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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宦心頭硃砂痣 宮闈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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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闈博弈

天還沒亮透,窗外的雪就停了。

蕭徹站在靜塵軒的鏡前,指尖捏著玄色宦官袍的領口,慢慢將衣襟理平整。袍子是新製的,玄色緞麵在燭火下泛著細膩的光澤,袍角繡著的雲紋用的是銀線,針腳密得看不見縫隙——這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規製,每一道紋路都在昭示著他在宮裡的權力,也在提醒著他,這十年忍辱負重換來的一切,從來都不是為了自己。

他擡手,摸了摸領口內側縫著的暗袋,裡麵藏著那枚“蕭氏忠魂”的殘玉。玉的棱角硌著掌心,涼得刺骨,卻讓他混亂的心緒稍稍安定了些。今天要去見太後,那個一手策劃了十年前蕭凜案,如今又想借著“通敵”的罪名除掉沈清辭的女人,他不能有半分差錯。

“督主,車馬已經備好了。”門外傳來張千戶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蕭徹應了聲“知道了”,最後看了眼鏡中的自己。鏡裡的人臉色蒼白,眼底的紅血絲還沒消去——昨晚幾乎沒閤眼,滿腦子都是沈清辭在東廠獄裡的模樣,不知道那間陰冷的牢房會不會凍著他,不知道國舅爺會不會提前動手。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擔憂都壓進心底,臉上重新複上一層冰冷的麵具。

走出靜塵軒時,院中的紅梅上還積著雪,風一吹,雪粒子簌簌落下,打在玄色的袍角上,瞬間就化了。張千戶站在馬車旁,手裡捧著一件狐裘鬥篷,見他出來,連忙遞過去:“督主,外麵冷,披上吧。”

蕭徹沒接,隻是搖了搖頭:“不必。”他要去見的是太後,不是去赴宴,一身狐裘隻會顯得刻意示弱,他需要的是氣場,是能讓太後不敢輕易拿捏的姿態。

張千戶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把話嚥了回去。他家督主從來都是這樣,明明心裡比誰都在意,表麵上卻總要裝出一副無懈可擊的模樣。他默默跟在蕭徹身後,看著他彎腰鑽進馬車,才揮手示意車夫啟程。

馬車軲轆碾過積雪覆蓋的青石板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緩慢地朝著養心殿的方向駛去。車廂裡很安靜,蕭徹靠在軟墊上,閉著眼睛,腦子裡卻在飛速盤算

太後會怎麼應對?是直接拒絕他的請求,還是會故意刁難?國舅爺現在肯定就在太後宮裡,兩人會不會已經商量好了對策?沈清辭隻有三天時間,張千戶去邊境找李老將軍最快也要五天,他必須從太後那裡爭取到更多時間,哪怕隻有一天,也是希望。

還有蕭凜案。

他昨晚想了一夜,太後和國舅爺之所以急著殺沈清辭,除了沈清辭之前多次頂撞他們,更重要的是,沈清辭接觸到了蕭凜案的殘檔。他們怕沈清辭找出當年的真相,怕蕭凜案的蓋子被揭開,所以才會用“通敵”這種重罪,想讓沈清辭死得不明不白,永遠閉嘴。

今天見太後,他必須試著提一提蕭凜案,看看太後的反應。哪怕會引起太後的疑心,哪怕會讓自己陷入險境,他也得試試——這不僅是為了沈清辭,更是為了他死去的家人,為了那樁沉冤十年的血案。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車夫的聲音從外麵傳來:“督主,養心殿到了。”

蕭徹睜開眼,眼底的迷茫瞬間褪去,隻剩下冰冷的銳利。他推開車門,踩著車夫遞過來的腳踏下車,擡頭看向養心殿的方向。這座宮殿建在皇宮的最高處,琉璃瓦在初升的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卻透著一股讓人窒息的壓抑——這裡是權力的中心,也是陰謀的漩渦,多少人在這裡步步高昇,又有多少人在這裡身敗名裂。

守在殿外的太監見他過來,連忙躬身行禮:“蕭督主,太後正在偏殿等著您呢。”

蕭徹點點頭,跟著太監往裡走。穿過長長的迴廊時,他看到幾個宮女正蹲在地上掃雪,動作小心翼翼的,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廊柱上掛著的宮燈還沒摘,紅色的燈穗上結著冰碴,在風裡輕輕晃動,像極了那些在宮裡掙紮求生的人,看似鮮活,實則早已被凍得麻木。

走到偏殿門口,太監先進去通報了一聲,很快就出來說:“督主,太後請您進去。”

蕭徹整理了一下衣袍,推門走進殿內。

偏殿裡很暖和,地上鋪著厚厚的羊絨地毯,踩上去沒有一點聲音。太後坐在靠窗的暖榻上,身上蓋著一件明黃色的織金披風,手裡拿著一串紫檀木的佛珠,正慢悠悠地撥著。她麵前的小幾上放著一盞剛沏好的雨前龍井,茶葉還在水裡浮著,冒著淡淡的熱氣。

聽到腳步聲,太後眼皮都沒擡一下,隻是淡淡地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蕭督主今日怎麼有空來見哀家?不去管你的東廠,也不去查那沈清辭的通敵案?”

蕭徹走到殿中,對著太後躬身行禮,動作標準而恭敬,語氣卻平靜得聽不出情緒:“回太後,沈清辭通敵一案,臣仔細查過,發現其中疑點重重,臣以為,應暫緩處斬,待查清真相後再做定論,以免錯殺忠良。”

“疑點重重?”

太後終於擡起眼,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地射向蕭徹。她放下手裡的佛珠,端起麵前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水麵上的茶葉,動作優雅,卻說出來的話卻帶著十足的冷意:“那封通敵信,是翰林院的王典籍親自舉報的,上麵還有沈清辭的筆跡,白紙黑字,證據確鑿,這還不夠?蕭督主莫不是老糊塗了,連這點分辨能力都沒有?”

蕭徹垂著眼,長長的睫毛掩去眼底的寒意。他早就料到太後會這麼說,王典籍是國舅爺的人,他的舉報本就不可信,那封所謂的“通敵信”更是漏洞百出。可他不能直接這麼說,太後現在一心想殺沈清辭,說再多也隻會讓她更加反感。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到太後耳中:“太後,筆跡可以偽造,證人可以收買。沈清辭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師從禦史大夫周大人——周大人是出了名的清流領袖,一生剛正不阿,沈清辭若是真有通敵之心,周大人怎麼可能會收他為徒?再者,沈清辭負責整理前朝史料,每日都在翰林院待著,身邊有無數雙眼睛盯著,若他想通敵,早就有機會和蠻族接觸,何必留下這麼一封漏洞百出的通敵信,等著被人發現?”

“哼,”太後冷笑一聲,將茶杯重重地放在小幾上,茶水濺出幾滴,落在明黃色的披風上,留下淡淡的水漬,“蕭督主這是在為沈清辭辯解?哀家倒是忘了,你和沈清辭最近走得很近——上個月鹽運案,你讓他幫你整理證據;前幾天整理前朝史料,你又特意把蕭凜案的殘檔調給他看。怎麼,蕭督主是看上這個狀元郎了?還是說,你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話帶著十足的羞辱,不僅是在說沈清辭,更是在暗諷蕭徹——一個太監,竟敢和朝廷官員走得這麼近,甚至還想為他出頭。

殿內的空氣瞬間變得緊張起來,站在一旁的太監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偷偷擡眼看向蕭徹,生怕他會忍不住發作。

可蕭徹卻沒動怒。他知道,太後這是在故意激怒他,隻要他一失態,太後就有理由治他的罪,到時候不僅救不了沈清辭,連他自己都會身陷險境。

他緩緩擡起頭,目光直視著太後,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太後說笑了。臣與沈清辭隻是同僚,之前讓他幫忙整理鹽運案的證據,是因為他心思縝密,擅長從文字細節中找出破綻;讓他整理蕭凜案的殘檔,是因為他對前朝史料熟悉,能更快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臣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朝廷,為了陛下,絕無半分私心。”

他頓了頓,語氣稍稍加重了些:“臣隻是覺得,此案若不查清,恐會寒了天下文人的心。畢竟,沈清辭是陛下親點的狀元,是陛下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誇過的‘棟梁之才’。若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斬了,天下人會怎麼看陛下?會說陛下容不下正直的文人,還是會說太後您為了外戚,不惜濫殺無辜?”

太後的臉色瞬間變了變。她倒是忘了這一茬——沈清辭是皇帝親點的狀元,皇帝雖然年紀小,卻很看重這個“自己選出來的狀元”。而且沈清辭師從周大人,周大人在清流官員裡威望極高,若是沈清辭死得不明不白,周大人肯定會帶著清流官員聯名上奏,到時候朝堂肯定會亂成一團。

可國舅爺那邊,已經把話放出來了,一定要殺沈清辭。國舅爺說了,沈清辭已經接觸到了蕭凜案的真相,再留著他,遲早會出事,到時候不僅他們的權力會受到威脅,連太後的位置都坐不穩。

太後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裡的佛珠,心裡在快速權衡著。殺了沈清辭,會引來清流官員的不滿,甚至可能會讓皇帝對她產生隔閡;不殺沈清辭,國舅爺那邊不好交代,而且沈清辭知道得太多,夜長夢多。

她沉默了片刻,手裡的佛珠轉得越來越快,殿內隻剩下佛珠碰撞的“噠噠”聲,還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

蕭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耐心地等著太後的回答。他知道,太後現在心裡肯定很矛盾,這是他爭取時間的最好機會。

終於,太後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擡眼看向蕭徹,語氣帶著一絲妥協,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強硬:“蕭督主,哀家知道你是為了朝廷好,也知道你擔心錯殺忠良。可沈清辭通敵的證據確鑿,若不斬,確實難以服眾。這樣吧,哀家給你兩天時間,若你能在兩天內找出沈清辭沒有通敵的證據,哀家就暫緩處斬;若找不出,就休怪哀家無情,到時候就算是陛下求情,哀家也不會改變主意。”

兩天。

蕭徹的心裡冷笑一聲。他早就料到太後會故意刁難,兩天時間,根本不夠。張千戶去邊境找李老將軍,最快也要五天,就算他現在立刻派人去催,也趕不上。而且國舅爺肯定不會給他們機會,這兩天裡,他說不定會想出更多的辦法來陷害沈清辭,甚至會提前動手,讓沈清辭活不到處斬的那天。

可他不能拒絕。

一旦拒絕,太後隻會更快下令斬了沈清辭,連一絲周旋的餘地都沒有。兩天時間雖然短,但至少還有希望,他可以利用這兩天,再找找其他的證據,比如沈清辭說的那個翰林院劉編修,說不定能從他那裡找到突破口。

蕭徹躬身行禮,語氣依舊平靜:“臣遵旨。多謝太後寬宏大量,臣定不會讓太後和陛下失望。”

“嗯,”太後淡淡地應了一聲,重新拿起佛珠撥著,“沒彆的事,你就退下吧,哀家累了。”

“臣還有一事,想請教太後。”

蕭徹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似的。他擡起頭,目光落在太後臉上,仔細觀察著她的反應。

太後撥佛珠的手頓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還有什麼事?”

“十年前,蕭凜案,”蕭徹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幾乎要被窗外的風聲淹沒,“太後還記得嗎?”

“轟”的一聲,像是有一道驚雷在殿內炸響。

太後手裡的佛珠猛地掉在地上,紫檀木的珠子滾得滿地都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她猛地從暖榻上坐直身體,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而凶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死死地盯著蕭徹:“蕭督主提這個乾什麼?蕭凜通敵叛國,是先帝親自定的鐵案,早已蓋棺定論,難道你想翻案?”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蕭徹的心裡瞬間有了答案。

果然,太後和國舅爺當年脫不了乾係。蕭凜案根本就是他們一手策劃的陰謀,他們怕有人提起這樁案子,怕當年的真相被揭開,所以才會這麼緊張,這麼憤怒。

他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冷意,語氣依舊平靜,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臣不敢。臣隻是覺得,蕭凜是開國功臣蕭老將軍的兒子,當年也曾為大靖立下過不少功勞,若真的通敵叛國,未免太可惜了。而且,臣最近查鹽運案時,發現一些線索,似乎與蕭凜案有關,所以纔想問問太後,當年的案子,是否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細節。”

“夠了!”

太後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來,茶水潑了一地。她指著蕭徹,手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蕭凜案是先帝定的案,容不得你一個太監置喙!哀家再說一遍,不許你再提!蕭徹,你彆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個閹人,管好你的東廠,管好你的批紅權就夠了,不該管的事,彆瞎管!否則,哀家不介意讓你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

她的話裡帶著十足的威脅,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地指向蕭徹。

蕭徹躬身行禮,語氣恭敬,卻透著一絲不屈:“臣知錯,以後再也不敢提了。”

他慢慢蹲下身,幫太後撿起地上的佛珠。紫檀木的珠子還帶著太後的體溫,卻讓他覺得無比冰冷。他一顆一顆地撿著,動作緩慢而認真,心裡卻在飛速盤算著——太後的反應已經證明瞭蕭凜案的貓膩,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找到當年的證據,不僅要救沈清辭,還要為蕭凜翻案,為他死去的家人報仇。

“撿完了就退下!”太後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少了幾分剛才的凶狠,多了幾分疲憊。

“臣告退。”

蕭徹拿著撿好的佛珠,放在太後麵前的小幾上,然後躬身行禮,轉身走出殿外。

剛走出偏殿,一股寒風就迎麵吹來,蕭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後背,才發現不知何時,後背的衣袍已經被冷汗浸濕,貼在身上,冰冷刺骨。

剛纔在殿內,他每說一句話,都像是在走鋼絲,稍微一步踏錯,就會粉身碎骨。太後的眼神,太後的憤怒,太後的慌亂,都像一把把刀,懸在他的頭頂,隨時可能落下。

他擡頭看向天空,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卻還是驅散不了空氣中的寒意。雪雖然停了,可地上的積雪卻很厚,一眼望過去,白茫茫的一片,讓人分不清方向。

就像他現在的處境。

太後隻給了兩天時間,張千戶還在去邊境的路上,劉編修那邊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證據,國舅爺隨時可能動手——到處都是難關,到處都是陷阱。

可他不能放棄。

他想起沈清辭在東廠獄裡的眼神,想起他說“我信你”時的堅定,想起他說“一起去江南看桂花”時的溫柔。那些畫麵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眼前的黑暗,讓他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蕭徹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他轉身朝著東廠的方向走去,腳步堅定而沉穩。

兩天就兩天。

就算隻有一天,就算隻有一個時辰,他也要拚儘全力,救沈清辭出來。

不僅是為了沈清辭,更是為了他自己——為了那個不再隻為仇恨而活,為了那個心裡有了牽掛和溫暖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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