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夜幕降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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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信
有道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梁曼韶堆著笑容看這幫親戚的時候，忽然在想，是不是梁家這本尤其難念，念好了能坐立成佛，念不好就要墮入魔道。
這邊姑姑看著敏敏歎氣，指桑罵槐說江浙滬的人就是親情淡薄；那邊舅舅附和說當年給梁文正介紹的本地姑娘，後來嫁了人生了一兒一女湊了個好，老師的身份還能給孩子送進尖子班。
敏敏看著梁曼韶求救，梁曼韶剛要開口維護嫂子，可下一秒箭矢已經將她對準。
叔叔提起梁父去年心臟病發，前前後後隻有梁文正一個人奔忙；小姨緊跟著說如今潮慶樓越做越大，不如回來一家人齊心協力，末了還推來個微信，說這個是局長的兒子，那個是某總的外孫。
梁曼韶看向敏敏，輕輕搖了搖頭。
她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談何庇護他人。
梁母適時走過來，扶著梁曼韶的肩膀說：“阿韶在外頭工作很不容易。她大學開始就在外頭一個人，回來隻怕也是會不習慣。”
“哪裡就會不習慣？這是生她養她的地方，你們是生她養她的人！”
“就是，北京哪裡有廣州好？春天沙塵暴，冬天凍死人的！”
“現在企業裁員的裁員，退出中國市場的也不少，還是自家的生意穩妥！”
“她也不小了，文正到她這個年紀啊，敏敏都快要上學了！”
敏敏握緊了梁曼韶的手，呼吸也隨著她的加深又加深。
這些噩夢中的場景，明明白白在眼前重現。梁曼韶的笑臉難維持，麵前菜品跟著玻璃轉盤來回去，她從頭到尾冇有吃兩口。直到甜品上來，梁曼韶如看見曙光，深呼吸兩回，等待刑滿釋放。
親戚嘰嘰喳喳道彆，梁曼韶跟梁文正賠笑送他們上車，她看了一眼旁邊的父母，捏了捏敏敏的手。
敏敏當即會意，大聲說：“小姑媽坐我們的車吧！剛剛塞爾達那個神廟纔開一半呢！”
梁文正剛要開口，梁父發話：“你們媽媽有話跟阿韶說，你帶敏敏先回家，房間都收拾出來了，今晚在家住。”
這個“家”自然是梁家老宅，不是梁文正自己的家。
梁曼韶歎氣，跟著父母上車。梁父坐副駕駛，留梁母跟梁曼韶在後座。梁曼韶心裡明白，該到圖窮匕見時。果然梁母歎了口氣，擡手擦擦眼淚，“親戚的話你都聽到了，你隻聽一兩天，我們聽了一年。阿韶啊，你爸爸心臟不好……”
梁曼韶閉上眼睛。梁家人的套路她怎麼不熟悉呢，她父母一個冷麪閻羅一個笑麵狐貍，剩下的親戚全都是牛鬼蛇神，所有的話都是她父母要她聽的，從誰的嘴巴裡說出來並無區彆。
工作、戀愛、婚姻、子女。什麼都是錯，從她瞞著父母全部報了外省的大學誌願開始，一切都是錯。所有的所有，軟鞭子也好硬棍子也罷，都是她父母去學校大鬨誌願填報錄取的延續。
梁曼韶忽然冷笑一聲。
梁母的眼淚都停住了。
梁曼韶說：“你們不就是讓我回來給你們養老嗎？好啊，你們手裡潮慶樓的股份資產分我一半，我不貪求多的，哥哥的歸哥哥的，你們手裡的給我一半，我立刻辭職回來。”
沉默八秒。
“你這什麼態度！”梁父的大吼幾欲將車頂掀翻，“彆以為你翅膀硬了就能來爭家產，我還冇死呢！”
梁母還瞪大眼睛，對女兒這破罐子破摔的出擊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想了半天說出一句：“那是你哥哥啊，他這麼多年為潮慶樓奔前忙後的，你怎麼忍心呢？”
“我說了，你們手裡的一半，哥哥現在有的歸哥哥，我要你們手裡的一半不過分。”梁曼韶看著母親，笑意越發苦澀，“你們什麼都冇有準備留給我的，愛也冇有錢也冇有，但是要我留在你們身邊當夥計當護工，不是嗎？”
梁母忙道：“怎麼會呢？你是我們的女兒啊。你回來廣州，我們也好照顧你，你跟你哥哥一起把潮慶樓做大做好，一定會有你的位置。你出嫁，翡翠華府那套房子也是給你陪嫁的。怎麼會什麼都冇有呢？”
梁曼韶眼睛乾澀，“空頭支票，到底是給我的陪嫁，還是給你們心裡那還不知道姓甚名誰的半個本地兒子？”
梁父又吼：“怎麼對你媽媽說話的？！你從小到大，我是這麼教你的嗎？！”
梁曼韶閉上眼睛，深深呼吸，感覺自己指尖都開始麻痹發抖。
梁父梁母後麵說什麼，梁曼韶都聽不清，在這暴烈的窒息感中忍耐，忍到車停在梁家老宅的車庫裡。她推門下車，直接搭電梯上二樓，回房間提起還冇有打開的行李箱，匆匆下樓打車。
車還冇到，梁文正從屋內追出來，一句話冇說，把三張門禁卡放到梁曼韶手裡：“你在荔灣濱江買的那套房子，裝修通風什麼的都弄好了，我已經找保潔去打掃過了。這是業主卡，開門密碼我微信發給你。”
梁曼韶把卡拆下一張給梁文正：“我是受不了了，哥，你這輩子一定能成仙成佛。”
梁文正笑了笑，把卡收好，伸手揉了下妹妹的發頂：“畢竟是爸媽，能有什麼辦法。他們這把年紀了，這輩子是不會變了，你彆往心裡去，有什麼難處都跟哥哥說。”
梁曼韶低頭改了目的地，擡頭看著梁文正，想了想還是說：“嫂子的事，敏敏很擔心。我們是投胎冇投好要受這些苦，嫂子是因為喜歡你才遠嫁來廣東，這苦她不該受的。”
“我明白的。”
車開到眼前，梁曼韶拍了拍梁文正的肩膀，“除夕再見吧，但回潮州我可不跟他們一輛車，四個小時的車程，我真的會忍不住跳車的。”
梁文正苦笑點頭：“好。”
梁曼韶坐進車裡，前往她上一年回廣州時偷偷去買下的避難房。車行平穩，梁曼韶拿出手機，看見林煦的訊息。
他發訊息的時間是晚飯時，圖片是他們家五口人的餐桌，雞鴨魚鵝滿桌，擺盤普通，是年夜飯一樣熱鬨。她想起剛剛潮慶樓的宴席，道道菜品皆國宴水準，可冇有一樣能像這圖片裡的叫人食指大動。
“下一年回來我就要當舅舅了。”
“我靠，我爸拿著一遝照片來催婚，不過你放心，我一個都冇加！”
“你晚飯吃了嗎？飛機上你什麼都冇吃，胃還好嗎？”
梁曼韶一條條回覆，林煦的訊息又跟著過來：在乾嘛？準備睡了嗎？
梁曼韶偏頭看車窗外江景，低頭打字發出去：在想我如果現在點宵夜會不會太過分。
訊息發出去，對麵立刻顯示正在輸入中。梁曼韶似乎能聽見林煦低低的笑聲，帶著揶揄帶著得意。
他說：發個地址，我給你送餐上門。
……
林煦通過門衛打電話給梁曼韶的時候，她剛打開行李箱拿出睡衣。林煦手上有梁曼韶發給他的樓號門牌和開門密碼，自己一路找上來，是字麵意義上的送餐到門口。
密碼剛輸進去，門從內打開。梁曼韶撲上來把林煦抱住，差點就撞翻了他手上提著的餐食。
“皇帝，冇咁猴擒。（彆這麼著急）”
林煦笑聲爽朗，一手摟著梁曼韶的腰，一手把餐盒袋子拿高，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喲，送真餐上門啊？”梁曼韶接過林煦手裡的餐盒，“我是真的餓，晚飯都冇吃幾口，現在胃都痛了。”
“趕快吃，我路上剛買的，幸好還有一家冇收檔。”林煦垂眼看見梁曼韶赤腳在地板上走，皺起眉頭，“怎麼不穿鞋？”
“冇拖鞋呢，東西在外賣的路上。我這裡還冇入住過，除了我這個行李箱什麼都冇有，床墊都是裝修公司送的，床單也在路上，等會兒纔到。我也給你買了一雙拖鞋。”
林煦也跟著脫了鞋赤腳等拖鞋，吹著口哨去洗了手，走到餐廳拉開椅子坐到梁曼韶旁邊，托著臉頰看她吃飯。
“你用什麼理由出門的？”
林煦不假思索：“出門泡妞。”
梁曼韶眉往上吊，筷子停下：“你家裡人對你這樣習以為常對嗎？”
林煦品味梁曼韶這略帶醋味兒的表情，解釋道：“我爸不是催我談戀愛結婚嗎？這理由正好，而且我也冇騙他們。你多吃點。”
他轉移話題：“怎麼還選在廣州買房？這樣不就還是要回來。”
“我對廣州本身冇什麼意見，隻是不喜歡我家裡人和那幫親戚而已。冇想好會去哪兒，也冇有在北京落戶，先選個熟悉的地方買個房子吧，起碼像現在這樣能有個地方落腳緩一緩，不然我生起氣來就當晚飛回北京去了。”
林煦看她半晌，忽然握住她的手：“冇事了，我在陪你。”
梁曼韶喉頭酸澀，想起高考結束那年填報誌願，她父母去學校大鬨的時候，也是林煦陪在她身邊，還想跟她父母理論替她出頭。
眼睛也跟著回憶酸澀濕潤，梁曼韶放下筷子，起身去拿手機。
“怎麼外賣還冇到，腳冷死了。”
還冇有走到玄關處拿到手機，林煦已經追過來，懷抱從後將她包裹。林煦的下巴臉頰抵著她的腦袋，輕輕揉搓，無聲安慰。
梁曼韶的手擡起又放下，最後摸上林煦的手臂，纏繞迴應這個擁抱。
門鈴聲響起，外頭喊了一聲說東西放在門口了。梁曼韶拍了拍林煦，開門把外賣拿進來。
拖鞋牙刷床單水杯，這兩天要用的東西都打包買了個齊全。林煦幫忙把東西歸置好，看著成雙成對的東西梁曼韶都給他算了一份，越看嘴角越上揚，笑眯眯去幫梁曼韶鋪好床。
林煦洗了個澡，穿著梁曼韶剛買來洗好烘乾的睡衣，一邊擦頭髮一邊走向主臥。梁曼韶正坐在床頭看書，擡眼看見林煦濕漉漉的頭髮，哎呀一聲放下書，“我忘了買吹風機。”
“不用，擦一擦就乾了。”林煦坐在床邊，看著梁曼韶，把乾發巾遞過去，濕漉漉的腦袋也送過去。
梁曼韶當然明白他要乾嘛，伸手接過乾發巾，像揉小狗一樣揉林煦的頭髮。可林煦並不老實，腦袋往梁曼韶湊得更近，直接往她懷裡躺下，枕著她的大腿，仰麵看向她。
“哎，你這樣算不算金屋藏嬌啊？梁總。”
梁曼韶被這不著邊際的話逗笑，拿開乾發巾，手指在他的濕發間穿梭，“那你要把我伺候舒服了，乖乖聽話。”
林煦舔舔嘴唇：“那梁總明天想吃什麼喝什麼？”他伸出手來，“我可以刷附屬卡嗎？”
梁曼韶一拍他的手心，“明天把我的黑卡給你，隨便刷，關鍵是我的寶貝兒高興。”
林煦抓住她的手，拉到嘴邊親了又親，“明天一起去逛超市好嗎？不戴口罩那種，這裡是廣州，而且同事來旅遊也不會來這片。”
他眼中亮晶晶，盛滿了溫柔和希望。梁曼韶低頭親一親他嘴唇，柔聲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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