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你彆太嘴硬 047
這是迄今為止紀時願在同沈確的爭鋒相對中,取得的第一次完全意義上的勝利。
結果讓人喜悅,中間的過程卻像被人剝皮抽筋一般,傷人傷己。
一上樓,紀時願就把自己關進浴室,借嘩嘩的水聲痛哭一場,兩小時後,對著鏡子裡比核桃還腫的眼睛,哭腔倏地頓住,亡羊補牢般地開始進行形象管理。
也不知道是累到發困,還是沾上的五層眼貼壓垮了她的眼皮,她這一覺睡得格外沉,等到腦子裡有畫麵浮現出來,人已經處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裡。
從佈置看,是一個臥室,因麵積很大,顯得傢俱分佈得很零散。
床邊立著台全身鏡,將她整個人包攏進去,她身上的布料少的可憐,赤/裸的白色裡,手腕處傳來的摩擦感告訴她自己正被人以一種詭異到色情的姿勢束縛著。
她一下子慌了神,大聲求救前,臥室門突然開了,門後拐進來的那張臉熟悉到讓她失語。
沈確信步閒庭地走到床邊,用他慣有的審視目光看她,“彆怕,是我。”
沉重的壓迫感反襯他語氣分外輕,給人一種無關痛癢的感覺。
紀時願心臟像被人架在火上烤,又燙又疼,眼底水霧彌漫,“你瘋了嗎,把我綁到這做什麼?”
沈確坐下,伸手輕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淚,“你最近不願意見我,我就隻能用這種手段,也想趁這機會好好問問你,你真的決定要跟我離婚?”
紀時願負隅頑抗地瞪他,“托你的福,現在已經有十二分決心了。”
沈確這次沒再試圖改變她想法,爽快在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大名。
紀時願愣了愣,回神後就見他笑得一臉莫名,像在質問她:我不是按照你說的簽了字,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她的心臟又向下掉落幾公分。
比起他願意跟她離婚,更讓她難過的是他無法麵對她對他的感情,進一步回應更是天方夜譚。
紀時願嚥下所有苦澀的情緒,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既然我們已經達成一致,那你現在可以鬆開我了。”
沈確也笑,“我隻是答應離婚,沒答應要放你離開。”
他修長的手指抵在她內褲邊角,然後是內衣搭扣,往下撥弄,輕輕鬆鬆就解下了她所有的束縛。
接下來的時間,紀時願感覺自己像在水中浮浮沉沉,就在快要喘不過氣前,插進來一道急迫的聲音:“時願,醒醒。”
她終於可以掀開眼皮,進入眼簾的天花板吊燈、牆紙都是她熟悉的,床邊的人也是。
南意擦了擦她額頭上的汗,“做噩夢了?”
“嗯。”
意識到剛才見到的一切隻是個夢後,紀時願心情比在夢裡還要複雜。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不成她前腳剛打算做個拋夫棄夫的新時代女性,轉頭就想讓沈三對她虐身虐心?
她是瘋了嗎?
南意沒再多問,第二天上午吃完早飯,忽然提了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打算?
重拾起“與其內耗自己,不如創死彆人”的處事原則,在微信上把沈確罵個狗血淋頭,算不算打算?
紀時願說乾就乾,對著沈確頭像連著甩過去數十個“變態”,不等對方回複,立刻將這人扔進漂流瓶放逐,然後開始思考她接下來能待的地方。
縵合是沒必要回去了,當然她更不想在一切塵埃落定前,被紀林照察覺到她已經和沈確提出了離婚,因此東山墅也隻能被她排除在選項之外。
思前想後,還是南意的公寓住得最舒服,唯一讓她擔心的是,莊俞欽會不會突然出現。
南意搖頭,“他從不來我這兒。”
話音剛落,門鈴響了兩聲,紀時願以為是沈確終於沉不住氣上門逮她來了,連忙出聲製止走向玄關的南意:“彆開,外頭有色鬼!”
還是說晚了,門把手已經轉開。
開門的過程就和抽盲盒似的,最後抽出來的是莊俞欽擺譜時的臭臉。
他的眼神算不上有壓迫感,但看得人不太舒服,給紀時願一種自己被當成情敵的錯覺,也讓她莫名有點理解沈確之前對南意的態度了。
南意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尷尬地撓了撓鼻尖,一個調節氣氛的字音都沒發出,紀時願拿起包就跑。
走得實在匆忙,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上車後,紀時願懊惱地拿腦袋砸了砸方向盤,然後撈起手機給南意發訊息:【過幾天我再去你那兒拿拉桿箱。】
南意:【你不住了嗎?】
南意:【莊俞欽不會留宿的。】
紀時願回了個“我已經找到住的地方啦”,立馬點開紀潯也頭像,賣了會慘後問:【二哥,我能不能去你那住幾天?】
紀潯也:【?】
紀潯也:【又離家出走了?】
紀潯也:【自己住酒店去。】
紀時願:【沈三上門逮我怎麼辦?】
紀潯也:【你住我那兒就不會被他逮了?】
紀時願氣咻咻地敲下:【算了,我還是住車上吧,雖然又小又不方便,但忍忍總能過去的……哎,離開了我爸爸,還有誰能心疼我呢。】
紀潯也打斷她的二次賣慘:【幾天可以,超過一個月不行。】
【昭昭下個月回國,你再住我這兒,不方便。】
紀時願立刻跟他保證不會超過一週。
紀潯也:【那行,不過你得晚點過來,我現在在藍海會所。】
紀時願試探性地問了句沈確在不在,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後,在導航裡輸入“藍海會所”。
紀潯也今晚組的局相當冷清,隻有他和趙澤兩個人,趙澤中途還被一通電話叫走了,以至於紀時願到包廂時,偌大的房間裡,隻有紀潯也一人半躺在按摩沙發上玩手機。
沒幾分鐘,他接到一通電話。
紀時願湊得近,聽筒裡的男嗓一半飄進她耳朵裡,是沈確,具體說了什麼,她倒沒聽清,隻捕捉到紀潯也在應了聲“嗯”後朝自己投來的詭異一瞥。
通話結束後,紀時願裝作滿不在乎地問:“他問你什麼了?”
紀潯也不答反問:“你老實跟我說,你倆這次又在鬨什麼呢?”
紀時願猶豫半天,旁敲側擊道:“二哥,我要是說我想跟他離婚,你會支援嗎?”
紀潯也像完全不意外會聽見這話,臉上笑意不減,“結婚和離婚的選擇權一直在你手裡,你要真想好了,我這種旁觀者還能乾涉不成?”
他忽然壓低音量,“跟你透露個訊息,紀書臣快鬥贏了,也就是說,不出半年,他就能成為紀家新任掌權人,作為他唯一的兒子,我自然是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所以你不用擔心要是有天你和沈三真離了,老爺子會氣到剝奪你紀大小姐的身份,再把你發配到邊疆……總之,隻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能為你的所有行為兜底。”
紀時願感動到差點擠出兩滴鱷魚淚,“二哥,還是你對我最好。”
紀潯也頂開她湊近的額頭,“二哥我已經名草有主了,不能隨便跟異性摟摟抱抱。”
“……”
這個話題一結束,紀時願就跑去頂樓露台吹風,回包廂前,順路經過洗手間,上了個廁所。
作為八卦發源地,紀時願每回都能聽到新鮮出爐的訊息,隻是沒一會兒,吃瓜就吃到了自己頭上。
“聽說紀五和沈三已經分居了,估計要不了多久,沒捂熱的結婚證就能變成兩張離婚證。”
“我就說他們之前的恩愛全是裝出來的,結果沒幾個人信,還反過來汙衊我造謠,現在好了,知道什麼叫事實勝於雄辯了吧……要我說啊,這倆本來就是死對頭,怎麼能指望一張證書就能讓兩人握手言歡呢,更何況紀五老情人周自珩也回來了,紀五不趕緊在這時候蹬了沈三,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對了,你帶爽膚噴霧了嗎?前幾天去了趟敦煌,臉都給曬壞了,到現在還是乾巴巴的。”
“應該是帶了。”回話的人在包裡翻找一陣,找到後還沒來得及遞到對方手邊,隔間被人推開,盥洗鏡裡多出一張熟悉的臉。
紀時願快步插進兩人中間,合攏的掌心往感應龍頭下放了幾秒,轉頭將水全都潑到討要爽膚水的女人臉上。
防不勝防的一擊,兩人生生愣住,被潑了一臉水的人率先回過神,冷水順著臉頰滴落進雪紡衫領口,難受是其次的,此刻她的大腦已經被燃燒的怒火占據,差點沒忍住甩了紀時願一巴掌。
開口時聲線起伏明顯,“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要爽膚水嗎?”紀時願甩了甩殘留在指尖的液體,笑得一臉無畏,“怎麼給你還不樂意了,是覺得我剛才那一下不夠爽到你嗎?”
這人終於忍不住抬起手,另外一人三兩步上前,摁下她的手,笑著打圓場,“大家都是朋友,彆鬨得太過了。”
紀時願沒搭理她,兀自往下說:“還是說,在背後編排彆人的不是,更能激起你的爽感?”
……
聽見高跟鞋敲地的聲響,紀潯也抬頭,到嘴邊的“一會兒想去哪吃宵夜”被她拉得比驢還長的臉堵了回去,“大小姐,你這又是受了什麼刺激?”
紀時願把五分鐘前離開洗手間後收到的圖片轉發到紀潯也微信賬號上。
紀潯也一點開後,就注意到了模糊畫素裡的沈確,正和一個分辨不出五官的女人對視著。
不好說氛圍曖昧不曖昧,落在不明真相的第三者眼裡,確實容易被曲解。
紀時願氣到快要噴火,“你說沈三到底怎麼回事?我倆都還沒離呢,他就著急給自己找下家了?”
他現在不應該為自己的怯懦和無情追悔莫及,窩在家裡借酒消愁嗎?怎麼反倒更加春風得意了?
紀潯也笑著睨她,“你要是再激動點,我可能就要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沈確離婚了。”
“離!當然要離!”紀時願挺直腰桿,“但想離婚,和看不得他在外麵沾花惹草是兩碼事,誰讓我這人眼睛裡容不得一點沙子。”
紀潯也沒有戳穿她的虛張聲勢,慢悠悠地抿了口酒,“差點忘了跟你說,其實阿禦兩天前來找過我,問了我一個相當愚蠢的問題。”
紀時願心猛地一跳,聲音卡頓得厲害,“什麼問題?”
紀潯也故弄玄虛地朝她笑,把人的好奇心高高吊起後,也沒說實話,“他問我,既然我跟昭昭門不當戶不對,不可能會有結果,那我現在有什麼必要把這麼多精力用在她身上?這話聽著實在欠扁,我就沒忍住揍了他一頓,力道沒掌控好,最後把人打到吐血。”
說辭太假,紀時願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對著他白皙到看不出任何傷口的臉哼笑,“敢問你是用嘴巴打的嗎?”
沈確高中時就掌握了全套的格鬥技巧,紀潯也雖沒係統學過,但打起架來狠到連命都可以不管不顧,兩個人稱得上旗鼓相當,真正鬥起來,又怎麼可能做到一人毫發無傷,另一人內臟破裂?
“不信的話,我給你看看我拍的照片。”
紀時願接過他的手機,視線還沒往下落,突然升起打退堂鼓的心,就這樣僵滯了數十秒,纔敢看去。
螢幕裡的男人低垂著腦袋,劉海被紅酒浸染,受重力拉扯,洇濕了白襯衫,單薄的布料緊貼肌膚,勾勒出勻實的肌肉輪廓。
分明是狼狽的姿態,卻因出眾的外形增添幾分違和的性感,有點像在拍畫報,也有點像人被拔光了全身的刺,展露出無力招架的脆弱,破碎感很強。
她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要是沈確保持照片裡的形象去色/誘她,沒準她會毫無底線地撤回離婚申請。
“他臉上的紅酒是你潑的?”紀時願問。
“我要說是他自己潑的,你信嗎?”
“信。”說著,紀時願露出一言難儘的神色,“他這人什麼時候正常過。”
紀潯也實話實說:“其實是我不小心倒到他臉上的。”
至於為什麼拍照,說到底是因為沈三這副像極被人淩辱的模樣太有意思,他一時沒忍住。
當然在這之前,沈三正兒八經問的問題更有意思。
“在你看來,我對她到底是什麼感情?”
他沒有指名道姓,也可能是為了給自己留下退路,隻敢這麼含糊其辭,但紀潯也很快聽出他說的是誰,畢竟他身邊也隻有那麼一個人。
紀潯也當時聽了隻想笑,更諷刺的是,這人臉上的迷茫做不了假,像遇到一個世紀難題那般的無措。
“我要說不愛,你怎麼辦?”
沈確眉心擰得更緊了。
紀潯也慢悠悠地改口,顯然是在把人當猴耍,“也可能是愛的。”
饒有興致地觀察了幾秒對方的反應,他又說:“先不提你究竟是什麼想法,小五肯定是愛你的,不然也不會跟你結婚。”
“我說過,我和她是協議結婚,”沈確一頓,自嘲般地扯起唇,“不,跟你說的一樣,是我一步步引誘她跟我結婚的。”
“小五不是傻子,這世界上也沒人能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就拿和嶽家的婚事說,就算當初你不出手乾預,等她嫁進嶽家,隻憑她一個人的力量,她也能把嶽家攪得天翻地覆。”
沈確沉默。
紀潯也突然反問一句:“既然你覺得你倆的婚姻是你一步步引誘得來的結果,那你為什麼就不順著多問自己一句,究竟為什麼要引誘她跟自己結婚?恕我直言,紀家並不是沈家最合適的聯姻物件。”
紀潯也*斂神,望著紀時願,輕輕一笑,將話題拐回去,“就這麼離了,捨得?”
紀時願毫不猶豫地回:“捨不得。”
她長籲短歎,“你知不知道,這年頭沒有婆婆從中作梗的婚姻到底有多難找?”
“……”
“行,咱先不談情,純算利。”
紀潯也不拐彎抹角,“你倆簽訂的婚前協議對誰更有利?”
這事完全沒有異議,紀時願指了指自己鼻子。
紀潯也抬了下眉,讓她趕緊離,“先離了,把屬於自己的東西拿到手,要是後悔了,大不了就再結一回。”
這算盤撥得可真是震天響。
紀時願甘拜下風,朝他抱拳。
作為局外人,紀潯也笑得沒心沒肺,說出來的話倒挺有深度,“我還是那句話,你想離婚我沒意見,但你要先想清楚了,離婚隻是你的目的,還是你想得到某樣東西的途徑,如果是後者,可能不需要你離婚,換條路,也能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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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時願花了一夜時間也沒想出紀潯也最後說的另一條路究竟是什麼,恰好這時,手指誤觸到沈確和彆人談笑風生時的照片,心裡的煩躁瞬間攀到頂峰,立刻找人算了算明天是不是徹底分居的好日子,得到對方肯定回答後,連忙讓林喬伊把她在縵合的行李全都打包出來。
整理出來的包裹暫存在林喬伊公寓,紀時願到那清點時,發現少了一對耳環,思索了會,覺得隻可能是沈確興師動眾拿阿爾卑斯山的冰雪給她造作那晚,被她遺落在了郊外莊園。
目前的她,一根頭發絲都不想留在沈三的世界裡,於是她當機立斷地開車去了趟莊園,果然在主臥抽屜裡發現她的珍珠耳墜。
那會已經是晚上十一點,紀時願沒有精力再把車開回去,加上沈確不在,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睡上一晚。
這一覺意外睡到自然醒。
考慮到可能是最後一次來這地方,第二天醒來後,她沒著急走,在彆墅外隨意逛了圈,回來時被一樓拐角處的棕色木門奪去注意力。
門邊裝有四位密碼鎖。
紀時願輸入沈確的生日,顯示密碼錯誤,還剩下兩次機會。
遲疑了會,她換成沈確九歲時被綁架的日期。
還是沒能開啟。
她懶得再折騰,又覺不能浪費掉最後一個機會,杵在門邊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最後鬼使神差地摁下“0401”。
滴的一聲,門開啟,她的心臟被什麼東西高高拋在了半空。
房間裡沒有窗戶,透不進光,她胡亂摸索一陣,找到燈光開關摁下。
冷白光束倏地鋪滿整個空間,新舊不一的紙盒規規整整地堆疊在一起。
數量是17。
四周寂靜無聲,空氣又格外陰潮,這些紙盒的存在被襯得格外詭異,容易叫人聯想到犯罪片裡存放斷肢殘害的地下室。
要是一年殺一個人,那豈不是從十歲就開始了?
紙箱外還標注著年份,最早確實正好可以追溯到沈確十歲那年,唯獨少了今年的,大概是還沒開殺。
默默編排了一長串冷笑話後,紀時願突然想到什麼,自娛自樂的笑僵滯在嘴角。
她抬起手,牢牢捂住心臟,試圖將激烈的心跳摁住,無濟於事,隻好由著它繼續瘋狂跳動,一麵上前,取下其中一個紙箱,撕扯著上麵的透明膠帶,本就有些發潮的紙盒經受不住這般蠻力,沒多久四分五裂。
露出一個包裝精巧的禮品盒。
【作者有話說】
十章內正文完結~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