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心 第七十八章 目的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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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挑明
誰心情不好是因為他不來做客?!那分明是情急之下的胡謅!可現在,這口自己挖的坑,這口憋屈氣,他也隻能生生咽回肚子裡去了。他努力維持著麵上的平靜,目光複雜地投向那個正笑吟吟望著他的始作俑者。
帝丹笑意盈盈地迎上臻歆的目光。自那個夢境脫離後,他特意回了趟天庭,從散財童子處取了些凡間可用的銀錢。剛回到祥源客棧附近,便見臻歆出門而去。他本欲現身跟上,卻不料被二樓視窗的章叔一眼瞧見,熱情地招呼了上去——這正中他下懷。
伸手不打笑臉人。臻歆深諳此理。他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抱著酒罈走過去,將其擱在桌上,隨後撩開衣袍,在帝丹身側落座。
章叔剛要提壺倒茶,帝丹的手卻更快一步。一杯清茶穩穩地推至臻歆麵前,連那聲“多謝”,竟也是章叔替自家公子說的。
收回手的章叔這才後知後覺地看向桌上的酒罈,疑惑道:“公子平日滴酒不沾,買這酒是……?”
臻歆垂眸,輕輕吹拂著帝丹倒的那杯熱茶,目光落在酒壺上,正思忖著如何搪塞。帝丹卻好整以暇地側頭望著他,眼底帶著促狹的笑意。未等臻歆開口,帝丹便悠悠接過了話頭:“想來,你家公子是料定帝丹今日會登門拜訪,歸途見酒香誘人,便忍不住先備下了。”
臻歆瞥了一眼這自作多情的傢夥,挪開視線,再次試圖開口:“我……”
章叔已樂嗬嗬地拍手笑道:“哎呀!那二位公子豈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臻歆叔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忙不疊地說著,腳下生風般退到門口,幾乎是逃也似地帶上了門。
室內驟然隻剩下兩人。空氣彷彿凝滯。麵對帝丹,臻歆心頭那團無名火又竄了起來。對方那隨意束起的發,那過於俊美的眉眼,那身精緻得刺眼的衣袍,乃至記憶中夢境裡衣衫下透出的凜冽氣息……都讓現實中的他本能地想要遠離,他們分明是雲泥之彆,不該有交集。
“閣下究竟為何要圍著陸清打轉?”臻歆臉上掛著客套的笑意,眼底卻是一片冰封的寒意,“陸某百思,不得其解。”
“你討厭我。”帝丹直視著他,語氣篤定,並非疑問。
臻歆聽得分明,索性直言不諱:“君子相交,貴在胸懷坦蕩。似閣下這般,慣於藏頭露尾、設謎弄局、視他人為玩物……想要陸清不厭煩,很難。”
在編織謊言與吐露真相之間,帝丹隻覺得喉頭被無形的巨石堵住,進退維穀。他垂下頭,眉頭緊鎖,掙紮的神情落在臻歆眼中,竟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彷彿一旦開口,便會牽扯出一段不堪回首的苦澀往事。這突如其來的預感,讓臻歆心頭掠過一絲奇異的波動。
然而,他等來的並非故事。
“抱歉,”帝丹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破釜沉舟的平靜,“帝丹……並非是想與你來一場君子之交的。”
這近乎“小人”的自白,瞬間點燃了臻歆壓抑的怒火。他嗤笑一聲:“嗬!閣下無論說什麼,都這般歪理也能說得坦蕩磊落嗎?”
“實話實說,自然坦蕩。”帝丹迎著他的目光,態度依舊誠懇,甚至帶著一絲固執。
摸不著頭腦!臻歆心中煩躁更甚。他強自鎮定,擡眸迎上帝丹的目光,眼神銳利如刀:“好。我不追問你的來曆,不探究你的過往。請閣下直言——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但凡是我臻歆能給得起的,絕無二話!”
“你覺得……我想要什麼?”
帝丹的目光凝在臻歆臉上,溫柔得近乎貪婪,眷念如同實質般流淌。那眼神裡盛載的情感太過濃烈,絕非尋常的喜歡所能形容,更像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迷戀。臻歆的心跳驟然失序,慌亂如受驚的鹿。這種眼神他並非未曾見過,可帝丹眼中的東西,分量重得讓他心驚肉跳——這怎麼可能?他們分明素昧平生!
“無論你因何對我存了心思,”臻歆強迫自己迎上那令人心悸的目光,聲音帶著刻意維持的冷硬,“我都不會迴應。且不說旁的因素,單論身份,你我便是雲泥之彆,絕無可能!”
夢中再是縱情恣意,現實終究是現實!他在這夾縫中委曲求全活了十幾年,太清楚什麼該碰,什麼不該碰。
一個身份成謎、手段莫測、還對自己流露出如此病態迷戀的人,突然闖入他的世界,將他掌控於股掌之間……這種完全失控的感覺,讓臻歆的安全感瞬間崩塌。他必須快刀斬亂麻,用最無情的話語劃清界限。
帝丹臉上的笑意並未褪去,隻是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刺痛。他明白臻歆的話在情在理,可那理智的分析,此刻卻像冰冷的針紮在心上。他語速加快,試圖掩飾那絲猝不及防的心疼:“無妨。我會等。”
“等”字如重錘敲在臻歆心頭——這是打定主意要糾纏不休了!想到莫翼多年如一日的守護與付出,臻歆咬緊牙關,祭出了最後的殺手鐧,聲音斬釘截鐵:“等也無用!我……已有心儀之人!”
空氣彷彿瞬間凝固。
帝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臻歆脖間那塊瑩潤的玉牌,方纔眼底那點刺痛迅速被一種更為深沉、更為霸道的東西取代。他擡起頭,嘴角那抹慣常的笑意徹底消失,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眼神固執得如同磐石,語氣更是帶著不容置疑的宣告,如同立下戰書:“我會搶。”
那眼神瞬間變了!不再是溫柔的眷戀,而是充滿了**裸的佔有慾和勢在必得的決心。被這樣侵略性十足的目光鎖定,臻歆荒謬地感覺自己彷彿已被無形的鎖鏈捆縛,動彈不得,甚至能感受到對方那不容反抗的、鐵箍般的手臂正勒緊自己的腰身!恐懼混合著一種陌生的悸動,讓他指尖冰涼,微微顫抖。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試圖用疼痛喚回一絲清明,聲音沉冷,帶著最後的抵抗:“一顆心隻能容納一個人。你——搶不走!”
話音落下,房間陷入一片死寂。兩人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鋒,一個是不容置疑的霸道掠奪,一個是色厲內荏的困獸猶鬥。那壺被遺忘的花雕,幽幽地散發著冷冽的酒香,無聲地見證著這無聲的戰場。臻歆的耳根,在帝丹那“我會搶”三個字的餘音裡,悄然漫上了一層薄紅,如同雪地裡暈開的胭脂,泄露了他強壓下的驚濤駭浪。
十八年。
帝丹心中默唸著這個數字,沉重的遲滯感幾乎將他淹冇。或許不止十八年?從九天之上,臻歆決絕地躍下恩台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遲到了。那散落的一截截碎玉,那一道道唯獨對他生效、將臻歆重重掩藏的障眼法……無一不是冰冷的嘲諷,嘲笑著他的一廂情願——臻歆是真的、真的不想再見他,是真的想將那場因錯認而起的孽緣,連同前世種種,徹底斬斷在時光的塵埃裡。
如今,臻歆如此堅定地告訴他,心裡已有了彆人。那份堅持,那份愛護……帝丹甚至無需揣測莫翼的付出。在天界時,莫翼就曾擲地有聲地說過:臻歆的脾性無需改,整個三厚宮都樂意慣著他。臻歆本性溫和儒雅,萬事雲淡風輕,本無多少棱角,縱有些小任性,也曾是帝丹心頭最珍視的光。
任性?帝丹眼底掠過一絲幽暗。若這便是臻歆習慣的相處之道,他……也可以學。
隨著帝丹緩緩擡起手,臻歆驟然感覺一股無形的力量如冰水般浸透四肢百骸,將他死死釘在原地!又是這該死的控製!他瞳孔驟縮,怒視著帝丹,眼中烈焰灼灼,卻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隻能被迫感受——
帝丹溫熱的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視,如同觸碰易碎的琉璃,沿著他的額角,極其緩慢地、一寸寸向下描摹。那觸感分明是輕撫,卻帶著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對臻歆而言,與輕薄無異!一股燥熱不受控製地湧上臉頰,燒得他耳根通紅。好在帝丹並未過分深入,那灼人的指尖最終停駐在他纖細的脖頸處。
帝丹的手指微微收攏,捏住了那細膩皮膚下的脆弱喉骨。臻歆心頭一凜,瞬間閃過“他要殺我”的念頭!然而他眼中毫無懼色,反而燃起更盛的怒火,倔強地迎上帝丹的視線,無聲地宣告:要殺便殺!
帝丹猛地傾身,額頭重重抵上臻歆的額頭,鼻尖幾乎相觸,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臻歆唇上,那低沉的嗓音如同魔咒般直接灌入他耳中:“搶不走?那你就自己走過來。記著,有我在一日,天上人間,碧落黃泉,你——就絕不會屬於任何人!”
這霸道至極的宣判,帶著不容置疑的佔有慾,讓臻歆瞬間窒息,連呼吸都忘了。帝丹的長髮如墨瀑般滑落肩頭,恰好遮住了他掐在臻歆頸側的手。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公子,樓下飯菜已備好,可以……”
章叔推門而入,話未說完,眼前景象便讓他如遭雷擊!從他那角度看去,自家公子與那俊美公子額頭相抵,姿態親昵無比,長髮纏繞間,簡直像在……章叔老臉一紅,瞬間語無倫次:“哎呀!抱歉!抱歉!屬下……屬下這就走!這就走!”他慌不疊地退出去,砰地一聲關上了門,腳步聲倉皇遠去。
章叔的反應如同一盆滾油澆在臻歆心頭!都怪莫翼!整個將軍府上下都認定他“男女通吃”,方纔自己毫無反抗之力,落在章叔眼裡,豈非成了他揹著莫翼,與這帝丹……臻歆羞憤欲絕,隻覺百口莫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帝丹鬆開了鉗製,坐直身體,看著臻歆那漲紅的臉和幾乎噴火的眼睛,竟還“好心”提議:“你的仆人似乎誤會了。我……可以替你解釋。”
“解釋?”臻歆氣得渾身發抖,聲音因憤怒而尖利,“你絕對是故意的!”
積壓的怒火瞬間爆發,他猛地擡手,一拳就朝帝丹那張可惡的臉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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