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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湖逸事 回頭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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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頭是家

再睜開眼,幾人所處的位置還在會客廳,高爾森還垂著腦袋沒有醒來的征兆,杜黃粱還撐著腦袋,將堅果殼按種類順序排列組合。

她聽見動靜便迅速坐直了,“你們醒啦,咦她怎麼還沒醒?”

小弗一隻手扶住額頭,一隻手從桌上摸了個空水瓶,“咚”得一下敲在了高爾森頭上。

“額!”於是她終於醒來,她一睜眼就扶住了自己的腦袋,“我怎麼昏過去了,頭好暈啊…”

“啊這個就是這樣的,第一次都會很暈,抱歉…”杜黃粱小聲地說著,就發現成香五完全沒有異常情況,有些驚訝道,“你的腦袋好結實啊!”

“嗯。”成香五點頭。

窗外還亮著,夢不算長。

“…我們確實見到了您的姑姑。”謝無常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說,“感謝您的幫助。”

“沒事沒事…”杜黃粱連連擺手。

“為啥我沒見著?”高爾森又急又疑惑,“就我暈過去後就沒了嗎?怎麼這樣?”

“彆急,我們確實問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謝無常勉強笑著說,又看向了杜黃粱,“同時她也托我們為您帶話。”

“我?”杜黃粱疑惑,“她有什麼話不能直接和我說?”

“她是這樣說的,她因為身體原因,以後再也沒辦法直接與您見麵了,希望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謝無常說,“我認為,她也不希望看到您違背自己的想法提前結束生命的。”

“…這樣,啊。”杜黃粱愣愣地說,“這樣嗎?”

她低垂下頭,沒表現出喜意或怒意,隻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請您好好想想吧。”謝無常點頭,“那我們也該走了,感謝您的招待。”

“也感謝您為我們提供如此優質的景點體驗,哪怕是需要從市區步行至此也是值得的。”小弗說著,也站起了身。

“誒?!”杜黃粱一驚,“你們,你們要走啦?”

“這些都給你。”高爾森抿著嘴說著,將帆布包裡的零食貓條都掏出來擺在桌上,以及那張在這裡格格不入的放詐騙宣傳單,並將垃圾收了起來,古樸的木桌上零零散散地堆放著顏色鮮豔的各種包裝,像是要辦派對。

但杜黃粱隻是愣了下,看了眼幾人,又回頭看成香五,著急地問道,“你們不多待一會嗎?我們家可以過夜的呀,我還會做飯,雖然可能不怎麼樣但是肯定不會讓你們餓著的。”

“杜女士,很抱歉我們還有其它事得先離開了。”謝無常輕聲說,“但我可以送您去市裡看看,那位——”

“不行!”杜黃粱立刻就否定了這條路,她甚至沒有猶豫過,但她的聲音很快就又恢複了慣有的輕微,“…好吧,你們要走了,我送你們出去。”

“…總之,這是我的名片。”謝無常沉默片刻後,將紙片放在木桌上,“我是一名警察,需要的話可以隨時聯係我。”

杜黃粱的視線注視著那薄薄的一張紙片,再擡起頭時臉上已經掛回了笑容,“…嗯,謝謝你。”

會客室裡的人終究是都離開了,高爾森去了趟廁所,謝無常和小弗在門前連廊處討論關於解決問題的問題,成香五站在內屋處等著,杜黃粱站在她旁邊,她腳邊站著愛麗絲。

“…那個。”杜黃粱小聲開口,“你叫成香五,對吧。”

“嗯。”成香五點頭。

“其實啊,我剛剛突然想起來了。”杜黃粱說,“我有個叔叔叫杜行軻,他在我出生前就離家了,十三年前我聽見大門外有人敲門,說是什麼什麼法院的,說杜軻去世了,按照血緣關係他的孩子成香五應該由我們家撫養。我害怕,就跑回屋子找人,爺爺奶奶說他本來就違反了家規被趕出門,死在外麵就不算杜家的人了,所以他的孩子也不算是杜家的孩子。”

聞言,成香五不知作何反應,守住那扇門的似乎總是叫“規矩”的東西,所以那些坐直升機從上空飛過的人不必在乎規矩,是因為她們不走門。

“…要是我當時直接開門了就好了。”杜黃粱小聲說,“對不起。”

“你開了門也沒有用。”成香五搖頭,“不必在意。”

杜黃粱開了門也會有其它杜家的人把門給關上,甚至她沒開門還可能避免了一場衝突。

“其實啊,我在想一件事。”杜黃粱的聲音發緊,她雙手抓緊了自己的布衫,擡起頭,黝黑的眼珠子定定地看向了成香五,眼底閃起了光。

“…什麼事?”成香五問道。

“當時確實沒辦法,但現在可以。”杜黃粱一隻手抓住了衣領,臉頰發紅,“我,我現在就是杜家的家主了,我說什麼就算什麼,所以,所以——”

她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正麵對成香五,“所以能拜托你回來當我的姐姐嗎?”

有什麼親情似乎要萌發了。

這要求著實讓成香五不知如何應對,她看著眼前的人,倒也沒覺得多一個人叫自己姐有什麼好變扭的,但顯然杜黃粱的要求裡“回來”兩個字占比不少。

她當然不可能回杜家,她還有工作呢。

“…我——”成香五剛想拒絕,杜黃粱就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動作之快讓她一時沒能避開。

“回來吧。”她激動得手都在抖,“你回來當我姐姐吧,你比我大,你回來你就是家主,咱們家還挺大的,這麼大個屋子院子都是你的!”

“不是。”成香五抽了抽手,沒抽回來,“我在外麵還有工作,沒法在這待——”

“杜家的人受仙人眷顧不需要工作的!”杜黃粱把手抓得更緊了,“你的任務就是當家主,這除了晚上吵就沒啥不好的,你要是嫌吵我幫你把後山的樹都拔了!”

“…聽我說。”成香五嘗試平複她混亂的語句,“我不想當家主,你如果不想當可以直接不當,沒必要留在這裡。”

“怎麼可能呢?”杜黃粱愣愣地看著成香五,瞳孔反射人影,“沒有家主下一個雨季就沒人能入湖了。”

有什麼親情的本質因萌發而出土露麵了。

“…所以,你找我回去,是想讓我替你跳進去?”成香五沉默片刻後問。

“你是杜家的人,當然要這樣做啊?”杜黃粱理所當然地說,隨即她意識到了什麼,笑著說道,“你在外麵這麼久了一定不習慣吧,沒關係,愛麗絲會把你的那些留戀全都吃掉的,你不用擔心!”

成香五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她看向那坐在一邊□□的愛麗絲,又想起那渾濁腥臭的泥潭,迅速一揮甩開了杜黃粱的手,後退了一步。

“我拒絕。”成香五說。

杜黃粱愣在原地,表情從震驚逐漸弱化為不解,隨後她低頭,短暫地思索了一番,最後看向成香五時,她露出了一個安撫性的微笑。

就在成香五考慮怎麼回絕對方時,隻見眼前人身型一晃,隨即本平靜的空間被旋起的風壓擾亂,她隻來得及擡手擋住從身側襲來的巨力沒來得及穩住重心,結果就是她的上半身連帶著她的四肢一同被踢飛出了內屋,直直落入石磚廣場中。

突襲者沒下死手,但這也是相對成香五的身體素質而言的,換做旁人這一腿得折上根骨頭。

“…那個飛過去的是什麼?”謝無常直愣愣地看了過去,她的衣角被迅風捲起,兩三秒後才得以重新貼回身上。

“是新上演的好戲。”小弗說著迅速退開幾步。

飛影之後,杜黃粱垂著頭從屋內走出,腳上沒穿鞋,路過二人時擡起頭來朝她們笑了笑,“啊,你們這些外人可以先走了,抱歉不送你們啦。”

“不是——”謝無常還想說些什麼,杜黃粱沒打算聽,轉動腦袋朝向已經重新站起來的成香五。

“你的身體真的很結實啊。”她感歎道,“明明是在外麵長大的,不愧是我姐姐。”

成香五將外套脫下丟在地上。

下一刻,本站在近十米開外的杜黃粱肩一矮,伏身弓背,隻有臉如捕食者般一直朝向自己的目標,她從原地消失後僅留下一抹殘影和被踩碎的石磚,幾步一躍如箭般刺向前方,極近處她擡手作掌,以破空之速抓向前方脖頸。

她的指甲大概並不是為了抓開什麼而留的,但捕獵時同樣有用。

側身抓住那捲著布衫的手臂,成香五順勢化力一帶一拉,沒成想那手臂就也順勢向前,杜黃粱腳尖點地,空手刺出向上直取顎骨。

而即將被刺中的頭顱沒有低下觀察攻擊者的打算,成香五目視前方,左側頭避開上勾拳,空手攥住其手腕,以擒拿勢將手下人翻折下壓。

刀就在身後,但她沒想殺了這人,彆的不說,謝無常還看著。

但杜黃粱竟就此背對著擒拿者以腰部發力反腿甩鞭,她力度極大,幾乎與山間野獸一般毫無標準架勢,招式之間全是衝著達成目的去的功利性,行動邏輯為仗著自己與全身上下肌肉關節的熟悉為所欲為,且沒有絲毫防守的打算。

以傷換傷不劃算,見狀成香五鬆開手後仰避開衝著腰部的橫掃,並後翻兩次拉開距離。

橫掃落空的杜黃粱和猴子一樣在半空中就調整好了平衡,她拍了拍衣服站起身,再次看向成香五,再次伏身,衝刺比第一次更快幾分。

“我不過就離開了一會…”謝無常無力地看向小弗,扶住了下滑的墨鏡,“她們怎麼打起來的?”

“家務事。”小弗說著在內屋入口拍拍衣服就坐下了,“這種等級的鬥獸可不常見。”

“…我們就這樣看著嗎?”高爾森小聲問,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上個廁所出來就變成了這樣,“她們是在打著玩?”

“杜黃粱小姐迫切地想要一位親人,哪怕是四肢不全的。”小弗笑著說,“你也可以不看,或者考慮給你香香姐加油哦。”

“愛麗絲?”高爾森低頭看向還在舔自己腳的貓,“愛麗絲你想想辦法呀。”

愛麗絲換了隻腳繼續舔。

刺拳,格擋,擒拿,躲避,二人你來我往之間四肢動作快到肉眼無法精確捕捉,幾個來回過後成香五抓住對方揮臂落空的半個空檔扭起背肌,踏步蓄力,硬抓其一隻胳膊如西班牙舞者用手臂橫攬其側腹將其整個仰麵擡起脫離地麵,再摁住那抓向自己手臂的胳膊順著方向旋轉上半身,如朝地麵揮錘般朝地麵一甩。

通常情況下這一甩之後,所有的爭鬥都會回歸平靜。

舞伴背肌轟然碎開石磚,杜黃粱的布衫被剌開幾道口子,她呼吸停頓一刹那後深吸氣緩過神來,就要原地跳起時被成香五再次踩進了廢墟裡。

“咳——”杜黃粱因肺部被擠壓以及石塵而呼吸不暢,但即使如此她依舊撐著支離破碎的地麵想擡起上半身。

“…你也挺結實的。”成香五說著,歎了口氣。

隨即她驟然鬆開腿,在地上掙紮著要爬起來的的人因慣性彈開地麵躍起的一刹那反身側腿上踢,以腰部為支點將其整個人再次重新挑起,懸空者咬牙扭過身體竭力奪回自己的平衡感,頭顱扭向目標以證明自己勢在必得的決心。

二人在那一刹那目光相接,杜黃粱似乎想說什麼,

但成香五不太在乎這個,她後退一步,整個人下沉些許,趁懸空者還沒來得及著地,如剛脫離齒輪的陀螺般高速迴旋抽出腿鞭,無處可躲者正中,化為一抹灰影直線砸入內屋,撞斷門前阻止的一根後背部中牆,待作用力終於依依不捨地散去後,她終於和陪她飛行過一小段路經的碎石塊們一起滑落在了地上。

旋轉收腿,成香五落下的那隻腳鞋帶全數被蹭斷,冒起一陣煙。

離其直線距離驟然縮短到不足三米的三人一貓轉頭,貓跑走了。

木牆開裂,階梯破碎,幾塊搖搖欲墜的板材砸在沒了動靜的那一堆上,加入了廢墟之中。

“走。”成香五撿起地上的外套穿上,擡手招呼那三個在一旁站著坐著的,“趕緊走。”

“…你…”謝無常欲言又止,表情像是想勸人從良的乞丐。

“我沒殺她。”成香五無奈地說著,走上前把高爾森抱了起來,“車上說,我們得趁她醒來前走。”

謝無常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了眼那廢墟。

“哦,哦。”高爾森不明所以地看向那一片寂靜的廢墟,抱緊相機抓緊毛領。

成香五轉身踢開那沉重的雙開木木,小弗可惜地看了眼屋內,轉過身跟上了。

三人以不會滑倒的最快速度衝下門前長梯,沿僅有一條的原路快速往山下跑,一路上成香五不知撞斷了多少攔在前麵的樹枝,但好歹是在身後的人喘斷氣之前衝進了越野賽的終點,也就是那廢棄加油站。

“我,我說——”謝無常撐著車門框喘氣,她的墨鏡現在在成香五的褲子口袋裡,頭上插滿了樹葉和細枝,像是個簡易鳥巢,“有,有必要跑這麼快?”

“我不記得自己有報名這個專案…”小弗背靠車門,她的頭發也好不到哪去,那件風衣倒是還體麵著。

“趕緊開門。”成香五把高爾森放在地上。

“哇靠——”她這才喘過氣來,手還拽著成香五身上的毛領,站到地上時把她外套拽下來一截。

“…行。”謝無常摸索起褲子口袋。

忽然,成香五如有所感看向小路路口,她什麼也沒聽見,樹叢間也沒有小動物竄出來或鳥群飛起,自然吵鬨得像是它本該有的那番模樣。

“啊找到了。”謝無常摸出車鑰匙的同時按下開門鍵。

“咚——”

這絕不是車門解鎖時發出的聲音。

被陰影遮住部分光線的謝無常擡頭,看見了那蹲落在車頂的人,正是不久前還生死不明的杜黃粱,就在瞳孔緊縮的一瞬間,那張臉從淩亂帶血的發絲中擡起視線,並精準朝向了她,以及她手上的車鑰匙。

“…你們。”她從車頂伸出頭,隨後才記得帶上笑容,那突兀彎起的嘴角吐出的字依然是輕微的,“你們不能把我姐姐帶走。”

“等等!”謝無常退後一步,將車鑰匙背在身後,“我們能不能談——”

杜黃粱沒想談的東西,為了用實際行動證明瞭這一點,她如貓科動物般撲向下方的人,但卻在下一瞬間被迫趴在了車頂上,她撐起回頭,是成香五翻上車頂拽住了她的腳踝。

下一步當然是丟出去。

不用成香五提醒,謝無常趁著那抹身影被甩下車時迅速拉開車門上車,卻在關門時遇到了阻礙,那扒在門檻上手以無法抵抗的巨力一點點向外拉開了車門,杜黃粱垂著頭站在縫隙外,陰影中的臉還帶著安撫性的笑容。

成香五翻過車頂落在杜黃粱身後將其向後拽去,後者一仰,就著這姿勢握住了那連線自己衣領的手臂,如無視地心引力一般近乎是漂浮著向後一躍就要落在成香五肩上。

“你先開車。”成香五說著原地側身避開下刺的手肘,轉身用小臂接下拳擊。

皮肉相接爆音如閃電,好在沒真的蹦出電花來。

“能開槍嗎?”小弗從車側方問。

“…我確實帶了,但我沒法對平民開槍。”謝無常驚魂未定地喘著氣,探頭去看,“而且這裡好歹算是個加油站,廢棄時間不明,易燃易爆炸。”

“…你讓開。”小弗說著,走向了駕駛座。

另一邊,杜黃粱倒是開始了單方麵的談判。

“你可以隨便使喚我,你看見了吧,那屋子都是我打掃我維修的!”她賣力地推銷著,攀著對麵踢來的腿就要往反方向折,“你要是腿瘸了,倉庫裡也有輪椅!”

成香五真沒打算當奴隸主或殘疾人,她硬是後踢開要摸上她膝蓋的手,腿間錯步幾次繞到其後方要擒其肩頸。

“…你要錢的話我可以幫你去翻一下爺爺奶奶的屋子。”杜黃粱壓緊牙關,展臂側抓擒拿手,“不對,家主就是能隨意支配家裡財產的,你來了那些擺件什麼的你隨便拿去賣!”

成香五真沒打算變賣彆人家裡的財產,她沒避開抓她胳膊的手,擡腿踢膝,趁其重心失衡整個上三角區瞬間發力合抱,雙臂交叉絞緊落進懷中的脖子。

這樣看上去實在有點像在殺人,但好在受害者生命力足夠頑強。

“額,咳咳——”杜黃粱咳了兩聲,強行深呼吸一次後擡手緊抓身前發力的兩隻胳膊,張開嘴一口咬了下去,即刻就見了血。

遲來的刺痛讓成香五皺了皺眉,她沒放開。

見此招不奏效,杜黃粱憑空卷腹緊縮身體,扭頭,從身下轉體淩空登踹鎖喉者的腹部,無借力處的情況下她的力度依然極大,成香五咳出口血,覺得自己像是被飛奔的羊頂了,雖然她也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吧。

在她窒息的一瞬間,杜黃粱從她身下鑽出,摸著自己的脖子大喘氣,嘴角帶著不知道是誰的血,成香五也捂著自己的肚子退後一步,擦了擦嘴角,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胳膊上有個見血肉骨的深牙印。

“哦,我做飯其實也不錯。”杜黃粱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不過現在出門一趟還挺難的,按我們家的規矩想吃肉得跑外麵買,這裡去最近的集市要兩個小時的路程,不過你來了能看住愛麗絲,我就能經常去了!”

說著她笑了起來,充滿了對新生活的期待。

而新生活的預備犧牲品成香五並不對夥食有多大的要求,她不解地說,“你想出去玩,想活下去。”

“當然啦!”杜黃粱點頭。

“那你去啊?”成香五說,“你就彆管那規矩,你姑姑都不攔著了,你就自己帶著貓活下去不就行了?”

“…不行啊。”杜黃粱皺起眉頭,聲音低了下來,“姑姑一個人在那等著多可憐啊。”

“那假設我這次替你跳了下去,下次呢?”成香五疑問。

“…啊那種事情就到時候再說吧!”杜黃粱咧著嘴說。

“咚——”

車輛以加油站內絕不該有的違規速度撞上了杜黃粱,她隻來得及原地起跳,撞上車前擋風玻璃後一路滾落到車尾,並被自己的重力砸進便利店裡,司機原地甩尾掉頭,輪胎在地麵上劃拉出頗有紀念意義的印記,副駕駛車門開著,右後座車窗也是。

高爾森探頭,探身,探自己的褲子口袋,單手拔出鎮爆彈丟進便利店並迅速俯下身,強光暴起,車內人員受波及產生短暫的眩暈。

“你丟了什麼進去!?”謝無常捂著眼睛不可置信地問。

“…我的鑰匙扣。”高爾森扒在車座上嘿嘿一笑。

待乘客扒上車座司機就一腳踩下油門,成香五被作用力摔在靠背上又咳出點血,被迫側身貼在車座上把自己固定好,用腳勾著把門關上。

後視鏡中,杜黃粱已經爬了出來,她起身,那注視著車輛離開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一次在拐角後徹底消失。

至少副駕駛乘客希望如此。

“…這輛車的行車記錄儀我會處理。”謝無常這樣說著,終於能鬆口氣了。

聽她說話,成香五摸了摸自己的褲子口袋,毫不意外地隻摸出了墨鏡碎片。

“彆管那個了。”謝無常忍不住說,“車上沒繃帶,我們趕緊去找個診所。”

“不用,先回家。”成香五說著,又咳了兩聲。

“再多聊兩句我就能久違地看到一個因血管破裂大出血而死的人了。”小弗感歎道,“感謝你為我帶來這樣的遊樂專案。”

高爾森抿著嘴從後座遞來了抽紙,成香五點了點頭,把嘴上的血擦了,又擦了擦胳膊,現在她覺得有點痛了。

車在即將上高速的路口停下,換成上了合法司機,不合法且剛剛肇事逃逸的那位坐在後座整理起了自己的頭發,並摸出了自己的記事本。

小弗向之前搭錯線的高爾森講解了一番夢中奇遇記,因為是夢所以一切都很合理,所以聽眾非常迅速地接受了。

“那我們去哪整台直升機啊?”高爾森認真地開始思索這個問題,“而且礦區那裡好危險呢,地下肯定更危險。”

按照小弗的說法,治病當然是得根治,哪怕根部深埋地底,也不過是多出一道開刀手續罷了。

“…隊長肯定想不到辦案還得下礦洞。”謝無常笑了。

“交通這部分倒是可以放到後麵,它已經被放進日程表裡了。”小弗敲了敲筆杆,“現在我最在意的問題是,為何那些工會成員能使用那種語言。”

“說起這個,比起張某的表現,杜女士為何不受影響?”謝無常問。

“這技術是杜青魚小姐教給她的,練習時自然得想辦法避開不良效果。”小弗說,“但除了那旱地白鯨外,我想不出還有誰能做到,人類直觀那振動基本上都因腦神經急性衰竭而瘋掉。以及那些鯨油,肯定和那些蠟燭有聯係,但是…”

她一邊說著一邊寫著些什麼,像是要替自己記筆錄,她的問題也沒人能回答,一如既往。

“旱地白鯨。”高爾森重複,“她是白鯨嗎?”

“文學化的稱呼而已,經過那地下水金屬汙染後她早已不屬於任何已知種族,總之是位格羅布斯特。”小弗點著頭說,“雖然說我不讚同她的經驗主義思考模式,但那份對自身行動準則的執著還是值得讚許的。”

“那是什麼?”謝無常從後視鏡看向後座。

“舉例來說,夢中我聽見的所有話語均為我的母語,但你們聽見的是她翻譯的版本吧。而她自身說出的語句是以聽眾腦內最契合的單字語音拚湊而成的,所以即使是貓也能理解她大概想說什麼。”小弗說著笑了笑,“聽你們嘴裡吐出我家鄉話還真是詭異。”

“…原來如此。”謝無常說,“跳入那湖中的也有外國人,所以纔有愛麗絲這個名字嗎。”

她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

“我不得不提醒你,嘗試為那湖中死者開死亡證明會是相當困難的任務,而且也很難與你們隊伍目前的目標保持一致。”小弗說。

“那些人的死因和二中的學生不一樣。”成香五以不會引起喉嚨搔癢的氣音小聲說話,“她們,真的是自願的。”

意識與身體都同意的情況下,死亡現場便不會留下無法被理解的遺態,同時以森湖的廣闊自然不用擔心超載問題。

“可那位不是說…”謝無常話音逐漸遞減,“同樣是自殺,她也不理解兩邊的差異嗎?”

“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小弗疑問副駕駛,“因為杜黃粱小姐那理所應當的態度?”

“因為她懂得變通。”成香五說著,頓了頓,“也沒那麼懂吧,不過她顯然有得選,即使是以其它人咳咳咳——”

高爾森從車後座往後備箱探頭撈了瓶茶,擰開蓋子抿著嘴遞給了她。

“…那位杜女士的行為確實怪異,甚至恐怖。”謝無常歎了口氣,目視前方的雙眼因情緒而眯起一半,“但警察的工作不就是這樣的,那些十三年前的失竊無名屍也是,杜家那麼多人在法律意義上甚至還活著,這纔是最恐怖的吧?為民眾祛除恐懼就是我們的活了,而且…”

她又歎了口氣,每當遇到需要妥協的情況她就會歎氣,就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的妥協看上去體麵一些,前方無儘的彎曲山路車道流過她的眼前,她的堅定無可遮掩,“而且,杜女士不能一直被困在那裡,因為一個沒有意義的規矩去自殺,或者殺人,那太可悲了。”

車內一時沒有人說話,這裡沒人共情她的使命感。

“…要是那個人,那條鯨魚真的是她姑姑就好了。”高爾森說。

可人用名字喊貓,和人用稱呼喊一條鯨魚,兩者之間的差距又能有多大呢?貓會應聲,那鯨魚也可以,但貓大概不會認可那是它的“名字”的,因為貓不需要這種東西。

那鯨魚呢?那一條活了很久,用意識集合體思考並表達,全身上下骨肉拚不出半個人型,說點什麼都得靠托夢的鯨魚呢?她可以因為一句稱呼就真的成為一個人類的親人嗎?

說到底,還是缺少了些什麼。

“嗯。”成香五應道。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在雲邊晚霞正式燃儘後,車輛回到了市區的馬路上,一個熟悉的十字路口比其同事含人量更大,光更亮,那是還未散去的祈福者們。隔著緊閉的車窗,那蠟燭的氣息依舊擠了進來,燭光一點一點跳動著映在玻璃上與瞳孔中,偶爾一晃就被吹滅了。

“那裡就是之前出車禍的地方吧。”高爾森的位置正對現場,她一轉頭就能看見,“好多人啊。”

燭光圍成了一個圈,圈外有人偶爾路過被燭火吸引而停下圍觀,圈內人大多長久不動,地上階上還擺著些花,那坍塌的店麵被一塊篷布遮了起來,原來的樣子已經看不出了。

“你們看角落裡那兩個。”謝無常望向人群一角,那裡沉默地站著一對穿著考究的夫婦,“那是白雲間和他的妻子傅蕭,她們已經到森湖了。”

二人隻是站著,但給她們拍照的人倒是一直在走來走去。

“除了白雲天,還有一個是叫白雲仙來著?”高爾森思索著說,“這家人名字還挺統一的。”

“畢竟一個媽。”謝無常回過視線,順車流踩下油門。

車輛停靠在公寓樓下,到家了。

“真不用去醫院?”謝無常降下車窗問道。

“不用。”成香五擺擺手,這會她已經不咳血了,全身上下看著最嚴重的口子還是手臂上的咬痕和一些抓痕,青黑帶紫,但現在也已經止血結疤了。

“比起她,不如擔心一下你的警務工作報告吧謝無常小姐。”小弗說。

“辛苦啦。”高爾森招手。

“…行吧,總之有事聯係,好壞都是。”謝無常合上車窗,倒車離開了。

高爾森站在原地目送了她一會,轉身跟上了樓。

晚飯是外賣送來的雞湯,配有百合花茶,成香五將衣服扔進洗衣機後回餐廳一看,心想不得不說今天見到的湯湯水水還真是多。

她再轉頭,發現廚房島台上倒扣著個很眼熟的杯子,她擡頭,與小弗對視。

“…你…”成香五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人家知道嗎?”

這杯子當然是杜家會客室桌上的。

“杜黃粱小姐那樣竭儘全力地舉薦你為家主,我現在讓你過目也算是告知過對方我的行為了。”小弗理所當然地說。

“她為什麼讓我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成香五說著,但現在又不可能給人家還回去,就問道,“你拿這個乾什麼,喝水?”

“當然是為了測試。”小弗用指尖敲擊杯壁,“我測過了,那些杯子和部分傢俱都含有特殊金屬成分,也就是杜青魚小姐口中的‘羊水’,這不僅僅是修辭。但毫無疑問那些純度不高,而且它隻有在極高溫的情況下纔有可能以液體狀態存在,而據口供那不明飛行物鬥篷就呈現流動狀態。”

成香五回憶了一下手感,沒覺得鬥篷的溫度有多高。

“這也是我所想的,我推測極端高溫源於那地下胚胎,深度不明,暫且推測高溫為其體溫。而這也說明,那不明飛行物身上有一部分來自那胚胎,活著說死去的那一胚胎,以提供熱量為能源轉化那鬥篷的存在形態,甚至轉化其存在本身。”小弗擡起一隻手,像海帶一樣扭動了起來,“比如那些黑色的長條,我推測它的功能類似感測器。這也順應杜青魚所說的‘在現實中顯現需要實體’,那部分就是用來組成實體的血肉,大概率來自地下生物,可能是前代的遺骸。”

“但它並沒有什麼威脅。”成香五回憶著說,“甚至可以說沒有攻擊性。”

“畢竟感測器功能本就不是為了狩獵,而是識彆,處理與輸出。”小弗思索著說,“識彆的資訊種類可能很多,但其中一個絕對是那些蠟燭。白家的人或許就是利用了其處理功能完成了初期的簡單馴化,而輸出。”

小弗停下了手裡的敲擊動作,“張某莫名掌握的技能,振動語言的理解方法,鬥篷多變的表現,直接跨過身體與靈魂簽訂的契約,這些都是其輸出功能可以解釋的。”

“可它為什麼要幫助人?”成香五不理解這一點,“那些人甚至沒死。”

“…確實沒道理,這部分尚且還不明確。”小弗歎了口氣,將茶杯正了過來,“為了汲取靈感,從今天開始我的茶杯正式換成這一位。”

“行。”成香五說,“要是她找上門我就拿這句話解釋。”

小弗拿起杯子去敲成香五的頭,“你也給我來洗漱一遍靈感之源吧。”

成香五迅速走開了。

夜間,睡前,或許是因為腹部那傷口恢複時帶來的癢意實在是無法忽視,成香五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就從床上爬起來跑去陽台上待會。

陽台朝北,若現在是白天,若天氣不錯,她便能從陽台遠遠地看到模糊的山影。但現在她隻能看到路麵上的燈源和幾扇不願暗下來的窗,從某種意義上它們也和山差不多,是彷彿永遠不會改變的風景。

她想起小弗說,那不明飛行物的出現是一種自然現象,但現在很明顯有誰在利用這一自然現象殺人,那麼為何偏偏要選一整個年級的學生下手,目的又是為了什麼?

森湖二中高一年級的學生有什麼非死不可的理由嗎?

以及,杜軻很明顯也是因此而死,那麼成崧呢?

成香五想不出來,夜風吹麻了她的肚子,她關上陽台門,回屋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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