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僧 第 93 章
去鐘鳴家之前,仨人在對街的洗浴中心洗了個熱水澡,師父問他們要不要搓澡,唐捐說他們趕時間,下次,葉嵐說他纔不要被陌生的男人看光,更彆提摸來摸去了。
唐捐立馬捂住他的嘴巴,一路捂出店門口,邱曄跟在他倆身後一直笑。
上樓之前,葉嵐一路小跑到一家鹵肉店,回來時手裡沉甸甸的,黑色袋子裝著,唐捐問買的啥好東西,葉嵐說保密。
上樓梯就屬葉嵐跑得最快,腿長有活力,第一個到的,一進門就把自己當成了主家,站在門口歡迎他倆。
平日家裡很少有客人,鐘鳴從陽台搬出過年纔出來見人的大圓桌,能容七八個人,支在沙發跟前兒,葉嵐屁顛屁顛去拿抹布,回來時手裡多了根黃瓜,邊啃邊擦桌子。
唐捐跟邱曄也想去幫忙,鐘鳴攔著不讓他倆動,坐著等吃就好,火鍋都備好了,再炒個青菜跟辣子雞就收鍋。
葉嵐倒是忙個不停,擦完桌子又跑去端菜,葷的素的全上桌,最後端來口鴛鴦鍋,放在一早就備好的電磁爐上。
“鐘叔,講究了哈,還整的鴛鴦鍋。”葉嵐說著就開了火。
鐘鳴嘿嘿一笑沒說話,從冰箱裡拿飲料,問他們喝啤的還是白的,葉嵐第一個舉手,說要喝五糧液,唐捐說自己喝白水就行,邱曄說自己酒精過敏,跟她師父一樣都喝白水。
“哪能喝白水呢,這有可樂雪碧還有橙汁,我都拿了哈,想喝啥自己拿。”
鐘鳴左手三大瓶飲料,右手一瓶五糧液,一股腦兒全放桌上。
葉嵐看到酒就咽口水,衝鐘鳴豎了個大拇指,手剛放下唐捐來了一句,未成年不能飲酒。
葉嵐“切”了一聲,擰開瓶蓋給他跟鐘鳴的杯子都添滿,鼻尖湊近聞了聞,送給唐捐一個微笑:“我三歲就跟著我爸喝白酒,現在都十六了,猜猜我喝多少能醉?”
“那你今晚回家睡,彆跟著我。”唐捐臉一沉,使出殺手鐧。
葉嵐這下慌了,把酒杯全推到鐘鳴那邊,小聲說,鐘叔咱下次不醉不歸哈,這次陪不了你了。
鐘鳴一口悶了杯裡的酒,順手拍了拍葉嵐的頭,說好,下次等鐘岐出來一起喝。
葉嵐點頭。
“咋不吃菜乾喝酒呢,感情我一下午白忙活了。”
鐘母這時端著一盤油乎乎的東西上了桌,唐捐打眼一看:“呦,這不醬肘子嘛,奶奶您自個兒鹵的?”
“我可沒那閒工夫,這不阿嵐剛提上來的,還熱乎著呢,趁熱吃,嘗嘗跟你們北京的有什麼不一樣。”
鐘母說著盤子就落到了唐捐眼前,唐捐看大家都沒動筷,不好意思開這個頭,說還是奶奶先吃,說完把筷子往過遞。
“咱都自己人,不用這麼多講究,吃吧。”
鐘母擺擺手,唐捐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肉塞嘴裡,豬皮軟爛入味,肥而不膩,吃完嘴巴裡竟然有點兒甜。
“後味是甜的,跟我們那不一樣。”唐捐放下筷子發表吃後感。
“對頭嘍,這就是老餘家獨有的口味,我說他□□糖放多了,他老跟我杠。”鐘母撅嘴晃腦的,跟個小孩兒。
唐捐沒忍住笑了,鐘鳴招呼大家一起吃菜,鍋裡的肉也熟了,葉嵐先給自己舀了一勺吸滿湯汁的豆花兒,剛撂碗裡就有人敲門。
“阿嵐,去開門。”
鐘母不說葉嵐也是要去的,隻是能不能讓他先吃一口豆花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帶著一丟丟怨氣去開門,看到來人,怨氣指滿格,隨口就是一句:“你來這做啥子?”
“吃飯。”
張萬堯沒功夫搭理小孩的無理取鬨,大步流星直奔飯桌,沒坐鐘岐給他留的主位,拍了拍鐘母的肩膀,俯下身說,年長者坐主位,您的位置在那兒。
“我們家的主位是能者居之,專門給你留的,彆客氣。”鐘母夾了塊嫩牛肉塞嘴裡,巍然不動。
“盧惠芳。”張萬堯在人身後喊。
“走就走,喊什麼玩意兒,耳朵都給震掉了。”
鐘母拿著自己的料碗跟筷子去了主位,張萬堯坐下時,手邊多了一副新的碗筷。
唐捐隻要擡頭就能看到張萬堯,瞬間屁股疼,沒了食慾,也就邱曄沒心沒肺,仰著笑臉說張律好,結果換來一句不鹹不淡的嗯。
小姑娘也沒繼續陪笑臉,低頭吃自己剛下鍋的鴨腸兒。
“這是奶奶專門給我做的,你不準吃。”葉嵐筷子死死戳著盤子邊緣,眼睛盯著張萬堯。
張萬堯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辣子雞塞嘴裡,辣椒咬得嘎吱脆,末了來一句,夠辣。
“阿嵐,彆耍脾氣,趕緊吃飯。”鐘母指了指自己的太陽xue,衝著葉嵐一頓擠眉弄眼。
葉嵐不情不願收回筷子,怒氣轉移給碗裡的豆花兒,一會兒功夫多了好些個洞。
唐捐看完戲,食慾撿回來點,拿起筷子準備撈點小白菜蘸二八醬吃,一低頭碗裡都是菜跟肉,一看就從三鮮鍋裡撈出來的,小白菜上還沾著兩粒枸杞。
他呼嚕呼嚕吃完,灌了大半杯橙汁,拿起筷子撈邱曄剛下的千層肚,不加點辣還真不是那個味,他剛把筷子伸進辣鍋裡,一雙筷子就搭上來,讓他吃自己的,彆亂動。
他默默把筷子移回三鮮鍋,夾了片肥牛放碗裡,給了某人一個自行體會的眼神,要不是一屋子熟人,高低都得懟回去,咋管那麼寬呢。
飯吃得差不多,鐘鳴舉起酒杯站起來讓大家一起走一個,張萬堯拿起手邊的果粒橙給杯子裡倒滿,站起身對著鐘鳴說:“我剛戒酒,你也少喝點。”
唐捐嘟囔了一句鬼纔信。
鐘鳴倒是沒太驚訝,笑著說:“戒了好啊,對身體好,我也儘量少喝,儘量少喝。”
葉嵐撇撇嘴,說酒解千愁,戒了多沒意思。
唐捐一個冷眼丟過去,立馬老實了。
“小石頭的案子辛苦大家了,我乾了,各位隨意。”
鐘鳴仰頭一口悶了杯裡的酒,鐘母扯他的白襯衫,讓少喝點,今晚輪到他去院裡,娃兒們可不願跟醉鬼耍。
鐘鳴放下酒杯,臉頰一抹紅,笑著說,要得,要得。
“唐律師,你前兩天去看小石頭,他身上有沒有添新傷,腰好點沒,有沒有瘦?”鐘母眼巴巴看著唐捐,眼眶濕潤。
唐捐抿了下嘴唇,想起獄醫說的話,她說鐘岐的腰椎跟胸椎幸好隻是骨裂,如果真的斷了可能下半輩子就在輪椅上度過了,也沒傷到神經,不然有很大的幾率成為植物人。
“奶奶您放心,小石頭目前都挺穩定的,給他安排的室友都很好,沒人欺負他,走路也沒問題,你彆擔心哈。”
“那就好,那就好,能讓帶吃的進去不,如果讓帶我多做點麻婆豆腐你給小石頭帶進去,行不?”
唐捐還沒開口,張萬堯捏捏眉心說不能。
鐘母起身說自己去樓下溜達會兒,都彆跟著,鐘鳴給她解了圍裙,送到門口還在那嘮叨讓她差不多就回來,彆太晚,結果換來一句滾犢子。
邱曄後腳跟上,說回去再翻翻案宗,黑色小胸包往脖子一挎就遛了,鐘鳴讓她路上注意安全,她回要得,要得。
“你不說話會死嗎?”唐捐椅子往過一挪,離某人近了些。
“吃飽了就走。”張萬堯放下筷子,椅子往後一撤。
“沒有,你吃好就走啊,沒人攔你。”
“一起走。”
“我不要。”唐捐椅子一動想回歸原位,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力道不重,他卻鬆不開。
“放手。”
“彆再鬨了。”張萬堯鬆開唐捐的手腕,沉了嗓子說。
唐捐討厭張萬堯現在的表情,不耐煩中夾著一絲無奈,永遠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以為自己是皇上,所有人都必須順著他的心意做事,如有反抗就使用暴力征服,讓人漸漸麻木,進而一步步走進他編織的牢籠。
“唐律師,我們走。”
唐捐正生悶氣,葉嵐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麵前,拉起他的手在張萬堯麵前晃悠:“我是葉嵐,唐律師以後由我保護,你彆想動他一根手指頭。”
這話咋聽著這麼耳熟呢,哦,某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也這麼說過,張萬堯起身單手係上西服扣,居高臨下看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小崽子,嘴角一動:“還請葉少給你爹傳個話,說我看鐘岐那把匕首有點兒眼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幫忙提個醒。”
“好啊,一定帶到。”葉嵐臉唰地一下冷了,牽唐捐的手也更用力些。
“多謝葉少好意,我能保護好自己。”唐捐晃了晃手腕,葉嵐的手慢慢鬆開。
“鐘叔,我跟唐律師走了,過幾天來看你。”
“吃飽沒,沒吃飽再給你煮碗寬粉。”鐘鳴說完就想起身,葉嵐給人摁了回去,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說吃撐了都。
說完就拉著唐捐走了,留下兩個沉默的中年大叔。
鐘鳴拿了垃圾桶過來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收拾到張萬堯跟前問他吃飽沒,沒飽再給他煮碗麵,某人不吭聲。
鐘鳴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完,係了圍裙在廚房忙碌,十分鐘不到端上一碗小麵,蓋一煎蛋,隨手撒了一搓小香蔥。
張萬堯先吃煎蛋後吃麵,吃到一半手邊多了瓶山城啤酒,餘光一瞥,說真戒了。
“你這是何必呢?”鐘鳴拿了酒,咕咚咕咚自己喝。
張萬堯隻顧吃麵,不吭聲。
鐘鳴看著自己的發小直搖頭,外人都說張萬堯脾氣火爆,眼裡揉不得沙子,可誰又知道他是個實打實的悶葫蘆,打小一遇到事就裝啞巴,把人惹生氣了更不會去哄怎麼讓人開心,頂天給你買點愛吃的東西,還是掛著那張生人勿近的冷臉,拒人於千裡之外。
以為他跟沈宴玩得好,近朱則赤,能稍微收起鋒芒,多點兒笑臉,誰知脾氣越來越壞,打架鬥毆更是家常便飯,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像混混的川娃子,大學竟然選的法律,還搞起了刑辯,高中班主任說他幸好學的是法律,不然絕對是個不穩定分子。
“沈宴下週六生日,定在錦禧,彆遲到。”鐘鳴拿著抹布擦桌子上的油漬,擦到一半就不動了,神色一緊,“他那個病,真沒治了?”
“他不肯化療,醫生說快的話三個月,最多半年。”張萬堯放下筷子,兩手抱頭杵在桌子上。
“我聽說美國有一款藥叫阿來替尼,說什麼肺癌最強靶向藥,能不能給沈宴試試?”抹布往桌上一丟,鐘鳴挨著張萬堯坐了下來。
“他怕掉頭發,什麼都不肯吃,他媽的都快死了還在乎自己那幾根毛,不好好在英國待著跑回來乾錘子!”腦袋在桌上“磕”的砰砰直響,鐘鳴將手墊在他腦門下,另隻手拍他的後脖頸。
“他這個人從小就愛臭美,全班就他一個給臉上抹雪花膏的,手又細又白,口袋裡常年揣著手帕,明明最愛跳舞,最後跟你跑北京學法律,我想他這一生最放肆的一回就是拉著你一起去水庫了吧,結果差點兒要了命。沈清出事那年,你倆一起回的重慶,陳二狗說你倆在晏陽街打了一架,第二天沈宴他們家就去了英國。一轉眼都快二十年了。萬堯,你知道他為啥子回來,沒事兒多去看看他,彆一見麵就冷個臉,他心裡不好受。”
張萬堯捏捏眉心,擡頭看著窗外,末了來了一句:“彆跟葉嵐走太近,會有麻煩。”
“他就一孩子,你彆想太多。”
“他是葉龍的兒子。”
張萬堯留下這句話就走了,鐘鳴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那邊沉默半晌回了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