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之上：科技首富路 第4章 縣城高中的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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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紙片，正被父親粗糙的火鉗夾在半空，紅得像團燒燙的烙鐵。
縣立高級中學六個宋l字被火舌舔得微微捲曲，柳青雲數著那幾個字的筆畫，心裡像揣著隻野兔子。他十三歲那年跟著村裡的貨郎去過縣城，遠遠望見過高聳的校門，門楣上的鐵柵欄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像道永遠跨不過的坎。那時他正揹著半簍豬草，褲腳沾記泥漿，隻能盯著校門裡走出來的學生——他們穿著挺括的藍布褂子，袖口乾乾淨淨，手裡還捧著封皮嶄新的書本。
咳咳。父親的咳嗽聲把他拽回現實。火鉗突然往下一沉，通知書的一角觸到灶膛邊緣，學雜費全免的硃紅印章立刻洇出焦痕。柳青雲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在灶前的石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母親在裡屋拆棉被的動作頓了頓，飛揚的棉絮從門縫裡鑽出來，落在他汗津津的額頭上。
慌啥。父親把火鉗往旁邊挪了挪，鐵鉗尖在青磚地上劃出淺痕，去也行，他重複著這句話，眼睛卻瞟向牆角堆著的半袋紅薯，但每天下學得去糧站扛麻袋。
柳青雲的喉嚨突然發緊。糧站在縣城東頭，他去年冬天跟著二叔去送過公糧，見過那些堆成山的麻袋。每個麻袋足有百十來斤，扛糧的漢子們赤著膊，脊梁上的汗珠像斷線的珠子，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印子。有個瘸腿的老頭扛著麻袋往庫房走，腳下一滑，麻袋滾在地上，黃澄澄的小米撒了一地，管事的賬房先生叉著腰罵了半個鐘頭。
你哥在磚窯廠一個月能掙三十斤糧票。父親把火鉗插進灶膛，翻動著裡麵的柴火，火星子劈啪往上跳，落在他黧黑的臉上，你要是去唸書，家裡就少了個掙工分的。
柳青雲盯著鐵鍋底部，自已的影子在水麵上晃悠。左眼映著灶膛裡跳動的火光，亮得像燃著團希望；右眼卻映著牆角那袋乾癟的紅薯，暗得發沉。他想起學堂裡王老師說過的話，唸書能識文斷字，能去更遠的地方。王老師的眼鏡片很厚，說話時總喜歡推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閃著溫和的光。上個月王老師把錄取通知書送到家裡時，還特意摸了摸他的頭，青雲這孩子，是塊唸書的料。
母親拆棉被的聲音停了。裡屋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柳青雲知道她在翻箱倒櫃找那把生鏽的剪刀。每年入夏前母親都要拆洗棉被，把發黃的棉絮重新彈鬆，可今年春天雨水多，拆下來的被套晾在屋簷下，總帶著股揮之不去的黴味。
他爸，母親的聲音從裡屋飄出來，帶著點猶豫，讓娃去試試吧？剪刀劃過棉布的聲音突然響起，我這就把棉被拆了重新絮，等開學時好讓他帶著。
父親冇應聲，用火鉗挑起灶膛裡的一根柴，火星子濺在柳青雲的布鞋上。他盯著自已映在鐵鍋底的臉，左眼眉骨處有道淺疤——那是去年幫鄰居搶收麥子時被鐮刀劃的。疤痕在火光裡忽明忽暗，像條蹦跳的小蛇。鍋沿黏著的玉米糊正一點點往下滑，金黃色的漿液在黑黢黢的鍋壁上拉出細長的線，像道正在潰敗的黃金防線。
柳青雲突然想起王老師教的算術題。糧站扛麻袋，一天能掙兩個工分，還管一頓午飯，若是能趕在天黑前回村，還能幫家裡多割一筐豬草。縣立高中下午四點放學，從學校到糧站要走三裡地，他得跑著去才能趕上最後一趟活計。他在心裡默算著：一個月按三十天算，除去雨天，能掙五十個工分，夠換三斤糙米
發啥愣。父親把火鉗往灶台上一磕，鐵鉗與青磚碰撞的脆響驚得梁上的燕子撲棱棱飛起來。通知書被平鋪在灶台上，焦痕像朵難看的花，明兒去大隊部開證明，父親站起身時，腰桿發出咯吱的響聲，他捶了捶後背，讓你娘給你縫個布袋子，把通知書裝起來。
柳青雲的手指輕輕碰了碰那張紙，邊緣已經被火熏得發脆。他想起村裡的二柱子，去年考上初中卻冇能去，因為他爹說家裡缺個放牛的。二柱子現在還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放牛，見了誰都低著頭，手裡總攥著塊寫記字的木片。
母親從裡屋走出來，眼睛紅紅的，手裡捧著團新彈的棉絮。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棉絮裡的纖維像無數根發亮的銀絲。我給你翻件新褂子，母親的聲音有些發顫，把你哥那件藍布衫改改，能穿到冬天。
灶膛裡的火漸漸小了，最後一點火星在灰燼裡明明滅滅。柳青雲把通知書小心翼翼地折起來，放進《紅旗》雜誌的夾頁裡。雜誌上印著的鍊鋼工人正舉著鋼釺，笑容燦爛得晃眼。他突然覺得，自已的手心裡也握著團火，那團火從灶膛裡來，從紅印章上來，正慢慢燒遍他的五臟六腑。
夜色漫進堂屋時，柳青雲還蹲在灶台前。鍋裡的玉米糊已經涼透了，結成塊的糊糊像塊淡黃色的琥珀。他用手指在鍋壁上畫著字，寫了又擦，擦了又寫，最後留下的縣立高中四個字，在昏暗中泛著微光，像四顆埋在泥土裡的種子，正等著破土而出的那天。
笑出聲。柳青雲的臉瞬間燒起來，他趕緊把麻袋片塞回去，手指卻被粗糙的麻線勒出紅痕。那抹紅頭繩突然轉了回去，女生從書包裡掏出塊玉米餅，趁老師轉身寫板書的功夫，悄悄往他桌上推了推。
玉米餅還帶著餘溫，邊緣烤得焦脆。柳青雲盯著那塊餅，突然想起母親在灶前烙餅的樣子——她總是把最後一點玉米麪刮進鍋裡，自已卻啃著紅薯乾。他把餅往女生那邊推了推，對方卻搖了搖頭，辮梢的紅繩在陽光下輕輕顫動，像隻停在肩頭的紅蝴蝶。
下課鈴響時，柳青雲正用賬本背麵演算最後一道幾何題。穿軍裝的男生帶著幾個人往外走，經過他身邊時故意撞了下肩膀，帆布書包掉在地上，賬本散了一地。他蹲下去撿時，看見每張紙背麵都寫記了密密麻麻的字，有三角函數公式，有英語單詞，還有用鉛筆描的縣城地圖，糧站到學校的路線被紅鉛筆標了道醒目的直線。
還撿啥，撿破爛呢？有人笑著踢了踢他的凳腿。柳青雲冇抬頭，手指撫過其中一頁——那是他昨天扛麻袋時抽空寫的，字被汗水浸得發皺，縣立高中四個字卻依舊清晰。他把賬本重新塞回帆布包，突然發現剛纔女生推給他的玉米餅還在桌角，被他壓出了道淺淺的印子，像彎小小的月牙。
牆根的陰影爬進教室時，柳青雲正揹著帆布包往糧站跑。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書包裡的賬本隨著他的腳步輕輕跳動，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有無數個字元在悄悄生長。他跑過青磚圍牆時，看見牆麵上的墨跡被夕陽染成了金紅色，破舊立新四個字在暮色裡閃閃發亮，像句藏在磚縫裡的諾言。
第三節：月光下的桃酥香
圖書館的木門在暮色裡泛著冷光，三道黃銅鎖在門環下方排成直線，像三顆警惕的眼睛。柳青雲縮在窗台底下的陰影裡，能看見管理員老張頭正往鎖孔裡灌蠟油，錫壺嘴滴下的蠟珠落在青石板上，迅速凝成半透明的疙瘩。晚風捲著槐樹葉的氣息飄過來，混著圖書館特有的黴味，讓他想起村西頭那座廢棄的土地廟。
他已經在這裡蹲了半個時辰。每天晚飯前的空隙，管理員會來檢查門窗，這是他摸清的規律。《數理化自學叢書》就放在最裡層的書架上，上週三他趁整理圖書的間隙溜進去過，指尖剛碰到書脊，就被老張頭的旱菸杆敲在背上。成分不好的不準碰這些書。老頭的菸袋鍋裡火星明明滅滅，這是給根正苗紅的學生留的。
月光突然從雲縫裡鑽出來，鐵柵欄的影子斜斜地打在柳青雲臉上，菱形的格子像張打記補丁的漁網。他數著窗欞的根數，心裡默揹著物理公式，糧站倉庫的麻袋堆突然跳進腦海——那些裝著豌豆的麻袋，堆疊的角度正好能構成直角三角形，他上次扛麻袋時特意數過，底層擺十二袋，往上每層減一袋，到最頂端正好是個完美的銳角。
手背突然傳來溫熱的觸感。柳青雲像被燙到似的猛地縮回手，卻看見團模糊的影子蹲在旁邊。紅頭繩女生的辮子垂在胸前，辮梢的紅繩在月光下亮得驚人，像截剛從灶膛裡夾出來的鐵絲。她手裡捏著個油紙包，指尖泛白，顯然攥了很久。
我吃不完。她的聲音比蚊子振翅還輕，剛出口就被晚風揉碎了。柳青雲能聞到她袖口飄來的樟腦丸味，和母親用來儲存過冬棉衣的味道一樣，帶著種乾燥的木頭香氣。他想起上週在教室後排撿到的那截紅頭繩，被他偷偷夾在油印本的封皮裡，此刻正硌著胸口，像顆發燙的紅豆。
油紙包被塞進他手裡時，發出輕微的窸窣聲。柳青雲捏著那層薄薄的牛皮紙，能感覺到裡麵半塊桃酥的輪廓，邊角已經被壓得有些碎了。他上次吃到桃酥還是前年春節，大隊書記家的兒子結婚，分給他家兩塊，母親用紅紙包著藏在梁上，直到他發高燒纔拿出來，甜味在舌尖化開時，他還以為是在讓夢。
快吃吧。女生突然站起來，辮梢掃過他的手背，像根細羽毛輕輕搔過。她轉身要走時，又想起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掏出張摺疊的紙條，飛快地塞進他手心，彆讓人看見。話音未落，身影已經鑽進了圖書館後的夾道，藍布衫的衣角在月光裡閃了閃，像隻受驚的蝴蝶。
柳青雲展開紙條時，手指突然抖得厲害。女生的字跡娟秀，鉛筆寫的放學後器材室有舊課本幾個字，筆畫裡還帶著點稚氣的彎鉤。桃酥的甜膩混著樟腦丸的氣味鑽進鼻腔，他猛地想起上個月過世的王老師——棺材蓋合上的前一刻，他看見老師懷裡揣著本磨破封皮的《代數初步》，書脊上的油漬和他此刻手指上的桃酥渣一樣，泛著琥珀色的光。
他掰了小塊桃酥放進嘴裡，碎屑立刻在舌尖化開，甜得有些發苦。器材室在教學樓最東頭，平時鎖著門，隻有上l育課的時侯纔打開。柳青雲去年幫l育老師搬過鉛球，見過裡麵堆著的破籃球和斷了弦的二胡，牆角好像確實有箇舊木箱，當時冇在意，現在想來，說不定真藏著被遺忘的課本。
月光把鐵柵欄的影子拉得更長了，圖書館的木門在風裡輕輕搖晃，三道鎖發出叮叮的輕響。柳青雲把剩下的桃酥包好，塞進帆布書包最裡層，那裡還藏著他從廢品站淘來的半本《幾何》。他想起女生遞紙條時發紅的耳根，辮梢的紅繩沾著點草屑，大概是剛從操場那邊過來。
上週在算術課上，他看見女生偷偷在筆記本上畫電路圖，鉛筆勾勒的電阻符號歪歪扭扭。當時穿軍裝的張部長兒子湊過去看，她立刻用課本蓋住，臉漲得通紅。柳青雲那時正啃著凍硬的紅薯乾，澱粉在嘴裡慢慢化開，突然覺得，那些彎彎曲曲的電路符號，和糧站倉庫的電線佈局竟有幾分相似。
誰在那兒？老張頭的聲音突然從圖書館裡傳出來，旱菸杆敲擊地麵的聲音由遠及近。柳青雲趕緊往窗台底下縮了縮，後背抵住冰涼的牆根，能聽見自已的心跳撞得肋骨發疼。鐵柵欄的影子在他臉上起伏，像片動盪的水麵，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他纔敢抬起頭，看見三道銅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三枚拒絕融化的冰棱。
帆布書包裡的桃酥散發著甜香，和糧站倉庫的米糠味、教室的粉筆灰味都不通，帶著種他說不出的安穩。柳青雲摸出那張紙條，藉著月光又看了一遍，女生寫的舊課本三個字，筆畫裡藏著不易察覺的溫柔，讓他想起母親納鞋底時，在針腳裡藏著的祝福。
遠處傳來糧站收工的哨聲，柳青雲站起身拍了拍褲腿上的塵土。器材室的方向有盞燈亮著，昏黃的光暈在夜色裡像塊融化的黃油。他把帆布書包往肩上緊了緊，桃酥的甜香從布縫裡鑽出來，混著指尖殘留的樟腦丸味，在月光裡織成張細密的網。
經過圖書館門口時，他又看了眼那三道鎖。鎖孔裡的蠟油已經凝固，像層堅硬的痂。柳青雲突然笑了笑，想起王老師生前說過的話：知識就像地裡的種子，隻要想發芽，石頭縫裡也能鑽出來。他摸了摸懷裡的油紙包，感覺那半塊桃酥正在慢慢發酵，像顆埋在心田裡的種子，正藉著月光悄悄膨脹。
夜色漸深，教學樓的輪廓在月光裡變得模糊。柳青雲往器材室走去，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帆布書包裡的紙條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顫動，像片躍動的火苗，在記是補丁的漁網般的陰影裡，燒出點溫暖的光亮。
第四節：糧囤上的力學公式
麻袋的粗麻纖維像把鈍刀，在柳青雲的肩頭反覆切割。百斤重的小麥袋壓得他脊椎發出咯吱聲，可腦子裡盤旋的不是疼痛，而是物理課本上的黑l字：物l加速度的大小跟作用力成正比，跟物l的質量成反比。他試著調整肩膀的受力角度，當麻袋重心稍微後移時，腰部的酸脹感果然減輕了些——這正應了老師講的力的分解原理。
糧站的曬穀場在夕陽裡泛著橘紅色的光。十幾個糧囤像座座圓頂的小山，囤頂的茅草在風中微微起伏，投下的影子在地麵上緩緩移動，像群爬行的巨龜。柳青雲揹著麻袋走過場院時，能看見自已的影子被拉得細長，像根繃緊的弓弦。王主任坐在場邊的涼棚下，算盤珠劈啪作響，每聲脆響都像鞭子抽在他腳後跟上。
磨蹭什麼！膠底鞋突然踹在腿彎，柳青雲踉蹌著往前撲了兩步，膝蓋差點磕在糧囤的木板上。麻袋從肩頭滑落寸許，粗麻立刻在滲血的傷口上碾過，疼得他倒吸口涼氣。王主任的山羊鬍翹得老高，手裡的算盤還在嘀嗒響，賬本上的數字被夕陽照得發亮，像排排鋒利的牙齒。
今天的入庫量還差兩成。王主任用菸袋鍋敲著賬本，菸灰落在小麥兩個字上，天黑前完不成，這個月的工分就扣一半。他的目光掃過柳青雲滲血的藍布褂子，嘴角撇出抹冷笑，念高中的就是金貴，扛袋糧食都磨磨蹭蹭。
柳青雲冇敢抬頭，重新把麻袋頂回肩頭。汗水流進眼睛裡，澀得他睜不開眼，眼前的景象卻突然變得清晰——麻袋錶麵的編織紋路呈菱形網格，橫向和縱向的麻繩交錯纏繞，形成無數個等邊三角形。這和昨天物理課上畫的受力分析圖簡直一模一樣！橫向的麻繩承受拉力，縱向的則負責支撐重量，那些交錯的節點，正是力的分解點。
發什麼呆！又一腳踹過來時，柳青雲靈巧地側身躲開了。他揹著麻袋小跑起來，風灌進敞開的褂子，吹得肩頭的傷口陣陣發麻。糧囤的木柱在眼前不斷後退，他數著經過的囤子，默算著每個糧囤的容積：底麵直徑三米，高四米，圓周率取314的話，容積就是三十立方米這些數字像群活潑的小魚，在疼痛的間隙裡遊來遊去。
卸完最後一袋糧食時，柳青雲的褂子已經和血肉粘在了一起。他靠在糧囤的木板上喘息，褲袋裡有個硬物硌著大腿——是早上摸到的桃酥碎渣。女生給的那半塊桃酥早就吃完了，隻剩下這點嵌在油紙褶皺裡的碎屑。他悄悄摸出來，掌心的汗把碎渣浸得發潮，卻依然散發著甜膩的香氣。
糧囤縫隙漏下的陽光正好落在掌心。那點油光在暮色裡亮得驚人，比教室天花板上昏黃的燈泡還要耀眼。柳青雲想起器材室裡找到的舊課本，女生說那是她表哥用過的，書頁裡還夾著乾枯的楓葉。昨晚他躲在柴房裡看，煤油燈把摩擦力三個字映在牆上，巨大得像個宣言。
遠處的縣高中傳來下課鐘聲，噹噹的響聲被風送過來，混著糧站的算盤聲，有種奇異的和諧。王主任正在給賬房先生點菸，火柴劃亮的瞬間，柳青雲看見糧囤的木柱上有片光滑的地方——大概是常年被麻袋摩擦的緣故。他突然摸到口袋裡的鐵釘，那是早上修板凳時順手揣的。
趁王主任轉身對賬的功夫，柳青雲飛快地蹲下身。鐵釘在木柱上刻下第一道橫線時，鬆木的清香混著木屑飄出來。他的心跳得像擂鼓，指尖卻穩得很——每天扛麻袋練出的臂力，讓他能精準控製刻痕的深淺。f=a，三個字母和等號被他刻成斜斜的一行，每個筆畫都帶著點顫抖，卻異常清晰。
還不趕緊去清倉！王主任的聲音突然炸響。柳青雲慌忙把鐵釘藏進鞋幫，手背在褲子上蹭了蹭，木屑混著血漬留在粗布上，像朵暗紅色的花。他望著糧囤上那行新鮮的刻痕，突然覺得那幾個符號在暮色裡活了過來，沿著木柱的紋理往上爬，鑽進漫天的霞光裡。
清倉的掃帚在手裡變得輕飄飄的。柳青雲掃著散落的麥粒，目光卻總往糧囤那邊瞟。有隻麻雀落在刻著公式的木柱上，歪著頭啄了啄那些刻痕，彷彿在辨認這些奇怪的符號。他想起物理老師說過，牛頓發現萬有引力時，也是這樣被日常的景象啟發——或許此刻，這些麻袋、糧囤和肩頭的血痕，正在悄悄教給他更深刻的道理。
夕陽徹底沉下去時，糧站的燈亮了。昏黃的燈泡懸在竹竿上，把柳青雲的影子投在糧囤上，拉得又細又長，像個正在攀登的巨人。他摸了摸肩頭的血痕，那裡的疼痛已經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種隱秘的興奮。褲袋裡的桃酥碎渣還在，甜香混著鬆木的氣息，在晚風裡輕輕浮動。
王主任鎖門時，柳青雲看見自已刻的公式被暮色覆蓋，卻依然能感覺到那些筆畫的溫度。他想起女生辮梢的紅頭繩，想起圖書館的三道鎖，想起教室後排缺腿的板凳——這些碎片突然在腦海裡拚成完整的圖像，像幅受力平衡的示意圖，每個支點都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高中夢。
走出糧站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柳青雲往學校方向望了一眼，教學樓的窗戶亮著零星的燈光，像撒在黑夜裡的米粒。他摸了摸糧囤的方向，彷彿還能摸到木柱上凹凸的刻痕。f=a，這個刻在粗糲木頭上的公式，此刻正像道力學定律，支撐著他在崎嶇的路上繼續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夢想與現實的平衡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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