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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妹的江湖 第64章 錦官寒鋒燼芒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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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官城暴雨如注,簷角銅鈴在風中撞出淒惶碎響。百珍閣內燈火煌煌,卻驅不散沉滯的緊張。堂中大案上,南海夜明珠幽光未散,旁邊「活判官」薛閻的屍體卻已僵冷,唇邊蜿蜒的黑血在波斯絨毯上洇開刺目的暗痕。空氣裡殘留一絲淡得幾乎聞不見的甜腥——是「七步倒」混合著「蝕骨香」的味道。「封閣!任何人不得擅動!」一個沉渾的聲音壓下滿堂驚嘩。楚雲飛大步踏入堂中,玄色勁裝未濕半分,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全場。他身後跟著數名氣息沉凝的赤雲衛,迅速把住門窗要道。武林盟主之子親至,無人敢置喙。「楚少俠!薛閻死得蹊蹺!定是有人圖謀不軌,欲攪亂義派!」錢百萬驚魂未定,綠豆眼卻不忘瞥向案上那捲紫檀木筒——墨家火銃圖譜。此物價值連城,更是禍源。楚雲飛目光掠過錢百萬,最終落在堂中拄刀而立的「林陌」身上。她帷帽低垂,粗布麻衣裹著單薄身軀,玄鐵陌刀上的水珠沿著冰冷刀鋒滑落,刀柄纏著的布條顏色深暗,那是血與泥漿反複浸透的痕跡。他朝她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朗聲道:「事發突然,薛掌櫃暴斃,更顯此間凶險。為諸位安全計,也須查清真相。赤雲衛即刻查驗,請諸位稍安勿躁,退至堂周,莫靠近屍身與證物!」人群騷動後退,誰也不想沾上晦氣。唯有林陌未動,陌刀拄地如同生了根。她微微側首,帷帽陰影下,目光投向二樓雅間方向。雅間竹簾微隙,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正靜靜俯視全場。李佳寧靠在姐姐李美玲身側,小手攥著衣角。她看見堂中那具屍體周圍光影的微妙扭曲,像夏日柏油路上蒸騰的熱浪,卻又帶著一絲陰寒的死氣,正緩緩擴散。她輕輕扯了扯李美玲的衣袖,小手指尖在姐姐掌心極快地寫了兩個字:氣凝。李美玲隱在簾後陰影裡的眸光一閃。「玲瓏公子」今日未戴麵具,一張清秀麵容被刻意修飾得失了棱角,唯有一雙眼睛精光內斂。她不動聲色地撥弄著手腕上一枚看似尋常的青銅護腕,護腕內側針尖大小的孔洞中,細如發絲的黑色磁針無聲彈出。「少俠明鑒!」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是方纔與薛閻競價的虯髯大漢,「定是有人眼紅圖譜,下此毒手!我看就是這使刀的窮酸!」他戟指林陌,意圖禍水東引。楚雲飛眉峰一沉:「證據何在?無憑指摘,徒亂人心!」「證據?哼!」另一側響起陰柔的嗤笑。一個麵白無須、手搖摺扇的錦袍公子踱步而出,正是「玉麵狐」柳三白,「薛判官是何等人物?尋常毒物豈能近身?更遑論無聲無息取其性命。若非高手暗中施為,便是…」他摺扇一收,指向案上那盞薛閻曾飲過的雨前龍井,「毒藏杯中!而這最後碰過此杯的,恐怕是遞茶的侍女?」他目光如毒蛇,滑向角落一個瑟瑟發抖的綠衣丫鬟。丫鬟嚇得麵無人色,撲通跪倒:「奴婢冤枉!奴婢隻是奉茶…」「是不是冤枉,驗過便知!」楚雲飛示意赤雲衛查驗茶盞殘水。一名赤雲衛執銀針探入,片刻取出,針尖竟無絲毫變色!「無毒?」眾人嘩然。柳三白摺扇一頓,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就在此時,異變再生!「啊——!」一聲淒厲慘叫從人群中炸響!方纔指認林陌的虯髯大漢雙手扼住自己喉嚨,眼珠暴凸,麵色瞬間轉為駭人的青紫,口中噴出黑血和白沫,直挺挺向後栽倒!抽搐幾下便沒了聲息,死狀與薛閻如出一轍!恐懼如同瘟疫瞬間席捲全場!尖叫、推搡、桌椅翻倒聲亂成一團!人人自危,看向身邊人的眼神都充滿了驚懼猜疑!「毒…毒在空氣裡?!」有人失聲尖叫。「肅靜!」楚雲飛一聲斷喝,聲浪如獅吼,震得房梁簌簌落塵,暫時壓住混亂。他臉色凝重無比,柳三白方纔所言非虛,薛閻之死絕非普通下毒!凶手手段詭異莫測,竟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連續殺人!他目光如電,仔細掃視每一個可疑角落,最後再次落到林陌身上。她依舊拄刀立於原地,帷帽紋絲不動,彷彿風暴中心一塊沉默的礁石。這份定力,絕非尋常刀客可有。二樓雅間內,李佳寧的小手猛地攥緊,剛才虯髯漢子倒下的瞬間,她清晰地「看」到幾縷極淡的、幾乎融入光線的灰白氣息,如同活物般從大堂東南角的雕花梁柱縫隙中逸散出來,飄向人群!「氣…引毒…柱…」她急促地湊到李美玲耳邊,聲音細若蚊蚋。李美玲瞳孔驟縮!腕上青銅護腕內部傳出微弱幾不可聞的機械咬合聲。她手腕極其隱蔽地一抖,那枚探出的磁針悄然脫離,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貼著地麵陰影,無聲無息地射向大堂東南角那根纏枝蓮紋的承重圓柱!磁針目標精準:柱身一處被蟲蛀蝕的、不易察覺的微小孔洞!嗤!

一聲微乎其微的輕響,如同繡花針刺破薄絹。幾乎在磁針沒入孔洞的刹那——「小心暗器!」人群中不知誰驚恐大叫!咻!咻!咻!

數點寒芒毫無征兆地從那根雕花木柱的不同方向激射而出!目標赫然是最後幾個靠近屍體試圖檢視的金陵富商!速度之快,肉眼難辨!生死關頭!楚雲飛身若遊龍,雙掌翻飛如穿花蝴蝶,帶起一片灼熱掌罡!掌風過處,空氣扭曲,那迅若流星的幾枚牛毛細針竟被沛然掌力硬生生拂偏了方向,嗤嗤數聲釘入地麵青磚,針尾兀自顫動,細看針尖泛著幽藍!與此同時,一道烏沉的刀光如同裂開地麵的黑色閃電,後發先至!鏘!鏘!

林陌的玄鐵陌刀並非劈砍,而是刀背如鞭,精準無比地連環拍擊!沉重如山的力道蘊含在方寸之間,將另外兩枚射向不同目標的毒針淩空磕飛!火星迸濺!另一枚毒針角度刁鑽,射向癱軟在地的丫鬟眉心!丫鬟已然嚇傻,閉目待死!千鈞一發!

一道銀線撕裂混亂的光影!

叮!

脆響如珠落玉盤!

李美玲的機括銀梭後發先至,梭尖點在毒針尾端,將其撞得斜飛出去,深深釘入一旁的描金屏風!兔起鶻落,毒針儘落!整個大堂死寂一片,隻剩下急促的喘息和心跳如鼓。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東南角那根射出毒針的雕花木柱上!「機關!是柱子裡有歹毒機關!」錢百萬尖叫道,肥肉亂顫。楚雲飛身形一晃,已至柱前,凝神細查柱身細密的孔洞。柳三白臉色微變,摺扇緊握。二樓雅間,李美玲飛快地向妹妹遞了個眼色。李佳寧會意,小手藏在袖中,捏著一小撮碾碎的、無色無味的追蹤花粉,對著樓下混亂的人群中某個正悄然退向側門的身影,借著揚起的塵埃,無聲無息地彈了出去。花粉如煙,沾上那人深青色衣袍的後擺。「想走?」

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寒泉。林陌不知何時已攔在側門前!玄鐵陌刀斜指地麵,封死了去路。她雖未指名道姓,但刀鋒所指,正是人群外圍一個頭戴鬥笠、身形乾瘦、正要趁亂溜走的灰衣人!灰衣人身形一僵,緩緩轉過身。鬥笠壓得很低,隻露出一個瘦削發青的下巴。他聲音沙啞難辨:「閣下何意?莫非也要學赤雲衛,無憑無據便拿人?」「憑據?」林陌帷帽微抬,刀尖遙遙指向東南角的木柱,「那柱中機關引毒殺人的機簧樞紐,『七步倒』混合『蝕骨香』的蠟封丸,還有你袖口殘留的『引魂草』粉末……」她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鑿進每個人耳中,「引魂草雖能誘引毒蟲,其花粉卻有奇香,沾衣三日不退。這位朋友,你身上這股混雜在汗味裡的特彆甜香,是在哪座毒蟲窟裡染上的?」灰衣人身體劇烈一震!鬥笠猛地抬起,露出一雙陰鷙如禿鷲的眼睛!正是黑街毒醫——「鬼手瘟醫」常七指!他潛伏多時,本欲趁亂取走圖譜嫁禍他人,卻萬沒料到竟被這看似粗鄙的刀客一語道破所有破綻!「胡說八道!」常七指厲喝一聲,眼中凶光暴射!他雙臂猛然一抖,寬大的灰袍鼓蕩,袖口如同毒蛇出洞般噴射出大蓬慘綠色的粉末!粉末辛辣刺鼻,帶著濃烈的腥甜腐臭味,瞬間彌漫開來!「腐骨瘟瘴!閉氣!」楚雲飛厲聲示警!認出這是常七指壓箱底的歹毒之物,沾膚即潰!毒粉彌漫,視線模糊!常七指身形一晃,如同鬼影般向側後窗欞撞去!他要破窗而逃!「留下!」楚雲飛怒喝,雙掌一錯,赤雲掌力排山倒海般推出!勁風呼嘯,硬生生將彌漫的毒粉倒卷逼退,清出一片視野!但常七指已近窗邊!就在他即將撞破雕花木窗的刹那!一道烏光如同來自地獄的召喚,撕裂彌漫的綠霧!噗嗤!!!

沉重的利器貫穿血肉筋骨的聲音令人牙酸!常七指前衝的身體猛地釘在原地!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一截烏沉冰冷的刀尖,從自己前胸心臟位置透出寸許!刀身上沾染的雨水混合著他的血珠,滾落下來。他緩緩扭頭,看到身後不足一尺處,林陌單手持著那柄丈二陌刀的刀柄末端,刀刃已將他捅了個對穿!隕鐵機關臂的鉸鏈因巨大的推力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冰冷的雨水順著她低垂的帷帽邊緣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麵。快!無法形容的快!狠!一擊斃命的狠!彷彿那不是沉重的陌刀,而是她手臂的延伸!在毒霧彌漫、視線受阻的瞬間,捕捉到那一絲微弱的破風聲,完成了這致命的一擊!「呃…你…」常七指口中湧出黑色的血沫,眼中的凶戾迅速被驚愕和死灰取代。他身體抽搐了一下,撲倒在地,再無聲息。毒粉漸漸飄散、沉降。滿堂死寂,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被這雷霆萬鈞的一刀震住!楚雲飛看著林陌緩緩抽回滴血的陌刀,刀鋒在光下流淌著暗紅與幽冷。他眼中掠過極其複雜的情緒:震驚於她刀法的狂暴精準,凜然於她殺伐的冷酷決絕,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她身處險境卻始終目標明確,為取圖譜,不惜刀染汙血。林陌沒有看任何人。她手腕一抖,甩去刀鋒汙血,徑直走向堂中大案。在無數道驚悸、敬畏、猜疑的目光注視下,她伸出左手——那隻布滿厚繭卻穩定的手——一把抓起案上那捲沉重的紫檀木筒(墨家火銃圖譜)。「義拍之物,價高者得。薛掌櫃既死,最後出價者,是我林陌。」她的聲音透過帷帽傳出,冰冷清晰,不容置疑。她指間夾著一張沾了水漬和血痕的銀票——正是方纔薛閻暴斃前,她為競拍圖譜而亮出的憑據。錢百萬張了張嘴,綠豆眼掃過地上常七指和薛閻的屍體,又瞥向楚雲飛和他身後沉默如山的赤雲衛,最終嚥了口唾沫,沒敢吱聲。「圖譜既為林姑娘所得,錢某自當交割。」一個清朗溫潤的聲音自二樓響起,打破了死寂。竹簾捲起,一位身著月白錦袍、氣質儒雅的年輕公子緩步而下。他麵容俊秀,眉眼間帶著書卷氣,卻又隱含一絲洞察世事的通透。正是今日圖譜的鑒定者,墨家钜子——墨衍。墨衍的目光並未在血腥場麵上過多停留,而是直接落在林陌手中的紫檀木筒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欣賞與探究。「此圖譜乃墨家失傳《玄甲韜略》殘篇所載,精妙絕倫,非心誌堅韌、慧眼獨具者不能駕馭。林姑娘能於亂局之中守得雲開,更以雷霆手段肅清奸邪,此物歸你,也算物得其所。」他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二樓雅間方向,彷彿透過竹簾看到了什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更何況,能引動『玲瓏公子』暗中相助,林姑孃的機緣,實在令人歎服。」這話似是對林陌說,又似是說給簾後之人聽。林陌帷帽微動,沒有回應墨衍的試探,隻是將圖譜收入懷中。楚雲飛上前一步,對墨衍拱手:「墨钜子,今日之事,還需赤雲衛善後。這常七指與薛閻之死…」「常七指乃黑街毒醫,臭名昭著,死於江湖仇殺,咎由自取。」墨衍淡然介麵,話語間帶著墨家钜子的分量,「至於薛閻…百珍閣自有規矩,橫死閣中,其身後事與財貨,錢掌櫃自會處置。楚少俠秉公處置,墨某並無異議。」錢百萬連忙點頭如搗蒜:「是極是極!墨钜子說得對!楚少俠放心,小的定處理得妥妥當當!」楚雲飛深深看了墨衍一眼,點了點頭。此人三言兩語便將一場可能牽扯多方的大麻煩消弭於無形,手腕圓融,深不可測。林陌收好圖譜,不再停留,轉身便走。玄鐵陌刀拖過沾染血汙的地麵,發出沉悶的摩擦聲。楚雲飛示意赤雲衛處理現場,自己則快步跟上那道沉默而決絕的背影。二樓雅間,竹簾落下。李美玲輕輕撥出一口氣,指尖撫過青銅護腕內側細微的機括紋路。墨衍那句「玲瓏公子」的稱呼,讓她心頭微瀾。李佳寧仰著小臉,看著姐姐:「墨叔叔…好像知道我們?」李美玲揉了揉妹妹的頭,目光透過竹簾縫隙,落在堂中正與錢百萬低聲交代的墨衍身上,低聲道:「墨家钜子,眼力自然毒得很。不過…他似無惡意。」她拉起妹妹的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兩人悄然從雅間後門離開,融入錦官城雨夜的街巷。百珍閣內的血腥與喧囂漸漸被雨聲淹沒。林陌走出百珍閣大門,冰冷的雨水衝刷著刀鋒上的血跡。楚雲飛跟在她身側,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圖譜到手,下一步如何?」他低聲問。林陌腳步未停,帷帽下的聲音透過雨幕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依舊斬釘截鐵:「回劍豕。鑄銃,練兵。」她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趙無極的狗鼻子,比我們想的更靈。」楚雲飛沉默片刻,看著前方雨幕中那道略顯單薄卻挺直如鬆的背影,雨水模糊了視線,卻模糊不了心頭的激蕩。他大步跟上,與她並肩而行,玄色的身影與粗布麻衣在雨中漸漸融為一體。錦官城的雨,越發大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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