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為我下了情蠱 第37章 謀為囚 我要姑娘囚我,如此才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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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為囚
我要姑娘囚我,如此才心甘情願……
這等話居然能被他當麵說出口來,
四麵寂然。
藥王穀三長老麵麵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看出驚怒之色——堂堂一派執掌,竟敢孤身登門,
口出狂言,簡直聞所未聞!
“鏘——”
一道寒光乍現,
教習堂長老孟子柳長劍出鞘,
劍鋒直指金聲公子咽喉,
厲聲喝道,
“迎敵!”
這位清臒老婦雖年逾六旬,
眉宇間卻仍帶著昔年“柳眉女俠”的淩厲殺氣。當年她憑一柄軟劍縱橫江湖,七進七出黑雲寨,
單槍匹馬挑了二十四鬼坳,
名震武林。後來為避仇家,帶藝隱退藥王穀,
執掌教習堂三十餘載,內功修為愈發深不可測。如今竟被金聲公子這一個後生晚輩欺上門來,
她如何能忍?
藥王穀眾弟子齊聲應和,刀劍出鞘之聲如金鐵交鳴,轉眼間便將沈鐫聲團團圍住,
寒光凜冽,
殺氣森然。
金聲公子素日以談吐從容,謀略過人聞名,
其辯才如何,
漕幫壽宴時,
韓柊等人是見過的。他此時卻這樣無端挑釁,真個不明所以。
他擡手一揮,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沉聲問道,“沈閣主既然來自陳罪,為何言語如此咄咄逼人?”
金聲公子臉上的薄紅隱下了些,漸漸變了些淩厲的神色。他指尖輕撚,手中金絲在指尖纏繞,話鋒一轉,笑道,“沈鐫聲此來,隻是認了罪過。又不是要來領罰,說了什麼,有何要緊?”
此言一出,火上澆油,挑釁之至。
青歸玉竹笛在手中撚了一遍又一遍,怎麼也想不通金聲公子為何突然發難,甚至不惜孤身犯險,公然挑釁藥王穀?
若僅僅是為了動手,大可暗中佈局,何必如此大張旗鼓,正大光明地,孤身前來叩門?
他有那熟稔人心,談笑間拆解困局的手段。可這時候莫說什麼天機謀主,哪怕是天底下最蠢的蠢材,也乾不出來此等事啊?
孟子柳聞言果然大怒,劍鋒一抖,青囊劍法如疾風驟雨般刺向沈鐫聲。沈鐫聲笑意還未曾收斂,向後一退。
他這身法極是奇特,既不迅疾如電,亦不詭譎難測。此時初陽照耀,碎金似的流光飄灑之中,卻可說機巧得很。衣袂翻飛間,若涉星鬥重重,似與群仙博戲。
眾人隻見刀劍圍中,一時金線繽紛,飛纖繚繞。絲刃裹著寒氣,層層激起在這金聲公子的身前,扶揚猗靡,飄搖上下。
青歸玉頭疼萬分地捏著竹笛,就看沈鐫聲運著寒功,眼尾的硃砂針痕,現下紅得鮮亮可怖。
她眼皮直跳,心裡說該不會他真想獨自一人,挑了整個藥王穀罷?
那邊孟長老被他這身法激得怒意更勝,也不管他身份微妙,是天機閣主還是地機閣主。長劍閃動,處處都走向要害,竟然全不留手。終於鏗然一響,長劍觸上寒絲。
金聲公子眉尖微蹙,將手向前一掠一引,寒絲倒襲,旋而纏上劍身。寒髓功內勁奔湧而至,如走靈蛇般沿弦刃傳去,驟然有千縷冰寒內勁細如髮絲,絲絲滲向孟子柳手中長劍。
霎那間千百金色細紋浮現在長劍劍身,孟子柳手中這柄劍,竟如同瓷器般寸寸開裂。
想來天下舉凡金鐵兵刃,鍛造時免不得留下切口紋路,絕無天衣無縫之理。
這長劍被金聲公子以寒絲縛住,寒髓功內力沿兵刃鍛造紋路遊走,尋隙切入,以無厚入有間,間隙如發,遊絲亦有餘地,碎利刃如剖熟鱠。
他神色平靜,指尖回勾,瑩絲如冰裂紋盞般閃過,金色紋路瞬息攀上。叮的一聲,裂紋蔓延的細響,長劍猛然一顫,恰似春日河麵冰層初解,在眾目睽睽下碎成滿地鐵片。
淩刃白雲色,寒絲間錯金。天機百變中,這靈絲錯金變,便是金聲公子用以破天下兵器,卻留敵活口的巧招,
柳長老萬冇想到這絲線還能折人兵刃,連退兩步,花白鬢髮被勁風揚起,整個人都怔在那處。
沈鐫聲目光遊弋,掃過周遭,忽然眼光一亮。手上金絲突地曳動,絲線上寒色猛然暴漲,擬三台星君裁命之法,三根金線成錐,直向柳長老麵門襲去。
這與他剛剛周旋來去的情態截然不同,眾人齊聲驚呼,兵刃都皆舉起。
青歸玉可太熟悉他這人行事手段,見他看過來,心思一轉,唯恐他傷了柳長老。不待他目光掃到這邊,揚手便是數枚金針激射而出。
她真到此時也顧不得許多,隻一連厲聲喝道,
“沈鐫聲!停手!停手!”無非是要迫她出來罷了,好大事麼!
她握緊竹笛,身形一縱,從山石後躍出。卻覺一道凜冽劍氣自身側掠過。霎時間金絲震顫,寒光交錯,眾人隻覺劍光寒氣互相激盪,有那內力稍弱的,被迫得退開三步,待塵埃落定,一泓秋水般的劍鋒已經橫亙在他二人之間。
白衣無妄反手執劍,青綠長絛垂落。白衣化上些霧氣淡漠的晨光。素色衣冠下,那一雙清冷的眸子,懷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冰涼地斜睨向沈鐫聲。
孟子柳見援手到來,精神一振,劍柄直指沈鐫聲,怒道,“歸衍,來得正好!你使無妄劍與我殺了這狂徒。”
然而此時沈鐫聲一人在藥王穀門前,也不知他手下派中,有多少人知曉。這又與當日漕幫大會時白衣劍出手還擊不同。天機閣主若真死在藥王穀門前,縱使情理在握,也難保不會引發兩大門派血戰。這本是藥王穀占儘情理之事,難不成反要與天機閣相交代?
孟子柳雖然年老,但青年時的急躁脾氣,並未隨著年歲漸高而稍減。
\"師妹!\"陳長老在旁阻攔,唯恐陸歸衍真個出手,就怕到時沈鐫聲即便不敵,也免不得山門見血,要致些弟子傷損。他緊緊擰著雙眉,向韓柊擺一擺手。韓長老會意,便趕忙上前,擎出判官筆,擋在中間,
誰知沈鐫聲全然不將這般劍拔弩張放在眼裡,反倒轉過身去,
\"啊,青姑娘。\"金聲公子低下頭,金絲流轉,淩厲寒色一時化儘,對著她盈盈一笑,輕容約巧,恍然間似枕倚春風。
“原來青姑娘竟在此處。”
這隻孔雀似的玄衣青年,堂而皇之,隻在藥王穀山門最顯眼處等候,怕不是就等著她這一刻。
“青姑娘,”黑色的衣裾動處,沈鐫聲悄冇聲息地閃到青歸玉側近,拈起手上金線,柔聲道,“你看,陸兄為人,真是心思絞雜。又害怕我活,”
他瞥了一眼白衣無妄,偏過頭,笑吟吟的續道,
“又害怕你死。”
青歸玉咬著牙,橫了他一眼,但不知道要說什麼。
她早被逐出了藥王穀,此時被他強行拉扯出來,但身為棄徒,被逼現身於舊日師門,此刻站在眾人前的每一瞬都如芒在背。
前段時間她還被執法堂李,莫二位師兄姐追捕,那時候她動手可是一點都不曾顧著禮貌。而自己當年瞞騙諸人,手筋並未全斷的事,也被抖了出來,現下應該早就回報給了諸位長老。
金聲公子看著她,偏了偏頭,間雜著金線的黑色髮絲動搖了幾縷,
“既然青姑娘這般為難,”他衣袖輕擺,走過她身前,修長的十指交叉,長眉微挑,緩緩地道,“我與諸位前輩出個主意,”
“沈鐫聲雖然負罪,但不才天機閣裡也有些長輩好友,此時我若生不測,大家誤會起來,平白令各位頭疼,”
他拈起絲線,笑道,“不如費些時日,請江湖中諸派到來,一齊做個決斷,到時倘或共議教我為章穀主償命,”
金聲公子點點頭,彷彿談起的不是他自己的性命。
“也無不可。”
“至於現在麼,”他忽然轉了轉眼珠,笑道,“我此來並不想受罰,”
“但若是青姑娘想要囚我,”
眾人都見金聲公子眉目倩著些薄紅,望著她,點點頭,如低聲自語般,繾綣輕柔地說,
“嗯,我是願意的。”
這玄衣青年眉目精緻,容止流麗。垂下眼時,睫下亦染了些紅暈,唇齒間情意宛轉。彆說青歸玉,這四下眾人中幾個少年女弟子,都被他驚得麵紅耳赤,羞赧垂首。
青歸玉扶著額,低下頭,死死盯著地麵,好像地上的一排螞蟻立刻就能飛起來,變成根繩子絞死了他。
怎麼有人臉紅心跳時,還能扯出這般話的?
是,她那黃帝第三針是能改竄情誌。
也不至於一朝一夕之間,病情加重了這樣多罷?
昨日沈鐫聲,不還在與她證實,師父並非被他所害麼?
金聲公子向她垂下流波般搖曳的絲線,手指撫向心口懸命針的位置,笑著偏過頭,在金輝瀲灩間,對她說,
“如何?青姑娘要囚我麼?”
這話太過曖昧,青歸玉恨他以師父之死在此撥亂事態,毫不尊重,咬著牙,不曾應聲。
但對藥王穀而言,此舉委實極其恰當,他若真因為情蠱之效,束手就戮,兵不血刃了結此事,確是上策。不知能少了許多血光,斷了多少是非。
三位長老交換一個眼神,不待她出聲,韓柊便冷聲道,“沈閣主既然自願受拘,也須得將兵刃卸下。”
他撚一撚鬍鬚,指向他手上纏縛的絲線,道,“閣下這金絲刃,名動江湖,還望暫交。”
沈鐫聲轉過身,看著他,一時沉默不語,
“韓長老謬讚,”他用手掩上下頜,略略顯出些難堪的樣子,“這可為難了。武林中人勝負尋常。但沈鐫聲忝為天機閣執掌,”
金聲公子頓了一頓,續道,
“要我自解兵刃,無異於當眾俯首,失了閣中顏麵。”
他隨口扯謊。天機閣那等險惡,被他以雷霆手段管束,青歸玉實在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在乎過一星半點的天機閣顏麵。隻感覺眼皮直跳,突然又有了些不好的預感,盯著那竹笛,手裡緊緊攥著,心想遲早有一天,這笛子怕是要被自己掰斷了去。
果然見金聲公子玄袖輕展,傾下身子,向她探過來,
“除非,讓青姑孃親手為我解去這些金絲,”他笑吟吟地,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朝華容色,情思灼灼,簡直好似懷中抱攬著春日初陽。
“如此沈鐫聲倒是會心甘情願,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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