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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湖逸事 利己主義利她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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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己主義利她者

工會的人沒抓到,但有所收獲就不算白忙活一場。徐立冬從被抓進派出所交差的保健品販子到不法分子中間肯定經曆了些什麼,而這段經曆就是找出幕後黑手的最大線索。

現在,該經曆第一目擊證人徐春分正在最近的派出所接受詢問,進展稱不上順利,主要原因在於她精神狀態不太穩定。

會議室的門開了又關,薑苓抱著自己的電腦,一等身後門縫消失就長長地歎了口氣。謝無常作為辦案組代表留在案發現場協助處理案發現場,這一安排留給了她這技術員喘氣和調理胃部不適的時間,但這段時間她也沒法閒著。

現在她進入走廊,為的又是從“這段時間”中喘口氣。

但走廊現在不算空。

“你們怎麼還站在這?”她詢問坐在等候席的兩位,著重詢問小弗,“弗女士,該您進去問些問題了。”

“那位現在是能接受詢問的狀態嗎?”小弗從思索中擡起眼,“你們又問出了些什麼來?”

“…沒。”薑苓在門邊的位置坐下,聲音發虛,“她一直在哭,隊長就讓我先出來。”

“就是這樣了,告訴你個冷笑話吧薑苓小姐,淚腺工作時的人腦是很嘈雜的,比起一段回憶錄,這裡有些更值得討論的話題在。”小弗說著看向成香五,“發表些感想吧,另一位目擊證人。”

“你們後來有在現場找到穿鬥篷的人嗎?”成香五問薑苓,“監控,詢問,總之類似的。”

這個問題成香五也問了一直看著超市正出入口的謝無常,她的回答總結來說就是沒有。

“超市的監控隻有幾個對特定角度的,就這些而言我並沒有找到一個穿著能與鬥篷對上號的人,但如果是對超市地形熟悉的人想特意避開監控並不是難事。”薑苓翻開了自己的膝上型電腦,“而詢問,戴女士也在幫忙問了,現在得不出個結果。”

民間調研記者戴安娜正在匿名協助警方安撫民眾情緒。

薑苓的回答總結來說也是沒有,就現在而言,成香五很難不懷疑那鬥篷人也是人體炸彈中的一位,亦或者就是跑了,無論哪邊都稱不上是樂觀的。

“…而且,我覺得那些監控有些奇怪。”薑苓的聲音帶著遲疑,“不知道是超市的探頭質量問題還是網路問題,事發期間的超市內監控畫麵非常卡頓,至少在我看來完全不具備實用價值。”

“讓我看看。”小弗理直氣壯地伸出手。

薑苓嘴角抽了抽,最後還是將電腦螢幕調轉向小弗進行展示。畫麵正如她所言那般,被分割為多個視窗的監控視角均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卡頓現象,但右上角的訊號圖示又是正常的。

就和之前幾次一樣。

限時展出後電腦螢幕重新麵向其主人。

“這些我後麵再去查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目前而言,隊長她也希望得到你的答複。”薑苓看向成香五,電腦螢幕打光反映得她眼皮下陰影額外重,“你對自己莫名替戴女士吸引走一半的火力這件事有什麼感想嗎?”

“習慣了?”成香五提議。

“習慣啥呀這不是才第二次?”薑苓質疑,“加上車禍那次也才第三次,事不過三也請等到第三次之後再習慣吧。”

話雖如此,但成香五的內心確實沒起什麼波瀾。

“想法具體指什麼?”成香五問。

“…你不覺得那其中一部分人,至少那徐立冬,實際上是衝著你去的嗎?”薑苓問道。

確實,而且不僅如此,成香五覺得那拿著槍的人,或者乾脆說所有人體炸彈都是衝著她去的,戴安娜反而是臨時替她吸引走了一部分火力的那個。但其中隻有徐立冬並非超市內工作人員,她是後期被加入的一環,作用是吸引注意力之類的誘餌。

問題在於為何她會像是知道成香五會去超市一樣早早等在那。

“還有一個。”小弗提醒道,“為何安排她去等待的人會知道你們認識彼此,見過你們同時出現的人可不多。”

“那派出所裡人不少,大多見過我們去牢房那。”成香五說。

“弗女士,您是在懷疑警員嗎?”薑苓皺眉問道,“無論是我們還是本地工作者都完全沒有做出這種事的原因,更彆提後果,而且那種現場——”

“徐立冬也沒有理由吃下那儲蓄卡。”小弗冷漠地打斷道,“薑苓小姐,執法者的立體精神防護裝置固然有效,但也僅此而已了。”

“…好,我們說實證。”薑苓深吸一口氣,還帶著手套的手捋了一把頭發,“執法者出勤需要佩戴執法記錄儀,這幾天我洗澡都在看這些監控記錄,我可以摸著我的警徽擔保那些記錄中絕對沒有過度執法跡象。”

“先不說你那塊鐵皮在我眼裡份量也就和其稱重同等了。”小弗嗤笑一聲,“恕我直言,薑苓小姐,你自己也清楚本地執法者的執法記錄儀分配率有多可憐,開關又有多隨意,你現在想糾正我的態度無非是因為擔心我們的調查方向最終會導致你們的行動受阻。”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這裡的警察一遇到大點的事跑得比受害人都快,能甩脫責任的情況下執法記錄儀開得比她們跑得還快。你當我看了多少無用材料?而且你最後那句話說白了就是妨礙警務,我就是警察啊我能不擔心?”薑苓脾氣也上來了,不過即使生氣時她的聲音也不住漏氣,讓她的憤怒大打折扣。

“對自己的工作不滿意那就去找你們隊長,而不是來這裡對著我們的方案指手畫腳。”小弗不以為意,“就你這態度還想糾正我們的態度?”

“我哪裡不滿意我愛死我的工作了。”薑苓說這句話的時候下眼袋都在抽搐,“而且恕我直言弗女士,你的過往言行很難不讓我懷疑你提出的調查方案實際上是基於你本身對執法者的偏見,而不是我在和你談論的實證。”

“你在談論的又是哪門子實證?你隊長嘴裡那套?那你怎麼不挑著點優點去學而是專挑自己想用的那部分?”小弗毫不猶豫地指向會議室大門,“有膽子你就喊韓淩風小姐出來聽聽我們的意見,看看她會不會支援你對我態度的看法。”

“實證沒用哪還叫實證嗎?”薑苓都氣笑了,“你要是覺得我們有嫌疑你就說證據啊?把隊長搬出來她也這麼說你信不信?”

“信,怎麼不信。但證據需要去找而我們正想行動卻因為態度令你感到不滿意而被阻攔,這件事你敢寫在自己報告上嗎?”小弗根本不怕。

“正式開案前提出的懷疑才叫行動方向,你現在臨時起疑頂多算無中生有。”薑苓站了起來。

“無中生有?我看你們那莫名其妙的程式纔是無中生有,事實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誰管你們程式是否認可?”小弗也站了起來。

“發生個屁!你懂個屁的程式重要性啊沒了程式肯定你哪來的立場來我們隊裡指手畫腳?”薑苓齜牙咧嘴地說。

“程式這麼重要你怎麼不把案情發給人工智慧讓這集程式大成之作花幾分鐘幫你思考一個答案然後填進報告裡?”小弗指向薑苓的電腦。

“…我要把你這無證洋人逐出森湖市!”薑苓怒道。

“哈哈哈等著吧先一步被趕出去的肯定是你們這群不受任何一邊待見的外來入侵物種!”小弗叉腰。

聽著她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吵起來,成香五算是知道為什麼小弗總喜歡去找警察了,因為她真的很喜歡以理服人,即使是對方不得不服。

看這熟練程度,這幾天倆人肯定沒少吵架。

“二位。”會議室門開一條縫,韓淩風微笑著探出腦袋,“請不要吵架。”

“…抱歉。”薑苓聲音虛了下來,抱著電腦坐了回去。

“哼。”小弗因獲得最後一句話的發言權而獲得勝利,顯然心情相當不錯,“徐春分女士現在狀態如何?”

“托你們的福,現在心情有所好轉。”韓淩風將門再推開些,“進來吧。”

會議室與審訊室的空間佈置差異很大,但實際用處的差彆並不大,都是一些人想辦法讓另一些人說出些什麼有用的東西來,並拒絕這些資訊被外人聽去的隔音空間。

徐春分弓著背伏坐在長桌後,頭顱低垂,周身散佈著哭泣的氣味,腳下的垃圾桶滿了一半。

她很悲傷,顯而易見。

“你為何而悲傷呢?”小弗坐在她的對麵,架起腿並摸出記事本,“徐春分小姐,你從逃離案發現場開始就在流淚了,現在總能喘口氣說說了吧。”

聞言,薑苓皺起眉看向韓淩風,見她搖了搖頭,邊又低迴了電腦前。

“…你什麼意思?”徐春分確實十分悲傷,她擡起頭時露出的情緒化表現集一個失去親人者該有的精神麵貌為一體,她看向薑苓,“這位是誰?我記得之前在派出所見過她,她不是——”

“抱歉。”成香五開口,“那次是我沒說清楚,她是我的同伴,並非你想的那樣。”

聞言徐春分一頓,但還是等待薑苓給她一個答複。

“…是的。”薑苓咬著牙說,“弗女士與成女士是我們的外部協助者。”

“哼。”小弗笑了,“那麼來談談吧,你為何感到悲傷?”

“即使你是外部協助者也不能這麼問吧?”徐春分搖著頭說,“我悲傷還需要一個理由嗎?就因為死去的人與你無關你就可以這樣冷酷無情?”

“不,我需要和你談論你的悲傷,而不是讓你給我一個理由。”小弗漠然道,“我不在乎你的解釋,是這幾位程式愛好者需要。”

“…這太不可理喻了,你——”徐春分的聲音夾雜了憤怒。

“貴國有事不過三的傳統,我提問三次你拒絕回答三次,好。”小弗擡眼與徐春分對視,“那麼,徐春分小姐,你為何感到恐懼?這次你需要回答我理由了。”

徐春分呼吸一頓,一時沒有說話。

“我給過你機會表達態度和想法,但你拒絕了。”小弗漠然道,“你的悲傷源於你接受你的親人,徐立冬的死亡,我早說過自己會包容各位的侷限性,這次也一樣。但你的表現顯然不需要我的包容,你在離開現場的那一刻就開始悲傷,你從離開現場的那一刻就接受了你的親人的死亡,即使那時你根本沒有親眼見證過這一點。”

她略微側過頭,用藍色的視線去捕捉徐春分慌亂的眼神,“你從離開現場的那一刻就開始感到恐懼,現在,我們要談論的是這個。”

“…我。”徐春分加重了呼吸,“我當然害怕,那樣的現場我怎麼可能會不害怕?”

“恐懼與害怕是兩回事,恐懼麵對自我,害怕麵對外界。”小弗說著頓了頓,“不過這也可能有部分翻譯問題會混淆我的表達,請意會一下。”

“…我想弗女士的意思是。”薑苓頓了頓,看向徐春分,“或許您對事件發生的原因有所瞭解,並因此感到恐懼?”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那種事為什麼發生?”徐春分搖頭。

“可能的。”小弗篤定道,“因為你在後悔。”

徐春分的呼吸又加快了些許,她像是又要開始哭泣一般搖著頭,將顱骨低垂。

“你後悔自己漠視了徐立冬的想法和改變,你後悔自己沒能察覺到她的不甘心,你後悔今早她出門時沒叫住她,也後悔——”小弗在這裡停住,看向突然擡起頭的徐春分,問道,“需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你怎麼知道…”徐春分停頓,她忽然長長地歎了口氣,呼吸也因此而平複了下來,“…好吧,事到如今問這些也沒意義了。”

“請。”小弗拿起了筆杆,薑苓將雙手放上鍵盤。

“…那天你們也看見了,我去接她。”徐春分看著自己膝蓋上的掌心,那裡有被自己扣出血的指甲印,“你們知道我是個老師,我是一中高三三班的班主任,最近臨近高考,上頭突然又轉學了一批二中的學生來我們這,學生間的矛盾,小團體,家長的不滿,額外的補習…好吧,這些都是藉口,那天我打了她,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在發泄情緒。”

薑苓的表情帶上了不忍直視的憐憫。

“我們家背景比較特殊,她,比我小很多,就比我班上的學生大一點。”徐春分說到這裡擡起頭看向窗外,“我們爸媽在我成年後就去外地打工了,我帶她長大的,也經常說讓她要多考慮未來之類的話,她有聽進去的,也挺聰明,希望分擔我的壓力,但就是喜歡走近道。你們查過問過的話應該也能看到她不是第一次因為類似的事情進局子了,以前她未成年的時候也就算了,現在卻還——”

她頓了頓,又低下頭,“抱歉,扯遠了。總之那天回去後我們沒怎麼說話,後來民警來我們家和我說明瞭情況,周圍的人也和我說了。我想找她說清楚,但她不開門,我沒辦法,有人推薦我去找專業的人問問,昨天,我去找了一位諮詢師詢問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聞言,成香五忽然一愣。

“她很同情我們的遭遇。”徐春分又歎了口氣,“她說自己見過許多類似的人,她們有著想要做的事情和被埋沒的閃光點,本質上並非惡人,卻往往缺少正確的引導以及一個機會。這樣的人長期以往,要麼壓抑自己的渴望與才能去成為社會中的無名氏,要麼因為社會化失敗不再能成為常人眼裡的正常人。我知道她是對的,我的好多學生都是這樣,高中時還留有自己的夢想和個性,上了大學或者步入社會後都失去了自己的痕跡。”

這些話從徐春分一個教師嘴裡說出來合情合理,但她僅是在轉述,轉述一個將普通人打包成人體炸彈去追著彆人跑的人口裡所說的話。這樣的人是一個什麼人?偽善者嗎?心理變態者嗎?還是純粹的瘋子呢?

成香五不知道,但看徐春分的神情,毫無疑問的是,她發自真心地同意這些話。

她的語氣擡高了些,“徐立冬她不該成為那樣的人,她和我不一樣,她很聰明的,不該留在森湖市成為一個誰都可以替代的螺絲釘,也不該成為閉門不出的人。”

明明是在說著這樣的話,但她卻留下了眼淚,“但是我不該帶她回家去見她的,一定是,一定是她說了什麼,對,一定是她做了什麼,我——”

“…請冷靜一些。”薑苓遞上空了一半的紙巾盒,“那位諮詢師的相關資訊你還有保留嗎?”

“有的!”徐春分說著就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了自己的錢包,顫抖著手確認著卡片,“我,我留著她的名片——”

她像急著要澄清自己的嫌疑一般,從中抽取出一張紙質黑白名片直直地遞向身前,小弗伸手取過,兩邊的薑苓和成香五都湊過去看。

森湖市民間勞務工人協會人力資源部顧問,林博士。下方附電子郵件地址與電話號碼,背麵空白一片。

“…林博士。”成香五重複。

“就是她!”徐春分點頭,“那天她帶了口罩看不清臉,穿著正裝,拜托你們一定要找到她,不然,不然我…”

“請放心。”薑苓拿出相機給名片正反麵留樣,“我們一定會迅速行動,絕不會讓她有機會禍害下一個人。”

“…那我就放心了。”徐春分輕聲說。

作為目擊證人還需要簽署各樣的檔案,成香五和小弗先行離開了會議室,來到警局外。

“林澈安。”小弗說。

“嗯。”成香五應聲,“本地人,昨天我見過她,她的表現符合要去給誰做諮詢,我也和她說過類似今天去超市的話。”

隨後,一個可能,一次諮詢,一位新人,一場暴行。

“之前,我們調查到醫院,小白說診斷人想避開檢測手續把那兩個人定為植物人,仔細想來能經手受害者並簽字的人裡也有她。”成香五接著說,“再往前,我去秦子西那時她就在大巴車上,知道我們下車的具體時間。”

不過這些都並不是直接證據,甚至直到受害人親屬那張名片遞到她們麵前之後,她們依舊沒辦法直接將這位心理諮詢師視作為幕後黑手。她可能是診斷簽字人,那又如何呢?她聽說了自己週一可能會去商場,那又如何呢?她知道自己在什麼時間會做什麼事,那又如何呢?

她可能是林博士,那又如何呢?誰能在不造成頭部傷口的情況下強行改變一個人到那種地步?一段會談做不到,人類做不到,林博士做不到。

成香五回想起之前林澈安表達的態度,那麵對受害人的憐憫與同情都是發自真心的,對心理諮詢師的職業道德的遵守也是。

“…那天在徐立冬的牢房外,她也在那看著,你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什麼?”小弗看著警局前忙碌的街道,語調冷淡平靜,“好可憐,真可憐,好想幫幫她。”

她轉頭看向成香五,“但看著張某時,她什麼都沒想,也沒有任何情緒。若真是她,這利用一前一後的態度可是會令其客戶寒心的。”

成香五閉眼,又睜眼看向街道,“…去見見她吧。”

“當然。”小弗說。

警局門開,徐春分失魂落魄地從中走出,被門檻一絆就要撲下樓梯,好歹是被成香五拉住了。

“…謝謝。”她道謝時也無法集中注意力。

成香五隻是搖搖頭。

“…其實,那個人最後還和我說了一段話。”徐春分的聲音很輕,“但這些我不該和那些警察說。”

“什麼?”小弗側頭。

徐春分沉默片刻,還是開了口,“她這樣說了——”

“我遇到了很多很多這樣的人,但是,我是沒辦法改變她們,或給予她們正確的引導的,因為我自己都並非是一個全然正確的,無比優秀的人。”林博士這樣說了,“我的知識儲備相當淺薄,亦無法看透人心,也沒有足夠成為大家榜樣的正義感。”

林博士沒有主動提出過要上門拜訪徐立冬,更沒有提出過任何治療方案。

說完,徐春分再次留下淚來,哽咽著說,“…根本就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徐立冬。”

這就是她一直悲傷,一直後悔,一直恐懼的最根本原因。

“好久不見了這番說辭。”小弗擡眉,“一般接下來這位就會開始傳教,教你依靠她們全知全能全然正確的主,缺了這部分可能是看在你作為教職工必須信仰成績單吧。”

徐春分淚流滿麵。

“…你們倆又和她說了什麼?”從門內走出的薑苓小聲問道。

“…沒。”成香五移開了視線。

薑苓盯著她看了會,隨即放棄了,“總之我們現在要去她家裡取證,你們去看看嗎?”

“去。”小弗點頭,“當然要去。”

南方小區現在已經看不出前段時間還發生過槍擊案的痕跡了,不如說這起案子本就沒在這處居民的認知上留下過多少印象,警方挨家挨戶問了幾次後也沒問出什麼資訊來,久而久之,這談資似乎也就也沒了價值般,散進空氣去了。

“…這是正常的嗎?”小弗有些疑惑,“這不是,但森湖市確實有特殊情況…”

“我們也覺得本地對各案件的態度過於消極了。”韓淩風皺著眉開口道,“無論是公安還是平民,前者不積極處理後者不積極討論,局裡積案過多卻無人在意。”

作為案件愛好者,她對這種現象相當不滿意,但作為外地人她無能為力。

“是,是這樣嗎?”徐春分有些疑惑地帶路,“這裡確實一直是這樣,出了什麼事大家沒過多久就忘了,小城市都是這樣的吧,不如說平和些對這裡的人來說更好…”

“…你真的是發自真心這樣想的嗎?”成香五問,“這件事,忘記了也沒關係?”

徐春分沉默了。

四號樓頂層,徐春分在四人的注視下開鎖入室,執法記錄儀正常工作中。

從玄關和客廳看,這處空間的常用者就隻有徐立冬一人,徐春分隻是偶爾回這裡一趟,那些櫥櫃裡的工藝品,沙發上掛著的手工編織品,以及桌上的各種擺件都是那位喜歡擺弄又不喜歡收拾的年輕人所留下的東西。

但餐桌和廚房被收拾得很整齊,並非是成香五剛回公寓時的那種空蕩蕩的整齊,而是每個物品都被擺放在不礙眼又能隨手拿來用的整齊。地板也是乾淨的,沒有頭發,也沒有零碎的紙屑和包裝塑料垃圾,打掃衛生的工具被收納在陽台上,和晾衣杆上的衣物一齊曬著太陽。

徐立冬的臥室門鎖著,徐春分拉開幾個櫥櫃找到了鑰匙,她在那門前站了會,隨後開鎖並推門入內。

這是一處很難被收拾的房間,其主人的愛好與各種嘗試所帶來的大量材料與工具被堆積在房間的各個角落,遠超尋常房間所有數量的收納櫃也難以將它們全數納入其中。一些還沒開封的生活用品就被隨意地丟在角落或台麵上,甚至床上,等著誰哪天需要用到或想起來不得不去丟掉。

但比起這些,更值得各位注意的是房間裡還沒能及時散去的蠟燭味。

“…這恐怕是那位帶過來的。”徐春分皺起眉,熟練地跨過雜物把窗戶拉開,“她沒有點蠟燭的習慣,我們家也沒有蠟燭。”

“我查詢到您曾聯係過一位姓張的同小區工人上門,能讓我們看看他工作過的地方嗎?”薑苓拿著相機問道。

“可以,請跟我來。”徐春分點頭,再次跨過雜物離開了房間。

房間內剩下的這位像是個標準刑警一般帶著手套和放大鏡在這堆東西中挑挑揀揀,並自取了一些她想要的東西帶走。

“你們怎麼看?”韓淩風問道,顯然她對這房間內的蠟燭味並不滿意,搜查完畢後就去了門邊站著,並將手套脫了放進口袋裡,和證物袋們待在一塊。

“顯然蠟燭是重點。”小弗對屋內陳設沒什麼興趣,轉而提起另一話題,“你們準備怎麼接觸那位林博士?”

“查監控,追ip地址和電波追蹤。”韓淩風看向小弗,“不過看來你們有更好的辦法。”

“是有些眉目,不過成功率無法確定,所以就不打擾你們的程式了。”小弗微笑著說,“希望你們彆撞到牆上。”

“那祝你們也順利吧。”韓淩風點頭,“雖然就事件結果而言,這名片上的人聽著就是我們要抓的目標了,但就徐女士的口供,我認為她並非主犯。”

“對你們的任務而言,抓到能被追責的人了不就夠了?”小弗不以為意,“薑苓小姐可是對這份工作的過程頗有怨言。”

“…這次大家都辛苦了。”韓淩風微微歎了口氣,“不過確實不夠,交差是一回事,找到真相算是我個人的追求吧。”

說著,她從口袋裡摸出棕色皮夾錢包,從中取出一份被折疊起來有些皺的信封,展開並展示內容物給二人看。

這是一紙委托書,大意如下,白白有限公司董事長秘書白雲天誠摯邀請各位遠道而來的執法者參與我司董事長白浪濤六十大壽賀壽宴,並在當天為我司安保團隊提供安全技術的相關指導。

“昨天我與市公安局局長通話結束後,不出一小時,就有服務員敲響我房間門給我送了這個。”韓淩風將錢包再次收起,按扣哢噠一聲,落進夾克內袋,“這下隻好多留一陣了。”

話雖如此,她的笑容卻是像看見葡萄藤上聚攏蜜蜂的果農般期待,顯然並不感到為難。

“你們住在哪家酒店?”成香五問。

“市區的一家,不是森湖大酒樓。”韓淩風說,“辦案組的大家報銷標準不同,住在一起的情況下隻能降低一下酒店星級了。”

“…這樣。”成香五不太能感同身受,她從不和同事一起出差。

“那二位又如何?”韓淩風問,語氣似乎是有些期待。

“你們當然會看到我們的精彩表現。”小弗清了清嗓子,以雜物堆為背景徐徐側步展臂,頗為隆重地用掌心拍了拍成香五的背,“五香樓少樓主的手藝可不是誰都有機會品嘗的!”

成香五沒話說,移開視線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我也會好好期待的。”韓淩風說著看向了成香五,後者又避開了視線。

“之前那個貨車司機的身份背景你們調查過了嗎?”差點受害人成香五問道。

“他車內找不到證件,不過車牌號有些線索,約一個月前他會定期出現在各人流量較大的交易性質場所角落,目的是藥物交易,他不是唯一一個。”韓淩風說著語氣嚴肅了些許,長眉也擰起,“包裝一樣,但藥效本質與徐立冬手裡的那一批不同,是即時起效的隧道視旅途致幻劑。找不到藥檢,沒有成癮性,但可追溯的買家多數出現了典型的後遺症,有些至今還留有一定症狀。”

“…這是,從良了?”成香五疑惑,藥效從立竿見影還留後遺症跨越到得看心理作用,這中間的差距不可謂不大。

“更像是貨源供應不上了。”韓淩風摸了摸下巴說,“原藥物賣價比起煙草來說相當昂貴,客戶群體為青年,可以說是工會一大經濟來源。更彆提這一情況導致了一定程度上的社會秩序混亂,我看即使買家有意保密但也瞞不了多久。”

就時間來看,這一斷供很難不和森湖二中的案件扯上關係,尤其是成香五腦子裡冒出了一些想法的情況下,韓淩風看向她,莫名其妙眨了眨眼。

“按你這話來說,那些本地的執法者並不知道這一情況。”小弗疑惑道,“‘外來人員的行動導致耽擱了這方麵的追查’在昨日的發言競賽現場可出現過兩次,你要是有這方麵的線索昨天為什麼不說?”

“因為比起用於爭辯,這種內部結構型線索對決策者而言更有價值。”韓淩風說。

“比如那位市公安局局長?”小弗皺眉問道。

聞言,韓淩風笑了,“解決問題當然得從源頭開始。”

取證完畢後雙方各自離開小區。

現在已經接近下午時分,成香五取出手機確認具體時間,一方麵她們還沒來得及吃午飯,另一方麵,白雲仙依舊沒有發來答複。

倒也不是說她多關心人家祖墳環境,主要是成香五實在不覺得就白雲仙那身板能自食其力挖到棺材板那深度。退一步說她真有那能耐,挖出來後又該怎麼填回去,填不回去的話

總之無論哪種情況下她都不太方便接電話,於是成香五轉為檢視午餐選址。

“這樣的因果關係我倒也可以接受。”小弗看著成香五的後腦勺說。

“走。”成香五收起手機,“吃飯去。”

本次午餐采用了成香五以往常用選單,全數采購於便利店。二人坐在曬不著太陽的路邊長椅上,金屬材質堅硬可靠但舒適度實在難以稱道,好在歇息者也沒打算坐多久。

“在你看來她們那邊能直接抓到人的概率多大?”成香五問。

“比謝無常小姐從人群中排查出有用材料的概率小,重在參與吧。”小弗晃了晃還冒著熱氣的紙杯,她渾身上下與眼前這季節格格不入,好在她們倆坐一起時,路人或許會開始懷疑自己,“韓淩風小姐也持有相同的懷疑目標,但她們走程式的可沒辦法直接上人辦公室問,查檔案都得等批準。”

市公安局所屬的唯一心理評估師,也是本地人,有些真材實料且掌握大量執法者心理健康抉擇權,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林澈安隻要坐在她的辦公室裡就能無視大部分來自外來執法者的騷擾。

“那我們呢?”成香五問。

“我們可以直接懷疑林澈安小姐,並采取針對性的調查方法。”小弗說著,笑著轉過頭看向成香五,那是一種名為“接下來輪到你了”的通知性質笑容,實用性很強,成香五已經開始覺得麻煩了。

“為了我們的調查進度,五香,貢獻一些隱私權吧。”她這樣說著清了清嗓子,“你就這樣說——”

“你好,市警局辦公室嗎?我聽說之前許多目擊者都在你們警局接受過心理諮詢,對的,我也有點問題想要諮詢一下。”成香五硬著頭皮撥通報警熱線。

“好的,請簡單複述您的問題。”接線員的聲音有些無精打采,撥號來自公共電話亭,還是個年輕人聲音,這簡直是經典惡作劇電話預備役。

“…是這樣的。”成香五深呼吸,“我是之前市區車禍現場的目擊證人,當時我就在現場看見那輛貨車撞死了很多人,我也差點就被撞到了,但我並沒有什麼感覺。那天之後直到現在我一直都保持著這樣平靜的狀態,我看網上說這樣似乎不太正常,但我覺得自己很正常,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試試看遇到怎麼樣的情況我才會不再這樣平靜。但這種事我也不知道該和誰說,該怎麼做,所以纔想找你們問問。”

“…啊,這樣啊。”接線員似乎是不知該如何接過話頭,一愣一愣地說,“請,請稍後,我找個人問一下您這個情況該怎麼辦…”

隨即通話進入等候音樂。

公共電話亭內,小弗靠在玻璃牆上笑得很開心。

“哈哈哈——”她用頭抵住牆才勉強壓下來的笑聲在此時噴發,“這個情節我一直想親眼看一次,謝謝你,五香,這次我確實不得不感謝你的幫助。”

“…你確定有用?”成香五看她這幅樣子,開始考慮要不要掛電話。

“那位在全職工作之餘還給自己找了個同性質兼職,顯然她非常熱愛這份拆彈工作,你這樣的大型炸彈包她怎麼可能會拒絕?”小弗終於是止住了笑。

就像要回應她的言論一般,音樂停了下來。

“您好,我是市公安局的心理評估師,很抱歉得知你的遭遇,聽見你產生這樣的想法我有些擔心,請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接電話的人聲音變了,這是一句溫和且帶著擔憂的問候。

確實是林澈安的聲音,成香五一頓,拿起電話說,“實話說,我並沒有什麼感覺。”

“或許你是這樣認為的,但很多情況下我們大多無法正確地判斷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況,而僅僅這樣交談我也無法給予你任何建議與幫助。”林澈安輕輕歎了口氣,“既然你打電話給我們便是說明你還願意求助,這是好事,請問你願意與我見見麵嗎?”

成香五看向小弗,她比了個等一等的手勢,於是電話亭內一時安靜。

“…這樣吧,我們不在我的工作場所見麵,我也不以警局工作人員的身份與你交談,我們就找個地方坐下聊一聊如何?時間地點可以由你來定。”林澈安的聲音暗含鼓勵,“我很想給予你幫助,你的言語讓我想起了許多人。我也相信你會有找到自己道路的那一天,在那之前,你需要的隻是一些指引和幫助。”

再次沉默片刻後,成香五說出了一個路口地址,並將時間定在明天上午。

“謝謝你願意給我這樣的機會,我會認真對待這次談話的。”林澈安鄭重地說,“那麼,希望明天見到你時,你一切安好。”

通話結束了,成香五將聽筒掛了回去。

“希望如此吧。”小弗站直了,“走吧,現在去那花卉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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