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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湖逸事 疑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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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問問題

黑車回到它最近才熟悉起來的新家。

二人回到公寓,門開後成香五聞到一股濃烈的消毒水氣息,將她那不臟但也稱不上無菌環境的家迅速向醫院氛圍拉近。她一頓,迅速換了鞋往屋內走去,就看見是高爾森在咬牙往自己小腿外側上的大片擦傷抹酒精,那麵片濕到在往地上滴水,但水落在地上沒有積蓄起來的機會,迅速地揮發了。

“哦!”高爾森頭上還留著冷汗,就笑著打起招呼,“你們回來啦!”

招呼的那隻手手掌心連帶手腕的地方擦開了一大塊皮,手臂部分青淤遍佈,胳膊腿也沒好到哪去,右腳腳腕腫起,紫了一大片。

這樣的傷大多數情況源自摔跤或碰撞,但若是以這種數量和麵積出現在單人身上,那大概率是鬥毆,成香五看著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高中生,不知發生了什麼,但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問。

“其實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弄的,太久沒運動了平衡能力不太行哈哈哈——”高爾森說著說著停了下來,小聲說,“抱歉。”

“…不用道歉的。”成香五歎了口氣,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幫忙處理傷口。

“你當然沒有任何需要道歉的部分。”小弗笑著說,也在另一邊坐下了,並取出了自己的記事本,“來談談你的收獲吧。”

“當然,咳咳。”高爾森清了清嗓子,“雖然說我回不了家應該是那些貓貓的問題,但那天那個飛在天上的玩意很明顯也會是個大問題,而且我覺得那天它對我的態度有點奇怪,所以我做了一些嘗試。”

靈感是某個可以嘗試無數次的遊戲,但高爾森深知自己的小命隻有一條,所以提前做好了許多計劃。

她事先從周彌那裡借來的一台相機掛在自己身上進行拍攝,但結果無論是畫麵還是聲音都毫無結果,像是因為網路,訊號,或者鏡頭之類的媒介出現了問題,拍攝結果呈現相當卡頓扭曲,毫無資訊可言還有點詭異。

好在她還可以人工轉播。

“我想,它的出現應該是遵循某些機製的,比如說如果我周圍有人在,它就沒辦法真的出現並帶走我。與此同時隻要我周圍的環境無人,它就會出現。”高爾森冷靜地解釋著自己的想法,偶爾因為疼痛齜牙咧嘴一下,“而且它是可以溝通的,也有溝通的意願。”

今日上午,高爾森找了一處市場附近小巷內的平房樓頂,在一旁架好梯子,並開始了時常約兩個小時的等待,隨後,那宛如順應天空而生的鬥篷人落在她的麵前,人群熙攘但無人擡頭看的平房天台。

“我見到了王千秋,一個和我同班的朋友。”高爾森歎了口氣,“她沒什麼變化,但也像陸老師那樣勸我。我拒絕了她居然還生氣,我問她關於家人的事情,她說那種事怎樣都好。我問她關於家人態度的事情,她說哦。我問她關於陸老師的事,她問說對我不滿意?哈哈哈,好吧。”

顯然,王千秋是個沒什麼耐性的朋友,在回答了幾個問題之後就準備動手直接抓人了,早有準備的高爾森翻身就掛在了梯子上往下溜,那黑色影子沒跟下來。

“…好吧,沒那麼帥氣,其實差點就被逮著了。”高爾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手心就是那會被陽台欄杆弄傷的,早知道帶手套了。”

隨後故技重施,那鬥篷人彷彿從未真正離去一般在原地顯現了。

“這次是我的數學老師,葉姝葉老師,她是個有點嚴格的老師。她一開始沒有說話,說實話看到她我有點心虛,以前我老仗著自己成績不錯不改錯題,她就會那麼看著我,誒。”高爾森說。

葉姝非常直接地告訴了高爾森,她們會一直嘗試將她帶走,直到她死去為止。

“…我問了她為什麼,她回答的很奇怪,說我們是一個整體,隻有完整時纔有價值。但我細想覺得不對勁,那整體中怎麼還有不是我們學校的人呢?我就問她價值指什麼,當時那夢裡夢外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高爾森說到這裡頓了頓,說,“她說,隻要我跟上,那所有真相我都會知道,對於外人來說真相是沒有意義的。她肯定就是知道我肯定會把聽到的東西告訴誰,就沒說多少。”

葉姝問了一個問題,她問——

“問我,你是不是還沒做好準備?”高爾森皺起眉,用沒傷的手摸了摸後頸,“當時不知道為什麼我嚇了一大跳,說我當然不想死。她又問我,若隻是離開這裡,不留遺憾地前往另一個地方,還需要準備什麼?”

麵對那帶著淡然微笑著的,熟悉的麵孔,高爾森不知為何隻感到毛骨悚然。

“我就說,我不想去,我在這挺好的你們能不能放過我也放過自己。”高爾森說,“然後我就看到她走過來伸出手,我就馬上往梯子上爬,那一下沒踩穩就給摔下來了,哇——”

成香五緊了緊固定腳踝的繃帶,打了個蝴蝶結,“這幾天這隻腳不能受力。”

“哦好,謝謝姐。”高爾森點頭,“然後太多人過來看我了,我就沒再回去,坐車回來了。”

“想必那些過路者都不曾誇讚你的勇敢,隻會對傷口投去視線。”小弗一邊說一邊寫。

“下次你要去,就和我說。”成香五說。

高爾森擺著手說,“誒呀那時候還早呢,坐車沒什麼事,就是有人問——”

“我說你做的事。”成香五低頭給小腿捆繃帶。

這句話讓空間緩緩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寫字的沙沙聲和布條交疊的聲音,這些能被具體描述並回憶起的聲音將人的視線定在地上,不用去看去想天上的東西。

“…抱歉。”高爾森隻是這樣說,“早知道我就多穿點,再帶個護膝啥的了。”

“不要和我道歉。”成香五說著頓了頓,“不過你說的對。”隨後站起身走向臥室。

知道自己住在鬨市那睡前最好是帶上耳塞。

“就你的描述,此番行動過程中你沒有遇到名為‘陸闕’的個體意識,也沒看到你的談話物件在你眼前進行更換。”小弗開始了提問環節。

“是的。”高爾森點頭,“王千秋那家夥的態度是老師沒什麼大事,但也沒明說。”

“依據你的判斷,該存在對於‘帶走你’這一目的是否是急迫的?”小弗問。

“我覺得是這樣,至少陸老師和王千秋看上去挺急的。”高爾森皺著眉思索,“但可能隻是因為她們發現我在耍她們,所以生氣了?”

“在你看來,其個體意識對於親屬的漠視,與受害人家屬的行為有相似之處嗎?”小弗問。

“關於這一點。”高爾森停頓片刻,猶豫地說,“我覺得不一樣,我爸媽她們是因為‘接受了事實’而不願意接受我,但王千秋她根本就不在乎事實如何,她和老師都清楚發生了什麼,也清楚那絕不是正常的,但就是不在乎。”

“…我明白了。”小弗寫寫畫畫,“談談你對那鬥篷的觀察。”

“我覺得有點像變色龍的皮?但是如果大小都能變的話果然不太一樣吧,我覺得那個鬥篷很輕,而且尾端看上去粘粘的。”高爾森回憶著說,“但我真不知道那些黑色影子從哪裡鑽出來的,明明這還是大白天呢。”

“粘粘的是指什麼?”小弗問。

“就是很粘稠的感覺,像是要滴落下來一樣。”高爾森拿過桌上一塊完全泡滿酒精的棉片,拽著頂端晃了晃,沉重的底端落下幾滴酒精。

“…與上一次你所見到的情況相比呢?”小弗思索著問。

“那個時候其實我也沒看清多少,但我覺得那次它的鬥篷更,額,結實一點吧。”高爾森說。

“真是奇怪。”小弗這樣說著笑了起來,“那鬥篷材料是一種金屬礦石,肉眼所見的變化僅僅是光學上的欺詐,且在常溫情況下不該出現融化現象,所謂受常理之托。”

“礦石?”高爾森愣了下,“它為什麼要把礦石穿在身上?”

“因為個體沒有軀體就無法行走。”小弗說著歎了口氣,“不過那些人在這早就沒有話語權了,所以我認為那鬥篷並非是蔽體的衣物,而是一種權重。那三位數的靈魂共享一份存在感,一份重量,一份感受,何等愚昧而壯觀,被崇拜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樣說著,她倒也沒有就地萌生新的信仰的意思。

“…我不明白。”高爾森眉頭皺得想不開,“弗弗姐你說的東西太深奧了,如果我是個專業人士大概就能聽懂了吧,但我現在隻覺得什麼都不明白。”

“對你而言已經足夠了,況且這項研究的總進度也說不上是‘明白’的。”小弗合起了記事本,“感謝你對進度做出的獨家貢獻,這是珍貴且有意義的,你做得很好。”

“…噢。”高爾森被說得臉都熱了,“誒呀,畢竟那玩意很明顯是來抓我的,如果我一直躲著就抓不到它了。”

這樣說著,她慢慢地笑了起來。

“這一目的性過於強烈的狩獵行為也是異常的,至少在總案例中它可以算是獨一無二的視覺化存在。在我先前的觀察中,該存在,或者說現象通常無法達到這個規模,很明顯這是。”小弗說到這裡頓了頓,繼續說,“是畸形的。”

“這難道還有正常的嗎?”高爾森疑問。

“雖然這並不是一種生物,但你可以想象成化蛹前的毛毛蟲,行走的意義就是進食以獲得營養,也就是靈魂。先前多個案例中觀察所得都指向這一比喻是恰到好處的。”小弗麵帶笑容解釋道,“但肥碩到這個程度的蛹想必是誕生不了健康的成蟲了,簡直就是最上等的展示標本預備役!”

“還是幼蟲就吃人,那成蟲了得是啥樣啊?”高爾森眉頭緊皺,顯然她並不是昆蟲愛好者,“上次香香姐都拿刀砍了都沒砍死,我們真能解決它嗎?”

“該現象並不常見,根據目前為止的觀察所得,我也隻能確定其發生條件不受人類行為影響。因此我遇到的幾次中均沒有留下通往源頭的線索,或許這次會有不同。”小弗也並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答複。

“那之前的那些,後來都怎麼樣了?”高爾森小聲問。

“自然是如天災一般,給地球留下些疤痕後就了無蹤跡了。”小弗說。

“…這樣嗎。”高爾森陷入了思緒之中。

翻找之後,成香五從自己行李箱裡掏出了一個分量十足的鐵皮小箱子,捧著回到餐廳,放置在已完全不適合作為餐桌使用的消毒水味餐桌上。

輸入密碼後蓋子翻起,露出了她無法乘坐需掃描安檢交通工具的原因之一。

“這個你隨身攜帶,最好找個地方掛起來。”她從中翻出兩個大拇指大小的黑色圓筒遞給高爾森,銀色卡扣封住頂端,並懸掛著一枚鐵環。

“謝謝!這是什麼,報警器嗎?”高爾森高高興興地接過來放在手心,顛了兩下感受重量,“還挺沉。”

“鎮暴彈。”成香五介紹。

“…這個,我?”高爾森手頓在半空中,空著的手指向了自己空白的表情。

“這裡是安全鎖扣。”成香五摸出另外一枚演示著把鎖扣開啟了,“這裡開了之後把拉環用力向外拔——”

“請鎖回去!”高爾森驚嚇道,“求你了姐把手指從那個上麵放下來!”

“總之拔出後要在五秒內把它扔出去,如果沒有掩體就儘可能背對蹲下掩住眼耳,但嘴要張開。”成香五把鎖扣了回去,“明白了嗎?”

即使無法讓那存在受到傷害,巨大的動靜也會吸引許多人了。

“…明白了。”高爾森點了好幾下頭,“我一定不會變成恐怖分子的。”

“身份定位可不是你能決定的。”小弗說著靠近了那在室內折射出光斑的高危珠寶盒,剛伸出手準備挑挑揀揀,那整個盒子就被端走了。

“你就是恐怖分子。”成香五端著盒子說。

“既然已經知道了那接受就好。”小弗伸出掌心,“我看到□□了,哪怕是22毫米那種控製害蟲用的口徑也勉強可以吧。你又用不上,請給我。”

殺手多少會配槍,但十米距離以上成香五開槍考驗的就是敵我雙方的今日運勢了。

“…記得裝消音器。”成香五把盒子放回了桌上。

“當然,無論目標是誰。”小弗推開了站在盒子前的人開始批判珠寶盒的內涵,“怎麼還真是,這口徑還配瞄準鏡和輔助彈匣,貴公司還真是喜歡包裝邊角料。”

高爾森挪著椅子湊過來看,但她沒上手摸。

雖然說該工具箱是公司標配,但成香五還是莫名有種在被翻包的感覺,鎖還是她自己開的。

“□□,針管槍,怎麼這麼多槍?對你而言除了彈匣本身以外都沒用吧。”小弗真就像翻包一樣一件一件往外掏,說著還從箱蓋上扯出兩枚銀環在空中晃了晃,“怎麼還有手銬?”

“彆問我。”成香五不知道,也沒用過,“這些明天都不能帶身上,市政廳門口有安檢門。”

“我能不知道?”小弗看向高爾森,“明天你香香姐要去當記者哦,順利的話她會上電視,如果不順利的話她也會上電視哦。”

“…加油姐,我相信你。”高爾森看向成香五說,又補充道,“真的。”

“嗯。”成香五沒話想說。

睡前,成香五平躺看著天花板沒閉眼,她已經習慣高爾森每天睡前要和她說些什麼了。

“香香姐。”高爾森如約開口,“你們明天是不是要去采訪那個市長呀。”

“嗯。”成香五應道。

“…如果我們有機會見麵,那我確實有好多東西想問她,誒這話說的好像我們關係很好,明明我們都沒見過。”高爾森說。

“她確實該回答你很多問題。”成香五說。

“對吧?”高爾森笑了笑,“不過現在我就想到了一個問題。”

“嗯?”成香五應道。

“香香姐,你是不是沒有商務服飾能穿啊?”高爾森問。

成香五坐了起來。

背心,連帽,複製貼上似的一堆相同高領打底,運動褲,束腳褲,半身褲,以及掛在客廳的毛領外套。

彆說領帶了,她連襯衫都沒有。

“要現在去買嗎?”高爾森看著一件一件衣服被翻出,“或者問弗弗姐?但是她的衣服我覺得你不能穿,尺寸不太一樣。”

人種上的差異往往體現在細節上。

“…我問問她。”成香五覺得細節不需要在意,商務活動身上有件帶領子的就行。

推開臥室門,書房下的細縫為客廳打了一道地麵指引燈,成香五敲響那自己從沒用過的房間門,腳步聲不緊不慢地靠近,門開後,小弗還穿著襯衫。

“我還期待著明天市政廳大門前的笑話呢。”她笑著說。

“你有多的襯衫嗎?”成香五問。

“好吧,至少你問我了而不是直接翻我的衣櫃。”小弗走出了書房,“作為有禮貌的客人,我可以幫你征詢一下那幾位的意見。”

首先登場的是長尖領天絲法式,純黑色配金色袖口結,布料順垂至腰線。

“好華麗啊。”高爾森給予高度評價。

“我穿不了。”成香五覺得自己會被勒死。

“當然,這是我最滿意的一件,僅供展示。”小弗順手就把它掛回了衣架上。

其次是棉麻立領小圓扣,稻草色配圓袖,袖口收攏。

“配上背帶就會有點像偵探。”高爾森琢磨著說。

“有沒有領子鬆一點的?”成香五問。

“你猜為什麼商務服飾都要這樣設計?”小弗好心介紹道,“為了方便需要的人隨時暈倒。”

再然後是翼領雪紡金屬扣,垂直草綠細條紋路,袖口長且帶四顆釦子。

“好眼熟。”高爾森說。

“這不是你穿過的那件?”成香五問。

“每一件都是。”小弗說,“再不滿意就請自裁。”

“那一件呢?”成香五指了指被疊好放在床頭櫃的白色棉襯衣,領口相當慷慨。

“那是我的睡衣。”小弗說。

“把你睡衣借我。”成香五伸出掌心,覺得有領子就行。

“那請問我今晚穿什麼防寒,那把22毫米嗎?”小弗問。

“那你明天早上借我。”成香五收回手說,“說好了,我去睡覺了。”

說完她就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臥室,用蓋被子的聲音證明自己已經穩穩地躺下了。

“…弗弗姐,我看見香香姐有好多短袖能當睡衣穿呢。”高爾森小聲說。

“你在暗示我取走一條半夜把你們勒死也不會被警察察覺?”小弗問。

“姐我去睡覺了。”高爾森迅速地走回臥室,並在關上門前隔著客廳說了晚安。

發布會當天放了晴,但清晨時分的天空照例蒙了層霧,涼薄的潮濕氣擠進晨起者開啟的陽台門,與早餐茶香撞了滿懷。

今日早餐茶混了綠茶。

成香五穿上了那件棉質襯衣,柔軟的布料皺巴巴地貼在麵板上散發舒適的氣息。她想了想,在裡麵穿了件長袖打底防止市政廳空調打太低,又把襯衫下擺塞進了黑色的褲子裡。

“天呐,香香姐你簡直像去麵試的應屆生。”高爾森感慨,“然後弗弗姐就是帶著咖啡來上班的人事。”

“我會鄭重考慮你穿睡衣麵試的意圖的。”小弗放下茶杯,襟前寶石閃耀,她體麵地一如既往。

“差不多就行。”成香五掛上了記者證,空白處已填入關鍵詞。

發布會記者須在開場前兩小時準備入場,並憑記者證排隊過安檢。

森湖市市政府區域內不僅包括公務員上班開會的辦公會議室,市公安與市長也在這辦公,附近有消防局,麵向民眾每日限時開放的便民服務中心也在這裡,大門前的廣場偶爾有點活動。

沒什麼設計感可言的三層尖頂白牆屋被一扇扇單開玻璃門隔離出了房間,一樓大入口玻璃門前立了兩根雕了花紋的柱子作為路標,再往前的廣場有座沒在噴水的噴泉,水池上浮了層非人工綠化帶,人工的那部分沿石牆樹立一圈,上擺與帶電鐵絲網作伴。

再往前,入口處的工作人員在給來訪記者掃探測器,因為隨身行李過於簡單,二人被拉到前麵去率先過了安檢。

不過也有點小插曲。

“外國人?”安保人員疑惑地看著小弗的記者證和臉,“這個社啥時候招了個外國人,我記得這家——”

“…你們不能因為我的五官就隨意判斷我的身份,這是嚴重的歧視。”小弗說,“貴市政廳的安保人員都是這幅態度?”

“額,不是。”那安保人員被這大帽子嚇愣住了,“誒算了你走吧。”

“我會持保留意見。”小弗丟下這句話走了。

“你就差個隨身攝像頭。”成香五轉過身跟上。

進了市政廳大門後眼前就是上行樓梯,但記者得從邊門進位於二樓的階梯會議室,所以這條大路不屬於她們。

一樓是市政府各辦公室,此時緊閉的大門內外寂靜無聲,隻有大理石地磚反著光歡迎穿鞋演奏踢踏舞的來客。每扇門右側都掛了標注作畫者與其學校的動物蠟筆彩繪,大多畫麵光是理解動物品種就需要拚儘全力,偶爾冒出的一輛枚獎章反而規矩得嚇人。

從拐角上樓,樓梯間一轉再往上,被木椅子與紙箱組合抵住腳的朱紅色大門咧著,內部原木色的大廳一路向下,這是個看上去很熱的空間,階梯的末端就是朱紅色的發言台,背襯飽和度居高不下的紅波浪幕布,那之間的位置現在還空著。

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灰綠色新聞社名牌,二人一路向下找了個上進的前排座位坐下。

“在這裡我可免於被那些庸碌思想打擾。”小弗找了個前排角落座位坐下環視一圈,“就讓我久違地聽聽政治家那難以啟齒的下流思想吧。”

周圍有些已經落座的記者聽了這話都投去了隱晦的讚許視線。

“外來警察在街頭巡邏是否與社會治安問題有關…”成香五開始提前背誦問題,並把話題拉進了點。

“能請你重複一遍你的問題嗎?”小弗在角落座位皺眉發問,擲地有聲,“這位記者同事,請你說話大聲一點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下一個。”

“…是否會影響到高考。”成香五默默把問題說完了。

“市長欺壓本地新聞社實習期記者,不錯。”小弗滿意地點頭。

順時間推移,那些扛著攝影裝置的同行們也相繼進入會場,無言的競爭性讓階梯之間的空隙變得擁擠。

有個穿淺色大翻領風衣的女人將姓名牌放在成香五隔壁話筒旁,紙碰桌的聲音就是莫名比其它記者帶來的動靜更清脆,她將雙排扣連著腰帶一起敞著帶風,掀起下擺落座,她翹起腿並雙臂懷抱,一副標準麻煩製造者的模樣。

感受到視線,成香五側頭看去,與一張因來時腳步匆忙而發絲淩亂但帶著十足期待的臉撞了滿懷,那人也不避諱,就這樣笑著點了點頭後轉過了頭,沒有和同桌或者競爭對手交流的意思。

雖然看不到名字,但這人的名牌沒有顏色,顯然是個自由記者。

會場內先是人與器材大亂,隨著朱紅色演講台上名牌後方的空槽一個個被填滿,會議室又自動逐漸安靜了下來。

最後一個落座的是最中間那座位的主人,顧晚秋和電視上的那個挺拔削瘦的發言者差不多,限製呼吸的立領襯衫最上方的木紐扣緊鎖,再往上的冷凝表情也泄漏不出半點情緒,長方眼鏡反著光遮去她的垂眼擡眼動作。

這就是森湖市的市長,五香樓火災案件兩次出庭的的受害人代理律師,顧晚秋,一個看著不太親切的人。

她坐下,同後台的工作人員隔空點了點頭,會議就正式開始了。

本次會議的主題是根據問題接受建議並給出未來的規劃,與常規問答節目那種麵對麵坐在單人沙發上隨鏡頭切換聊天的形式不同,此次發布會的主要內容已經被提前準備完畢,以書麵形式放在那朱紅演講台上了。

於是紙張後方的人類要做的事情無非是聲情並茂的朗讀,可顧晚秋就連這也不願意做。她的語氣嚴重缺乏安撫人心的效果,表情管理也欠佳,她將每個字每個段落都讀得很重,彷彿那紙張上的每一個問題都會讓天塌下來一樣。

“因高危傳染物導致的教室環境汙染,我們與森湖市第二中學校長協商後決定將高中部教學樓暫時搬遷進新建築。而因此產生的教學進度落後與校園環境問題,會由教體局的王教授解釋並給出建議。”顧晚秋說完就把紙放下了,並向提議者投去視線都不帶的發言權。

“很榮幸在這裡由我來為大家解釋這個問題為什麼值得重視,我們該怎麼看待這個問題,又該如何好好地處理這個問題。”王教授接過話頭,深情地介紹起了自己手上的“森湖市第二中學短期環境處理企劃書”,偶爾擡頭環視攝像頭,偶爾輔佐以手勢,並懂得在恰到好處的地方加上停頓與重音。

“好的,感謝您的建議。”顧晚秋快速翻到下一頁,“那麼接下來請森湖市教育局吳局長發言,為森湖市二中以及其它公立中學的未來建設表達看法與建議。”

“首先請讓我在此對因森湖二中汙染問題受到影響的人表達歉意,那是一次沒人能預料到的打擊,我在此深表同情與遺憾,但同時也倡導各位懷抱積極的心態麵對未來的挑戰。”吳局長捏過話筒,緊皺雙眉表達自己的情感,語調深沉地激勵了一番隔著螢幕可能對這件事感興趣的觀眾,並激昂地宣讀了對美好未來的暢享與各種校園改進計劃。

改進,推進,挑戰,總之會議的主題衝著現實的未來和未來的現實,每個專家似乎都很看好森湖市的未來一樣麵帶笑容,除了顧晚秋。台上每人再次發言後掌聲鳴動,市長宣佈進入提問時間,記者舉手示意。

手臂林立,前排的尤其高。

“教育新聞社。”顧晚秋掃視一圈後點名。

“請問今年森湖市的高考考生該如何避免受影響?”身後傳來問題,成香五一愣,這問題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但話音落下沒多久,吳局長就捏起麥克風認領了問題。

回答時間結束,成香五迅速舉手以免自己另半個問題也沒得問,與她一同迅速舉手的還有那淺色風衣同桌同行,她依舊靠著椅背,隻有胳膊伸得又高又直。

“森湖新聞社。”顧晚秋點名,視線也掃了過來。

聲音與視線都與前次提問沒有區彆,成香五不認為對方有認出自己,她清了清嗓子,湊近麥克風大聲說出了提前準備好的半個問題,“近期居民經常看到外來警察在街頭巡邏,這是否與之前的社會治安問題有關?”

這個問題落下後,一時沒人搶答,原因是失去了後半部分作為提要之後,該提問就與這場教育環境相關的會議不太能攀上關係了。

見沒人開口,小弗剛想上前冒著發布會記者紅標行為底線補上些問題,回答就出現了。

“近期造訪森湖市的執法者確實是為強化本地治安情況而來,我們誠心感謝該警局為公安係統不夠完備的森湖市提供必要的幫助,但社會治安問題需要長期穩定的解決方案,我們不會完全依賴外來人員的一時幫助。”顧晚秋看向提問者,“我們會以自己的方式為家鄉儘一份力。”

“…感謝您的回答。”成香五還沒說完,下一輪舉手就開始了。

你問我答了很多輪,機會終於輪到了那次次向上刺去時帶起風聲的手臂。

“這位自由記者。”顧晚秋點名。

“我希望市長能回答我這個問題。”自由記者鎖定了目標,“有訊息稱白白有限公司曾多次調動公共資源掩蓋各種對外矛盾以及為公司謀取私利,例如近期發生的一起關於從該公司退休的礦工在收到賠償款後遭遇意外的命案,不出意外這一訊息公眾毫不知情,但我認為您絕對是知情人?”

此言落地,還不等被提問者表達意見,會議室內便驚起一片嘩然,扛起責任感的鏡頭自覺瞄準那依舊背靠折疊椅斜坐的自由記者,些許也順著她的眼神轉向顧晚秋。

閃光燈在室內連環引爆,但沒能影響這位自由記者分毫,她像個巨星一樣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坐她身邊的成香五從沒感受過如此龐大的關注度,也沒打算做頂級食材的邊角料,她平移至旁側的座位,動作之潛移默化讓她的位置移動看上去像不起眼的作畫失誤。

“我不會回答與該會議無關,且毫無價值的問題。”顧晚秋眼都沒眨一下,“下一個。”

“答案有價值與否總該由聽眾決定,您要剝奪民眾的這一權利嗎?”自由記者神色冷靜,也不打算就這樣變成上一個發言人。

“在此之前你要確認自己說出來的是一個問題,而不是一個用於爭奪視線的話題。”顧晚秋都沒看那人,“沒有下一個提問了嗎?”

“顯然大家都希望您能回答我的問題。”自由記者說。

“那麼本次發布會就此結束,感謝各位的參與,願森湖市在各位的努力下迎來更美好的未來。”顧晚秋說著站了起來,“臨走前請帶走自己的垃圾,下次再見。”

說完,她就與還坐在演講台後的人一一握了手,從後台離開了。

而此時成香五也潛移默化地移動到了小弗的邊上,終於是能鬆口氣了。

“怎麼樣?”成香五解開了一顆紐扣,擡起頭卻發現小弗正皺著眉。

“…我聽不見顧晚秋小姐的任何思想。”小弗沉默片刻後說,“就連她回答問題,甚至回答那自由記者的質疑時,她都沒有任何想法流出。”

四周嘈雜著,似乎有人想要去采訪那自由記者卻沒能跟上她的腳步,幾個抗著攝像機的人熙熙攘攘地衝出門外後沒攔到人,便開始交頭接耳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她其實是仿生機器人?”成香五問,現在的人工智慧回答問題確實又準又快,不過不同的是,顧晚秋似乎不願意提供情緒價值。

“要真是這樣那事情反而簡單了。”小弗歎了口氣,站起身來俯視實習期結束就失業了的一日記者,“總之對其腦內思想的探究還是先從長計議吧,記者該有序離場了。”

成香五沒說什麼,也站起身,並擡手準備把那老刮她脖頸的掛繩摘下,今早起床後那傷口已經結了痂,現在經常會裡外發癢。

就在這時,她忽然注意到視線角落裡飄出來一團黑影,那是個身著低調商務服飾的人,帶著頂深色海軍帽,帽簷壓下卷發和黝黑的麵板,麵色因天生的五官和後天的凝重而顯得不善,她腳步穩健且急快,從演講者專用的後門走出後,目標明確地向她們二人走來。

看走路方式和身型,成香五判斷這人大概是這裡的安保人員或誰的保鏢,她再一看小弗,想起之前入場時的小插曲,迅速地領悟到了什麼,擠過小弗上前一步與快步者主動麵碰麵。

“你先走。”成香五略微側過頭壓低了聲音說,“我們外麵見。”

聞言,小弗露出一個略帶嫌棄的表情。

“不好意思,其實我聽到了。”快步者站定後開口,雙手背在身後從帽簷陰影內看向二人,聲音有些沙啞,“不過彆擔心,我不是來找麻煩的。”

“…哦。”成香五說著正了正自己的記者證,實習期剛過,她還沒來得及把音量調回原來的大小。

“我是顧市長的保鏢,彆擔心。”那人又重複了口頭安撫,但通常來說該行為會因為她的眉眼陰影而效果欠佳,“森湖新聞社的記者朋友你們好,顧市長她說你剛才提出的問題很有,建設性,所以希望能與你私下再探討一下那個問題的答案。”

“市長私下會見本地報社實習記者探討城市安全問題?”小弗疑問。

“嗯對。”那人點頭,不知理解了問題多少,但動作毫不猶豫。

“是我剛才提出的那個?”成香五感到疑惑,她自己都沒覺得那問題有建設性。

“對的。”那人快速地點了一下頭,“請您移步市長辦公室。”

“…我們會去的。”成香五說,有些問題隻能當麵問。

“不,隻有您。”那人想了想說,“因為是您提出的問題。”

這句話讓成香五突然有了抄同桌答案結果分數比同桌高的心虛感。

“好了,看你也找不出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小弗走到邊上,看著成香五說,“那麼請好好記筆記哦,作為你的同事我可是非常期待這獨家專訪能為我社帶來的大新聞的。”

“我儘量。”成香五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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