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錦繡小農媳 第26章 村裡的眼紅
軍工廠的訂單像一塊巨石投入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的村莊池塘,激起的漣漪遠超蘇晚的預料。成功交貨、拿到豐厚貨款的訊息,如同長了翅膀,伴隨著那輛引人注目的吉普車和卡車,一夜之間傳遍了家家戶戶。
羨慕、嫉妒、驚歎、探究…各種複雜的目光再次聚焦於林家那低矮的院牆。人們看蘇晚的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是看一個被退婚、走投無路的可憐蟲,而是摻雜了敬畏、算計和難以言說的酸意。
“了不得啊…真讓她攀上高枝兒了…”
“聽說那一百雙鞋,掙了這個數!”隱秘的手指在袖筒裡比劃著,引來倒吸冷氣的聲音。
“林家那悶葫蘆,倒是撿了個聚寶盆…”
“啥聚寶盆?還不是靠著臉蛋和手段?誰知道那軍工廠的領導為啥偏偏看上她的貨…”
陰毒的揣測如同汙水,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悄然流淌。
蘇晚對此並非毫無察覺。她深知人性的複雜,尤其是在這樣貧瘠而閉塞的環境裡,巨大的落差最容易滋生惡意。她更加謹慎,將貨款仔細收好,隻留下了必要的周轉資金和支付給婦人們的工錢。她甚至忍著手腕還未痊癒的疼痛,特意去供銷社稱了幾斤水果糖,分給左鄰右舍的小孩,又給幾位幫過忙的長輩送了點煙葉,試圖用最傳統的方式緩和可能存在的眼紅。
然而,利益的砝碼一旦失衡,些許的溫情便顯得微不足道。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春寒料峭,天色陰沉得像是要往下掉。蘇晚正在院裡和趙嬸子、李嫂子幾人覈算這次訂單的利潤,商量著下一步是繼續接散活還是再想辦法聯係其他單位。婦人們臉上都洋溢著收獲的喜悅,對蘇晚更是信服了幾分。
突然,院門外傳來了嘈雜而嚴厲的腳步聲。
“就是這裡!”
“蘇晚!出來一下!”
隻見生產隊的劉會計領著兩個穿著藍色中山裝、麵色嚴肅、乾部模樣的人闖了進來。劉會計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尷尬和撇清關係的急切,而那兩位陌生乾部,則目光銳利如鷹隼,直接鎖定了院子裡的蘇晚和她身邊那堆尚未收拾完的布料、麻繩以及婦人們剛剛領到、還捏在手裡的工錢。
院子裡歡快的氣氛瞬間凍結。
婦人們臉上的笑容僵住,下意識地將手裡的錢往身後藏,緊張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陣仗。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她站起身,儘量鎮定地問:“劉會計,這二位是…?”
劉會計咳嗽一聲,眼神躲閃:“晚晚,這二位是公社‘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的同誌…有人…有人反映你這裡私下搞雇工剝削,倒買倒賣,搞資本主義尾巴…你…你好好跟同誌說清楚…”
“投機倒把”、“資本主義尾巴”——這兩個在當時足以壓得人永世不得翻身的沉重帽子,被毫不留情地扣了下來!
如同冰水潑麵,蘇晚隻覺得渾身血液都要凝固了!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趙嬸子等人嚇得臉都白了,大氣不敢出。
那兩個乾部麵無表情,其中一人拿出筆記本,冷冰冰地開口:“蘇晚同誌,我們接到群眾實名舉報,你近期大量雇用工人在家進行手工業生產,產品並非自用,而是進行銷售牟取暴利,嚴重違反了相關政策。請你如實交代問題,這些…”他目光掃過院裡的材料和婦人手裡的錢,“都是證據。”
字字如刀,句句致命。
實名舉報!是誰?蘇晚腦海裡瞬間閃過幾張或嫉妒或刻薄的臉孔,但此刻已無暇細究。
巨大的恐懼和憤怒交織著湧上心頭。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慌亂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二位同誌,”她聲音微微發顫,卻努力保持清晰,“我們確實在一起做活,但不是雇工剝削,也沒有投機倒把。”
“那這些是什麼?她們手裡的錢又是怎麼回事?”乾部指著現場,語氣嚴厲。
“這是軍工廠後勤食堂訂的勞保鞋!”蘇晚抬高聲音,拿起一隻剩下的樣品鞋,以及之前趙主任留下的、蓋著紅星軍工廠後勤處紅印的訂貨單(影印件),雙手遞了過去,“這是正規的單位訂單!我們按時按質完成交貨,拿了應得的貨款!她們…”她指向趙嬸子等人,“都是幫我乾活的鄉親,我按她們做的活多少,支付工錢,多勞多得,這怎麼能叫剝削?”
她的話語條理清晰,拿出了最有力的證據——蓋著紅印的訂單!
那兩位乾部顯然沒料到這一出,愣了一下,接過訂單仔細檢視。上麵的紅印章和部隊番號清晰無誤,絕非偽造。
氣氛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但其中一個乾部顯然不願輕易罷休,或許是被舉報人施加了壓力,他合上訂單,依舊板著臉:“即便是單位訂單,你個人組織生產,大規模采購原料,支付工錢,這本身就帶有經營性質!是否符合政策?有沒有相關許可?”
這話問得極其刁鑽,幾乎堵死了所有退路。在那個年代,私人“經營”本身就是原罪。
蘇晚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她確實沒有所謂的“許可”。
就在這時,一直在旁邊臉色慘白、渾身發抖的李嫂子,忽然鼓起勇氣,哆哆嗦嗦地開口:“同…同誌…俺們不是被雇的…俺們是…是互相幫忙…晚晚手藝好,帶著俺們一起乾…掙點零花錢貼補家用…這…這不算犯法吧?”她文化不高,嚇得語無倫次,卻道出了最樸實的真相。
“對!對!是互相幫忙!”
“俺們自願的!”
其他婦人也反應過來,紛紛出聲附和,雖然害怕,卻也不願眼睜睜看著蘇晚被扣上大帽子。
場麵一時有些混亂。
那兩個乾部皺緊了眉頭。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沉默的身影從灶房走了出來。
是林長河。他剛才一直在裡麵聽著,此刻一步步走到蘇晚身邊,與她並肩而立。他沒有看那兩個乾部,而是目光沉靜地看向劉會計,開口,聲音不高,卻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劉會計,隊裡去年冬天組織社員編草蓆、打草繩,送到供銷社換錢,算不算資本主義尾巴?”
劉會計被問得一噎,臉色尷尬:“那…那是集體生產,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林長河打斷他,目光銳利如刀,“都是用手藝換錢,貼補集體和社員。她…”他側頭看了一眼蘇晚,“接的是軍工廠的正規訂單,解決的是工人師傅穿鞋問題,帶動的是村裡婦女靠手藝增收。一沒偷,二沒搶,三沒耽誤集體生產。哪一條政策規定了,社員不能憑手藝接公家的活?”
他一番話,邏輯清晰,擲地有聲,直接抓住了問題的核心——公私界限的模糊性,以及“為公”還是“為私”的性質認定。
那兩個乾部顯然被這個沉默寡言卻一語中的的男人問住了,互相看了一眼,臉色有些難看。
林長河不再理會他們,轉而看向院子裡那些惶惶不安的婦人,聲音放緩了些,卻依舊帶著力度:“嬸子,嫂子,天冷,都先回家吧。工錢是自己勞動所得,拿穩了。”
婦人們如蒙大赦,趕緊揣好錢,低著頭快步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院子裡隻剩下蘇晚、林長河和三個乾部。
那倆公社乾部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又看看眼前這個氣勢冷硬、道理清晰的男人,以及蘇晚手裡那份實實在在的軍工廠訂單,知道今天這“投機倒把”的帽子怕是扣不上了。再糾纏下去,反而可能落個打擊群眾生產積極性的名聲。
最終,那個為首的乾部合上筆記本,語氣生硬地找台階下:“既然是有單位的正規訂單,那…情況我們瞭解了。但是,蘇晚同誌,以後這種大規模的生產活動,還是要多注意影響!最好能通過集體…今天的事,到此為止!”
說完,幾乎是灰溜溜地跟著劉會計走了。
院門重新關上。
危機解除。
蘇晚渾身脫力般地晃了一下,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她扶著旁邊的桌子,才勉強站穩。
剛才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要完了。
她抬起頭,看向身旁的林長河。夕陽的餘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輪廓,剛才那番據理力爭的話還言猶在耳。
是他,在最關鍵的時刻,用最冷靜的方式,護住了她,也護住了這個剛剛萌芽的希望。
“謝謝…”她聲音沙啞,帶著劫後餘生的虛脫。
林長河沒有說話,隻是目光沉沉地望向院牆低矮的豁口處。那裡,似乎有窺探的人影飛快地縮了回去。
村裡的風言風語並未因公社乾部的離開而平息,反而因為這次虎頭蛇尾的“調查”而變得更加齷齪。
“瞧見沒?公社的人都來了!肯定有事!”
“還不是讓林家那小子給硬頂回去了?嘖嘖,真是護得緊…”
“哼,有個退伍兵撐腰了不起啊?誰知道那訂單怎麼來的?說不定啊…”
“就是!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麵跟廠子裡的人打交道,能有什麼好事…”
這些肮臟的猜測和惡意的中傷,像陰溝裡的汙水,不可避免地也潑到了林長河的身上。那些不敢再明著挑釁蘇晚的人,開始將矛頭對準了沉默的他。
“吃軟飯的…靠著女人發財…”
“綠帽子戴得穩穩的…”
“以前還以為是條漢子,原來也是個沒出息的…”
這些話,或多或少,總會傳入林長河的耳朵。
蘇晚有一次親眼看見,林長河從河邊挑水回來,幾個蹲在牆根嚼舌根的老光棍故意提高了音量,說著不堪入耳的話。
林長河的腳步頓了一下。
蘇晚的心瞬間揪緊,生怕他會忍不住發作。那樣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然而,他隻是側過頭,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緩緩掃過那幾個老光棍。
沒有憤怒,沒有辯解,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寒意和蔑視。
那幾個老光棍被他看得渾身一哆嗦,後麵的話瞬間卡在喉嚨裡,訕訕地低下頭,不敢再與他對視。
林長河收回目光,彷彿什麼都沒聽見,繼續沉穩地挑著水,一步步走回院子。
他用自己的沉默和冷硬,替她擋下了所有惡毒的汙言穢語,將那些明槍暗箭,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蘇晚站在院門口,看著他那沉默而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內,眼眶陣陣發熱。
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這股惡氣,她不能讓他白受。
這場暗戰,她必須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