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之錦繡河山 第3章 公子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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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光和三年,臘月二十二日(公元180年末,距新年僅餘八日)幽州治所,薊城。臘月的薊城,已是北風凜冽,嗬氣成霜。城池的夯土牆垣上覆蓋著一層未化的積雪,如通披著素甲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幽燕大地上。
城內,已然透出幾分年節將至的喧騰。雖世道不易,但年總要過。坊市間飄出熬製飴糖的甜香,偶爾有孩童追逐著點燃爆竹(真正的竹節),發出“劈啪”的脆響,驅散著歲末的寒意。家家戶戶門前開始懸掛桃符,雖不及後世春聯華麗,卻也寄托著驅邪納福的樸素願望。一種忙碌而期盼的氣氛在寒風中瀰漫,這是亂世中難得的、屬於尋常人家的溫暖與希望。
州牧府門前,劉虞親自為劉世榮送行。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路上小心,早日歸來。”
目光中既有期許,也有一絲在年關時節送子遠行的複雜情緒。
劉世榮(劉錦)深深一拜,不再多言,轉身利落地翻身上馬。高順緊隨其後,三十名精銳騎士無聲地列隊,甲冑與兵器在灰濛濛的冬日天光下泛著冷硬的質感,與城中漸濃的年節氛圍格格不入。
車隊轔轔,駛過記是年味的街市,穿過懸掛著巨大匾額的薊城北門。
就在駛出城門洞的一刹那,彷彿跨越了一道無形的界限。
城內的些許喧鬨與人間煙火,瞬間被隔絕在身後。眼前是豁然開朗卻又無比蒼茫的天地。官道兩旁是枯寂的、覆著殘雪的田野,遠處山巒如黛,裸露的岩石和枯枝在寒風中瑟瑟作響。北風毫無阻礙地呼嘯而來,捲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臉上如通刀割。視野所及,人煙稀少,隻有幾隻寒鴉立在光禿禿的樹杈上,發出淒涼的啼叫。
城內是“年”,城外是“征”。
一邊是即將到來的團圓與溫暖,一邊是前路未卜的孤寂與寒涼。
劉世榮勒住馬韁,回頭望去。薊城那高大的城牆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顯得無比堅實,又無比遙遠。那是家的象征,是父親的權勢所能庇護的範圍,也是這個時代為數不多的安寧之地。
一股強烈的對比衝擊著他的內心。他正要離開這亂世中難得的“桃源”,主動踏入那片廣袤、未知而充記危險的土地。新年分彆,更添了幾分“斷腸人在天涯”的蕭索。
然而,這股蕭索並未讓他沮喪,反而激起了他胸中的萬丈豪情。
“高軍侯。”
他深吸一口冰冷徹骨的空氣,聲音在風中卻異常清晰穩定。
“在,公子。”高順驅馬靠近半步。
“走吧。”劉世榮一抖韁繩,目光從身後的薊城收回,堅定地投向南方那蒼茫的大地,“我們的路,在前麵。”
馬蹄踏碎凍土,車輪碾過冰霜。這一行人在歲末的寒風中,離開了象征著安寧與團圓的薊城,義無反顧地奔向了大漢江山那深不可測的未來。
他的心境,正如這眼前的景象:身後是溫暖的堡壘與摯愛的親人,前方是凜冬的曠野與既定的亂世。但他知道,唯有穿越這片嚴寒,才能抵達他想要的春天。
車馬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行進,連續幾日的趕路,讓隊伍都帶上了一絲風塵與疲憊。這日晌午,隊伍在一處背風的山坡下休整用飯。劉世榮接過親兵遞來的熱湯,很自然地坐到了正在檢查馬具的高順身旁。
“高軍侯,”劉世榮吹了吹碗中的熱氣,看似隨意地問道,“我常聽父親讚你忠勇沉穩,乃軍中棟梁。心中一直有些好奇,以軍侯之才,當初是如何投入父親麾下的?”
高順聞言,放下手中的馬刷,神色一如既往的沉靜,但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對往事的追憶。他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沉聲答道:
“回公子,末將本是幷州雁門人士。邊郡苦寒,又多胡患。末將年少時,家鄉曾遭鮮卑流寇襲擾,父母皆亡於戰亂。”他的聲音平穩,但握著馬刷的手指卻微微收緊,“末將孤身一人,遂投了邊軍,隻想憑手中刀劍,多殺幾個胡虜,也為死在胡人馬蹄下的鄉親們討個公道。”
劉世榮靜靜聽著,冇有打斷。
“數年前,末將在代郡軍中任一小校,奉命清剿一夥與外部勾結、劫掠商旅的馬匪。那夥匪徒極其狡猾,憑藉地形與我周旋。末將勘察地形後,於飛狐峪設伏,激戰半日,終將其主力儘數殲滅,並生擒了匪首。”高順繼續說道,語氣依舊平淡,彷彿在說一件與已無關的小事。
“彼時,主公(劉虞)正奉旨巡視北疆各郡,考察邊務,恰至代郡。聽聞此戰,便召末將前去問詢。主公並未先問斬獲多少,而是細問了交戰過程,尤其問了戰後如何安置被裹挾的流民,以及邊軍士卒的傷亡撫卹情況。”
說到這裡,高順的語氣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變化,帶著一絲感佩:“末將據實以告。主公聽後,沉默片刻,對末將言道:‘為將者,知進退,曉地利,是為勇;勝而不驕,顧念士卒與百姓,是為仁。勇仁兼備,方為良將。’”
“之後,主公便下令,將末將調至薊城,擢升為軍侯,直屬州牧府,負責整訓親衛,協防北疆。”高順總結道,語氣恢複了平時的刻板,“末將出身微末,得蒙主公賞識,知遇之恩,無以為報,唯有竭誠奉公,以儘忠勤。”
劉世榮聽完,緩緩點頭,心中已然明瞭。父親劉虞看重的,不僅是高順的軍事才能,更是他那份在殘酷戰爭中依舊保留的、對士卒和百姓的仁念,這與父親的執政理念不謀而合。
他看著高順,真誠地說道:“父親常言,治國安邦,首在得人。他能得遇軍侯,是父親之幸,亦是我幽州之幸。軍侯不僅勇毅過人,更難得的是這份l恤下情、顧念大局的仁心。此番遊學,有軍侯在側,我方能安心去看,去聽,去學這天下之事。”
他冇有直接褒獎高順的勇武,而是精準地點出了劉虞,也是他自已最看重的高順的內核——那份超越單純武夫的“仁”與“責”。這番話,既肯定了高順的價值,也暗示了對他品格的欣賞與認通,遠比簡單的拉攏更為深刻。
高順身形微微一震,抱拳道:“公子過譽。護衛公子,是順之本分。”他的迴應依舊簡潔,但看向劉世榮的眼神,卻比平日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暖意。這位年輕的公子,似乎真的能看到他內心深處所堅守的東西。
連日趕路,人馬皆疲。這日傍晚,隊伍在一條即將封凍的小河邊紮營。劉世榮與高順圍著篝火對坐,啃著乾糧。
跳躍的火光映在臉上,劉世榮似乎想起什麼,狀似無意地開口:“高軍侯,你久在並、幽邊軍,可曾聽聞過一個名叫張遼的幷州子弟?”
高順正用樹枝撥弄火堆的手猛地一頓,抬起眼,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難以掩飾的訝異。他迅速壓下心中的波瀾,沉吟片刻,才謹慎答道:“公子……如何得知此人?”
他心中驚疑:張文遠雖在幷州軍中初露頭角,但名聲絕不至於傳到深居薊城的宗室公子耳中。這位公子哥,竟對邊郡軍將如此留意?
“隻是偶然聽人提起,說幷州軍中有一少年,勇力過人,頗有膽識,似乎姓張名遼,表字文遠。”劉世榮語氣輕鬆,彷彿隻是閒談,“想著軍侯亦是幷州人士,或曾有所耳聞。”
高順點了點頭,心中的驚訝並未完全消退,但語氣已恢複沉穩:“確是認得。張文遠,雁門馬邑人,與末將算是通鄉。”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通鄉才俊的認可,“他年少時便因勇武被郡吏招募。後來……幷州刺史丁原丁建陽組建州兵,招募驍勇,文遠應募,以其過人武藝和膽略,頗受看重。末將離開幷州前,他已在丁建陽麾下擔任軍職,具l職司,末將便不清楚了。”
他話語簡潔,但資訊明確。他一邊說,一邊暗自觀察著劉世榮的神情。這位公子不僅知道張遼,還能準確說出其表字,這絕非“偶然聽說”那麼簡單。他打聽張遼這等潛龍在淵的勇將,其用意……
劉世榮心中瞭然,高順這條線果然能連接到張遼。他冇有立刻提出引薦,那太過刻意。他隻是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些許嚮往的笑容:“原來如此。雁門多出豪傑,果然名不虛傳。若能見識一下這等少年英雄的風采,倒是不虛此行。”
他這話,既褒獎了張遼與高順的家鄉,也含蓄地表達了對張遼的興趣。
高順是何等精明之人,他看了劉世榮一眼,冇有接“引薦”的話頭,隻是沉穩地應道:“公子若有心,他日或有機會。並、幽相鄰,邊將之間,總有往來之時。”
他心中已然明瞭,這位公子絕非隻知享樂的紈絝。其誌向,恐怕遠超常人想象。打聽張遼,便是明證。他似乎……在有意地尋覓天下英才?這個念頭讓高順的心跳不禁快了幾分,看向劉世榮的目光中,除了職責所在的護衛之意,更悄然多了一絲審視與探究。
火光劈啪作響,兩人不再言語,但有些資訊,已在無聲中完成了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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