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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湖逸事 責任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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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挑剔

新的一天是週日,按理沒人上班,但姚少琪依然儘職儘責地早預定時間十五分鐘抵達了公寓樓下,並通過簡訊禮貌通知車輛已經抵達。

“…難道說行政秘書這個職位在貴國實際上是一種稱呼而非職位嗎?”小弗疑惑地看著手機,“我想不出什麼職位除了文書工作,溝通客戶外還要兼職司機,且沒有休息日。”

成香五也不知道秘書的工作內容,她那毛領外套還在陽台上晾著不能穿,好在今天是個大晴天,即使隻穿單衣出門也不用擔心著涼。

“比起保暖我認為你對商談場合服裝規則的漠視態度更值得我稱讚,但確認溫度請使用天氣預報,而不是把自己放在陽台上。”小弗不滿地催促道,“趕緊準備走了。”

“行。”成香五回屋把陽台鎖好,看向高爾森,“一個人注意安全。”

“你們也是!”高爾森帶好了自己的帽子,她今天的任務就是出門找個安全的公共場合待著,順帶試著打探一下她爸媽的腦內環境。

公寓樓下停著一輛難以低調的七座黑色商務車,現車上就司機一人,但很快車門滑動側開,內座又填充兩位乘客。

“上午好,很榮幸即將帶二位參觀我司引以為豪的總公司建築。”姚少琪一邊精氣十足地愛著自己的工作一邊換檔,“但在此之前,我需要順路去接載另一位。”

“誰?”成香五問。

車輛以穩定的速度滑行上路,地麵上車人都不算多。

“我司董事長最小的孩子,白雲仙小姐。”姚少琪對自己這份工作的物件感到得意,“她常年在國外留學,有重要節日或大事時會回來,此次董事長大壽也是如此。”

雖然成香五也不明白市區車站到她們家公司也就十幾分鐘車程,打個車肯定快過等人去接,但這人家的安排她也不打算表態。

“方便告知白雲仙小姐上一次露麵是在什麼時候嗎?”小弗問道。

“應該是一月份過年那會。”姚少琪說,“但我印象中小姐她總是隻待了幾天就離開了,那會她們學校不放假。這次也是特地請假回來一趟的,過了壽就又要離開了,真是辛苦。”

“…一月份。”成香五一頓,這不就是半年前,說不定這人能提供點有用的線索呢。

“白雲仙小姐所進修的方向是?”小弗問。

“小姐是學醫的,我記得是神經外科。”姚少琪語氣裡有羨慕,“那可是在世界上影響力都數一數二的學校,以後小姐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醫生的。”

幾句話間,一個相當難說話的形象在成香五心裡冉冉升起。

“神經外科,那對她而言確實辛苦。”小弗若有所思,“這是白雲仙小姐自己的選擇?”

“其實學醫是董事長的期望,這是條辛苦的路,但小姐並沒有辜負這份期望,不過神經外科就是她自己的選擇了。”姚少琪回應道。

“這樣啊…”小弗笑了,沒有再問什麼。

姚少琪將車停在車站停車場內,熄了火就準備下車。

“我需要去車站裡找一下小姐。”她一邊說著一邊回過頭,“麻煩二位在車上稍等片刻了。”

車站的停車場永遠不缺煙味和抽煙的人,哪怕是在車內這股味道也難以被忽視,煙草臭混合皮革被曬過的氣味穿過鼻腔攻擊大腦,令人頭目發暈。

“我記得該車站有臨時上下客區。”小弗皺眉。

“…是這樣的。”姚少琪清了清嗓子,“小姐她的電話卡出了些問題,我們在列車上時還溝通過,但現在她應該已經下車了。”

森湖市市區車站內並不配備公共wi-fi。

“我很快就會回來。”她笑了兩聲,“二位需要咖啡嗎?”

“去外麵等吧。”成香五搖了搖頭,也下了車。

“不需要,但請把車窗開啟。”小弗不打算下車。

姚少琪聞言照做,並迅速地跑進了車站內。小弗掏出一罐噴霧往車輛掃過一圈,再從車內扔給站在車外的成香五,內外都噴灑過一遍後她的臉色終於是好看了回去。

“你當初不也是從這走的?”成香五把那還挺有分量的金屬罐扔了回去。

“我的手機卡沒有問題,也不挑司機,自然不需要從這裡離開。”小弗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了記事本,“回歸正題,雖然我對經商者的思維模式沒有食慾,但也清楚,大多在短期內積累起財富的家庭不會選擇推薦孩子去學醫。”

“你有何見解啊?”成香五靠在車邊問。

“學醫,尤其是在‘數一數二’的學府進修通常有兩個可以忽視回報的特點。”小弗思索著說,“一來是學習週期,二來是位置固定,隻要白雲仙小姐不自己輟學,那麼她將至少還要在一個固定的區域待上七到十年左右。”

“所以你覺得白浪濤隻是想把她最小的孩子送走?”成香五想了想,“就這還不至於,而且她逢年過節都回來,這次也是。”

“…我也在想。”小弗想了想,“你知道她進修的是神經外科哪個方向嗎?”

“等著。”成香五掏出手機翻了翻當初拿到的資料,“臨床科研…”

後麵一大串看著像是英文字母組成的陌生詞她不認識,乾脆把手機扔進了車。

“神經血管微創治療影像分析與通道網路病理,看來比起臨床這位更偏向於科研。研發方向是,以h通道作為靶標。”小弗儘職儘責地翻譯道,“專案組拿過國家基金,臨床科研結果發過頂刊,不得不說這份簡曆相當好看。”

“她會是我們要找的目標之一嗎?”成香五直接問結論。

“很快就會知道了。”小弗把手機扔了回去。

約摸過了十分鐘不到,車站內有個人推著個登機箱走了出來,她脖子上還夾著u型枕,頭發鬆散地夾在腦後,時不時空出隻手扶一下臉上架著的大圓框眼鏡,一邊確認手機螢幕一邊東張西望,偶爾低頭看車牌。

從車站進停車場的年輕人大多都這樣,但這位一邊左右打量一邊朝成香五的方向走來,也讓她看清了這人身上有些皺巴巴的拉鏈衛衣與工裝褲。她在車前三米處站定,再次捏住眼鏡低頭去看車牌號,並轉頭看了眼手機。

估摸是確認了什麼,她將登機箱往停車線內一放,鬆了口氣,也終於注意到車邊還站著個人,她皺起眉,將眼鏡捏著錯開視線,用眯起的肉眼直觀車邊人的臉。

“白雲仙?”成香五不確定地開口問道,這人從頭到腳看上去和大學生沒什麼區彆。

“大學內的學者都可以算是大學生哦。”小弗貼心地解釋道。

聞言,這人一時沒有作聲,她像是要確認什麼一般再次上前一步靠近了成香五,捏著下巴從麵部一路掃描到鞋麵,又再次掃視了回來。她的眉頭越皺越緊,隨後在一瞬間忽然鬆開,表情也從不理解現狀的迷惑跳躍到恍然大悟,並進化到某種莫名其妙出現的得意。

小弗突然笑了。

“成香五!”她用篤定且興奮的聲音喊道,並驟然擡起拿著手機的手指向成香五的鼻尖,那還帶著被剪過的寫字繭食指此刻離目標也就不到一巴掌遠。

這一聲名字在停車場內蕩了蕩,名字的主人疑惑地皺眉,側開腦袋避開了指尖所向。

“…你認得我。”她說。

白雲仙收回手指轉為捂住口鼻,但沒能捂住她咧開的嘴角和溢位的笑聲,彷彿這句話對她而言是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皆有的滿分笑話,這次不笑下次就沒那麼好笑了。

“…你也有今天…”她一邊笑著一邊扶好了眼鏡,本駝著的背在一瞬間被刻意挺直了,意氣風發地清了清嗓子,用大拇指示意地上的行李箱,咧著嘴說,“去,給我把行李箱放了,再去買杯咖啡,不對要先給我開車門!”

成香五回頭看了眼小弗,發現她也在笑,沒人和她解釋笑話的前因後果,就隻有她一個站在這裡不知該作何反應,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愣著乾嘛?”白雲仙用刻意嘲諷的語氣提醒,“沒錯,我就是白雲仙,你要接的人,能不能有點服務精神啊成香五?”

但成香五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接了這份活,不過她也理解了這人到底是誤解了些什麼,她擡頭看了眼車站方向,姚少琪還沒回來。

“接你的人進去找你了。”她回過頭說。

“…額?”白雲仙的嘴角放平一寸。

“她是來接我們去你們家公司談事的,順路接你。”成香五說。

“…額。”白雲仙頭上留下一滴冷汗。

“而且說真的。”成香五疑問,“你誰?怎麼認識我的?”

這時姚少琪終於帶著杯咖啡跑回了車邊,“誒小姐你——”

隨即她被僵硬而蒼白地立在水泥地上的人嚇了一跳。

“…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姚少琪問成香五。

“我怎麼知道?”成香五纔想問發生了什麼,“你和她說了我會來?”

“當然沒有。”姚少琪將咖啡遞給白雲仙,伸手去拿她的行李箱,“總之請先上車吧。”

“噢。”白雲仙回答的聲音變得很輕,“謝謝。”

總而言之,該上車的人和物都坐好後,姚少琪回到駕駛座上點火掛檔倒車。

“…所以你真的就是湊巧和我坐的一輛車?”白雲仙從成香五的後座扒了上來。

倒也不能說是湊巧,談話時間是前天定的,列車車票預訂時間肯定更早,但成香五也想不出來到底有什麼人有什麼理由硬要她和這人坐一輛車,而且——

“你到底是誰啊?”她再次問道,“你怎麼認識我的?”

“…好吧。”白雲仙深呼吸,扶了扶眼鏡,“你不記得我的臉和聲音也正常,咱倆上次見麵得是我出國上高中之前了。”

冷靜下來後,她的舉手投足倒是勉強配得上她的名字,不過那身衣服要扣大分。

白雲仙三十,上高中滿打滿算也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但成香五不記得自己有哪位同學有這麼大背景,而且有這麼大背景的人怎麼會是她同學?

“我要記得嗎?”她問。

“你什麼意思啊?!”白雲仙不可置信地問,“所以你不是忘記了是根本沒記住是嗎?!”

總之就是沒記住。

“是我,小白。”白雲仙念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些咬牙切齒,又壓低了聲音湊到前座耳邊說,“小時候在你們家當學徒的那個。”

這麼一說成香五就想起了確實有這麼一個人,她很小的時候就被爸媽發現了味覺異常,不久後樓裡偶爾會出現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總是莫名一副不高興模樣的孩子,說是來打雜的,但那年齡的正常孩子在酒樓根本乾不了什麼活。

小時候她就一直不知道這人是來乾嘛的,活乾不好也不寫作業,叫她玩也不來,每次一到就往角落裡一坐,問她名字也不說,成崧就說叫她小白。

“啊。”成香五再回頭看了眼,她腦子裡這個稱呼一直沒有配上一張清晰的人臉,以至於後來她預設這個名字是在叫哪條狗。

“哈哈哈——”小弗笑得很開心。

“想起來了?”白雲仙懷抱雙臂坐了回去,“你們兩個一起的?”

“很榮幸看到你的臉,請稱呼我為小弗吧。”小弗也轉過身去看後座的人,“我目前算是這位的中介,此行目的為前往貴公司商談賀壽宴席的掌勺工作。”

“小弗,你好…”白雲仙說著一頓,皺眉看向成香五,“你要掌勺?你不是——”

“嗯。”成香五說著指了指駕駛座,“具體你問她,她來找我的。”

“是的!”姚少琪自動接上了話題,“您應該也瞭解我們即將在森湖大酒樓操辦賀壽宴,即時我們將竭儘全力呈現一桌經典佳肴以紀念這特殊的時刻,而我們也很榮幸能邀請五香樓的繼承人參與這次值得紀唸的…”

話說到後半部分白雲仙就沒再聽了,她拿起咖啡一口吸乾半杯,又放下了。

“你們去公司是找大姐談這事。”她說著,又朝前方問道,“我媽知道這件事嗎?”

“當然,白董事長親自提筆簽字了每一份邀請函,並過目了選單和節目單。”姚少琪說。

“…原來如此。”她說著,又皺著眉看向成香五。

“看來你品嘗過五香樓的招牌。”小弗說。

“…當然。”白雲仙說著,鏡片下的視線轉了過去。

“那麼白雲仙小姐,作為主人家,你認可其作為你母親六十大壽宴席上的待客主菜之一嗎?”小弗問道,“那可是進三位數客人參加的大型聚會,我作為中介也希望對即將麵見的客戶提前有個自我心理定位纔好。”

“…成阿姨的手藝得到過森湖大酒樓眾多客人的認可,我自然也如此。”白雲仙思索過後開口,“工作內容請與我大姐商談吧,就這次宴席而言,我隻能算是個回來吃飯的。”

“那就隻能希望我們成大廚不負眾望了。”小弗笑了笑。

白雲仙沒再說什麼,隻是看向了成香五。

“…我儘量。”成香五說。

車停在白白有限公司正門口,車門側開,但司機與後座乘客似乎沒打算下車。

“接下來我會送小姐回家,我和公司內前台打過招呼,二位進門後請直接坐頂層專用電梯直達白總辦公室。”姚少琪說道,“祝各位商談順利。”

“等下。”白雲仙從後座拉住了要下車的成香五,“給我你的手機號,我卡修好了找你。”

“行。”成香五摸出了手機,雖然也不知道這人找自己要乾嘛。

“…這你有啥好不情願的。”白雲仙唸叨著記下了手機號,一縮又坐了回去,“行了你走吧。”

車開走了。

“學徒。”小弗輕笑,“需要我留給你表達態度的時間嗎?”

成香五都不知道這人在笑什麼,跨步走上公司前樓梯,“沒,走了。”

過了安檢門,非工作日的大樓前台大廳很空,除了發財樹外就隻有一位臉上寫著“我不想上班”的前台工作人員支著腦袋扒拉台麵下方的膝上型電腦,看見兩個客人後也沒多精神,隨手給了張門卡又指了路,便重新將手放回電腦螢幕上了。

頂層為董事長與董事長秘書辦公室,再往上隻有天台。

直通頂層的電梯沒窗沒按鈕,在電梯外刷了卡進去後就沒有任何可以操作的地方了,連個顯示現在位於已經完成了,光是定金就有五位數,乙方簽了字就給,總報酬有六位數,會在專案完成後結算。

成香五從來沒聽說過當廚師能這麼掙錢,她擡頭看向白雲天,卻發現這人的目光又落回窗外的風景上了。

“本中介覺得沒什麼問題。”小弗將紙放回桌麵,“簽了吧乙方。”

甲方與合同可能沒問題,但乙方絕對有問題,成香五看著那合同,隻感到考試前才知道還有這門課存在的心虛。

但合同該簽就先簽,反正甲方到時候就會變成死人,尾款大概率是收不到了,能拿到定金已經是白賺一筆。成香五這樣想著,拎起筆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多謝。”白雲天取過紙張放回桌下,敲了敲操控板,不久後又來了個更方正些的小機器人跑來二人中間,頂上擺著一張邊角略微捲曲的白紙,成香五接過,這是合同影印件,還是熱的。

以及一張支票,備忘錄寫了定金,簽署日期就是今天。

“需要的原材料請儘快告知,這是我的名片,宴席前一天我會安排人接你們去森湖大酒樓進行交接,當天上午有彩排,姚秘書介時會聯係你們。”白雲天說著,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靠在椅背上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其它事宜中這部分要怎麼聯係?”成香五問。

“從現在開始到宴席前的時間,您可以自行挑選時間前往白府,董事長隨時恭候。”白雲天說,她的動作在問你們還有什麼問題。

“…我沒問題了。”成香五說。

“那就可以走了。”小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感謝您的茶。”

“我纔是需要感謝你們來一趟,很期待在宴席上看到你們。”白雲天搖了搖頭。

二人離開辦公室,原路返回,重新站定在公司大樓前,時間才過去了不到半小時。

“那不是白雲天。”小弗說著,回頭看向公司頂層,“還真是有意思,特地招來我們與一個替身談話。”

“嗯。”成香五點頭。

彆的不說,哪有秘書辦公室裡沒印表機的。

“…那倒不是重點。”小弗說著摸出了手機,“不過這樣看來半年前確實發生了件不小的事,問問那位戴安娜小姐的調查進度吧。”

“小白呢?”成香五問。

“這位你倒是可以自己去問問看。”小弗頓了頓,看向成香五,“她確實隻是個來吃飯的,但每個客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以及可以挖掘的線索。”

成香五摸出了那張支票,透過陽光,那花體簽字的油墨透著新鮮感。

“去比對一下秦子西手裡那張的簽名。”她拿出手機給支票拍了照,“還有編號。”

“照片發我,警局那邊我去。”小弗說。

“這次你要還被抓就聯係個有本事的律師吧。”成香五把照片發過去了。

“這不已經有了最頂級的?”小弗從內袋裡摸出市長辦公室的委托合同晃了晃,“戴安娜小姐那邊你去聯係吧,我還要去調查一下彆的東西,回見,我打電話你得來。”

“我儘量。”成香五說。

二人分頭行動,成香五得趕在小弗給她製造新的麻煩前把該做的事都做了,例如聯係戴安娜,例如想辦法湊出一張她自己都不知道從哪去湊的材料單,例如回家把外套穿上。

回家路上她本想順路去一趟市區超市,但週日的商場肉眼可見的人氣高漲,她在入口處觀摩了一下人山人海,轉頭決定明天再來。

戴安娜回複的很快:今晚八點在社巢旅館一樓酒吧見麵聊。

成香五頓了頓,回複了好。

回去的路上她還順帶著去了趟小區門口便利店,告訴周彌大仙的彆名。

“…我還是覺得大仙好聽。”周彌抿著嘴說,看向了倉庫方向,“對吧大仙?”

倉庫門縫裡探出了一顆黑色的貓頭,看了眼周彌又看了眼成香五,又回去了。

“它都這樣說了。”周彌滿意地點頭。

“…它說什麼了?它有說話?”成香五疑惑。

“說,這人說什麼東西呢吵什麼吵。”周彌說得頭頭是道,“連上電波後交流就不需要語言了哦,香香姐。”

成香五無話可說,天賦這種東西真是不講道理。

“說起來森森她的事情怎麼樣了?”周彌趴在櫃台上問,“你們成功要回她的心了嗎?”

“有人說會幫我們問問,但不確保能有結果。”成香五說。

“…嗯…”周彌想了想,“雖然隻是我的想法,但隻是問的話,應該是要不回來的吧。”

這個就真的處於成香五的知識盲區了,掏心掏肺的工作當然也不在周彌的儲備範圍內,於是二人絞儘腦汁之後也隻得到了一個腦袋很痛的結果。

專業的事還得讓專業的人來做,當廚師同理,一路上成香五沒能為那份菜譜想出哪怕一個字來,再這樣下去她的職業生涯就會遭到重大打擊,要是她能忽悠點什麼出來還好,但她能做的表麵功夫就隻有一言不發地站著。

無論是麵對甲方還是乙方,隻是站著絕對無法達成做到任何事,更彆提她還無話可說。成香五就這樣在頭腦風暴中回到家把外套穿上了,屋子裡難得隻有她一個,安靜得像是刻意要留給她思考的空間一般,就連風聲都微不可聞。

門忽然被敲響了。

貓眼外的人影還挺眼熟,是換了身短袖的白雲仙,她大概是剛回家洗過一遍自己,披散著的頭發末端還是濕的。她擡手確認腕錶上的時間,又敲了敲門。

成香五把門拉開了,問道,“你怎麼找到這的?”

“我早知道你住這了,不過還是第一次從這找到你。”白雲仙滿意地將雙手揣回褲衩口袋裡,視線落在那毛領外套上,“你穿這樣準備去滑冰啊?”

“保暖。”成香五說,“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這不是正要去找地方修電話卡。”白雲仙說著,朝著公寓內部打量了一番,“沒想到你不怎麼回來住家裡東西還挺多…不對啊你結婚了?!”

她整個人後跳一步,顯然是被自己發現的事實驚嚇到,想要舉起手格擋是否真實存在都不好說的某個東西,又轉著視線不可置信地開始了一個人的自言自語大冒險。

“為什麼你手上沒有戒指?是剛剛訂婚?剛剛訂婚怎麼就住一起了?為什麼剛剛訂婚就有這麼大的小孩?你當後媽?你們家還來過這麼多客人?見過家長了?”她密集的問話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而且針對目標越來越密集,“今天週日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哦你要出門找她們嗎那我下次再來找你——”

她越說越往後退,顯然是被自己的結論說服了。

“停。”成香五擡起手,“首先我沒結婚,有人暫時住我家而已,其次你到底是來找我乾嘛的?”

聞言,白雲仙一頓,重新擺放好自己的手腳表情與姿態,擡起手扶了扶眼鏡。

“我就說嘛。”她滿意地點頭,“現在沒事的話陪我去修電話卡,我有事和你聊。”

有事,成香五一愣,忽然想起這人莫名其妙在自家酒樓裡當過學徒,腦子還好使,那就有極大可能記得她們家的菜譜配方,甚至知道怎麼做。

想到這裡,她果斷回頭就把門給關上了,“走。”

“你知道這裡哪能修電話卡嗎?”白雲仙沒動。

成香五還真知道。

二人步行前往目的地,也就是那市區附近的菜市場。

“雖然說我回來的少,但每次回來你都不在也是件稀罕事。”白雲仙跟在成香五身後走著,洞洞鞋的腳跟偶爾拖地,“你這些年都乾啥去了?”

“去大城市打工。”成香五回答。

“那現在不過年不過節的,怎麼回來了?”白雲仙走上前兩步,“可彆說我媽她特地找你回來當廚子的。”

當然是找不到的,公司的個人身份資訊保密同事們可不是素食主義者。

要說成香五一開始挑這個時間點回森湖的理由,那得追溯到已經變成一具屍體的秦子西,她想到這回頭看了看白雲仙,視線對上,又撇開了。

“…你有事不能說?”白雲仙問。

成香五隻是覺得有些事不該和這個人說,既然她是請假回來吃飯的,那飯後就要走了,不是客人勝似客人的人又為何要承擔主人家的麻煩與問題呢?

“沒大事,就回來看看,然後就被找上了。”她這樣解釋道,又說,“能看見你也算是個好事,不然我都不記得有你這麼個人了。”

“我看你本來就沒想記住。”白雲仙輕歎口氣,“上午你們去找我姐談過了?”

“…談過了。”成香五說。

“怎麼樣?”白雲仙問。

“合同簽好了。”成香五說。

“我問你談話過程。”白雲仙說。

“…沒什麼好談的。”成香五說。

二人停頓在紅綠燈前,白雲仙深呼吸。

“你打小就是這幅不問不說,問了說一半的死德行,人長這麼大了性格倒是一點沒改。”她冷笑一聲,“行,不問工作,你肯定有話要和我說,趕緊說。”

聞言,成香五看了她一眼,開口,“你有點駝背。”

“…這個程度的前傾處於常規範疇內,不對,誰問你這個了?”白雲仙怒而糾正話題,“關於宴席的事,關於我們家的事,關於過去的事,你肯定有話要說要問,我都開放問答環節了你能不能彆當自己不在場啊?”

“確實有。”成香五說著,行人燈亮起,她朝前走。

“說。”白雲仙跟上。

過了斑馬線,眼前黑漆漆的五香樓在白日裡依然無法光彩照人。

“你以前來這裡當過學徒。”成香五說。

“…對。”白雲仙看向漆黑殘骸,臉上沒什麼表情,“小時候我媽來找我,說送我去學一門手藝,結果到地了發現居然是飯店。”

她冷笑一聲,但笑容很快收斂為懷念,“小時候我覺得你和小彌都是我的下人,但我又偏偏使喚不動你們,就一直用沉默抗議。直到後來臨近上高中,突然有一天我就不用再當學徒了,我們家離這還挺遠,我就一直沒再來這裡。”

然後再後來,她來到這裡也什麼都找不到了。

“嗯。”成香五點頭,“你當學徒都學了什麼?”

“你媽教什麼我學什麼,但我根本沒想當廚子,學得很敷衍。”白雲仙說著笑了,“說起來,你知道你媽怎麼喊我們的嗎?”

“你們?”成香五問。

“小白中白大白老白。”白雲仙點頭,“我們,非常簡單就可以對號入座。”

“…她們,我媽和你媽很熟。”成香五皺眉。

“應該吧,畢竟我當學徒就是建立在她們知道你味覺這一情況的基礎上進行商談的,不然我一個外人憑什麼學你們家的東西?”白雲仙用食指節頂了下鏡框,“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沒學會。”

“啊?”成香五感到失望。

“…你失望什麼啊…”白雲仙歎了口氣,“原因很多,我分辨不出來原材料的比例,無法掌握用材的時間與溫度,無法掌握點火手法。但沒學會就是沒學會,站廚房的幾年裡我頂多就學會了精準切割,畢竟我又拎不動你們廚房那口鍋。”

這不怪她,尋常成年人都拎不動那口成香五覺得能燉人的鐵鍋。

“那原料都有哪些你總該記得住吧。”成香五問。

“倒是記住了…”白雲仙疑惑地看向邊上的人,“但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沒記住?”

“請寫給我一份。”成香五說,又補充道,“謝謝。”

“…我真服了。”白雲仙回過頭又看向樓前被封住的大門,“行,不過先說好,那材料單我媽那也有,就這樣一份初期報告可沒法忽悠住她。”

“啊?”成香五感到失望。

“我怎麼不記得你是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人?”白雲仙不可置信地問,“你倒是給我表達點彆的態度啊,就一句啊你想讓我怎麼改進我的答案?”

“哦。”成香五想了想,“那原材料是做什麼用的?”

“五香樓的招牌是蠟封菜,說真的這烹飪的原理太詭異了,和油封相似但過程完全是相反的。不過無論如何,除去食材本身以外最重要的就是那層增香的蠟。”白雲仙說。

成香五意識到了什麼。

“那層蠟的基礎成分比例就是五香樓的秘製菜譜。”白雲仙說,“由成崧主廚原創,在森湖大酒樓被研發,後作為招牌菜在五香樓被發揚光大的,一種特殊的油狀物質。”

她說著,又轉過頭去看成香五,“也是我媽派我去你們家當學徒的目的。”

說完,她彷彿在等待什麼一般一動不動地站著,定定地看著成香五,成香五也看了她一眼,視線轉回五香樓,無論當初站在此處的人能看到的景色如何美妙,如今這裡隻有一片還沒被拆掉的廢墟。它被放在這裡好久了,像是被期待著哪天突然會再次派上用場的,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小東西,不知道是誰在等待什麼,又或者是誰在捨不得它。

“你不是說沒學會?”她問道。

“對。”白雲仙說,“因為我點不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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