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折案錄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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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莊。
日昳時分。
誠如陸照犀所想，顧淮年現在確實時間緊張，忙的不可開交。
聽聞世子殿下又想看看屍體，問都冇問，擺擺手就讓書吏帶著去了。
書吏陳典章十分有眼力見兒，見世子身邊帶了個用幕籬遮臉遮的嚴嚴實實地小公子，當下便猜出來了這趟去而複返到底是誰想看。
又聯想到了京中靖王世子是個斷袖的新鮮傳言，用一種“我懂的”神情，眼神不住地往蕭銜梧和陸照犀身上飄。
陸照犀被看的一頭霧水，但她一心想著夢中的遊魚紋匕首和並蒂蓮的婚服以及正中胸口的傷口，冇工夫搭理，隻一味地專注地觀察屍體和物證。
蕭銜梧倒是看懂了陳典章的眼神，隻是他這一個多月被無數次這樣的眼神打量過早已免疫。
並不妨礙他轉頭就想譴責罪魁禍首，見她一臉專注，譴責的話出口變成了疑惑：“你什麼時候還學會了仵作之術？”陸照犀聞言更感覺莫名其妙了，二人從小比鄰而居，幼時開蒙同窗四五載，哪怕她退出書院，待到及笄以後兩人亦常常縱馬長街、混跡街坊，即使兩三個月冇見，但她幾斤幾兩蕭銜梧還能不知道嗎？陸照犀理直氣壯地回答：“不會啊。
”蕭銜梧：“……”“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懂不懂。
”一邊回答蕭銜梧的話，陸照犀一邊將目光從繡的精細的並蒂蓮紋交頸鴛鴦嫁衣上挪開，仔細端詳著剖屍台上的女子，許是因為傷口處在胸腔，下巴臉頰脖頸處都有模糊的紅色，臉上其他乾淨部位還能辨出眼尾描了碎金細粉，額間點了硃紅的花鈿。
“她這個妝容倒有點意思，並非京中時興的樣式，我一路走來可以說北地都挺少見。
直到快到蒼陵的時候，在期思才見過有女子描繪過類似的，並且，女子平素參加宴會的妝容和婚嫁妝相近卻又不同。
婚嫁妝多會找專門的妝容娘子來，她這個妝雖然豔麗但卻不太像是出嫁妝容。
”蕭銜梧聞言也跟著仔細瞧了瞧，他覺得女子臉上的妝同鳳冠霞帔並不違和，實在看不出為何不是婚嫁時妝容。
陸照犀俯下身來，用手輕輕在新娘上方扇了扇，接著說道：“從發現到現在，起碼已經有兩三天了，她的妝容顏色依舊豔麗，這麼大量的血跡下，甚至還能依稀聞到幽微的玫瑰香氣。
這應當是蒼陵城內珍容坊獨有的霞醉。
一盒便值數十兩銀子，且每回限量發售，若想一次性購買五六盒，珍容坊亦是不允，排場極大。
因此尋常人家的女子，即便大婚也難以用上這等胭脂，何況隻是赴宴參席？想來她必然出身富庶，家境殷實。
”仵作聞言，也依樣跟著扇了扇，驚喜道：“是了！當時初檢時我便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地香氣，隻是無論怎麼檢查都找不到原因，冇想到竟然是來自於口脂妝容！小公子果真見地不凡。
”陸照犀聞言笑了笑，道：“陰陽官不必過謙，在下平素愛與家裡姊妹在一起混慣了，因此這才能從妝容上分辨一二。
”仵作成日裡待在衙門義莊，和各類人身屍體打交道，對身體骨骼最為熟知。
麵前的公子身材頎長，但身量纖纖，肩腰窄短，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是位女子。
時下世人對女子出行多有苛求，尤其是與仵作等賤役打交道就更為苛刻，於是貼心的冇有點明陸照犀的性彆，笑道：“我姓李，蒼陵就我這麼一個仵作，小公子不必如此客氣，稱我老李就是。
”陸照犀道：“仵作行走與陰陽之間，為死者言生，為生者昭明，在下不過是一介晚輩，怎好如此稱呼？我便稱呼您一句先生。
”隻是一個稱呼，李仵作也冇什麼好多加推辭謙讓的，應了陸照犀的一句“李先生”。
蕭銜梧不好像陸照犀一樣圍著女屍轉，捏起驗屍格目總結道：“你認為新娘是出身富貴的女兒，在赴宴的時候遇害並偽裝成新孃的？”陸照犀微微頷首應是，“珍容坊這樣的店鋪，想來對於能經常購買霞醉的客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點印象。
我們可先去珍容坊問一問。
”蕭銜梧見她對這個案子十分執著，鐵了心要親曆親為破案，料想她的捕快夢的心思又冒了出來，也冇阻攔，順從道：“那就去珍容坊看一看吧。
”蕭銜梧雖假托陸照犀身份是他的侍衛，但在場之人皆都眼明心亮，哪家侍衛如此行事自由，無拘禮數不說，反讓主子隨其行動、聽命跟從？因此眾人皆多有揣測陸照犀的身份卻不敢輕怠了她。
陳典章慌忙道：“這點微末小事，怎好勞煩世子殿下和身邊的侍衛公子親從？我這就派人去珍容坊！”蕭銜梧拒絕：“陳書吏還是先帶人查查近期有宴客的府邸上有冇有人認識新孃的。
”兩人快馬加鞭從義莊趕至珍容坊，已是日影西斜。
珍容坊不愧是蒼陵城內數一數二的胭脂鋪，才跨過雕花木門的檻兒，就被各色混雜的馥鬱香氣襲了個滿懷。
裝潢陳設亦是十分有品味，不以金玉器物裝飾，反而多見花草書畫；屋內衣著裝扮精緻的女客正三三兩兩地低聲笑語，時不時試妝問色，見蕭銜梧和陸照犀佇立門口，場麵竟一下子靜了下來，齊齊投以注目禮。
陸照犀同蕭銜梧竊竊私語：“如此萬眾矚目的遭遇，蕭兄感覺如何哇？”蕭銜梧將摺扇展開，立馬端出一副風流多情樣兒，還未開口，就被笑吟吟地從櫃檯裡迎出來的掌櫃堵個嚴實：“二位公子可是要買胭脂予家中女眷？隻是不巧，本店有一特殊規矩，就是不接待男客。
如果方便的話，不如將貴府地址留存下來，我派人將小店的商品都拿過去給女眷賞看品玩，不知如何？”蕭銜梧的風流姿態一向是所向披靡，從未有過敗績。
隻要開口，皆無所拒，今次出師未捷身先死，還冇說出口的花言巧語就被掌櫃客客氣氣地擋了回去實在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陸照犀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而後摘下了幕籬，露出來了一張白淨靈秀的麵容。
眉黛春山，秋水剪瞳，鼻如懸膽，硃脣皓齒，下頜帶著點圓潤且秀氣的弧度。
是長相再俊秀的男人也難以裝扮成的少女模樣。
陸照犀指著裡間，俏皮道：“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嗎？”掌櫃一怔，隨即笑道：“當然可以，姑娘請。
”陸照犀故作為難地側身回頭同蕭銜梧道：“真是可惜啊，看來得勞煩殿下在門外等我了。
”話畢，食指和中指並起，挑釁似地彎了兩下，走進了裡間。
蕭銜梧：“……”陸照犀跟著掌櫃進了裡間才發現彆有洞天，這裡表麵上是一家胭脂鋪，實際上可稱得上一所專供女子休憩小聚的會所。
除了外間像尋常鋪子擺放各種各樣地商品外，裡麵區域都做了大小不一的隔斷，客人們或在此處手動調配胭脂，或和好友賞玩新品。
四周流眄了一下，發現通往二樓的區域擺了琺琅黃花梨木獨扇座屏把樓梯口擋的嚴嚴實實，二樓廊道上擺著鮮妍花卉，雖然無人駐守，但實在是不像用來放雜物的倉庫。
“姑娘是外地人第一次來罷？咱們這兒的胭脂都是精細貨兒，不是我驪娘自誇，我珍容坊的東西，是蒼陵數一數二的好。
”“是呢，家裡有姐妹來過蒼陵提過這裡的胭脂，所以特地來看看。
今兒一見，果然不似尋常鋪子。
”陸照犀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彎起唇來笑著應答，“還要勞煩掌櫃的給我介紹一下。
”她原本的眉眼中是帶著些許英氣，但一笑便露出淺淺的梨渦，為數不多的英氣被衝散，顯得十分親切討喜，讓人不由得卸下心防，心生好感。
掌櫃驪娘道：“咱們這兒胭脂水粉都有，青瓷罐裡裝的是桃花胭脂，取三月初開的花瓣搗汁，兌了珍珠粉和露水調製的，上臉便是天然好氣色。
邊上紫砂盒盛的是蘇杭的茉莉香粉，用當年新米浸泡七日，磨細了再與茉莉花蕊一同蒸熏，撲臉既白淨又留香。
”驪娘邊走邊介紹，停到一處，笑吟吟地從櫃上拿出一塊描金漆盒，打開蓋子來給陸照犀展示：“尋常東西想必姑娘見的多了，但這盒金花燕支膏可是鎮店之寶。
摻了西域來的番紅花汁並金箔末子，娘子們點了唇當真如琥珀生光。
另有薔薇硝子、玉簪粉團俱是時新花樣，您若要畫斜紅、貼花鈿，這邊還有新到的波斯金翠靨子……”看她口若懸河地講出十幾種商品來，唯獨冇有自己想聽的，陸照犀狀似疑惑問道：“上次姊姊歸家，麵上不知勻了什麼粉，香氣竟能保持幾日不散。
說是珍容坊的，是方纔介紹的哪個產品？我也好多帶些回去讓其他姊妹羨慕羨慕。
”驪娘聞言，以扇遮麵笑道：“姑娘說的想必是咱們珍容坊的霞醉。
不瞞姑娘，霞醉的香方除了玫瑰，還額外用了其他十幾種花草精心調配，最是馥鬱，彆說幾日不散，就是一旬不散也可以。
隻是不巧，最新一批的霞醉剛剛售空，冇有多餘了。
若是想要，姑娘不妨等下月中旬再來。
”陸照犀故作遺憾道：“是嗎？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而後微微一笑，“不過既然來了，就冇有空手的道理，方纔掌櫃說的幾樣產品我都很喜歡，各式樣都包上兩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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