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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江湖都以為我下了情蠱 第118章 夜謀 夜也風卒據論火,揚劍決明奚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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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謀

夜也風卒據論火,揚劍決明奚短長……

待到約定當日,

三更時分,雨勢漸歇。

漕幫總壇之內,燈火通明,

將濕漉漉的青石地麵映得一片水亮。

渝州一帶有頭有臉的江湖勢力,幾乎都到了。除了漕幫的龍老幫主與鱗、蛇二堂堂主,

還有川、洛、河中各劍派的掌門長老,

巒陽郡幾家世代行鏢的豪族家主,

人人神情肅穆,

在堂中分坐,

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昨日扮作那青年郎中“餘歸”,

與沈鐫聲打了個照麵,

差點把自己個嚇個半死。

今天說什麼也不敢再使那張臉,青歸玉扮成個普通的女眾,

混在漕幫弟子之中,立在堂邊角落,

將鬥笠壓下些。

心裡亂得很。

那個在雨中形銷骨立,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散的青年;那個在醫館裡沉默研藥,說她“不想要我了”的病人;此刻,

卻要在這龍潭虎xue般的地方,

對峙這滿堂的江湖梟雄。

正想著,堂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眾人齊齊噤聲,

目光儘投向門口。

一人緩步而入。

他身形高挑,

玄衣金線,

廣袖博帶,麵色依舊有些病容,但稍稍打扮了些,

再顯不出昨日雨中的狼狽。

黑檀般的長髮用一枚白玉冠攏起,修容協麗,風姿如玉,神色卻十分垂穆,好似碎冰寒棱般沉靜鋒銳。

青年走入堂中,

金聲公子。

“沈天機。”龍老幫主緩緩開口,聲音洪亮,“你總算肯現身了。”

沈鐫聲的目光掃過滿堂豪傑,最後望向龍老幫主。整肅斂容,躬身行禮,聲音平淡,顯著久病未愈的沙啞。

“龍老幫主,諸位前輩,”這玄衣青年道,“晚輩來遲,還望海涵。”

“哈,”蛇堂的彭長老冷笑一聲,“沈閣主這幾日閉門謝客,說是為情所傷,不問世事。今日卻又大張旗鼓,將我等召集於此,不知是何道理?”

這話的是在場所有人的心聲。滿堂目光,或審視,或猜疑,或戒備,儘數落在了這個過分年輕,卻早已聲名盛大的青年身上。

沈鐫聲卻像是渾然不覺。他走到堂中,從懷中取出一物,輕輕放上八仙桌正中。

眾人定睛一看,皆是一怔。

那是一支通體瑩潤的紫竹笛。

正是青歸玉那日,盛怒之下,擲向他的那一支。

“諸位,”他開了口,聲音清潤,壓得滿堂梟雄都為之一靜,“邀諸位深夜至此,事出緊急,鐫聲長話短說。”

青年伸出修長蒼白的手指,將笛子倒轉,幾粒沾了泥水的粟米,從笛中滾落,掉在桌上。

“毒糧。”霍二孃臉色一變。

“此事我等早已知曉!”川中劍派的一位長老霍然起身,“賢侄莫非今日才得知?”

“我知道。”沈鐫聲揚起頭,昨日黯淡的眸子裡,透出一點冰冷鋒銳的光,“我不僅知道,我還知道,這毒糧,毒不死幾個人。”

滿堂皆驚。

“諸位都是江湖上的前輩耆宿,”

金聲公子伸出手,將幾粒粟米彈入一旁的茶盞中,隻聽“嗤”的一聲輕響,茶水瞬間變為烏黑,冒起一股腥臭的青煙,

“都當識得,似此毒一般霸道的藥物,應當所費不菲,唯有成批浸製而成。但粟米過水,值此盛夏,萬萬難以儲存。用以毒殺萬眾,所需耗費的人力、財力、時日,實在癡人說夢。”

他緩緩續道,“北朝國庫不豐,要將足以動搖一州根基的糧食儘數浸毒,時日耗費,談何容易。如此行事,非智者所為。”

一番話,說得條理清晰,入情入理,將在場眾人心中最大的恐懼,輕描淡寫地便給剖開。

“那他們……”彭長老撚須沉思,“所圖為何?”

“其意不在殺人,”沈鐫聲的指尖,在那些金黃的米粒上輕輕劃過,“而在誅心。”

群情聳動,金聲公子微一沉吟。

“他們無需毒殺萬人,隻需……毒殺數十人,百人。讓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死得離奇恐怖。而後,再將‘漕糧有毒’的訊息,散佈出去。”

這玄衣公子將紫竹笛仔細收回身邊,顯得有些倦意。

“秋汛將至,青黃不接。屆時,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糧不敢食,商不敢行,朝廷束手,百姓離心。渝州雖然繁華,但流言四起,不需一兵一卒,瘟疫之說,鬼神之說,足以令此城不攻自搖。”

似此三言兩語,便將那層層疊疊的毒計,剝得乾乾淨淨,隻剩下最陰狠的內核。

堂中一時鴉雀無聲,隻餘下眾人粗重的呼吸。

不是一場毒殺,而是一場精心佈置的恐慌。

“好毒的計策!”川中有劍派掌門一拍桌案,怒道,“殺人於無形!”

“這是第一步。”沈鐫聲轉過身,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情,“毒糧,是餌。真正要命的,不是它。”

玄衣公子站起身,經過霍二孃身邊,寒光一閃,抽出她身畔短刀。

刀光雪亮,映出青年蒼白的麵容。

他走到漕幫堂中那副巨大的水路堪輿圖前,

“聲東擊西,暗度陳倉。”他將刀尖一點,指向一處蘆葦叢生的江灣。“蓼花灣。”

在場之人,無一不是人精,經他這般一點,立時便想通了其中關竅,不少人額上已見了冷汗。

青年收回利刃,垂下眼睛,抿唇一笑。

“毒糧是餌,戰船是刀。秋汛一至,渝州城內因散毒而亂,此時舸艦齊發,艨艟俱下,便是腹背受敵之困局。渝州既破,南朝門戶大開,就此危矣。”

青歸玉在角落裡聽得手腳冰涼。卻未曾想,這背後,竟還藏著如此滔天的殺局。

環環相扣,步步為營。沈儼與北朝的圖謀,遠比她想象的,要宏大而酷烈得多。

堂中一時死寂,隻餘下眾人沉重的呼吸聲。這等大事,早已超出了尋常江湖恩怨的範疇,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沈天機,”龍老幫主聲音嘶啞,“你……可有對策?”

沈鐫聲將短刀還給霍二孃,就中輕笑道。

“有。”

“釜底抽薪。”

沈鐫聲走到那堪輿圖前,拿起桌上的硃砂筆,看也不看,反手便在圖上畫了一道。

那道硃紅的線,自渝州城外一處不起眼的貨運碼頭,蜿蜒而出,繞過幾處險灘,最終,如一把利劍,直指蓼花灣。

“此計,需二百艘小船,萬斤硝石。”

他聲音不大,卻教眾人麵麵相覷。

“硝石?”龍老幫主一驚,“賢侄,你從何處……”

“從北朝手裡。”沈鐫聲微微一笑,“當初漕幫‘暗運’,用以炸堤的那批貨,天機閣,替諸位好生收著呢。”

滿堂皆寂。這手筆之大,簡直駭人聽聞。

“蓼花灣三江交彙,蘆葦叢生,水道狹窄,暗礁密佈。因此,便是最熟悉水性的船家,平時也輕易不肯涉足。最宜隱蔽。”

他指著圖上那道紅線,“但蘆葦蕩能藏大船,蘆葦易燃,狹窄水道,亦會成為天然的火攻之所。”

青年沉吟片時,沉靜地接續道,

“以火攻水,以死易生。”

這番行事,不可謂不狠,不可謂不絕。將在場所有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這太冒險了!”有人立刻出聲反對,“萬一風向不對,豈不是引火燒身?”

“不會。”沈鐫聲篤定地道,“對麵為掩人耳目,蓼花灣地勢狹長,兩側有山石為屏。一旦大火燃起,便是一股內卷之勢,熱氣在上,冷氣趨下,自成風口。屆時,無論江上吹的是什麼風,灣中都隻是一座煉獄。”

地利天時,剖析得絲絲入扣,

這纔是他本來的樣子。青歸玉立在角落,看著那個在輿圖前孤身獨立,金線巡絲的青年,隻覺得陌生又熟悉。

天機謀主,算儘天下,一言動風雲,一計決生死。

沉寂之中,不知是誰先喝了一聲彩,滿堂熱血,轟然引爆。

“好!”川中劍派那長老一拍大腿,霍然起身,鬚髮戟張,“他北朝蠻子要用毒糧誅我人心,我等便用烈火,燒他個片甲不留!”

“不錯!”點蒼派掌門是箇中年女道,連連點頭。“沈天機,渝州一帶,乃我眾派基業所在。要錢要人,你隻管說來。”

“正是!”巒陽郡的鏢頭虎目圓睜,將手中茶碗重重頓在桌上,“乾了!我這把老骨頭,便是扔在這江裡,也強過眼睜睜看著北朝那幫雜碎得逞!”

堂中群情激昂,方纔那股子因毒計而生的陰霾,被這“以死易生”的壯烈一掃而空。江湖兒女,刀頭舔血,最不缺的,便是一腔悍勇血氣。

一時間,群情激奮,應和之聲此起彼伏,幾乎要將這總壇的屋頂掀翻。

沈鐫聲待眾人稍定,將那硃砂筆放下,轉過身,聲音依舊平靜。

“龍老幫主,”他看向首座,“煩請您老人家坐鎮渝州,整合各路船隻,備齊硝石硫磺。三日之內,務必將二百艘火船備妥,藏於下遊‘螺螄灘’,隻待號令。”

龍老幫主精神一振,慨然應下。

“霍堂主,彭堂主,”他又轉向霍二孃等人,“火船既出,需有人引勢。水能分敵之軍,彼勢分,則我勢強。請二位率漕幫精銳,扮作運糧商隊,於螺螄灘下遊接應。待火起,便順流而下,將那些驚散的北朝戰船,儘數分流截殺於江心。”

“曉得!”彭長老點頭應道,霍二孃一抱拳,眼中豪氣昂然。

“咱們各派前輩,”沈鐫聲環視一圈,笑道,“到時候動靜極大,需得儘快以谘朝廷,安撫民心。城中若有惶亂,也需各位彈壓宵小,護佑百姓周全。”

眾人轟然應諾,一時間分派已定,各司其職。

“至於那引火之事……”彭長老撚須問道,“賢侄預備交予何人?此事凶險,非膽大心細、武功高絕之輩不可為。”

滿堂目光,又齊齊落回了沈鐫聲身上。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裡帶著病態的倦意,卻鋒銳如割。

“不勞諸位費心,”他輕聲道,

“第一把火,鐫聲自當親往。”

此言一出,滿堂皆靜。

以他如今這副病弱之軀,親身赴險,深入敵巢,去點燃那足以焚儘一切的滔天烈火?這與送死何異!

“不可!”霍二孃立刻出聲,“沈天機,你瘋了?”

沈鐫聲卻隻是搖了搖頭,目光掃過堪輿圖上那片蘆葦蕩,眼神沉靜得可怕。

“但凡用火,變亂則攻,安靜則退,時機最為要緊。何時引火,何處引火,風向水流,分毫不能有差。此事,隻有我能做。”

他稍作停頓,話鋒一轉,聲音裡帶上了幾分寒意。

“何況,諸位以為,那蓼花灣中,當真隻有戰船麼?”

眾人心頭一凜。

“北朝那位衛夫人,早已率其麾下精銳潛入南朝。此番毒計,她必在左近親自坐鎮。蓼花灣易守難攻,鉤矩陣高手如雲,隻待我等前去自投羅網。”

玄衣冶蕩,他揚起頭,看向堂中眾人,“我去引火,已是九死一生。但更要緊的是,在我引火功成之前,當有一支精銳,自另一側強攻,前後截殺,將衛夫人與她手下那些高手,死死地拖在岸上。”

“這支奇兵,須得如尖刀般,直插敵陣。為我,也為那二百艘火船,爭得一線生機。”

堂中再次陷入死寂。

若說引火是九死一生,那這負責強攻截殺的奇兵,便是十死無生。

在場之人,無一不是高手,更有許多一方豪雄,可要當著北朝精銳的鋒芒,去啃這塊最硬的骨頭,誰也冇有必勝的把握。

眾人都看著金聲公子,量他必有奇策,人人都想,隻是聽沈天機分付便了。

可沈鐫聲看著眾人臉上變幻的神色,也不催促,隻是安靜地等著。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堂外,忽然傳來一個清如玉石相擊的聲音。

“我來。”

話音未落,一道白色的身影,已如流雲曳雪般,踏入了堂中。

白衣,白髮,手中一柄無妄劍,劍穗上的蒼青佩玉,在燈火下流轉著溫潤的光。

白衣劍陸歸衍。

滿堂豪傑,亦是齊齊聳動。白衣無妄,雪山劍仙,其名之盛,早已傳遍江湖。

“陸公子!”龍老幫主又驚又喜,“你……”

“小師兄!”青歸玉在角落裡失聲低呼,又趕緊捂住了嘴。

自白帝城傳信,小師兄攜了玉簡功法,應是相繼而來,顯然聽到了方纔的一切,隻是麵上依舊冷清。

“北疆衛,歸衍近日處理過二十餘人。”陸歸衍緩步上前,無妄劍在鞘中鳴如穿石龍吟,“衛夫人與那‘鉤矩陣’,我自為之。”

他走到堪輿圖前,看也不看沈鐫聲,隻對著龍老幫主與眾人一拱手。

“將為諸位……破陣開路。”

沈鐫聲看著他,冇有說話,隻是伸出手,將那支硃砂筆,遞了過去。

“衛瓊等人定待死搏,”他冷淡地道,“陸兄,能殺麼?”

陸歸衍卻不管他這等陰陽怪氣,接過筆,手腕微動,一道殷紅的筆鋒,便在蓼花灣的另一側,畫下了一個淩厲的箭頭,與沈鐫聲那道火攻的路線,遙相呼應,成夾擊之勢。

雪色搖盪處,顯出一點烏黑的髮梢。

“能殺。”

眾人見他橫劍獨立,衣冠勝雪,此時人人心折,皆一拱手。

“好!”龍老幫主一拍桌案,鬚髮皆張,“不愧是雪山派的傳人!好風骨!”

“陸少俠高義!”

“願隨陸少俠同去!”

堂中氣氛,再度被點燃。陸歸衍隻是微微頷首,算是應下,隨即轉過頭,又看向沈鐫聲。

“此番難以全身而退。”他冷冷地道。

“你也是。”沈鐫聲回道,聲音同樣平淡。

計策已定,眾人便不再耽擱,各自散去,調兵遣將,籌備船隻硝石,整個漕幫總壇,都陷入了一種緊張而有序的忙碌之中。

堂中很快便空了下來,隻剩下沈鐫聲一人,還立在那堪輿圖前,不知在想些什麼。

青歸玉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冇有上前。

轉過身,混在散去的人群裡,想要悄然離開。

“餘……姑娘?”

一個清潤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她心裡忐忑,腳步一頓,身子僵住,卻冇有回頭。

沈鐫聲緩步走到她身後,停在三尺之外。冇有試圖揭穿她的偽裝,隻是用略顯綢繆的語調,對著這個“漕幫女眾”,顯得猶豫萬分:

“就是,就是……”

似是在徘徊斟酌,

“此戰之後,渝州城若安,”

金聲公子垂下頭,金絲纏繞,手裡將那紫竹笛反覆交握,臉上變得通紅。聲音裡,似乎存留下哀告般,懇求的柔軟。

“能不能……看一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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