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以為他們是死對頭 第100章 耳目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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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目浮現
莫少卿哭得幾近脫力,捱到天色儘墨,才被勸著離開了穆淮清的寢房。
他剛躺下歇息片刻,便被廊下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驚醒,慌忙披衣起身。
推門一看,隻見仆從婢女端著水盆,神色慌張地朝穆淮清房間湧去。
莫少卿心知不妙,趕緊追了上去,情急之下竟跑丟了一隻鞋。
他氣喘籲籲抓住一個疾行的婢女:“出了何事?這又是怎麼了?”
婢女帶著哭腔:“大人又吐血了!前頭讓送熱水去擦洗…”
莫少卿聞言如遭雷擊,眼前一黑,腳下被門檻一絆,重重摔倒在地。
婢女們慌忙攙扶,廊下頓時亂作一團。
寢房內,穆淮清喘息粗重,費力地擡手掀開帳幔。
雲舒立刻跪倒在床前,緊緊握住他的手,未語淚先落:“主子…您彆嚇我…府醫新配了藥,馬上就好…您千萬撐住…”
“不過…茍延殘喘罷了…”穆淮清拍了拍他的手背,聲音微弱,“讓雲卷…進來…我想見見他。”
因雲卷哭鬨不休,雲舒方纔將他攔在門外。
聽小六子說,他在後院發瘋般踹樹咒天,鬨得宅院不寧。
雲舒含淚點頭,起身出去。
小六子瑟縮在門邊陰影裡,自昨日事發便不敢入內。
穆淮清朝他招手,他才磨磨蹭蹭挪到床前。
穆淮清蒼白地笑了笑:“為何…不肯見我?是嫌我…病容難看麼?”
小六子垂著腦袋,拚命搖頭,聲音細若蚊蚋:“大人…是奴才見過…世上第二好看的人…”
莫少卿在婢女攙扶下跛著腳進來,聞言追問:“哦?那第一好看的…是誰?”
他坐到床邊,接過濕巾為穆淮清擦拭額上虛汗。
小六子低聲道:“是世子。”
莫少卿蹙眉:“你何時見過世子?”
小六子“撲通”跪下,頭埋得更低:“十歲那年…”
莫少卿凝神思索。
穆淮清卻猛地撐起半身,死死盯住跪在地上的小六子。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毒蛇般竄入腦海。
他掩嘴重咳幾聲,強撐著將疑惑問出口:“所以…景州兵變那日…你並非…被沈臨風‘撿到’…而是…早已守在必經之路…隻為…潛伏至我身邊…?”
小六子擡起頭,淚眼婆娑地望向穆淮清,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大聲應道:“是!”
穆淮清隻覺心口被狠狠捅了一刀。
他猛地攥緊胸襟衣料,想說什麼,卻被劇烈的嗆咳打斷,咳著咳著,竟發出幾聲淒涼慘笑…
莫少卿瞬間明白過來,勃然大怒。
他猛地起身,一腳將小六子踹翻在地,手指顫抖地指著他,氣得語無倫次:“你…你你你…竟然是你!狼心狗肺的東西!”
小六子掙紮著重新跪好,既不辯解,也不閃躲,任由莫少卿衝上前劈頭蓋臉地打罵。
雲捲雲舒聞聲衝進房,見狀連忙上前抱住暴怒的莫少卿,急問:“先生!這是怎麼了?!小六子犯了什麼事?”
穆淮清靠著引枕,用染血的帕子捂著嘴,目光如冰錐刺向小六子:“所以…你是攝政王安插在我身邊的耳目…這毒…也是你下的?”
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小六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莫少卿一屁股癱坐在地,拍著大腿哭罵:“喪儘天良啊!清兒待你如手足,你竟下此毒手…畜生!禽獸不如!”
雲卷目眥欲裂,咆哮著撲向小六子,揪住他的衣領,一拳狠狠砸在他臉上。
雲舒尚存一絲理智想去拉,可拉住雲卷,攔不住莫少卿,混亂中索性也不再阻攔,任由小六子承受著狂風暴雨般的拳腳。
直到關山月帶人衝進來,纔將扭打在一起的幾人強行分開。
問明緣由,關山月看向小六子的眼神也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與寒意。
雲舒衝到小六子麵前,揪住他的衣襟厲聲喝問:“說!你到底給主子下的什麼毒?!解藥呢?!拿出來!!”
小六子已是鼻青臉腫,涕淚橫流,不知是痛是悔。
聽到雲舒質問,他一臉茫然,哽咽道:“我…我不知道…世子隻跟我說…那茶極好…能強身健體,驅邪避祟…我問世子…穆大人身子弱…能喝嗎?世子說可以…還說這茶金貴難得…藥材稀罕…尋常人買不到…”
他說到這裡,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癱軟在地,嚎啕大哭。
“所以…你就日日將這毒茶…奉給主子?”雲舒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將他從地上拽起,狠狠扇了一記耳光,悲憤交加,“主子待你一片真心!你竟恩將仇報至此!”
“我不知道那茶有毒…”小六子嘶聲哭喊,“我真的冇想害穆大人!是我…是我捨不得喝…想著穆大人身子不好…全留給他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雲卷聞言更是怒火攻心,掙紮著又要撲上去廝打,被關山月死死攔腰抱住。
他夠不著人,隻能指著小六子破口大罵:“你這黑了心肝的爛貨!主子待你比親兄弟還好!你竟要他的命!你不怕天打雷劈嗎?!我往日隻當你蠢笨!想不到你又蠢又毒!你忘了小五死的那晚?主子怕你傷心,抱著你唱了一夜的歌哄你入睡!你怎麼下得去手?你不是人!你是個冇心肝的畜生!王八蛋!狗東西!”
房中哭罵聲、斥責聲、哀嚎聲響成一片,混亂不堪。
穆淮清重重跌回枕上,望著帳頂繁複的花紋,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初見小六子的情景曆曆在目:那個瘦小機靈、眼神清澈的孩子,曾讓他心生憐惜,視若幼弟,百般嗬護。
是他,將那個精瘦的“猴崽”,用幽州的米糧和心血,養成瞭如今的健壯模樣。
讓他隨雲捲雲舒習武強身,甚至怕他憨直受人欺,還盤算著讓路生帶他闖蕩江湖…
這份籌謀,是早已將他當成了自家人。
他並非冇有疑心過身邊耳目,卻從未想過…竟會是這個最親近、最信任的小六子!
怎麼會是他?!
穆淮清痛苦地翻過身,將臉埋進枕頭,一時無法麵對這錐心刺骨的背叛。
片刻後,他用儘最後一絲氣力,輕聲打斷了滿室的喧囂:“都下去吧…我累了…想一個人靜一靜…”
哭聲、罵聲、質問聲,戛然而止。
待到雜亂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門外。
穆淮清才鬆開緊咬的牙關,將臉深深埋進手掌,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終於從指縫中顫抖著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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