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你彆太嘴硬 043
紀時願魂不守舍地回到縵合,一回神,就看見沈確翹著二郎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膝蓋上放著一台膝上型電腦,姿態介於端莊和散漫之間。
她耳邊忽然響起南意的聲音,無措感席捲而來,腳步跟著不受控地一頓。
沈確隔著近五米的距離,百忙中從螢幕裡抬起頭看她眼,她想事情時,雙目放空得厲害,微顫的眼睫濃密纖長,垂落下來,像覆蓋在眼睛上的薄霧,帶出孩童般清澈的懵懂。
他合上筆記本,放到一邊,起身的同時問:“在劇組待得不愉快?”
紀時願琢磨不出他這問題裡是否藏著他的關心,腦袋更疼了,甕聲甕氣地說:“我好像生病了。”
瞥他時的目光相當幽怨,“生了看見你就心煩的病。”
“……”
沈確上前兩步,聞見她身上不濃不淡的酒味,輕笑,“有沒有生病不知道,喝醉酒說胡話倒是真的。”
他見縫插針地試探了句:“今晚和誰去喝酒了?彆跟我說又是那姓周的。”
“反正不是跟你喝的就對了,”紀時願抬起手,用手指頂開他不斷湊近的胸膛,“我要靜靜,今晚你自己睡客臥去。”
不需要沈確親自去調查紀時願今晚都和誰待在一起,半小時後微博掛起的熱搜直接告訴了他答案。
【南意夜會美女,疑似出櫃】
從背景看,偷拍到的照片在一家小酒館裡,至於南意身邊所謂的出櫃物件,拍得模模糊糊,難辨五官,沈確卻能一眼認出這人就是他私底下耍了些手段、對外明媒正娶得來的妻子。
南意和莊俞欽那點事,在圈子裡根本不算隱秘,隻是鮮少有人放在台麵上公開議論,至於莊俞欽對南意現在的態度,相當模棱兩可,疼她護她,不允許彆人說她分毫不是,可又不肯把最好的資源送到她手裡,以至於南意在娛樂圈闖蕩這麼多年,到現在一直是不溫不火的狀態,連大女主的劇本都接不到。
沈確看了眼主臥方向,沉吟片刻,給徐霖發了條訊息,要他撤下所有熱搜。
風平浪靜地過了幾天,紀家舉辦了一場慈善拍賣會,作為紀家大小姐,紀時願沒有不盛裝出席的道理。
禮裙是有移動藝術品之稱的ElieSaab,融合阿拉伯文化與法式浪漫,腰部緊收,勾勒出姣好的身體線條,裙擺處的銀絲隨著肢體擺動,搖曳出細膩柔滑的流沙質感。
紀時願做了足足五個小時的妝造,昏昏欲睡,沈確的氣息一逼近,她差點像驚弓之鳥一般彈開。
沈確看在眼裡,皺了下眉。
也不怪他敏感,而是這幾天的她實在奇怪,像在刻意躲避著他,每當他靠近,她就會擺出如臨大敵的戰鬥姿態。
他抿直唇,幾秒後鬆開,狀似無意地問:“我又是哪兒惹你不開心了?”
紀時願也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大了,裝模作樣地調整了下項鏈位置,一麵說:“你的存在本身就夠讓我不開心了。”
沈確笑了笑,“那還真是難為紀大小姐要和我這種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地過一輩子了。”
瞧瞧,怎麼會有人能把這種含情脈脈的話說得如此欠扁?
紀時願咬牙切齒,“你要是能少說一句,隻不準有天我就能看你順眼了。”
沈確從善如流地閉上了嘴,人卻沒離開,一條手臂還懶懶搭在紀時願身後的椅背上,另一隻手執著手機。
徐霖的訊息進來,告訴他網上又有了南意的黑料。
沈確:【這次是關於什麼?】
徐霖:【耍大牌,為難劇組工作人員,軋戲……】
不好說是不是捕風捉影的不實流言,礙於這次熱搜沒對紀時願造成任何影響,沈確就沒插手,回了個不用,順手點開徐霖發過來的連結。
界麵很快跳轉到微博,南意廣場已經被對家屠戮,傳遞出風雨欲來的訊號。
沈確掐滅螢幕,在鏡子裡同紀時願對上視線,幾秒後,趕在對方彆開目光前,搶先說:“紀小五,以後在劇組,離南意遠點。”
紀時願一愣,“為什麼?”
說完,她覺得這三個字軟綿綿的,毫無震懾力,更彆提傳達出對他乾涉自己交友權利的不滿,於是加重語氣改口道:“憑什麼?”
沈確不答反問:“你之前跟我提過,薛今禾在劇組屢屢給南意使絆,但她沒有回擊過一次,你覺得是為什麼?”
南意背後有莊俞欽,在北城地界,莊家的影響力和實力可遠比薛今禾那華裔金主勢力更大,她要是想回擊,輕而易舉的事。
紀時願其實不是沒懷疑過南意這個人是否真的像她表現出來的那般雲淡風輕、豁達大度,但不妨礙她這會非要和沈確抬杠,“還不是南意她大方,不想跟薛今禾計較。”
沈確話鋒一轉,“去小酒館那晚,是她約的你?”
“是。”
“品酒會那次,也是她主動找你搭的話?”
紀時願還是點頭,“你想說南意是故意接近的我?為什麼?”
“因為你不僅是朝顏,還是紀家大小姐,不管是哪個身份,接近、討好你,把你拉到她的陣營,對她未來的發展,都有利無弊。”
道理紀時願都懂,但被他用這種世故、刻薄又冷靜的語氣挑明,心裡還是不太舒服,就好比在他的世界裡,沒有人情往來,隻有純粹的利益交換。
“她要是想要資源,何必大費周章地接近我,隻要她開口,莊俞欽一定會幫她。”
沈確不以為然,“你知不知道當初莊俞欽和南意為什麼會分手?”
紀時願沒刻意打聽過,這會露出迷茫的神色。
她耳側一綹碎發垂落,沈確替她撚開,不含情/欲時的手指涼到讓人心慌,紀時願微微瑟縮,隨即聽見他用更冰涼的嗓音說:“傳聞說南意是為了莊老爺子應允的資源,才一腳踹開了莊俞欽。這就意味著,莊俞欽最憎恨的不是並不存在的第三者,當然他應該也捨不得去恨南意本人,隻能很沒出息地去厭惡娛樂圈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既然如此,他應該迫不及待地想把南意從那裡帶出來,又怎麼可能給她好資源,讓她越陷越深。”
紀時願的關注點很偏,先是鸚鵡學舌一般重複了句:“捨不得恨南意,隻能很沒出息地去厭惡娛樂圈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
她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隻是太愛南意了,怎麼能算沒有出息?在你看來,愛一個人,又被這樣的愛牽著鼻子走,隻是一件很沒出息的事?”
沈確一頓,沒有接話,也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
“我倒是覺得,像沈公子你這種不識情愛,也不敢沾惹情愛的,纔是最沒出息的人。”
和沈確這麼一通亂懟後,紀時願爽到快要昇天,一方麵是因為見到了他被自己堵到啞口無言的模樣,更重要的是,她想通了一件事:
南意說岔了,她根本不喜歡沈確,不然也不會在接收到他錯愕反應後,高興成這樣,畢竟真正的喜歡,是無時無刻不想念著對方的好。
也是。
她看沈確不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她腦子裡忽然又蹦出沈確在她生日那天放她鴿子,又謊稱周自珩的禮物是她同學寄出的種種惡劣行徑。
眼前這英俊的男人一下子變得麵目可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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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家有紀潯也在,不需要紀時願出麵應付媒體和賓客,再不濟也有沈確,紀時願樂得其所,蝴蝶一般,四處飄蕩,最終停在甜品區。
精緻的瓷盤上不僅裝了各式各樣的糕點,還有用七彩玻璃紙包裝好的糖果,她拿出一粒,塞進嘴巴,清甜的蜜瓜味在唇齒間漾開。
收集癖一犯,她先將玻璃紙疊好裝進手包,又另外拿了粒糖,東張西望一陣,捕獲到想見的人。
“沈確沈確!”
沈確循聲,一個抬眼就看見紀時願邁著雀躍輕快的步伐朝他奔來。
垂落在腿側的手指微動,最後還是沒忍住抬起手臂,做出迎接她的姿勢,然而就在距離他不到一米的位置,她刹住車,讓他的懷抱落了空。
紀時願眉眼彎彎地說:“我找到一款很好吃的糖果,你快把手伸出來。”
沈確慢半拍地抬高手掌,掌心向上,可不到兩秒,就攥緊拳頭,將手收了回去。
紀時願不明所以,當他是不想吃,撇撇嘴,“不吃算了。”
“沒說不吃,”沈確微抬眉稍,“勞煩大小姐替我剝一下糖紙。”
“……”
紀時願險些被氣笑,“要我給你剝,我看你不如做夢去。”
大小姐又一次犯了口嫌體正直的毛病,話音落下,糖果已經從玻璃紙中脫落。
沈確還是沒用手接,而是旁若無人地抬高她手掌,讓她親自喂進他嘴裡。
潮熱的舌尖似卷過她指尖,激得紀時願連忙抽回手,擺在身後。
手指餘溫一路躥到耳朵,燒得她耳垂通紅。
見到陸純熙後,溫度才消退下來。
陸純熙扯著紀時願胳膊說:“沈三這人氣真不是蓋的,以前就聽說圈子裡不少大小姐中意她,沒想到現在他都結婚了,她們還是不肯放過他。”
紀時願詫異,“還有人中意他?”
“你沒注意到今晚很多人都盯著他看嗎?”
“我注意這事乾什麼?”
“他不是你老公嗎?”
“名義上的,謝謝。”
陸純熙狐疑,“就算沒有感情,可要是他和其他人當著你的麵說說笑笑,你應該也會吃醋的吧?”
紀時願荒唐一笑,“我有那閒工夫為了他拈酸吃醋?”
她還想說什麼,視線裡進來沈確的臉,他跟前還站著一個人,紮著低馬尾,身形消瘦。
等這人走後,紀時願直接撂下陸純熙,高跟鞋一路敲到沈確跟前,“你剛纔在和誰說話?”
不待沈確回答,她惡狠狠地眯起眼睛,“當著我的麵,你就敢沾花惹草,你還有沒有把我們的婚前協議放在眼裡?”
沈確盯住她看,試圖看破她這一刻展露出的不悅情緒究竟因何而起,可能是成分太複雜,他一時半會沒能剝離出,斂神後輕聲回道:“你說的是剛才穿黑色外套那人?”
“不然還能有誰?”
沈確扯了扯唇,“那是男人。”
紀時願完全不覺自己在無理取鬨,“男的怎麼了?男的就能跟你勾肩搭背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張臉有多招1,身材有多招0?”
什麼亂七八糟的?
沈確一句都沒聽明白。
空氣霎時安靜下來,紀時願呼吸一滯,讓沈確滿頭霧水的質問此刻卻讓她明白了一件事,甚至明白得很徹底。
彷彿心臟處多出一把刀,割開了所有欲蓋彌彰、自欺欺人的假象。
如果說想和他上床、□□,隻是出於生理性喜歡,現在的吃味也能用佔有慾解釋,那之前他放她鴿子,她如此生氣又是因為什麼?
在知道他接受電擊治療後,心臟為什麼會有種被擰緊的感覺?
接受他的結婚提議,真的僅僅是因為合適嗎?
為什麼過去在被他一次次無視情感需求後,她會這麼難過?
回縵合的路上,紀時願忽然想起她生日前幾天,他問她想要什麼,她說不上來。
現在看來或許不是不知道,而是那東西太不切實際,讓她失去了開口的勇氣。
頂著紀家唯一大小姐的身份,錢財傍身,自然買得起奇珍異寶,也能用寶馬香車哄自己開心,可這世界上最稀缺的東西,她似乎這輩子都奪取不來—*—
沈確的愛,以及他作為一個冷靜自持之人,不受理智支配下的、僅為她一人沉淪的瘋狂。
身側傳來的聲音切斷她紛亂的思緒,“紀小五,彆跟我說你還在因為剛才那男人,跟我慪氣?”
除了這原因外,沈確想不通她為什麼無視了他一路。
紀時願怔了怔,好半會才開口:“沈確,我好像有點——”
喜歡你。
她猛地嚥下到嘴邊的話,涼颼颼地瞟他眼,“想揍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