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鱗1937:我在敵營當大佬 第12章 戴罪之身與滬上孤航
儲藏室裡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灰塵和黴菌混合的氣味,以及自己越來越清晰的心跳。時間失去了意義,可能隻過了幾分鐘,也可能過了幾個小時。外麵的炮聲、人聲、電波聲都被厚重的門板隔絕,隻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等待。
沈望叛逃。這四個字像魔咒一樣在陳曉腦海裡盤旋。他試圖回憶訓練營裡那個眼鏡青年的每一個細節:他的恐懼,他的笨拙,他被沒收密寫筆時的懊悔,他深夜壓抑的哭泣……這一切,真的能偽裝出來嗎?還是說,極端的環境真的能逼垮一個人,讓他做出瘋狂的選擇?
而自己,這個最後在“處理意見”上簽下“夜鶯”代號的經辦人,無疑成了第一責任人。老吳的憤怒可以理解,任何情報機構對叛徒都是零容忍,尤其是這種帶著內部資訊逃跑的叛徒,其破壞性難以估量。
他會麵臨什麼?內部審查?嚴刑拷問?還是更糟的、悄無聲息的“處理”?
在無儘的黑暗和胡思亂想中,門外終於傳來了腳步聲。鑰匙插入鎖孔,轉動。
門被推開,光線湧入,刺得陳曉眯起了眼睛。站在門口的不是老吳,也不是中山裝男人,而是張維。
他依舊穿著那身深色長衫,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眼神比平時更加深邃,像結了冰的湖麵。他手裡拿著一個檔案袋。
“出來。”張維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陳曉掙紮著站起身,因為久坐而雙腿發麻,手腕上的銬子嘩啦作響。
張維對身後的中山裝男人示意了一下。男人上前,沉默地開啟了手銬。
陳曉活動了一下痠痛的手腕,跟著張維走出儲藏室,再次回到忙碌的地下室。氣氛明顯不一樣了,所有人都在埋頭工作,但眼角的餘光似乎都在偷偷瞥向他,帶著各種複雜的情緒:同情、懷疑、幸災樂禍、漠然。
老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臉色鐵青,沒有看陳曉。
張維沒有理會其他人,徑直走到地下室唯一一張空著的桌子前,將檔案袋放在桌上。
“沈望的事情,我知道了。”張維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是你的疏忽,也是審核環節的漏洞。”
陳曉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張維話鋒一轉,“現在是非常時期,閘北打成一鍋粥,每一天,每一個小時都至關重要。我沒時間也沒人手來搞冗長的內部審查。”
他開啟檔案袋,從裡麵抽出幾份檔案,拍在桌子上。
“這份,是沈望背景調查的原始報告影印件,確實沒有明確顯示其有叛逃傾向。你的簽字歸檔,程式上並無大錯。”他指了指第一份檔案。
又拿起第二份:“這份,是過去48小時內,你處理過的所有情報摘要和研判結論。其中超過七成與後續事實高度吻合或提供了關鍵預警,尤其是對日軍進攻方向的判斷,很有價值。”
最後,他拿起第三份檔案,這是一份新的調令。
“區本部基於你的近期表現,以及……目前的特殊形勢,決定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張維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陳曉的臉,“你的訓練提前結束。評估等級:良。不是因為你格鬥多厲害,槍法多準,而是因為你這裡,”他指了指太陽穴,“還有點用處。”
評估等級:良?提前結束?陳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在剛剛發生叛逃事件、自己身為責任人的情況下,非但沒有被嚴懲,反而……結業了?
“上海的戰事隻會越來越激烈,我們需要所有能用的力量投入進去。”張維的語氣沒有任何波動,“你的新任務:即刻前往上海市區,以‘失業職員’的身份為掩護,自行尋找落腳點。你的主要任務不是行動,而是觀察和傾聽。利用你的語言優勢和分析能力,重點蒐集日占區、特彆是虹口、楊樹浦一帶的日軍兵力調配、物資運輸、輿論管控、以及……可能出現的漢奸團體活動跡象。定期通過死信箱向你的新聯絡人彙報。他會主動接觸你。”
自行尋找落腳點?進入日占區附近活動?這任務聽起來自由,實則危險重重,而且充滿了不確定性。這更像是一種考驗,甚至是一種……放逐。
“鑒於沈望事件,你的信任等級已被調低。你的新聯絡人是單線,你隻知道他的代號,他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和麵貌。每次聯絡方式由他臨時通知。除非他主動聯係你,你無法找到他。”張維的聲音冰冷,“這是規矩,也是你目前唯一的選擇。接受,現在就滾出去執行。不接受……”
張維沒有說下去,但那未儘的含義不言而喻。
陳曉沒有任何猶豫。他知道,這恐怕是眼下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結果了。能離開這個地下室,獲得一定程度的活動自由,總比被關起來審查甚至消失要強。
“我接受。”陳曉沉聲回答。
“很好。”張維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信封,扔給陳曉,“裡麵是你的新身份證明、少量活動經費、以及第一個死信箱的位置和開啟方法。記住,從現在起,你不再是‘夜鶯’,你是失業職員陳曉。你之前的代號和經曆,爛在肚子裡。”
陳曉接過信封,薄薄的,卻感覺重逾千斤。
“出去吧。有人會帶你離開這裡。”張維揮了揮手,不再看他,彷彿處理掉了一件麻煩的物品。
老吳始終低著頭,沒有看陳曉一眼。
陳曉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待了不到一週、卻彷彿經曆了一個世紀的地下情報站,轉身跟著中山裝男人,再次走上那條狹窄的樓梯。
離開農家院落,外麵天色已近黃昏。一輛破舊的黃包車等在不遠處。車夫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臉。
中山裝男人對車夫點了點頭,對陳曉冷冷地說:“上去。他會送你去該去的地方。”
陳曉坐上黃包車。車夫拉起車,沉默地跑了起來。
車輛顛簸著,遠離了郊區的據點,重新彙入城市的車流。夕陽給這座戰火中的城市塗上了一層悲壯的色彩。街上的氣氛更加緊張,難民增多,軍警巡邏隊隨處可見。
陳曉坐在車裡,摸了摸口袋裡那個薄薄的信封。失業職員陳曉……戴罪立功……單線聯絡……自行潛伏……
這一切都透著一股濃濃的臨時和不確定感。張維看似給了他機會,實則將他推入了一個更複雜、更危險的境地。他不再有組織的直接庇護,更像是一顆被丟擲去的石子,用來試探水深,甚至可能本身就是誘餌。
沈望的叛逃是意外嗎?還是某個更大棋局的一部分?趙建明和“漁夫”又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黃包車在一個嘈雜的、靠近蘇州河的弄堂口停了下來。車夫壓低聲音說了句:“到了。”然後伸出手。
陳曉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這是要錢。他連忙從信封裡抽出幾張零錢遞給車夫。
車夫接過錢,看也沒看,拉起車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陳曉獨自一人站在弄堂口,看著眼前陌生而混亂的環境,聞著蘇州河特有的汙水和煙火混合的氣味,感覺自己像一顆被隨意丟棄的棋子。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振作起來。無論多麼艱難,他必須活下去,必須完成任務。
他按照記憶,找到信封裡提到的那個死信箱——弄堂深處一個廢棄灶披間的破牆洞,裡麵空空如也。他的新聯絡人還沒有留下任何指令。
他需要先找個最便宜的小旅館住下,然後再想辦法解決長期的落腳點和工作問題——失業職員的掩護身份,總得有個失業的樣子。
他在迷宮般的弄堂裡穿梭,尋找著掛著“旅館”或“客棧”牌子的小門臉。最終,在一個拐角,他找到一家看起來極其簡陋的“大通鋪”旅館,門麵窄小,燈光昏暗。
他正要走過去詢問價格,目光無意間掃過馬路對麵。
對麵是一家同樣不起眼的小茶館。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人,正端著一杯茶,似乎在看街景。
雖然那人戴著帽子,側對著這邊,但那個坐姿,那個下頜的線條……
陳曉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了。
是趙建明!
他怎麼會在這裡?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點?是巧合?還是……
趙建明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陳曉,依舊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陳曉猛地轉過身,背對著茶館方向,心臟狂跳。
他感覺自己彷彿踏入了一條黑暗的河流,而水下的陰影,正在緩緩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