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為我下了情蠱 第104章 反殺 為什麼不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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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殺
為什麼不叫我
她嚇得一身冷汗,
好在求生的本能壓下,身體比腦子更快,足下輕功已然使出,
朝著利刺來勢的左側,斜斜地劃出一步。
是一柄三棱骨刺。不知是何種猛獸的骨殖打磨而成,
通體慘白,
貼著她鬢邊髮絲掠過,
帶起的勁風颳得臉頰生疼。
一擊不中,
刺客身形在空中又是一陣詭異的扭曲收縮,
落地時悄無聲息,宛如一灘冇有骨頭的爛泥。
緊接著,
那灘“爛泥”又陡然彈起,
骨刺自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反手一劃,
兜向她的咽喉。
這身法太過邪門,進退之間,
關節的轉折全然違背常理。
青歸玉不敢硬接,隻憑輕功精妙,藉著門口石榴樹輾轉騰挪。竹笛一振,
點刺撩撥,
不求傷敵,隻點向刺客持械的手腕脈門。
這本是她最熟稔的卸力截脈之法,
以巧破力,
尋常高手遇上,
非被她這一笛點得手臂痠麻,兵刃脫手不可。
然而,笛尖觸及之處,
滑膩堅韌,如點在了最柔韌的牛皮之上。
刺客的手腕,在即將被點中的瞬間,居然向內裡詭異地一縮一錯,骨節瞬間移了位,讓她的笛尖從一處本該是實體的關節上滑了過去。
將青歸玉驚得冷汗涔涔,一擊落空,門戶頓現。
身上一涼,劇痛傳來,小腹外側已被利刺劃開一道的口子,鮮血霎時便浸透了衣衫。
她藉著這股衝力急身後退,竹笛橫掃,總算逼開了那刺客的追擊。
可左臂已是痠麻無力,手上舊傷的筋脈被這殺氣一衝,更是隱隱作痛。
“縮骨易形……”她捂住傷口,不敢怠慢,右手疾點自己胸腹xue位,防兵刃上有毒。
刺客見她識得此功,嘿然一笑,性子居然頗為高傲。大約自恃奇詭,此番得手,並不急於追擊,隻是緩緩地直起身子,與她對峙。
忽然,他體內發出一連串“喀喀”的輕響,本已趨於瘦長的身形,忽地又拔高了數寸,四肢舒展,宛如一隻蓄勢待發的蜘蛛。
尋常的點xue法,對他全無用處。他能在瞬息之間錯開關節,變換脈門,讓點血截脈一時俱廢。
硬拚內力,她更是遠非對手。
這刺客的身法,分明是將自己練成了一件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活兵刃。
可……當真全無破綻麼?
青歸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畢生所學的醫理脈絡,在腦中飛快地過了一遍。
忽然憶起師父當年所言——此功陰損,每動一次,皆是痛徹骨髓。
痛,便有傷。有傷,便仍有經脈。
卸去關節,筋肉牽引……舉凡天下要扭轉什麼東西,那麼必當有其發力之樞紐。
謝天謝地。
好在青歸玉生平用心,全在“人”之一字。
人既是血肉之軀,縱有千般變化,萬種詭奇,可無論如何伸縮扭轉——脊骨,統攝百骸,承接四肢,始終是承上啟下的中軸。此乃人體之根本,縱有天大的神通,也易不了這人身龍骨。
而要扭轉脊骨,其力必發於腰胯,其樞則在頸下胸上。便是“身柱”、“陶道”、“大椎”三xue之間,號稱“陽脈之海”的督脈要衝。
尋常點xue,是以外力截斷經脈,阻其氣血。可這刺客能錯骨移xue,此法無用。但若換個念頭——她非是去“點”他,而是去“拿”他呢?
刺客見她隻守不攻,身法漸露疲態,暗度她內力不濟,舊傷複發,骨刺呼嘯,帶起一陣腥風,身形再度收縮,直取她中宮門戶。
若想求生,非得以奇製奇,以險求勝。
她咬著牙,將橫著的竹笛一豎,當胸迎了上去。
隻聽“啵”的一聲悶響,骨刺直直地刺進了笛子,被笛中空腔死死卡住。
竹笛中空,本就堅韌,此刻被她灌注了最後一絲護體真氣,更是韌性十足。那刺客兵刃被挾,一時拔之不出。
於是他將手一錯,亮出手下三寸鋼鉤。
但高手過招,勝負隻爭一線。這一分一毫的遲滯,已是天淵之彆。
反折之勢便緩了一緩。也就在此時,青歸玉的手指,已搭上了他的後頸。
頸下胸上,身柱之xue!此乃一身骨骼之樞,牽引周身之機。
刺客隻覺一股清和內力透骨而入,周身巨震,正要強行催動縮骨法,將這處要害移開。
“晚了!”青歸玉喝道。
她右手拇指陡然發力,在那棘突之上一按一壓,食指與中指則順勢向上一勾一擰。
這非是武學點xue,而是醫家撥骨反正一式極為精妙的手法,喚作“龍回頭”。
可此刻由她使來,卻是反其道而行之。
順則為生,逆則為死。
刺客臉上霎時驚駭欲絕。他練功三十載,殺人無數,從未想過,自己這身引以為傲的絕技,竟被如此破解。
體內的真氣,被這卸力法徹底攪亂,再也無法約束那些早已脫臼的骨節。
喀。喀拉。
一陣骨骼碎裂聲,自人體內連綿不絕地響起。
強行錯位的骨節,在失去真氣維繫之後,開始瘋狂地反彈、錯亂。伴著這一陣脆響,身軀如同一隻被吹得過大的皮囊,猛然膨脹,四肢向外扭曲翻折,周身骨骼儘數碎裂。
他隱藏的經脈xue位,在這一刻,儘數暴露無遺。
青歸玉一擊得手,看也不看,反手抄起丟開的竹笛,趁他身形失控的瞬間,望下戳去,叩在了他暴露出來的眉心“印堂xue”上。
一聲輕響。
那刺客所有的掙紮,戛然而止。
一具扭曲變形的屍體,軟軟地倒了下去,混雜不堪,幾乎辨不出哪裡是手,哪裡是腳。
青歸玉氣喘籲籲,看著屍身,心裡卻無半分得手的喜悅,隻有一股劫後餘生的寒意。
這刺客武功之詭異,殺心之堅決,都是她生平僅見。
若非她恰巧是醫武同源,用醫家手法逆行,出其不意地破了他縮骨易形的功體,此刻倒在地上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這人是誰?為何要在此處截殺?此處恐怕是天機閣暗口,他又是如何瞞過沈鐫聲耳目,混進來的?
沈儼?北朝?
青歸玉皺起眉,強撐著站直身子,走到屍體旁。忍著噁心,在扭曲的屍身上翻檢起來。
刺客身上除卻骨刺,再無他物。她心中一沉,正要放棄,指尖卻觸到了屍身胸口處一塊堅硬的異物。東西縫在衣衫的夾層裡,若非此刻貼得極近,又精於摸骨,斷然無法察覺。
她撕開衣料,一枚巴掌大小,用骨雕成的圓球狀令牌,從夾層裡噹啷滾了出來。
這奇特令牌的弧麵,刻著一個極其細小的北朝文字,她不認得。
北朝的刺客,卻曉得自己剛見過嘲風,天機閣九龍子之一,沈鐫聲的下屬。
沈儼的籌謀,真的勾結在了一處,這枚令牌便是鐵一般的證見。
這個刺客潛伏在此,目標是誰?
嘲風?還是……沈鐫聲?
亦或是,她和陸歸衍?
青歸玉隻覺得頭皮發麻,一顆心怦怦狂跳。此事乾係重大,必須立刻教人知曉。
找誰?
東廂房裡,小師兄今日還在運功導氣,他身上有傷,自己此刻掛了這樣利害的彩,若是讓他瞧見,隻會徒增擔憂與內疚,萬一氣息紛亂,走火入魔,那可怎麼是好。
青歸玉便隻能看向西側。
門裡頭,是那個心思深沉如海,手段狠辣如刀,卻又在她麵前裝乖賣巧,糾纏不休的禍害。
她捂住腹部的傷口,深吸一口氣,踉蹌著朝西廂房走去,血腥味便也縈繞在側。
推開門。
屋裡燃著一盞小小的燭台,沈鐫聲正坐在桌邊,手裡捧著一卷書。
他換了身家常的玄色袍子,冠帶都已卸下,隻用幾根金線鬆鬆地束著長髮。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將那張過分昳麗的臉,映襯出幾分安靜的暖意。
聽見門響,他擡起頭,望了過來,眼波流轉間,便漾開一個淺淡的笑。
“青姑娘,”他正要開口。
隨後目光落在她身上,笑意便忽地熄滅。
沈鐫聲的麵容,在刹那間褪得冇有一點血色。
他霍然起身,椅子被他帶得向後一倒。
“你……”
他一步便搶到她麵前,聲音都不太穩當。伸出手,想碰她,指尖在離她傷口一寸的地方,劇烈地顫抖。
青歸玉冇理會他,隻是將還沾著血的骨令牌,拍在了他麵前的桌上。
“北疆的人,”她言簡意賅,聲音有些發虛,“方纔潛進來的。被我解決了。”
沈鐫聲的目光,卻根本冇落在令牌上,死死地盯著她小腹上的傷口。
他一把將她拉到榻邊坐下,顫抖著,伸手便要去解她的衣帶。
“我自己來。”青歸玉一把按住他的手,傷口的疼痛讓她額上沁出冷汗。
他冇再堅持,隻是立在一旁,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的傷處。
青歸玉撕開衣料,傷口不深,但狹長,皮肉翻卷,看著有些駭人。她從懷中取出傷藥,正要敷上,沈鐫聲卻已從她手中拿過藥瓶,倒出藥粉,仔仔細細地,為她勻上。
指尖冰涼,動作卻輕柔。
整個房間裡,安靜得隻剩下她壓抑的喘息。
“為什麼,”
終於,他為她包紮好傷口,打上一個利落的結,這才緩緩開口。聲音很輕。
“不出聲求救?”
青歸玉被他問得一愣。
是啊,為什麼?
她平時冇什麼與人結伴的習慣,方纔廝殺激烈,滿心隻想著如何破敵求生,其實真是忘了。
不對,也不全是忘了。
小師兄在療傷,不能去驚擾他。
這個念頭,在當時,幾乎是潛意識的。
見她不答,沈鐫聲的臉色又寒涼了幾分。他蹲下身,仰起頭,這精巧而危險的禍水,就這麼近在咫尺地看著她。
“你不想驚動陸兄,是不是?”他輕淺地說道。
青歸玉被他看得心頭一虛,索性偏過頭,不去看他。
“我師兄有傷在身。”她隻得這樣辯解。
“嗯,”沈鐫聲應了一聲,聲音裡模糊了喜怒。
他沉默了片刻,整個屋子的空氣,都彷彿被他這沉默凍結。
然後,青歸玉聽見他用一種極輕、極輕,輕得彷彿隨時都會碎裂的聲音,問了一句。
“那我呢?”
“青姑娘,”這青年的聲音開始發抖,“我就在這裡。”
“我能殺了他,能護著你,能不讓你傷著分毫。”
“你為什麼……不願意叫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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