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鱗1937:我在敵營當大佬 第115章 “和平”的煙霧
就在陳曉在雙重壓力下艱難掙紮、發出模糊預警的同時,梅機關內部卻彌漫著一種與戰爭臨近的緊張感格格不入的、詭異而樂觀的氛圍。
日美之間的談判仍在華盛頓進行,報紙上偶爾會透露出一些“進展良好”、“有望達成諒解”的訊息。這些訊息被日本方麵刻意放大和渲染,成為了麻痹對手、掩蓋真正戰略意圖的煙幕彈。
機關食堂裡,幾個參謀一邊吃著飯,一邊興致勃勃地討論著:
“聽說了嗎?野村大使和赫爾國務卿又進行了長達數小時的會談,氣氛好像不錯!”
“看來美國人還是怕我們的!他們不想兩線作戰!”
“說不定真的能達成協議?那樣我們就不用和美國人開戰了,專心處理支那事務就好了。”
“是啊,如果能和平解決,那真是帝國之幸啊!”
陳曉低頭扒拉著碗裡的醃蘿卜,嚼得嘎嘣響。
演戲演全套,裝傻裝到死。
他心想,這幫人精得能從前線電報裡摳出加密符,卻偏偏信了報紙上“進展良好”的鬼話?
甚至一些中層軍官也開始產生幻想,覺得也許戰爭可以避免,帝國可以通過外交手段獲得部分想要的資源,不必去冒與美國全麵開戰的巨大風險。
小林弘樹端著清酒湊過來,滿麵紅光:“高橋君,你怎麼看?我覺得這回有戲!”
陳曉抬起眼皮,扯出個恰到好處的微笑:“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自然是上策。”
上策個屁。
他在心裡冷笑,你們管“從中國撤軍”和“恢複石油供應”叫談判?這分明是互相扔戰書前最後的禮貌性鞠躬。
走廊上碰見黑木,那老小子居然破天荒沒瞪他,反而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和平總是好事。”
連你都信?
陳曉差點脫口而出,你他媽不是連我報銷一張電車票都要查八遍嗎?
回到辦公室,他翻開最新一期的《上海日新聞》,頭版赫然寫著《日美關係迎來曙光?》。配圖是野村大使與赫爾握手的照片,兩人笑得像剛簽完離婚協議的夫妻。
演技真好。
他指尖敲著報紙,可惜劇本早就寫好了——第一幕假裝談判,第二幕掀桌子殺人,第三幕全員下地獄。
窗外飄起細雨,法租界的梧桐葉粘在濕漉漉的街道上。幾個日本軍官撐著傘匆匆走過,嘴裡還哼著《君之代》。
就像一群趕著去參加自己葬禮的傻子。
他強迫自己繼續寫那份《南洋石油運輸風險評估》,筆尖卻不由自主地劃出“珍珠港”三個字。
整個機關裡,似乎隻有陳曉一個人,冷眼看著這片“和平”的煙霧,內心充滿了巨大的荒謬感和孤獨感。
他知道所有的談判都是假象。日本提出的條件美國根本不可能接受,比如要求美國恢複石油供應並停止援助中國;而美國提出的條件日本也絕不會答應,比如要求從中國撤軍。談判桌上的唇槍舌劍,不過是為了給軍事行動爭取最後的準備時間,麻痹美國人,讓他們相信日本真的會屈服於經濟壓力。
這些人……這些精明狡詐的特工、參謀,難道真的看不穿這拙劣的表演嗎?還是他們內心深處也畏懼與美國開戰,寧願選擇相信這虛幻的和平?
陳曉坐在辦公室裡,聽著外麵走廊上傳來的、關於談判的樂觀議論,感覺自己像一個提前看了劇本的觀眾,坐在劇院裡,看著台上的人們沉浸在一出註定是悲劇的戲劇中,還自以為會有團圓的結局。
他不能提醒,不能解釋,甚至不能流露出任何不相信“和平”的表情。他必須和所有人一樣,表現出適當的、謹慎的樂觀。
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帶來的不是優越感,而是沉重的壓力和一種徹骨的冰涼。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上海的冬天來臨了,寒風吹過街道,捲起幾片枯葉。人們行色匆匆,為了生計奔波,對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毫無察覺。
戰爭的機器早已開動,鋼鐵的齒輪正在緊密咬合,巨大的慣性已經無法停止。而這裡,這座大樓裡,卻還在談論著可笑的“和平”。
當晚加班時,通訊課送來份急電:外務省要求全麵覈查在滬英美僑民資產清單,理由是“為後續通商協定做準備”。陳曉剛簽完字,電話突然炸響。總機轉來佐藤將軍秘書的通知:“明日十點,請高橋組長參加‘戰後經濟規劃研討會’。”
結束通話後,陳曉冷笑出聲。連“戰後”劇本都寫好了?他抓起紅筆在日曆12月7日狠狠畫圈,墨跡暈染如同血漬。
他緩緩撥出一口氣,白霧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一團模糊的水汽,又慢慢消散。
山雨欲來風滿樓。
而這棟樓裡的人們,還在爭論著會不會下雨。
他轉過身,拿起一份關於菲律賓美軍機場混凝土厚度的評估報告,強迫自己沉浸到那些枯燥的資料中去。
隻有工作,才能暫時壓抑住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想要大聲疾呼的衝動。
煙霧終將散去,露出後麵冰冷的鋼鐵和鮮血。
隻是不知道,當那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這裡又有多少人,能承受得住真相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