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為我下了情蠱 第41章 鐐中殺 生時要同衾,死也必同穴,這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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鐐中殺
生時要同衾,死也必同xue,這病……
這青年居然教人如何鎖上自己,
還層層遮隱在重重簾幕之間等著她,若說旁人,還有那麼一星半點的可能是巧合。
若說金聲公子。嗬。
她轉過臉去,
沈鐫聲的視線循著她遊動,蹙起漂亮的眉眼,
“青姑娘……不做點什麼?”
他神色一變,
霎時間又憑空撿起些纏綿,
眼睫顫抖著,
哀哀的道,
“不行麼?”
青歸玉扶著額頭,拿他真是無可奈何,
用竹笛敲一敲房中梁柱,
“沈鐫聲,是不是你讓我來的?說實話。”
如此美人支病骨,
蓄意深深鎖重簾,甚至於試圖在狹小室內,
調和出令人窒息的深情。
“嗯。”他就笑了,向後倚靠些,露出十分滿足的神態。斂掉臉上那些癡情的顏色,
霧濛濛的眼睛裡彷彿有靈光閃動,
滿不在乎地道,“反正……也要這樣的,
順便。”
還是對他太客氣了。順便什麼?順便試探她一下?
金聲公子輕輕歎了口氣,
若有所思,
自言自語般的道,“做到此處了,還不成麼,
膽子也未免太小。”
青歸玉撚一撚手裡的竹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沈鐫聲猛地擡起頭,身上的金鐵鎖鏈嘩啦一聲脆響,探出身子左右看了看,“青姑娘來時,外麵還有彆人麼?”
忽然眼波浮動,一片通曉的神情,咬著牙,冷冷的道,“啊,必然是白衣劍。不知廉恥,死纏爛打,尋死覓活地追了上來……”
真是忍不了了,怎麼能有人臉皮這麼厚的?
畢竟看他虛弱著,青歸玉抱起竹笛,抿了抿嘴,冇說什麼重話。
“青姑娘,”他沉思了片時,又說了一遍,“你……過來些。”
“你看,我也不能對你動手動腳,”他笑吟吟地,朝遍佈全身的鐵鎖鐵鐐瞄了一眼,那雙桃花眼底下,聲音放輕了些,“嗯,青姑娘要是願意……對我動手動腳,那倒是……可以的。”
行了。青歸玉擡起一隻手,示意他閉嘴。
沈鐫聲乖巧地不說話了,她懷著這麼微妙而難以言喻的心情,走近兩步,靠近鐵鏈旁邊。
他忽然傾身向前,鎖鏈頓時嘩啦作響,連帶著垂落的簾幕都有些晃動。幾縷烏黑的長髮被鐵索絞住,硬生生扯落下來。
他知覺十分淺淡,將這痛楚似乎完全冇當一回事,青歸玉無奈,伸手托住沉重的鎖鏈向上擡了擡。沈鐫聲趁機湊近,寒毒沉浸的呼吸拂過耳畔。
“今天……怕是不成了,”他像久彆的情人般,細碎地低語,氣息弄得耳朵尖都是涼涼的,“等到各派來臨,穀中熱鬨時,還請青姑娘……不要忘記我。”
金聲公子倚回身,臉上又浮現齣戲謔般的哀愁,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她,隻是眷戀般的重複道,“青姑娘。”
藥王穀的暮春,雜花滿樹,草長鶯飛,這樣好的時日,青歸玉實在不想記得他,但又不得不掛在心上。
她小心在意的等待,約莫過了十日光景,就有那武林門派的車馬,軋軋到了穀中。
藥王穀稱江湖中醫術第一,武林各派聽說穀中弟子有求,大半都會施以援手。其中自有一番盤算,顧念著結下善緣,萬一自己門中某日有用的到處,也好開口說話。
而今藥王穀主被害,又傳出天機閣主自請認罪,囚在穀中的訊息。江湖上頓時沸反盈天,這般驚天動地的大事,怕是近十年也難得一見。
此刻藥王穀既然有心廣發英雄帖,商請群豪共議共決,誰家門派接到邀約,麵上自然倍生光彩,比之武林會盟隻怕還要稀奇三分。各派哪裡敢怠慢,接帖後無不快馬加鞭星夜兼程,甚或有不曾受帖的,為在江湖上掙些地位,竟也裝作奉帖前來,要去參個世麵。
青歸玉身處漩渦之中,這些時日,有心的將自己隱藏起來。虧得她多年匿於市井,於這一道精熟的很。
情蠱名聲雖然尷尬,但金聲公子所作所為,更是十倍的奇特。天機閣素以行事詭秘著稱,各人顧忌中又平添好奇,談資每每被引了過去。沈鐫聲那瘋話一出,藥王穀裡不敢攔她,青歸玉獨來獨往的慣了,偶爾能聽到些風月閒話,好在她生來性情瀟灑,也不將這事略略在意。
於是這日晚間,青歸玉將竹笛佩好,紮上金針針囊,結束一番,輕巧的溜進了藏玉閣的迴廊。
她也不想動手,金針上淬了些麻沸散,想著要摸進師門,總不能見了血。
但這一路可比上次好得多了,青歸玉心裡詫異,想是今日穀中弟子需去接待各派來人,鬆了些閣中防備。或許是認為沈鐫聲那樣,被鎖鏈層層禁錮,想他也翻不起什麼風浪?她心裡細細想了一想,覺得有些古怪。
不禁就又犯了些擔心,青歸玉在心裡把自己數落了一遍,還是冇忍住去看看沈鐫聲的狀況。
藏玉閣囚室之內,一如往昔。青歸玉屏住呼吸,看見那多病的公子仍然在鎖鏈拘束中,好好地倚在榻上。她緊繃的肩膀這才鬆了下來。
“青姑娘,”
聲音中裹著夜露的涼意襲上耳畔。在這晦暗而幽深的夜晚,沈鐫聲的姿態與十日前彆無二致,隻是蒼白指節正百無聊賴地繞著一段鐵鐐,被鉸鏈鐵鏽浸潤的空氣中落下些長久的等候。他將手指放在唇邊,輕聲喚她,
“過來些,”他笑著說。鎖鏈嘩啦作響,青歸玉下意識後退半步,四麵掃視一遭這間陳設精緻的簾幕囚房,“我今夜給青姑娘,拆這座七寶玲瓏的樓台。”
青歸玉抿緊了唇。猶豫了一瞬間,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這人虛虛實實刻入骨血,實在不能相信他會向她交代得清楚明白。
“嗯。”她抓緊竹笛向前半步,金聲公子微微一笑,忽然放輕了聲音。長袖滑落,露出他早被解去金絲,代之以鐵鏈的腕間,“青姑娘此時最想知道,你師父是被誰所害。”
空氣彷彿在這一瞬凝滯。她屏住呼吸。
“也不是不能與青姑娘知曉,”這心機深重的虛弱青年沉吟片刻,鎖鏈隨著他的動作發出細碎的聲響,“但我恐怕驚嚇彆人,此前就不太合適。”
“沈鐫聲,說清楚些,你什麼意思?”她聲音發緊,不自覺地向前傾身。
沈鐫聲輕撫著腕間鎖鐐,眼波流蕩,輕輕搖了搖頭,“這人生性小心畏懼,可性子又急,”
他忽然擡眼直視青歸玉,她警惕地後退半步,
“青姑娘還冇出了渝州一日,話都傳不明白時,就派遣手下人匆匆殺到。”他傾過身子,斜斜地向旁邊掃過一眼,青歸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卻隻看到晃動的簾影。
“又過了幾天,自己也坐不住了,著急忙慌的趕過來,連手下弟子和白衣劍也不曾事先知會。”
他修長的手指在鎖鏈上輕點,長鏈曳動,在榻沿磕碰撞出點沉悶響聲,“既然下定主意偽造了藥王穀金針,轉頭又親赴漕幫,生怕被人追究到身上,隻想著趕來息事寧人。”
沈鐫聲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後的陰影。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讓她後頸的汗毛根根直立。
“然後呢?”她手挨著腰間針囊,打起十二萬分的戒備。
“那天我們坐了馬車,向藥王穀而來,此人明明隻需安坐家中,靜待我們自投羅網。”金聲公子倚在榻上,晦暗的室中金鐵鎖鏈光澤忽明忽暗,在頸上隨著他說話晃動,露出壓製的些許紅痕。
沈鐫聲忽然咳嗽起來,眼看著他在這囚室中,指尖都帶起鎖鏈微微發抖,也不知是因為虛弱還是快意。
待咳聲稍止,金聲公子搖了搖頭,斜倚上榻側,繼續道,
“但一時忌憚起來,反倒又急又怕。拿出此生最大的膽略,狠下手殺他那穀主師兄……”他說到這裡突然停住,目光如刀般掃過四周,“禍水東引,隻想將我攔在穀外,彆的全都不顧。”
梁上簾幕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細響,青歸玉手秉金針轉過視線,沈鐫聲卻笑了,鎖鏈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進進退退,畏畏縮縮,哪裡是成事的樣子?”他微微仰起頭,眼光流轉向下看去,長睫垂落,清楚地冷笑一聲,
青歸玉看著他突然變幻淩厲的神色,心跳都壓上了喉嚨,
“就連此時此刻,還在暗中糾結窺視,又想殺我,又不敢殺我。”
金聲公子低下頭,擺一擺手,眼光移向那鎖鐐懸空晃動,簾幕如幽魂般層層絞纏,“真正何苦,我看著都覺煎熬,就幫著做點小事。”
他壓低了聲音,在未束的長髮間,眼尾泛起病態的紅暈,被鐐銬磨出血痕的手腕突然翻轉,
“可惜你怕極了我。雖然篤定有詐,但隻恐各派眾議之時,我又弄出什麼變故。想來想去,也萬萬不敢留我活到明天。”
“不得不現身此處。”
身後傳來極輕的布料摩擦聲。她還冇來得及回頭,就先看見金聲公子這薄霧籠罩的眼睛中,映出些許利刃的冷光,聽見他輕聲道,
“韓柊,”
那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連幾日焦急輾轉,睡得不太好罷?”
青歸玉猛的橫起竹笛,殘荷聽雨步急轉,青色衣裾翻飛時一起一落,縱到門前陰影之中。
這精巧的囚室密不透風,那簾幕無風自動,一個身影緩緩走出。
韓柊長老一襲墨色長衫,手持判官筆,麵色煞白如紙中翻著點青黑。他一手撚著鬍鬚,另一手摩挲著判官筆柄,骨節都因用力而抖動。
看她有所動作,韓柊卻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裡。青歸玉掃過一眼,見門左右合上,如果真像沈鐫聲所說,韓長老這般怕他,恐怕在外頭事先落了鎖。
她咬著牙,心裡情緒翻滾,多年的師門眷戀,還是不想教自己相信是韓柊師叔殺了師父。
“沈天機,”韓柊眼光漠然掃過,沉聲道,“我此時敬你一句沈天機,乃是真心佩服。但你今日,還是活不了的。”
韓柊皺著眉,瞥了青歸玉一瞥,手中判官筆閃著險惡的寒光。他頓了頓,下頜線條緊繃,冷聲諷道,
“隻是冇料到你還想拉這姑娘殉情。”
“嗯。”金聲公子全不猶豫,那張蒼白昳麗的臉朝向她,含**抑,轉而百態妍生。
他微笑著點點頭,宛如歎息般低聲語道,“我既然身中情蠱,生時要同衾,死去也必同xue,”
那青年的麵色又浮起鮮明的潮紅。眉眼後殷殷如血一般的針痕,隨著他輕輕搖頭的動作而從盈滿鐵鏽的空氣中劃過,“怎麼好呢,沈鐫聲就是這種人。”
青歸玉退後一步,手中扣起金針,緊緊握住竹笛。看著他,又看看韓柊,額頭上布了點冷汗。
對他的戒心放鬆了些,卻不料沈鐫聲這病犯的真是有些大了。
金聲公子倚在層層鎖鏈禁錮之中。病態的冶豔泛起,這條鮮紅美麗的毒蛇,遷延著,吐出它的毒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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