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為我下了情蠱 第47章 激怒 一個生死都握在你手中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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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怒
一個生死都握在你手中的廢物……
沈鐫聲坐在她的對麵,
好似完全冇有聽見她說了什麼,低著頭一動不動,線刃在身上震盪,
隨著簾外溢位來的寒風閃布著絲縷流金。
車廂內瀰漫著陳舊檀木與昂貴熏香混合的氣息。
光線昏暗,僅有車壁縫隙透入的、被厚厚錦簾濾過的微光,
勉強勾勒出他低垂的輪廓。
青年身著玄衣,
幾乎與車廂深處的陰影融為一體。
這沉默持續了相當久的時間,
久到足夠青歸玉在腦海中再梳理了一遍與那藥廬中少年的回憶,
心底反倒忐忑不安起來。
馬車的輪轂行過不平路麵,
車廂搖晃。每一次顛簸,車身吱呀作響,
角落的銅爐也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熏香的灰燼悠悠落下。
他仍然沉默得令人窒息。
終於,他冇有擡頭,
也不是在看她。
金聲公子緩慢地擡起那隻被金絲繚繞的手,帶著這種被束縛的姿態,
小心翼翼地,隔著這麼段距離,朝著她微妙地探了一下。
然後像是思考了一瞬,
收回手,
柔和輕淺地開了口。
“為什麼想起來問那些舊事呢?”
聲音平靜得詭異,他仍然冇有看她,
視線落在自己交疊的、蒼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上,
指尖隨意地撚著一縷垂落的金絲。
“青姑娘也不曾喜歡過我。”
這話是真的,
不是在哀歎命運,而是在陳述一個他早已認定,並可能以此作為某種支撐或枷鎖的現實。
隨即他看向她,
微微笑著,傾過身子來。
這讓青歸玉有一點慌了。當年她滿心滿眼都是藥材病理,剩下的小小間隙還要塞下些武功。她隻當他是需要醫治的病人,藥廬裡一個沉默的、有些奇怪的寄居者。
“為什麼要問呢,”他重複了一遍,聲音依舊平穩,隻是帶著心緒宛轉,像是真正在思考一樣,指尖的金絲被撚得更緊。
“連疼痛都不知曉的廢物,”他說,“青姑娘要談什麼喜歡?”
這青年靠得更近了,他身上的冷香,混著那幽遠的熏爐香氣,幾乎不自然地壓下了她傷口的血腥味。
青歸玉心裡有些忌憚,反手抓住竹笛。
像是被鮮紅色的毒蛇纏繞,他接著向她傾側,優雅而緩慢,帶著一種獻祭般自我毀滅式的柔和。
金聲公子的身體慢慢覆蓋上她的視野,玄色的衣料與她的衣服摩擦出細微的、令人心悸的窸窣聲響。
幾縷冰冷的金絲垂到她的肩上,滑過肩膀傷口乾涸的血跡,有點細細的痛感。
“喜歡什麼?”
這青年的唇角終於勾起一絲真正的弧度,輕薄,譏誚,帶著寒髓功的冷冽。
他對她伸出手指,虛虛地在她臉龐邊緣描畫,指尖的金絲幾乎要觸碰到她的皮膚。
“一個生死都握在你手中的廢物,喜歡什麼?”
他以一種荒涼的語調反問,“也隻能用絕望和失敗來引誘你。”
他這樣覆在她的身前,發間的金絲從耳垂邊緣沿著臉龐滑落,垂到他的頰上,就像什麼妖異的淚痕。
沈鐫聲側了一側頭,金線從唇沿拂過,被他順勢噙在齒間。
眼波流動,當他的目光轉回來時,那張堪稱精巧的麵容已經瀰漫起病態的紅暈。
“沈鐫聲日前醒來的時候,就身在玄冰之中,”聲音搖曳著些許低啞,他側過頭,
“青姑娘,哪怕有一瞬間也好,你可曾再想過救救我?”
青歸玉沉默片刻,左右思索,覺得還是不能與他說金針二次渡血的事情。
金聲公子過於變幻莫測。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又給他度了血——
老天,這偏執的瘋病不知得原地加重多少。到時候事態將要往哪邊發展,還未可知。
他講話的聲音仍然鎮定清閒,但蒼白的皮膚下,幾乎能看見額角和頸側青色的血管,在微微搏動。
青歸玉看著這征兆,覺得他似乎正處在詭異的暴怒之中。這個瘋子,這一枚懸崖邊的巨石,隻需她輕輕一推,就會轟然墜落。
她頭上漸漸生了些汗,覺得自己有些魯莽。
目前的情況實在是糟糕,她擡起手裡竹笛,剋製住立刻就跑路的衝動,心裡思考著怎麼脫身才能少激怒他一些。
出乎意外的是,在她身前,沈鐫聲的身體卻做出了一個完全相反的、極其馴順的動作。
他微微側過頭,以一種近乎獻祭的姿態,將脆弱的頸項暴露在她的目光下。玄衣的領口隨著他的動作滑開一點,露出頸後一小片蒼白的皮膚。
口中噙著的金線繞過頸項,勘亂針痕在他的眉梢紅得像是要溢位血。
金聲公子不再看向她,隻是維持著這個側首的姿態,聲音忽然變得極其柔和,甚至混雜著七年前那個藥廬少年的謹慎與惶恐,
“青姑娘不會騙人,”他自言自語地說,“讓我來教教你。”
他的聲音比剛纔更輕,像怕驚擾了什麼,“七年前在藥廬,你遞給他的每一碗藥,他都會喝,隻有那盞治療多夢的,他不願意。”
沈鐫聲的視線不帶戾氣,隻是覆落在她的手上。
“夢裡有人會笑,會生氣,”
——這陌生的玄衣青年是誰。
這個人,語氣中隻有淩虐似的誠摯。
“嗯,”他忽然停頓了,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胸膛微微起伏,擡起手指,在空氣中漫無目的地劃過,絲線就沿著他的動作,焦躁不安地搖擺晃動。
“或許還有些衣袂,淚珠,嗚咽。啊,是的,諸如此類的東西。”
青歸玉臉上猛地紅了起來,半句話也聽不下去,也不管肩膀傷口疼痛,擡臂就給了他一肘。
他皺著眉忍受了這一擊,看不出多少疼痛,車廂又是一陣搖晃。
金聲公子掩起口,咳嗽了起來,直到唇角流下一絲鮮血。說不好是因為被擊打,還是這段猛烈的咳嗽。
他將那個少年隱秘的,羞恥似的情思,剜心剔骨般的晾曬出來。金絲隨著動作微微晃動,攬過數縷流光,卻隻襯得他臉色更加慘白。
這算哪門子剖白,這根本就是脅迫。
“沈鐫聲!”青歸玉被他氣得發抖,聲音都變了調,“你——”
金聲公子適時地收了口,趁著她推拒的空檔,冰涼的手指攥住了她手中竹笛,扳過笛梢,抵上他自己的喉嚨。
“我這樣細心地教青姑娘,告訴你我喜歡什麼,你又要生氣。”
沈鐫聲輕輕笑起來,震顫從胸腔沿著竹笛傳到她手裡,
“我又能有什麼法子呢?青姑娘若是不想聽下去,要在這裡了結沈鐫聲的性命。”
他猶豫了一瞬,但又笑了起來,點點頭,唇角尚且留著不及拭去的血,順著旁邊的金絲滴落。
“也是可以的。”
那覆滿冰冷金絲的手指將笛梢緩緩地壓下,從喉嚨的位置移到鎖骨,
“當然也能抽出蝕骨釘,”他笑道,那雙覆蓋著碎裂似冰翳的眼睛,不知道看見了多少東西,
濛濛中滲露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期待。
“這一次,應該能立即就死。”
他這條命此時可是掛了多少乾係在上麵,怎麼可能殺了他。
但他又說得真誠無比,
青歸玉被他這瘋病犯得多少震撼到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見她不說話,金聲公子偏了偏頭,動作間,幾縷烏髮滑落,與頰邊的金絲一起垂蕩,
“嗯。青姑娘還因為那些早年舊事,與我生氣。”
他笑了,流光瀲灩,若凝春風。
“可是你想他做什麼呢?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這青年溫柔地說,好像是剛剛定過情的檀郎,臉上病態的紅暈也未消退,反而因為靠近而顯得更加冶麗,
“他除了在你的藥廬裡,真的存在過麼?”
青年逼近的氣息幾乎籠罩了她,冰冷的金絲垂落在她臉旁。
突然,車外一陣馬嘶人喧,有人在外麵高聲叫道,“沈天機!”
沈鐫聲猛地回頭,
“唏律律——!”
不待他答話,車外傳來馬匹受驚的淒厲長嘶,緊接著是沉重的頓挫感,彷彿馬車直直撞上了巨石。
車身劇烈地傾斜、震盪,幾乎要翻倒。
青歸玉猝不及防,整個人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向車廂側壁,她一隻手握住竹笛,另一隻手抓過旁邊的木椽。
順著她立身不穩的機會,金聲公子手臂突然收緊,倚過身軀,將她攬在懷裡。擡起頭,手指一拈一揮,晶絲淩空而出,豁啦一聲,那馬車的側壁被正中破開。
晚間的風色,裹挾著些許木片和鐵屑,衝擊著瞬息倒灌而入。
沈鐫聲懷抱著她,黑髮絞繚著金色絲線逐風而起,玄衣被夜風吹動,將她緊緊掩在衣袍底下,
“好啊,現在就請青姑娘騙騙我,”他慢慢將頭側向她的肩窩。
冰冷的唇幾乎貼著她頸側的肌膚。那聲音在夜風和車外的喧囂中,清晰地鑽進她的耳朵。
青歸玉的後背都僵硬了起來,分不清沿著胸腔傳來的,是因怒火還是悉笑而生的顫動。
隻感覺到他冰涼的吐息拂過,與他垂落的、滲著寒氣的黑色長髮一起,糾纏著從她身前垂下。
“也好讓旁人看看,我是不是你最心愛的蠱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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