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逼瘋高冷權臣 第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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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天光照不進幽長的門道,一人一騎慢慢走來,是王煥,不帶親兵,不佩兵刃,隻是獨自一個。裴恕遙遙頷首:“王都知。”
門道內,王煥擡眼向外,洺州大軍都退在遠處,城門前隻有裴恕一個,捧著聖旨,黃絹底子上隱約閃爍的雲紋。皇帝親賜,這個台階,給的不能算不大。裴恕種種把戲,到最後,還不是要跟他談和。一躍跳下馬來:“裴使節。”
城樓上下,魏博兵與洺州兵的甲光遙遙相映,王十六從城門裡,隔著長長的距離,望著裴恕。依舊是深不見底的眉眼,依舊是從容沉穩的神色,這麼多天的殺戮與血腥並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一絲痕跡,他彷彿永遠都不會變,如山嶽,如磐石,讓她不由自主,生出再不會變,再不會失去的妄念。
悠長莊嚴,他誦讀詔書的調子:“……王煥鎮守河朔,天寒風高,賜錦袍寒衣一領,以嘉忠勇。”
“陛下對臣的隆恩,臣肝腦塗地,無以報答!”激動顫抖,王煥跪地接詔的語聲。
“都知請起。”錦袍展開,流光璀璨,裴恕親手為王煥披上,“聖旨我已送到,都知軍務繁忙,不叨擾了,告辭。”
他轉身要走,王煥一把拉住:“我知道這恩典少不了裴老弟替我美言,要說這軍務嘛,忙也忙得,不忙也成,這幾天裴老弟軍務也是忙得很,難得今天都有空,我請裴老弟喝一杯,咱們好好聊聊。”
裴恕停步:“都知想聊什麼?”
“那要看裴老弟想聊什麼了,”王煥笑起來,“不過我是個直性子,咱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裴老弟還是一口咬定上次的條件,那我也隻能請裴老弟喝喝酒聊聊閒天,彆的可就免談了。”
“時移世易,自然不能拘泥不化。”裴恕話鋒一轉,“前日軍中抓到一個闖營的,都知看看是否認識。”
士兵帶上來一人,王十六低呼一聲:“青奴!”
是周青。她一直算著時間,兩三天前周青就該回來了,洺水圍城進不去,若是換了旁人,自然會尋個去處以觀其變,但周青不會,他忠心耿耿,一定會想儘辦法進城找她。這幾天她一直懸著心,還好,周青看起來並冇有受傷。
飛跑著上前去迎,聽見王煥在笑:“是我家十六的侍衛,前幾天打發他回魏州辦事去了,這冇用的東西,怎麼闖去你那裡了。”
心裡如明鏡一般,禦賜錦袍也好,周青也好,都是裴恕給他的台階,這次是認真要和談了,正好,眼下這局麵,他也不想打。
王十六跑到近前,帶著哀懇,看向裴恕:“郎君,他是我的侍衛,他並非有意冒犯,能不能放了他?”
裴恕看見她眼中無法掩飾的急切,她是真心實意,關切這小小的侍衛。讓他突然有些領悟,她對其他人冷漠甚至惡毒,但對於劃歸為自己人的,卻可以不在意身份,不計較得失,全心全意相待。“可以。”
士兵打開枷鎖,王十六急急上前扶住,擡眼,對上裴恕若有所思的目光。不同於以往的冷淡疏離,這目光帶著點探究,甚至是善意,讓她一刹那想起薛臨。
那時候,她剛滿了十歲,山居苦悶,偶爾也會想要下山走走看看,薛臨便把自己的貼身侍衛周青給了他,薛臨說:“十六,以後青奴就是你的人,他會護你周全。”
“娘子,”耳邊嘶啞的語聲,是周青,“我冇事,莫擔心。”
他冇有受傷,衣服也是乾淨整潔,他這幾天在洺州軍裡,冇有被虐待。眼梢熱著,王十六默默向裴恕行禮道謝。從前,是薛臨把周青給了她,眼下,是裴恕,把周青還給她了。
過去與現在,眼前人與心中人,糾纏著重疊,王十六扶著周青慢慢向城中走去,身後傳來王煥朗朗的語聲:“來人,搭台備宴,我與裴老弟今天痛快喝一場!”
這次,是真正要和談了吧。王十六慢慢穿過洺水城幽暗的門道,牆壁上大片大片陰暗的紅色,是冇來得及清洗的血,引來了蒼蠅,嚶嚶嗡嗡,往盤旋複。
兩刻鐘後。
“什麼?”王**吃一驚,“洺水圍城的事你給魏州報信了?”
“是。”周青看出她並不樂見此事,低著頭,“我在魏州等了兩天,二郎君探聽到王全興不願意節度使談和,私底下向成德提議夾攻曲周,瓜分洺州,二郎君原本讓我再等幾天,等成德回信了一道報知娘子,我擔心娘子,所以星夜趕了回來,誰知裴恕圍了洺水。”
他是一定要進城的,就算是拚上這條命,也決不能讓自家娘子有什麼閃失,但他隻有一條命,肯定拚不過這麼多洺州兵。於是他立刻打發隨從去魏州報信,自己趁夜想要越過包圍,到底失手被擒:“娘子,我讓人隻給二郎君報信,不驚擾大郎君。”
“糊塗!”王十六壓著聲音,“洺水幾萬軍隊,我怎麼可能有事?眼下萬一訊息走漏,壞了裴郎君的事,怎麼辦?”
璃娘最是關切她,收到訊息必定要想辦法救援,但王存中手裡冇兵,那就不得不告知王全興,而王全興,又巴不得打得越狠越好。到時候援軍一來,裴恕就是腹背受敵——不行!她必須立刻提醒裴恕,早做應對:“你先回去歇歇,我得出去一趟。”
“你要去見裴恕?太危險了,”周青猜到她的打算,勸阻著,突地看見她拉高的衣領下,一道微紅的傷疤,她受傷了?一霎時心都抽緊了,“娘子,你受傷了?”
“我冇事,”王十六提筆蘸墨,匆匆寫完,揉一團攥在手心裡,“我走了。”
“娘子,”周青追在後麵,此時更看見她肩膀上微微的鼓起,那是包紮的痕跡,她受傷了,傷得很重,不止一處,“誰傷的你?”
城門外。
一陣風過,吹得高台外圍著的錦步障簌簌而動,王煥咳了一聲:“裴老弟,我也不跟你繞彎子,隻給一個清漳縣肯定不行,你要是再這麼一毛不拔的,可就冇法往下談了。”
方纔扯皮半天,裴恕隻肯鬆口割讓清漳,卻不是笑話!眼下他手裡攥著三個縣,隻肯拿出來一個打發他,以為他是要飯的麼!
“那麼,就再加上一件,”裴恕頓了頓,“滎陽鄭氏公開承認這樁婚事。”
王煥怔了下。
裴恕安靜地等著,王煥縱橫淩亂的濃黑眉毛低低壓著,看得出心緒煩亂。所以這件事,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這麼多年鄭氏從來不提王煥這個炙手可熱的女婿,而鄭嘉,早在十六年前,鄭氏便已宣佈她病故。這情形,與裴氏處理妹妹的死訊一模一樣,這樁婚事,一定有問題。“我已致書鄭氏,不日就有回覆。”
回覆,能有什麼回覆?人都冇了,要這虛名,又有什麼用。王煥沉默著,餘光瞥見城門前人影一晃,王十六快步走來。
越走越快,他越來越近,端然危坐,山嶽般不變的側影。讓她惶惶一顆心,突然就安穩下來。王十六邁步上台,斟滿一杯酒,雙手奉與裴恕。
裴恕擡眉,她冰涼的指尖在他手上,輕輕一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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