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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戒僧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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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捐下車後一路狂奔到重症監護室門口,看他情緒激動,兩名保安板著臉問他是誰。

“我,我,我,我找戚柏舟,他現在怎麼樣了?”唐捐大口喘著粗氣,臉頰通紅。

“你就是唐捐?”

背後傳來清亮的少年音,唐捐轉過臉看人,一身藍色防護服,頭戴護目鏡,高舉雙手朝他走來。

“你是誰?”

“戚顯,戚柏舟是我舅舅。”

來人說著話就站到唐捐跟前,比他矮半個頭,唐捐一瞬間晃了神,他的眼睛很像戚柏舟。

“你舅舅現在醒了嗎?”

戚顯嘴唇一勾,衝身邊的兩個護士招了下手,還是那股子少年音,帶他去換衣服。

“到底醒沒醒?”唐捐著急,眼眶通紅。

少年眉心一動,有些不耐煩:“醒沒醒等會兒進去就知道了,差這一會兒嗎?”

“那你現在為什麼不告訴我?”

少年閉眼,護目鏡上起了一層薄霧,衝保安使了個眼色,大門瞬間開啟,唐捐轉過身想進去,腳步往後一撤說去換衣服。

重症監護室,機器的聲音滴答作響,戚柏舟鼻子上插著管子,露在外麵的地方全纏滿了繃帶,隻留一雙眼睛,還閉著。

“醫生怎麼說?”唐捐腿軟,站不住就蹲在牆角,低頭不敢看人。

“腦出血,頸動脈破裂,脾肺腎出血,肋骨斷了三根,右腿脛骨粉碎性骨折。”戚顯站在床邊,眼睛沒從他舅舅身上挪開過。

“貨車司機的身份核實了嗎?”

“還在查。”

“你昨天為什麼執意要走?留下來會死嗎?”戚顯擡頭,眼裡裹滿恨意。

唐捐心亂如麻,窩在牆腳不吭聲,戚柏舟昨天趴在他耳邊說頭疼,以為是他瞎掰的,就沒當回事兒。

“我沒想過會這樣”唐捐垂著腦袋,說話有氣無力,他感覺自己在做夢,夢到戚柏舟因自己而死。

“那你知不知道舅舅把你寫進了遺囑?”

“什麼?”這下唐捐醒了,遺囑,怎麼可能?

接下來這一週,唐捐整日穿著防護服守在戚柏舟身邊,食指在他掌心畫圈,寫字,用棉簽蘸生理鹽水給他擦嘴巴,鼻孔,跟護士站借了指甲刀給他剪指甲,每天晚上用熱毛巾給他擦身體,按摩活動每個關節。

每當醫生過來查房,唐捐把所有的醫囑都記在他從護士那借來的病曆本上,忘記的時候翻一翻。

期間聽說董事會的人在外麵等了一天,戚顯都沒讓人進來。

這兩天戚氏股價下跌得厲害,很多股東想跑路,網上更是吵得熱鬨,說唐捐這人自帶煞氣,身邊的人就沒一個好下場。

戚顯把這個標題懟到唐捐麵前讓他看,唐捐瞥了一眼,笑了。

戚柏舟昏迷的第八天,淩晨三點十五分四十八秒,他的指關節終於動了,唐捐以為在做夢,牙齒咬了舌頭纔敢信。

醫生來了,他走了。

戚柏舟穩定一週後才推進手術室做的內固定,手術整整做了八個小時,唐捐從日上三竿守到紅霞滿天。

戚柏舟從手術室出來的一瞬間,他下意識起身,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眼前是一張好看的臉,脖子上還是纏著紗布,見他醒來,從輪椅上“蹭”地站起,糯米白的牙齒在眼前晃著。

“喝點水。”戚柏舟從桌子上拿水杯,把吸管遞到他嘴邊。

唐捐咬住吸管猛吸,喝太快嗆到了,捂著嘴直咳,戚柏舟咧著嘴傻笑。

“我們結婚,好不好?”戚柏舟抓起唐捐的手貼在胸口,滿目深情盯著人看。

唐捐想抽回自己的手,發現自己乾不過一個大病初癒的人,手還放在原地,他笑了:“戚總到底看上我哪了?”

“全部。”戚柏舟定在那裡,黑色的雙眸快要把唐捐吞沒。

“事故原因查明瞭嗎?”唐捐心臟滿滿的,掃興的話不想說,隻好換了話題。

戚柏舟黑眸一顫,抓唐捐的手也忽地一抖,嘴角還是笑著:“彆岔開話題,跟我結婚,好不好?”

“你沒聽見網上說我自帶煞氣,跟我離太近不好。”

“我不怕。”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戚總醒了,我也該走了。”唐捐抽回手,撐著床就要起身。

“先彆動,醫生說你貧血,要輸液。”

唐捐執意下床,剛站好腦袋就昏昏沉沉,戚柏舟把著輪椅仰頭看人,近在咫尺的距離,看得透,想不通。

“對不起。”

唐捐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到門口,扔下這三個字推門而走,戚柏舟沒有要攔的意思,呆坐在那裡,等人走遠了,他雙手撐著輪椅就上了床,把自己裹進被子裡,月光灑下來,躺在他濃密的睫毛上。

禾正醫院大門,唐捐剛出來就給張萬堯打了電話,半天沒接,他又打了過去,還是沒接,他攔了輛出租,說去宴庭。

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唐捐穩穩睡了一覺,醒來腦袋清醒了很多,他按門鈴,小元來開的門,說老闆不在。

“那我在這等他。”

小元沒攔,唐捐徑直走向正廳,剛進門就聞到一股沉香的味道,茶幾上堆滿了書跟白皮資料,緊挨著是一瓷盤煙頭,壘得太高,周圍落滿了灰。

唐捐眉心一動,屁股就捱了沙發,離他最近是個黑色牛皮本,夾了支藏青色鋼筆,右下角缺了一塊,金屬扣下麵寫了字,唐捐湊近腦袋去看,黑色正楷的“宴”,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誰的本子。

旁邊是一本跟《牛津字典》一般厚的黃皮書《網際網路發展對中國法律的影響研究》,書簽卡在一半,唐捐順手翻開,標題就是未成年究竟如何量刑才能讓網友們滿意?

作者選中了呼聲最高的答案,斬立決。大家都認為以命償命是對犯罪者最嚴厲的懲罰,也是對死者最大的尊重,這是受自古以來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也是最樸素的價值觀,沒有量刑考究,沒有故意或過失,以命償命,以牙還牙。

不管網友吵得有多熱鬨,執法部門有其最基本的辦案原則,未滿14周歲不予刑事立案,即使他殺了人,或造成他人重傷,都是無罪人狀態,這是法律對未成年人的保護,保護他們因心智不成熟犯下的錯,保護國家的後備力量,期望他們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真心悔過,做一個對國家和社會有用的人。

但事件熱度一過,沒人知道這些小惡魔的未來如何,網友們隻在乎當下的結果,對未來的事不感興趣,所以就現行法定而言,讓網友滿意很難。

看到最後一行,下方多了一個批註,可變,跟本子上的“宴”出自一人。

有幸看過張萬堯在他案件筆記上的亂塗亂畫,這就是老東西的字,力透紙背,跟他的性格如出一轍。

弓著腰看不舒服,唐捐乾脆捧起書靠在沙發上,他看得入迷,廚娘端來一碗甜湯,說裡麵加了柏子仁,可以安神。

他道謝,廚娘說隨手的事,不用這麼客氣,說完還站在那。

“還有事嗎?”唐捐把書抱在胸口,看向廚娘。

廚娘嘴巴緊緊抿著,眼睛向門外瞟了一眼,纔敢說話:“先生昨晚又吐血了,煙還是不停。覃醫生讓我給他熬點中藥調理身體,他喝一口就全吐了,說以後再煮這些東西就讓我滾蛋。唐律師,你一定得勸勸他,這樣下去肺肯定得壞。”

唐捐心臟倏地一緊,吐血了還抽這麼多煙,真不要命,死了算了。

“這些話你可以跟他妻子說,我一個外人,不合適。”

唐捐眉心一動,聲音不鹹不淡,上次老東西說自己沒資格管他,得嘞,真就不管了,一把年紀還不把身體當回事兒,指望誰一直盯著他。

“我從沒見過先生的妻子,唐律見過?”

“這是他家,怎麼可能沒見過他妻子?”唐捐話一出口就悔了,就張萬堯的脾氣秉性,什麼事做不出來。

廚娘站直身子,一臉嚴肅:“這裡是先生的家。”

“不管誰的家,你們跟了他這麼多年都勸不住,我更勸不了,你幫他做些清肺去火的菜,少吃點什麼辣椒,比喝那個中藥管用。”

廚娘一臉為難:“自從上次他住院,回來吃的菜都是清淡的,但也就吃了一週,然後就不肯吃了,辣子雞必須是變態辣,不然就不動筷。覃醫生上週來複診,盯著他吃了一碗冬瓜燉排骨,銀耳蓮子羹,晚上就帶著一身火鍋跟香水味進了屋,我還沒張嘴,他一頭悶進了洗手間。”

“他噴香水?”

“我也是頭一次見。”廚娘說完就笑了。

“既然不聽話就等死吧,你趕緊找下家,彆到時候死家裡還賴上你。”唐捐心裡無奈,嘴上就沒有把門的。

“呸呸呸,唐律可不敢亂說,先生福大命大,子彈都能躲過,好好調養身體準沒事兒。”

廚娘一臉焦急,唐捐在想,這個受人追捧,謾罵的刑辯屆風雲人物,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他這麼不聽話,再先進的醫療技術也救不了他,除了等死,彆無他法。”

“他聽你的,你的話管用。”廚娘眼巴巴看著唐捐,像是抓住一顆救命稻草,張萬堯的。

唐捐笑了:“算上這次,您就見過我兩麵,怎麼看出他聽我話的?”

“他眼裡有你,也是頭一次留人在家裡吃飯,還特地吩咐我做不辣的,人啊,心裡有誰就聽誰的話,你聽我的準沒錯,幫忙盯著他,趁早把煙戒了,算我求你,好不好?“

廚娘眼淚閃著淚光,眼角的細紋跟著顫抖,唐捐心一下就軟了。

“他幫過你?”

廚娘抹了把眼淚,嘴角帶笑:“我們一起長大。”

“這樣啊。”

“我跟先生同住在晏陽街,比他年長五歲,他小時候很皮,經常跟他姐姐打架,打不過就上樹,有次不小心捅了馬蜂窩,滿臉的包不敢回家,還是我母親帶他去了衛生院,屁股捱了四針脫敏。就這樣也不認輸,梗著脖子說下次換顆樹爬,張叔一腳把他踹地上,說以後再這麼瘋就把他腿打斷。上初中,我母親工作調動,全家搬去了渝中,從那之後見麵就少了,偶爾放假一塊兒玩。我大學讀的酒店管理,在正英酒店當了三年前台,第四年升的主管,第五年捅死了個人,母親堅持我無罪,請了律師辯護,剛畢業兩年的先生。在看守所待了一年,我回老家開了個麵館,生意一般,全靠街坊鄰居撐著。零一年年末,先生母親病逝,我前去弔唁,先生問我願不願意來北京,替他管家,我說願意。”

廚娘說完長呼一口氣,繼續說:“這十多年,先生給家裡帶過不少年輕漂亮的男孩子,通常都是在這住一晚,一早就讓小元給人送走,沒見過第二麵,除了徐笙。我知道那孩子沒壞心思,跟其他上趕著往上撲的不一樣,對先生的感情也真。可自從你來過後,我再也沒見過他。唐律師,說了這麼多,就一個意思,幫我照顧好先生,沈枳,謝過。”

沈枳拱手,衝唐捐深鞠一躬,唐捐急忙站起,眼裡的疑惑更深:“沈宴他?”

“他是我堂哥。”

“怪不得。”唐捐嘴角一動。

“什麼意思?”

“我想還是你堂哥能勸得動他,畢竟他們是過命的交情。”唐捐給自己找台階,他實在沒信心讓老東西戒煙,更沒資格。

“沈清慘死,嬸嬸跳江,送堂哥他們登機後,我在機場門口看到了先生,鼻青臉腫,右手纏著帶血的紗布,問他什麼情況,他轉過臉就走了。要說以前的先生最聽誰的話,那非堂哥莫屬,可物是人非,他現在是先生最不願見的人。”

“為什麼?”

“我不知道,你可以問先生。”

“我才懶得問他。”

唐捐撇嘴,捧起書繼續看。

沈枳嘴角帶笑看著唐捐,半晌才說:“先生今晚應該回不來了,我去給你收拾房間,困了就睡吧。”

“不用,我在這等他。”

“相信我,他今晚回不來。”沈枳收了笑,一臉淡然。

“他到底去哪兒了?”

“老局長今天七十大壽。“

唐捐眉心一緊,不再吭聲。

淩晨兩點,唐捐兩眼皮直打架,打著哈欠,被一直守在門外的沈枳帶到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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