破戒僧 第 72 章
唐捐回到辦公室，一推門就看到了鐘鳴，還有情緒異常激動的邱燁。
“他們太欺負人了，就該死，叔叔，你一定要堅持上訴，千萬不能認輸，不然小石頭十年起步，以後想翻案更難。”邱燁兩手拳著，一臉急切。
鐘鳴臉苦巴巴的，點頭說都知道，看到唐捐立馬站了起來，從胸口挎著的牛皮包裡拿出一遝錢，二話沒說塞到唐捐手裡。
“你這乾嘛呀？”唐捐手一抖，趕緊把錢給人推了回去。
鐘鳴頂著兩大黑眼圈，“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衝著唐捐“哐哐”直磕頭。
“你有事好好說，彆這樣。”唐捐趕緊把人扶起，手搭在凸起的肩胛骨上。
“你幫我求求萬堯，讓他一定要救救小石頭，不管開多少價，我們都接著，唐律師，拜托你了。”鐘鳴眼裡布滿紅血絲，說話更像是吊著一口氣。
“全國那麼多律師，非他不可？”唐捐剛剛在電梯上想的，憑什麼老東西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就多吃了十幾年飯，辦過一些特大案件，好像全世界都求他辦案似的，煩死了。
鐘鳴歎了一口氣，眼神暗淡無光，看著唐捐說：“唐律有所不知，自從上次遲雪的父親在法庭手刃害死女兒的凶手，現在沒人敢接未成年的案子，生怕自己攬上官司，我也找過幾家知名的律所，眼看就要答應了，老闆一個電話不準接，他們也麼得辦法。”
太久沒聽見遲雪的名字，唐捐胸口一抽，腦中閃現遲忠在看守所回頭向他深鞠一躬的樣子，他明明可以救他的。
見唐捐臉色不太好，邱燁上前拍他的肩膀，問怎麼了。
唐捐眉心一緊說沒事兒。
“法院今早通知三個月後二審，如果再找不到律師，可以幫我申請法律援助，可那樣就更難了，他們都跟法院穿一條褲子，不走訪也不調查，僅憑網上的流言蜚語就給我兒子扣上殺人狂魔的外號，不得行啊，小石頭才十五，他的夢想是當律師，做十年牢出來什麼都沒了，不得行啊，真的不得行啊”
鐘鳴說完一下癱坐在沙發上，兩手不停在抖。
“我再試試，如果他還不願接，那我來。”唐捐看著眼前無助的父親，心臟拗作一團，不管老東西最後的決定如何，他願意為小石頭再拚一把。
“哇，唐律，我果然沒跟錯人，你這個師父我認定了，算我一份，鐘叔，你放心，如果張律不接，我們來替小石頭討回公道。”邱燁一瞬間打了雞血，仰頭看著唐捐，滿眼星星。
鐘鳴搓了把臉，神色疲憊，看看唐捐，又看看邱曄，艱難開口：“這個案子不好做，你們還年輕，如果輸了，對你們的打擊很大。”
“我們不怕輸。”邱燁。
“我怕。”鐘鳴長呼一口氣閉上眼，喉結一動，緩緩睜開，繼續說，“二審意味著終審，我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可張萬堯他不是神，任何案子都有輸有贏，他可以救小石頭，但也不可能做百分百的保證，明白嗎？”
“隻要他肯接，案子就一定能贏，我相信他。”鐘鳴眼神堅定，是對刑辯屆風雲人物的認可，更是對發小的絕對信任。
“如果他就是不肯接呢？”唐捐。
“彆人的話他可能聽不進去，你不一樣，你多說他會聽的，求你，一定要讓萬堯救救小石頭，時間不多了。”鐘鳴眼眶通紅，說著話又要曲膝，唐捐提前預判，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我有什麼不一樣？”唐捐回過神就換回一張冷臉，怎麼著就吃一頓飯，自己就被扒得精光，在他們眼裡，自己不是張萬堯的徒弟，而是他留在身邊的玩具。
“萬堯他最疼徒弟了，你一句頂萬句，唐律師，我想你最能體會清白的人背負汙名是怎樣的滋味。小石頭從小就聽話，街坊鄰居都誇他乖，長得可愛，性格也好，但就是太乖了，經常被同學欺負也不敢還手。我去找老師評理，老師說小孩子間打打鬨鬨很正常，讓我彆上綱上線，動不動就扣上校園霸淩。我氣不過給孩子轉了學，可哪裡都有仗勢欺人的小惡魔，小石頭經常鼻青臉腫回到家，胳膊全是煙頭燙傷，現在還留的疤。可就算這樣，他都不肯告訴我欺負他的人是誰，他說自己不想上學了，要出去打工，我直接給了他一巴掌，做錯事的是那幫畜生，憑什麼我們做縮頭烏龜”
唐捐看著眼前這個被定義為殺人犯的父親，網上營造出一個單親家庭的悲哀，說小石頭是個陰鬱的小孩兒，孤傲，不合群，經常一個人插著耳機聽歌，與世隔絕一樣。
貼吧上有張小石頭插著白色有線耳機趴在天台欄杆的照片，藍色校服，小順毛隨風揚起，嘴角向下拉著，目光落在眼前的晚霞。
評論區一水兒的這個孩子心裡有問題，爬這麼高估計是想自殺，然後拉上幾個墊背的，還說他有反社會人格。
養不教父之過，網上對鐘鳴的討論更是熱鬨，說他因為常年酗酒，妻子纔跟他離了婚，對小石頭更是不管不顧，所以才導致他性格孤僻，情緒極不穩定，從而導致悲劇。
“叔叔說得對，我們絕對不能認輸。”
邱燁一如既往地興奮，唐捐心裡說不出的滋味。父親的事，母親明知其含冤而死，還是勸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他想不通，也過不了心裡這一關。憑什麼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將無辜人的迫害致死，還要往身上潑臟水。
如果他選擇忍氣吞聲，視而不見，不僅父親的冤屈難伸，當年被固心傷害的無辜生命，更是求路無門，一輩子就隻能在輪椅上度過。
“那我再試一次。”唐捐看著鐘鳴說。
“謝謝，我跟單位請了假，今天必須回去，不打擾你們，我先走了。”
唐捐點頭，讓邱燁去送送他，鐘鳴一直搖頭說不用了，邱燁說不白送，有事要問他，鐘鳴才沒拒絕。
唐捐一下午都窩在辦公室研究小石頭的案子，校園暴力，以暴製暴，該死，這些字眼頻繁出現在頭條上。
很多律師界的大v都在微博上評頭論足，說這件事已經超過了正當防衛的範疇，小石頭絕對會被判刑。
評論區也大都是擁護者，說根據我國公檢法的辦案原則，正當防衛就一擺設，雙方打架，甭管你誰先動手，隻要還手，就是互毆，更彆提致人死亡了。
當然也有人唱反調，二十打一，如果小石頭沒有啟動正當防衛，那死的可能就是他了，所以小石頭無罪，法院枉法裁判，唐捐特地去看了這個人的微博，好像是搞刺青的，家在重慶。
他剛翻到一張滿背的鳳凰刺青，邱燁就把腦袋湊了過來，隻聽“哇哦”一聲。
“師父你也喜歡刺青啊？”邱燁拉了椅子坐在唐捐對麵，翻開手邊的《未成年人保護法》。
“不瞭解。”
“師父，能問你個問題嗎？”
“說。”
“你跟戚氏集團的董事長戚柏舟，到底什麼關係呀？”邱燁說完吞了一口唾沫，眼睛直盯著唐捐。
唐捐手指一顫，畫麵停在一張道觀門口，門匾黑底黃字寫著棲霞觀。
“普通朋友。”
唐捐手指往上一劃，這人又玩起了滑板。
“普通朋友可進不了戚園。”
唐捐拿起手邊的鋼筆朝邱燁的腦門兒輕輕一敲：“專心查案子，好奇心彆太重。”
邱燁悶悶地“哦”了一聲，低頭翻了一頁。
網上關於小石頭一案的所有文章，唐捐差不多都看完了，揉著酸脹的眼睛準備眯一會兒，小元來了電話，說老闆在車上等他。
車子剛上高速，唐捐接到陌生來電，他的你好還卡在喉嚨裡，對方說戚柏舟快死了，讓他來見最後一麵，地點，禾正醫院。
沒來得及詢問事情的真實性，唐捐握著手機說要回去。
張萬堯正眯著眼打盹兒，沉聲說彆動。
唐捐心懸著，一遍一遍給戚柏舟打電話，都是關機，他更慌了，手機裡也沒燕斐他們的電話，急忙開啟今天的新聞頭條，車禍兩字刺得人眼睛疼。
今日淩晨，北京315國道發生一起重大車禍，一輛黑色布加迪與一輛逆向行駛的東風貨車發生撞擊，貨車駕駛員當場死亡，布加迪駕駛員被送往醫院，據現場其他司機拍攝的照片可知，傷者是一名男性，被送上救護車時渾身是血，看不清樣子。
有網友根據車型認出駕駛員很可能是戚氏集團董事長戚柏舟，記者也第一時間給戚氏集團打了電話，目前沒有人回應。
唐捐認出地上帶血的藍色碎格子領帶，心一瞬間沉了下去。
“張萬堯，我要下車。”唐捐轉過臉衝張萬堯怒吼。
張萬堯緩緩睜眼，轉身一把捏住唐捐下頜骨，冷著臉問：“當真跟他睡了？”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人都快死了你還在乎這個？”唐捐下巴被捏得生疼，紅著眼盯著老東西，天天腦子裡就這些東西，煩不煩人。
“你可以去看他死沒死，但要知道你是誰的人。”
張萬堯指尖用力，手背青筋暴起，唐捐“啊”地一聲發出慘叫，擡手就衝張萬堯的臉揮了過去。
“我跟你們都沒關係，我歸自己管。”
唐捐梗著脖子為自己正名的時候，小元突然咳了一聲，說下個服務區可以掉頭。
張萬堯沉著嗓子“嗯”了一聲，唐捐長呼一口氣，側過臉看窗外。
回城的路上，小元的車速明顯快了很多，到禾正時，天徹底黑了，唐捐下車直衝大門，張萬堯目光跟過去，盯著人背影看，臉比夜更黑。
“老闆，唐律不知道你”小元看著唐捐離開的方向，話講一半收回了目光。
張萬堯眉心一動，退回座位，係好安全帶說，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