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湖逸事 真相互助群
真相互助群
若白雲天死了,那很多事情就合理了起來,例如為何她辦公室裡的那人是替身,為何白雲仙覺得自己走後家人變得怪怪的,為何顧晚秋說白浪濤從半年前行動出現異常,為何陸闕死了她也沒什麼反應。
因為白雲天是一個死了半年的人,她的一切都在半年前終止,從那往後的一切,哪怕是和她有關的一切都不再由她本人負責。
但若白雲天半年前就死了,有一件事就變得極其不合理了起來——
——成香五手裡的殺人委托,這到底是誰下的單?
替身死了還有下一個替身,白雲天這一存在簡直無窮儘也,委托人到底是想殺誰?是白雲天這個人,還是名為白雲天的,坐在董事長秘書辦公室裡替身身上附身的幽靈?
後者實在是超出了成香五的能力範圍,此乃大型職業危機,她的表情轉瞬間嚴肅了起來。
“…今早,白雲天叫我們去和她談關於白浪濤生日宴的事情,坐在她辦公室的那個是個替身。”成香五先是告訴了她這一訊息。
“有證據嗎?”戴安娜先是問。
“沒有能拿給你看的,不過即使這件事是真的,白雲天是不是真的死了還不能確信。”成香五說。
“…如果死的人不是白雲天那接下來的一切討論都沒有意義。”戴安娜輕聲說,又笑了,“所以從現在開始,讓我們先相信她確實是死了吧!”
“…行吧。”成香五點頭,“假設她死了。”
“假設她死了,那白浪濤所做的,我所經曆的,市長大人所經曆的,這些事的真正目的都要打個問號。”戴安娜捏起一根薯條畫了個問號,“先從第一個說起,若白雲天已死,繼承人這事根本就不該這個時間定,白浪濤舉辦生日宴到底是為了什麼?”
而且就成香五所知,白雲天實際上並非是白浪濤的親生孩子,除非白浪濤打算一直讓一個頂著白雲天名字的隨便什麼人當董事長,不然她確實不該這樣做。
“這個問題。”成香五想了想,“我會嘗試去問問看,接下來我會和白浪濤見麵。”
“…你真的太拚了。”戴安娜感慨道,“有你這樣的同行作為幫手我真的很榮幸。”
“…誒。”成香五喝了口可樂。
“不用不好意思!”戴安娜鼓勵道,又捏起兩根薯條,“接下來是第二個,為什麼工會的人要追殺我,說真的那絕對是追殺。雖然記者被追殺聽上去像刻板印象笑話,但真經曆這麼一遭我的職業生涯也沒變得多傳奇,要追殺我的人真的是白家的人就不會有這個問題了…”
最後一句話夾雜惋惜。
“你被追殺僅僅是因為那張照片?還是有其它原因?”成香五思索著。
“一開始我也覺得是新仇舊恨一起算,我自認身價還算不錯,但如果死的人其實真的是白雲天的話。”戴安娜眨了眨眼,“你不覺得,工會的人不想讓白雲天死去這一訊息被傳出,這個論證很詭異嗎?”
工會的人為何知道白雲天死了,工會的人為何不想讓這一訊息被傳出?
“…為什麼呢?”成香五皺眉。
“其中一個可能性,也是最好的解釋是這樣的。”戴安娜清了請嗓子,“白家的人和工會的人是一夥的,她們訊息互通,且利害一致,但如果市長大人都當麵否定過了那就沒辦法了。”
“這個問題得找個工會的人問,但是…”成香五想起那兩個準植物人,“警察逮到兩個,但是那兩個人現在沒可能回答問題。”
“怎麼回事?”戴安娜皺眉。
“醒不過來。”成香五說,“醫院診斷是植物人,一個專業人士看了說是昏迷。”
“診斷人是誰?”戴安娜問。
“簽名看不清。”成香五搖頭。
“…工會的人很多,不必逮著那兩個。”戴安娜抿了口酒,“這些人平時就藏在人群裡,所以才難找,等這幾天過去了我去試試看能不能釣出來幾個。”
“什麼時候?”成香五問。
“嗯…後天?”戴安娜思索著,“乾脆就明天吧。”
“我跟你一起。”成香五說,她覺得戴安娜一個人很難應對那種自殺式襲擊。
“那提前多謝同行的幫助啦!”戴安娜拎著高腳杯碰了碰成香五的可樂,“那麼接下來就是最後一個,為何半年前白雲天一死,白浪濤對市長大人的態度就產生了變化?”
顯然這個態度轉變給顧晚秋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這個事情最明顯的影響就在於,市長大人對於森湖二中案件的處理方式。”戴安娜歎了口氣,“負責處理現場的都是她消防局裡的親信,而這些人在現場大多受到了重大精神創傷和打擊,隻有少數幾個還留在這裡,那位閻夕照就是其中一位。”
就是那位帶海軍帽的沉默保鏢。
“這個問題。”成香五想了想,“或許你可以試著把猜測直接告訴她,或許她會想起些什麼。”
“我正打算這麼乾。”戴安娜點頭,“我更傾向於麵對麵談話,但市長大人事務繁忙,電話也不是不行吧。”
“…加油。”成香五說。
“你們呢?”戴安娜問,“雖然那天後半部分我不在場,但想必你們也有其它任務吧,如果願意與我交流一下的話我也可以給點意見哦。”
“…確實有。”成香五想了想,說,“她說森湖二中的事情還會再發生,希望我們找到控製凶手的辦法。”
戴安娜一下子嗆到了,咳了好幾下才緩過來,“為什麼我們的委托如此不同?”
“有嗎?”成香五不覺得差彆很大。
“好吧。”戴安娜捏起薯條,“說起來二中的事是為什麼會發生?”
“…說是自然現象。”成香五說。
“哼哼!”戴安娜用薯條比了個大大的叉,“先不說我沒見過那種自然災害,即使真是如此,自然是不講道理的,對受害者的挑選自然也是。這背後一定是有什麼原因在,去找出原因吧我的同行。”
“確實如此。”成香五點頭,“我們現在的想法是一切源於三十年前的一次礦區地震,得想辦法去那裡頭看看。”
“…這還挺難,路程不說,礦井周圍完全是白家人的領域。”戴安娜像叼煙一樣啃著薯條,“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去?”
“還沒定。”成香五頓了頓,“你要和我們去?”
“當然,安娜大記者不會錯過任何現場!”戴安娜眨了眨眼,“而且如果那裡路線沒大改我還能給你們帶路呢。”
“哇。”成香五應到。
“還有就是,我推薦你們儘早去,而且最好在白浪濤生日宴之前去。”戴安娜說。
“…為什麼?”成香五問。
“因為我有訊息,那老頭這幾天往返礦區越來越頻繁了,再加上我們討論的那些。”戴安娜說著,皺起了眉頭,“一切都預示著她要在生日宴當天做些什麼大事,那礦區會有答案,也會有某種結果,我直覺這結果不會多好。”
她說著,又擡起酒杯抿了口,重新整理了口腔內的悲觀氣息。
二人之間一時沒有新的話題出現,戴安娜在思索著些什麼,而成香五也同樣如此。
她看著自己的手機,突然發現一件事——
——戴安娜,絕對很擅長寫批判性報告。
“…是這樣的。”成香五思索著開口,“有個人突然要我寫一份批判性報告給她。”
“嗯?”戴安娜覺得這話題新鮮,“你哪來的天降領導?”
成香五歎了口氣,“總之,你能給我點意見嗎?”
“當然,我的長項就是質疑。”戴安娜咧著嘴角笑著,歪頭去看成香五的臉,“不過也看你願意與我分享多少了。”
這事網上搜就能搜到,成香五簡單講述了一下五香樓失火的事情。
“然後之前有個人告訴我,起火點在樓內二或三樓,就是這樣。”成香五說完,就發現戴安娜在用一種難以描述的表情看著自己,忍不住側開臉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我也沒資格問。”戴安娜輕聲說到,思索了一番又精神了起來,“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提問了。”
成香五拿起手機準備打字。
“顯然你沒有多在乎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隻是想調查真相,那麼我們就摒棄所有個人情感因素和懷疑,直接將這一線索作為實證采用,將之納入原題後再重新思考。”戴安娜擡手撫住嘴唇,“若說僅一樓纔是餐飲場所那麼為何起火點在起居間,火是如何,又是誰點著的,為什麼能在非常規起火區域燒那麼大,以及為什麼需要一個外麵的人去頂罪而不是放任其被判定為失火。”
這三個問題的答案成香五一個都不知道。
“…彆那麼沮喪啦,批判性報告又不是讓你去找答案的,是讓你提出質疑與自己的觀點的。”戴安娜擺了擺手勸慰道,“你對這些問題的想法是什麼呢?”
實際上想法根本不存在,成香五不在乎這些問題,她隻是想要答案。就像她當初想殺了秦子西來當作這一整件事的答案,而不是去考慮其中真正的問題。但隻處理眼前的問題似乎是行不通的,現實已經證明過很多次了,現實推著她往名為問題的深淵深處看,她看了,還是隻覺得來自深淵的視線好麻煩。
但態度還是要有的,成香五想了想說,“這些問題中除了第三個,其它兩個現在都很難找到什麼證據去推理答案了——”
她一頓,證據是有的,第二個問題的答案現在已經有了可以推理答案的證據,她還親眼見過,那天傍晚的河畔邊上,她從那不明飛行物的頭顱中拔出自己插進去的刀,看到的那張臉,已經佐證了杜軻的死因。
死於不明飛行物捕獵的人的死相隻有一種,所以放火的人絕不可能是杜軻,除了他以外,二樓就隻有成崧,那個能點起不一樣的火的五香樓樓主,那個研發出現在依然被用在森湖各個角落的蠟燭的人,那個和白浪濤很熟的廚子,成香五的媽媽。
“…看來你想起了什麼。”戴安娜引導著說,“這讓你產生了什麼想法嗎?”
“…我不理解。”成香五低聲說。
“這樣的情況也不少見了,缺少了一些中間部分的調查而已。”戴安娜把薯條框推了推,“現在先彆想太多,保持批判性思維,彆把自己陷進坑。”
成香五咀嚼薯條,已經有點軟了,吃在嘴裡像在吃紙。
“就先從第三個問題下手寫報告吧。”戴安娜點頭,“就這樣思考,秦子西毫無疑問是一個樓外人,而若是起火點真的在樓內,那他去頂罪很容易露餡。與之相比簡單地把事件當作失火處理顯然更方便,也不會引來後續的麻煩。而且在秦子西已經遇害的如今,雖然我們已經無法從當事人口裡問出東西,但同時更多視線會彙集到殺死他的人,以及指示他的人身上,這一結果不知是否與一開始的行為目的有關。”
她刻意放慢了語調,每句之間停頓一小會等成香五打字。
“其實我也挺好奇告訴你這個訊息的人,她到底是想從你這裡聽到什麼。”戴安娜說著拿起酒杯喝了口,“想知道你的態度嗎?還是想讓你去關注這件事,或者乾脆說想引導你調查些什麼嗎?”
想起白雲仙,成香五即搞不清她的態度,也不理解她想做什麼。假如結果她家人真的有問題,然後呢?她要留下來解決問題嗎?還是抱著這些問題坐上離開森湖的列車,重新飛到天上去呢?
成香五沒法確認,時間過去太久,白雲仙變了好多。
但是,“都沒關係。”她笑了笑,說,“她想做什麼都沒關係。”
“…這樣嗎。”戴安娜說著,又笑了起來,“也對,接受事態發展並積極應對也是記者的必修課之一,加油吧同行,總有一天你也能自己寫出一份批判性報告的!”
“…這個就算了。”成香五真的不想再寫長報告了。
二人合力吃完一大筐薯條後都拍了拍手,戴安娜起身準備離開,成香五起身準備回歸工作,她們都還有自己的活要乾。
顯然臨時工不在的情況下老闆放寬了入店客人的要求,成香五端著托盤走到桌前才發現點單人是林澈安,她大概是剛結束工作就來了酒吧,沒換下工作服,此時靠在軟墊上看著演唱台入了神,身前的矮桌上有五個空杯和她的眼鏡,但桌邊隻有她一人在座。
新的一杯純飲威士忌放在桌前,她回過頭想要道謝,看見來人又轉為問候。
“成女士,沒想到還能在這裡看到你,或者說,這樣的你。”林澈安一如既往地笑意溫和,聲音與神情相當清明,一點不像是至少包含兩百毫升酒精的人。
“我也沒想到。”成香五點了點頭,伸出手說道,“請出示證件。”
“誒,明明酒已經放到桌上了,再說這個不會太晚了嗎?”林澈安做訝異狀問道。
這樣看來這人腦子還算清醒,成香五又問,“你一個人嗎?”
“這是在搭訕嗎?”林澈安笑著問。
“是在問你一會怎麼回去。”成香五說。
“作為公務員的我當然不會主動給公務員添麻煩,安心吧。”林澈安轉動杯身,讓冰球在燈光與酒液中旋轉,又像是訴說秘密一般悄悄壓低了聲音說道,“而且我不會喝醉哦,來這裡主要是為了感受氛圍。”
她這話語氣說得像個冷知識,但語意又像是在吹牛。
“…那你繼續,感謝惠顧。”成香五點了點頭,將那些空杯放上托盤,琳琅滿目的玻璃碰撞間聲音與台上歌唱者的伴奏形成了某種節拍,還算悅耳。
“難道您是因為工作者的身份而無法享受人群製造出的氣氛嗎?”林澈安惋惜地說,“那可是非常可惜的,老闆為此可下了大力氣。”
“她會理解我的。”成香五點了點頭,端著托盤走了。
林澈安的視線在她的背部停留了一會,又重新回到了唱台上,她似乎想要享受氣氛。
酒吧在夜裡十二點準時關門打烊,成香五又拎著垃圾袋跑了一趟,這次來迴路上人少了很多,隻有幾輛白色的計程車幽靈一樣地停在路邊,亮著頂燈待客,它們的駕駛員大多站著倚靠在門邊,或是坐在主駕把腦袋擱在開著的車窗外,幾個一組聊著些什麼。
“老闆我明天還來啊!”一個有些醉了的客人嘟囔著往外走。
“可千萬彆,這明天不開門哦。”周燕無奈地笑著說,“這兩天工作強度太高了,感謝你們捧場,但我確實得休息一下了。”
回倉庫換下衣服出門,周燕坐在紅絲絨小凳上,她還沒換衣服,或者說這就是她的私服。
“辛苦了小五。”她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家。”
周燕的車裡有很多顯而易見是周彌加上去的東西,例如後視鏡下方晃蕩的亞克力掛件,頭枕下造型奇怪的頸枕,以及後座上攤著的人物肖像毛毯。這些主體過於鮮明的附加物讓這輛灰藍色凱迪拉克不自覺淪為了背景板,但車主顯然不在乎這種事情,她將副駕駛座上掛滿東西的小包拉鏈拉好放到後座,好讓成香五坐進來。
車內有股酒精混合檸檬與薄荷的香氣,來自駕駛座,誰聞了都會懷疑司機的上車前飲品是對駕駛有害的。
“說起來,我聽說小白她今早回來了。”周燕打著方向盤問道,“小五你見到她了嗎?”
“見到了。”成香五點頭,“她還來找我了。”
窗外街道沒入夜色,車內也是昏暗的,但或許是溫度適宜,車內的人沒有產生被丟進黑暗中的感覺。
“這樣想來,你們上一次見麵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小白她之前回來還會偶爾來找我,問,成香五去哪啦,還回來嗎,這樣的話。”周燕用懷唸的語氣說著,聲音低緩,“最近幾年就不問了,不過你們還是見上了麵,這倒是一件好事。”
舊友重逢確實是好事一樁,但現在成香五想起白雲仙就忍不住想起她們家的事,明明以前就從來不需要考慮這麼多的,她這樣想著,又意識到那是因為以前那些問題沒蹦出來,她看不見。
以前白雲仙就是小白,不是白浪濤最小的孩子,不是白雲天的妹妹,不是——
“對。”成香五輕聲回答,“能看見她我也挺開心的。”
“…那就太好了。”周燕歎著氣笑了,“你們都這麼大了,長大了再交朋友可不容易,能有個聯係在一起的朋友那就要好好珍惜哦,小五。”
“嗯。”成香五應聲,如果這個朋友不讓她寫報告就更好了。
車停在公寓樓下,成香五解開安全帶,就看見駕駛座那裡伸過來一隻手,起著繭子的手指甲被細心地修剪乾淨,大拇指與食指中輕輕地夾著一個紅包。
成香五張了張嘴,擡頭去看周燕。
“怎麼是這幅表情。”周燕忍不住笑了,又強行皺起眉頭說,“小五眼裡燕子姐是會讓小輩做白工的糟糕大人嗎?”
“…謝謝。”成香五輕聲說著,小心接下了,那紙包袱還溫熱著,份量不輕。
“這就對了。”周燕這才鬆開眉頭,笑著拍了拍成香五的肩膀輕聲說道,“謝謝你今晚來幫忙,大家都說小五做事認真負責,是很可靠的人哦。趕緊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嗯!”成香五點頭應道,捏著紅包接下了這高等工作評價。
目送灰藍色車尾離開道路拐角後,她轉身上樓。
公寓門縫下有微光,成香五開門,發現廚房櫥櫃下補光燈還亮著但周圍沒人,她進了臥室,高爾森已經睡了,小弗躺在窗邊那沙發椅上,她換了那身套頭衫睡衣,胸前懷抱著那台相機,像是捨不得和新玩具分開所以睡覺也要帶著一樣。
隨即她睜眼,不久前被質疑過有視力障礙的瞳孔在黑暗中散出一些光來。以前成香五沒想過這個問題,但現在看來正常的眼珠子確實不該是熒光的。
“…”小弗擡起一邊眉毛,沒說什麼,站起身朝成香五比了個手勢,二人離開了臥室。
廚房一角,小弗將相機放在島台麵上。
“情況如何?”她直截了當地問道。
“戴安娜認為半年前白白天台死的人是白雲天。”成香五說。
“那恭喜你提前完成任務了。”小弗說著,語氣倒是沒在祝賀些什麼。
“這可沒法交差。”成香五搖頭。
這種情況下最好的方式就是與下達委托的人溝通,但大多暗殺委托人都會選擇匿名或找中介代為投遞,這位也不例外,且追溯雇主資訊有礙交易規則。
“那我給你帶個好訊息好了。”小弗摸出手機展示照片,畫麵為一張支票的黑白列印件,“不僅僅是秦子西這份,我對比了過往所有白雲天簽署過的公開資料。”
她滑動螢幕,照片切換為今早的那張定金支票,“工傷賠償那份是白雲天小姐親手簽的,與過往筆跡無異常,而這份今早的新鮮貨物很明顯是拓印的。”
秦子西的工傷賠償支票時間為他出獄時間前後。
“韓淩風小姐動了點手段把工傷支票原件送檢了,墨跡是新鮮的。”小弗補充說,“也就是說從筆跡記錄而言,白雲天小姐在大致一週前還親手簽署過一張支票。”
“…那半年前死的是彆人。”成香五頓了頓,“但還能是誰。”
“樂觀點吧,萬一是白雲天小姐死而複生了呢?”小弗微笑著收起了手機。
除了她以外沒人能對這一可能性表達樂觀想法,成香五歎了口氣,談起另一件事,“之前那貨車司機八成也醒不過來了,戴安娜說明天要嘗試釣一個出來,我去幫忙,你去嗎?”
“論誘餌質量你可不比她差。”小弗點頭,“我當然會去。”
成香五被強殺兩次未遂後自然也知道自己身價火熱,但她有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的理由,戴安娜捨己釣人這件事上她隻能從陰影中幫忙。
“…你這點真是討人厭。”小弗不滿地說。
說完她頓了頓,又擡起頭,“不過你們最好注意場合,本地警局和辦案組之間的矛盾加深了,這矛盾影響到了其它部門的工作態度。若是這次影響力依舊不懂得自我限製,那麼在我看來最好的情況,接下來森湖市可能會迎來罷工遊行,當地首例哦。”
“…矛盾?什麼矛盾。”成香五沒記起來那些人還鬨過矛盾,而且有謝無常幫忙調解的情況下也不該鬨到需要罷工的程度。
“矛盾在於,外來者怎麼還沒走。”小弗笑了,“很有意思對吧?偶爾看點這種莫名其妙的對立也有助於疏通腦內神經通道。”
“那這些人就沒想過她們真走了怎麼辦?”成香五皺眉,不覺得有意思。
“那麼森湖市就會恢複往日的和平。”小弗操著不知從哪學來的動畫旁白語氣說,“市公安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發自真心的是這麼想的哦,但薑苓小姐要考慮的數量為三分之三,統計工作者的工作在這一點上尤其難以變通呢。”
成香五無話可說。
“罷工遊行不算有趣的活動,但混亂總能為蠢蠢欲動的人帶來新點子,而無論如何,作為起火點的你們不會被輕易放過的,無論哪邊。”小弗雙手環抱,衣服上“認真的”印花圖案凸顯出來,“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我也會幫忙看著點火苗的。”
成香五不太想說謝謝。
“不客氣。”小弗擡了擡下巴。
“還有件事。”成香五把葉孌名片的照片給小弗看,“這個人是葉姝的雙胞胎妹妹,她受影響很嚴重,甚至失去了很多記憶。她開了家花店,有些社會人士找上她要買致幻藥,但她自己都不知情。我們抽個空去看一下。”
“致幻藥…”小弗看了看名片若有所思,伸出一根手指,“說起來,雖然你們家那配方因材料獲取問題我無法複現,但我嘗試通過分子相近的材料模擬了一下效果,結果非常奇怪。”
她思索著,收起手摸了摸下巴,“因蠟基底與草藥材料性質導致的燃燒過程中錯誤先放在一邊,我疑惑的點在於原理,你的母親真是個奇人,我想不出到底是為什麼會有人研究出這樣的菜譜出來。”
“還挺受歡迎的。”成香五解釋道。
“…我沒在否認這點。”小弗強調般攤開一隻手,“重點在於,這份配方為何是‘菜譜’,它可以是蠟燭配方,可以是藥油配方,可以是香薰配方,可它偏偏是菜譜,可以說這是它最不合適的用法。”
她說這話時語氣裡還帶著些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就是挺受歡迎的。”成香五都不知道她在惋惜什麼。
小弗直接無視了這句話,“尤其是那些藥草混合物,若不采用那種使用方式本可以發揮更大的功效,蠟基底作為媒介根本不適合與完整植物混合,哪怕把豬油換成屍蠟也一樣。所以是還差了點什麼,我想再現這份配方,但它還差了一些東西。”
“…所以這和致幻藥有什麼關係?”成香五沒去管這人自顧自把配方成分換成了更不合法的東西。
“顧晚秋小姐的腦電波沉默症狀。”小弗篤定地說,“即使是能操控潛意識的人都無法完全不產生任何想法,我敢說那絕不是人類靠自己能做到的。”
說著,她站直了身子,“真希望她能活到我找到實證去反駁這個論據的時候,不過她死了我也會想辦法告知的。”
“…她。”成香五想了想,開口問道,“有什麼辦法能讓她——”
“讓她不再使用危險品?”小弗替問者開口,問者自然就無話可說。
但成香五清楚,既然她主動問了問題,便也就是不打算對此做出回複了。
“那是她自己的決定。”小弗漠然道,“而且作為外來者,我也不打算對這裡的原生態環境乾涉太多,這是沒有意義的。我的目的是取走我需要的東西,即不對這裡負責,也不感興趣。我也希望你能想清楚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五香。”
表完態,她像是要結束這份談話般轉身拿起相機,說道,“今晚就到此為止吧,晚安。”
“晚安吧。”成香五說,“你帶著相機睡覺?”
“我希望它能給予我靈感。”小弗理所當然地說。
說完,她帶上相機回了客臥。
第二天一早,成香五還是在客廳沙發上看見了穿戴整齊的小弗。
“很失望?”小弗擡了擡眼,“我希望今日的早餐有現烤的法式脆皮麵包,快去排隊吧。”
“你自己烤。”成香五頭也不回地走向玄關換鞋。
“那至少請帶給我新鮮的莓果。”小弗從客廳傳來訂單。
“你自己種。”成香五頭也不回地關上了門。
今日淩晨時分,白雲仙對昨日提交的報告進行了閱覽與評價,現在輪到成香五對其評價進行回複。
“這些都你一個人寫的?”她首先發出了作弊懷疑。
“有人給我提了點意見。”成香五正直地回複,白雲仙又沒指定讓她獨自完成任務。
“我想要的是你的態度和意見。”白雲仙馬上就回複道。
“這就是了。”成香五回複,再多真沒了。
“行吧。”白雲仙妥協了,又說,“你有空不?”
成香五想了想,還真沒,“沒空,怎麼了?”
“沒空算了。”白雲仙說,“昨晚我姐沒回家,我問了家裡人,她們說我姐幾個月前就開始住公司辦公室裡麵了。”
但昨天那辦公室裡根本沒有能住人的地方,成香五思索著回複,“你和你媽聊過了嗎?”
氣泡起起伏伏,最後丟出一句話,“我得找個機會。”
那就是還沒有,這種事情成香五也催不得,緊接著手機震動,白雲仙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雖然你的報告中摻雜的水分非常大,但我依舊會說到做到履行我的諾言。”電話那頭白雲仙的聲音被包圍在大自然提供的白噪音中。
“嗯嗯。”成香五應和道。
“…我昨天和你說過,成阿姨的配方隻有她自己能用,對吧?”白雲仙說著,似乎是走了兩步,枝葉沙沙作響,“這個事我媽也知道,按這個道理來說成阿姨走後,這個配方實際上就不再有任何效用了才對。”
“確實如此。”成香五說著,卻是又想起了顧晚秋辦公室與杜家走廊上的蠟燭氣味。
“但我知道,我媽她一直在想辦法收集那些材料,那些材料部分來自礦區,也就是說她一直沒放棄製作那種蠟。”白雲仙的聲音沉了下來,“而有的時候,我會在家裡,以及我姐的辦公室裡聞到與那蠟燭相似但又有些不太一樣的味道。”
“…你姐的辦公室。”成香五說。
“對,要門卡,但我有備用的,你們昨天用的八成就是我留在那的。”白雲仙說。
“董事長秘書辦公室,不是頂層出電梯走到底右手邊那一間?”成香五疑問,“那間辦公室哪有——”
“不對。”白雲仙打斷道,“那是董事長辦公室,我姐的辦公室是出電梯左手邊那一間。”
聞言成香五愣住了,她舉著手機一時沒動,腦子裡回想起那過於不實用的空間,身前不自覺空出一截,身後排隊的人擡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又被她驟然側過來的麵孔嚇住。她朝那人點了點頭,跟上了前麵的隊伍,沒管後麵的人嘴裡說的什麼。
“…這樣啊。”白雲仙也明白了些什麼,她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看來我真的錯過了很多東西。”
隔著電話,成香五能想象出她皺起眉,咧起嘴角想笑,最後又隻是擺出了副像是在嘲笑著什麼的難看錶情,不用想都知道,那肯定和她的名字與麵孔都不太匹配。
“小白。”成香五說。
“…你能彆那麼叫我嗎?”白雲仙更正,“如果不改的話至少語氣裡多一些尊敬吧。”
“…小白。”成香五也不知道怎麼加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進語氣裡,“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你姐姐不在了,你媽會怎麼樣?”
“假如這種免責宣言出現三次就和病危通知書沒區彆了,什麼叫不在了?”白雲仙聲音發緊,“你們昨天不是還見過她嗎?怎麼,她見了你們後就當你們麵飛走了?”
成香五沒有說話。
“…假如我姐不在了。”白雲仙喃喃自語,再說話時已經恢複了冷靜,“可能性絕對很低,她沒可能突然就死了,死了我媽也沒可能是那個反應。”
成香五沒有說什麼。
“但是萬一,萬一真的出現了這種極低概率事件的話。”白雲仙停了很久,電話那頭一時隻有樹葉晃動與鳥類鳴叫。
點單人輪到成香五了,她看著眼前的鍋盔選單,點開電話靜音說道,“三個味道各兩個。”
“好嘞。”老闆快速捏著鐵鉗,夾出了脆皮且中心含有豐富氣泡的小麥粉烤製主食。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
“…我不知道,成香五。”白雲仙聲音很輕,“我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又該怎麼辦。”
“嗯。”成香五應道,又去一旁的水果店稱了草莓和藍莓。
“…抱歉,昨天我還說你不中用,到頭來我自己也沒啥用啊。”白雲仙喃喃自語。
會道歉已經超出成香五的預料了,她看向手機,這纔想起靜音還沒取消,她點了下那按鈕,“那你回來乾啥?”
“…你說話怎麼還是那麼難聽。”白雲仙咬著牙說,“你告訴我這件事是有想過什麼應對方法嗎?”
“還真有。”成香五說。
“還不快說?”白雲仙催促。
“你就找上你媽,這樣說。”成香五清了請嗓子,“聽說你過生日要找那舌頭都不好使的成香五當廚子,我太失望了,這頓飯我不吃了,提前祝你生日快樂,我明天就走。然後坐列車轉飛機然後——”
“成香五!”白雲仙嗬斥著打斷了建議,“你在說我沒用?”
電波都蓋不住質疑者的冷意,但成香五對冷熱不是很敏感,隻是繼續說道,“我在給你建議。”
“哪裡輪得到你給我建議?”白雲仙嗤笑一聲,“你這話不就是在說讓我趕緊滾,和我媽說的有什麼區彆?”
“那你聽聽你媽的意見。”成香五說。
“…我要聽了我就不會回來了。”白雲仙輕聲說,又忽然擡高了聲音問道,“為什麼你們都想讓我走?”
成香五一時沒回話,手邊的塑料袋晃蕩著打她的腿。
“你知道嗎成香五,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媽一直在找你。”白雲仙的聲音甚至有些冷漠,“她以為我不知道,但她哪裡瞞得住我。我問她,她不說,她找不到你我幫忙問,她反而讓我彆再管了安心讀書。”
找不到很正常,成香五在心裡再次問候了一番公司資訊部。
鞋麵踩碎落葉的聲音很清晰,“是我忽視潛在風險導致了現在這個局麵,現在我又怎麼可能繼續放任不管下去?”
先不說成香五不認為這些事情是她的缺席導致的,即使她不缺席,大概也是阻止不了什麼的。
但現在說了這話她肯定更生氣,成香五這樣想著,歎了口氣說,“那麼,你現在想怎麼做呢?”
“聽了我說的話,你現在是怎麼想的?”白雲仙把問題拋了回來。
“沒想法。”成香五實話實說,“好吧,就覺得你有點麻煩。”
“這算什麼?我覺得我的人品是數一數二的,道德上也有在遵守規範。”白雲仙理直氣壯地說,“而且至少我會把要求說清楚。”
“那這次你對我的要求又是什麼呢?”成香五問。
“…不是要求,是請求。”白雲仙說,“假如,我說假如,假如最後我發現我們家其實出了怪事,我媽要做奇怪的事情,我要阻止她的話,你願意幫助我嗎?”
請求落下,她就沒再說話了,隻是和她身旁的白噪音一同等待回複,電話那頭的她似乎在拖著什麼東西朝一個方向走,金屬摩擦樹根和泥土地上石塊的聲音一陣一陣的。
“病危通知書?”成香五問。
“幫還是不幫?”白雲仙問。
“你知道喊我幫忙意味著什麼嗎?”成香五問。
“…要對付我媽,我這個大孝女當然是做好心理準備才和你說的。”白雲仙哼了聲,“你們,你和你那中介加上那些警察在查的事遲早會查到我們家來的,說真的我本來也不想管這個事,實驗室和醫院那邊已經夠我頭疼了…”
成香五等了很久也沒等到一個但是,於是她接過了話頭,“我可以幫你,小白,我以我個人的名義承諾幫助你,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準備好參加自己媽媽的葬禮。
“你也最好做好心理準備。”白雲仙笑了,拖行聲音也停下了,“你肯定猜不到我現在在哪。”
成香五回頭看了眼,沒看見人。
“不在你身後,你怎麼想的。”白雲仙嗤笑,“我在我們家祖墳這。”
“…你想乾啥呀?”成香五真的疑惑了,“你姐還沒確認死亡呢,這麼急?”
“我真服了!”白雲仙無奈地罵道,“你纔是在想什麼東西啊?我確認我姐的死活乾嘛要跑我們家祖墳來?咋地啊我要確認她屍體沒複活?我姐耶穌基督我姨的獨生子?”
成香五沒話說。
“我找人查了森湖二中的案件,好吧就是找市長顧晚秋,她沒瞞著我。”白雲仙那頭傳來穿戴衣物的聲音,“既然你同意幫我,那我就告訴你另外一件事。”
拉鏈簌的一聲被拉上,很長一條,“傳聞,三十多年前我們家,我指實體地址,裡頭出過類似的事。因為太過離奇而且很少有人討論,小時候我就當個靈異小故事聽,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似乎是帶上了什麼頭部護具,聲音變得有些悶,“自殺的割頭者,是不是聽著耳熟?傳聞中三十多年前我們家院子裡開始接連不斷出現這種屍體,下人親人都有,直到那場地震過後才消停,這聽著不是太有意思,不對,可疑了嗎?但這聯係是否可靠還得看實證,你說多巧,我們家裡人都用的土葬。”
確實如此,成香五看向手裡的通話界麵,欲言又止。
“我得乾活了,一會有結果了和你說。”白雲仙說完,通話結束通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