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禦世 第705章 裂痕
沉重的鐵衛盔甲內部，隊長霍克的心跳聲如同擂鼓，在密閉的頭盔中轟鳴，幾乎要蓋過蒸汽揹包那熟悉的嘶嘶聲。冷汗沿著他的鬢角滑落，與剛才因劇痛而滲出的汗水混合，帶來一陣黏膩的冰冷。
“工業之血……”
這四個字如同帶著魔力，又如同惡魔的低語，在他腦海中反複回響。他下意識地想反駁，想斥責這陌生人的荒謬言論，但右肩關節深處那殘留的、清晰的痠麻與無力感，以及剛才那聲盔甲內部傳來的、令人不安的金屬摩擦聲，都像冰冷的鐵證，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賴以生存的力量源泉，帝國榮耀的象征，難道真的在悄無聲息地侵蝕著他的身體？
“隊長？他們……”身旁的副手低聲詢問，語氣中充滿了警惕和不確定。
霍克抬起左手，再次做了一個製止的手勢，他的動作因為右肩的不適而顯得有些僵硬。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麵甲下的眼睛死死盯住巷口那對氣定神閒的男女。
“你說……源於工業之血，是什麼意思？”霍克的聲音透過麵甲，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沙啞，“淨水廠的水，經過帝國最嚴格的淨化標準。”
林楓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們的動力揹包，冷卻係統是否直接接入城市主水管網？為了追求極致的熱交換效率，過濾係統是否相對簡化，主要依賴水源本身的‘純淨’？”
霍克沉默了片刻。這是鐵衛裝備的核心機密之一，但對方能一口道破，顯然非同尋常。他預設了。
“問題就出在水源本身的‘純淨’上。”林楓向前一步，目光彷彿能穿透那厚重的鋼板，看到霍克體內生命元氣的淤塞之處，“水中含有一種極其微量的惰性金屬毒素，對人類而言，長期積累會導致關節鏽蝕、元氣滯澀。而你們鐵衛，因為高負荷運轉動力係統，呼吸和麵板會接觸到更高濃度的冷卻蒸汽，毒素侵入更快、更深。你的右肩，隻是最先表現出症狀而已。”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斷言：“若我猜測不錯，鐵衛軍團中，出現類似你這種‘訓練勞損’、‘舊傷複發’情況的，絕非個例。而且，症狀多在承重關節和頻繁發力的部位，對嗎？”
霍克的身體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
是的！他想起隊裡那個號稱“鐵臂”的重武器手，最近總是抱怨手腕用不上力；還有那個以耐力著稱的偵察兵，上次長途奔襲後膝蓋腫了三天……以前隻以為是訓練強度太大，但現在想來，他們的症狀何其相似！甚至連軍團醫務官開的藥，也多是緩解疼痛的鎮痛劑，根本無法根治！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瘋狂生根發芽。信任的基石，開始出現裂痕。
“你……有何憑證？”霍克的聲音更加乾澀，“單憑你一麵之詞……”
“憑證就在你的身體裡，也在所有出現類似症狀的鐵衛身體裡。”林楓平靜地說，“我可以暫時緩解你的痛苦，讓你親身體會。但這隻是權宜之計，根源不除，毒素會繼續累積。”
霍克內心天人交戰。帝國的榮耀、對上級的忠誠，與自身和戰友們正在遭受的無形侵蝕，形成了激烈的衝突。他該相信這個來曆不明的陌生人嗎？但如果他說的是真的……
就在這時，蘇婉晴輕柔的聲音響起，如同清泉流過焦灼的心田：“這位軍爺，我們並無惡意，也非挑釁帝國。隻是身為醫者，見不得生命被無聲毒害。無論是人類，還是獸人。”
她的話語中帶著一種天然的、讓人信服的真誠，尤其是最後那句“無論是人類，還是獸人”，輕輕撥動了霍克心中某根弦。他想起城裡日益緊張的局勢，想起那些因“鏽蝕病”而痛苦不堪的獸人平民……如果水源真的有問題，那這場災難……
最終，對自身和部下健康的擔憂，以及對真相的渴望，壓倒了對未知的恐懼和僵化的忠誠。
“……如何緩解？”霍克沉聲問道，這幾乎等同於預設了林楓的判斷。
林楓微微一笑，指尖悄然凝聚起一絲微不可查的、蘊含著生機的龍元力，隔空點向霍克右肩的幾處關鍵穴位。這並非治療，而是以其精純無比的生命能量，暫時衝開了那淤積的毒素節點，疏通滯澀的元氣。
一股溫和的暖流瞬間湧入霍克痠麻刺痛的右肩，那彷彿鏽死的感覺如同冰雪遇陽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輕鬆與靈活感。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盔甲內部那細微的摩擦聲也消失了！
這立竿見影的效果，比任何言語都更具說服力！
霍克震驚地活動了一下右臂，動作流暢自如，再無半點滯澀和痛楚。他看向林楓的眼神，徹底變了，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種找到救星的急切。
“大師！”霍克的聲音帶著激動，“請您……”
“我說了，這隻是暫時緩解。”林楓打斷了他，“要想根治，必須切斷毒素源頭。而要想讓帝國高層重視並徹查淨水廠，需要更有力的證據，和……更廣泛的‘受害者’聲音。”
霍克瞬間明白了林楓的意思。他一個人，或者說他一隊人的證詞，可能被輕易壓下。但如果……是整個鐵衛軍團中，大量出現類似症狀的士兵聯合起來呢？如果連帝國最精銳的武力都受到了威脅，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還能坐視不理嗎？
裂痕，已經從內部產生。
霍克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身軀，鋼鐵盔甲發出一陣鏗鏘之聲。他對著林楓和蘇婉晴，鄭重地行了一個鐵衛的軍禮。
“我明白了。我會……謹慎調查。”他沒有把話說透，但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
看著那隊鐵衛帶著複雜難言的心情和一份沉重的“證據”離開巷道，蘇婉晴輕聲對林楓說：“這樣一來，風暴就不止在底層醞釀了。”
林楓望向城市中心那燈火輝煌、象征著帝國權力核心的區域，目光深邃。
“種子已經播下。接下來，就看這片鋼鐵森林，會颳起怎樣的風了。”
真相的浪潮，開始衝擊堅固的堤岸。而林楓和蘇婉晴這兩位異界巡遊者，已然成為了撬動命運槓桿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