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湖逸事 房與上中下人
房與上中下人
臨走前,放棄治療的患者在醫生的注視下從咖啡店提了個蛋糕走,荔枝奶油白巧克力,保證吃的時候人嘴裡除了甜沒其它味道。
“就她說的那些,她聽上去和工會的人關係也沒那麼好。”回到車上,成香五說著係上了安全帶。
駕駛座上的人正在記著些什麼,聽她這樣說後笑了笑,回答道,“信仰的體係,物件,教派,甚至崇拜方式都需要統一之後才能閉上眼互相手牽手的人就是所謂教徒。”小弗著收起了記事本,“異教徒很可怕,即使對方是無神論者,所以葉孌小姐被排外的理由也是如此,她的信仰被貓解放了。”
“…但她的姐姐沒有。”成香五想起了葉姝,她未曾見過這個人,但想也知道,她該長得和自己的雙胞胎姐妹一模一樣,就林澈安所言,或許曾經她們二人是真正意義上的不分彼此過,但葉孌現在不僅分得很開,還打算搬走了。
“讓我們恭喜葉孌小姐的獨立。”小弗笑道,啟動了汽車。
引擎啟動,同時成香五口袋裡的手機振動,有訊息,她取出一看,來信人陌生。
“成女士您好!我是林澈安,我從謝警官那裡知道了您的號碼。”她姑且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訊息來源,“剛才的對話結束的倉促,但我認為這並不是結果,成女士,讓我們多聊聊吧!”說著她還發了個係統自帶的握手錶情。
成香五剛想當自己沒看見,就發現對麵又發來訊息,“請不要放棄治療哦,我看見您訊息已讀了,有空多話就請多和我談談吧。”
“…怎麼辦。”成香五捧著手機有些緊張,她看向小弗問道,“已讀怎麼關?”
“你問我?”司機空出隻手翻出自己的手機扔了過來,“自己上網查。”
經由醫生推薦,二人前往目的地的途中多了個停靠點,為林澈安幼年舊居,那是一處在三十年前還算得上優良居住環境的彩石牆麵公寓,現在那頂上的紅瓦片連破帶漏,想必天氣不好時室內也是連風帶雨。
“我將麵試題目提前透露給了那些執法者,希望我們回去的時候她們還都完整。”小弗說著,在雜草叢生的龜裂路麵上尋找一處停車點。
“她們準備抓林澈安嗎?”成香五問,聲音因顛簸而斷斷續續。
“有證據了就會抓。”小弗說。
這種含糊用詞可沒法讓人放心,成香五看著手機上的新訊息,選擇先把手機收起來,詐騙電話也多是打了幾次被無視後就放棄了,這人或許也是如此。
公寓沒翻新也沒拆,就那樣將就著停在了沒人會住也沒人在乎的半荒地中,就成香五來看這塊與那廢棄加油站的返自然化程度不相上下,但因遮遮掩掩的垃圾多了,這公寓樓比前者徒增了一番名為懷舊的人文氣息。
穿過被拋棄的輪胎和不知與其關係如何的老破碎窗四座車,跨過因路途遙遠而沒人願意上門回收的金屬廢鐵,踩著有坍塌風險的樓梯來到頂樓二樓,二人終於得以一窺林澈安的老家。
門鎖形容虛設,成香五甚至沒伸手推,二人走到門前帶來的風就將那木板向內請了些。從內溢位的是灰塵與木頭腐敗的氣味,不算難聞,甚至符合一些特殊愛好者的口味,但毫無疑問地對身體無絲毫益處,鼻子多吸幾口肺部就會和那房屋一同留在舊時代。
門上還掛著房屋轉賣的牌子,電話號碼模糊不清,它沒人要,它的內在也是。
門前就碎著石塊,門內更是,隨著門軸呐喊,與枯葉一同旋轉起來的還有小弗的礦石探測表盤指標,它像是陷入漩渦之中一般轉個沒完,自己與自己的選擇與想法相矛盾,感受指向一方,身體又自顧自地轉向了另一方,若它是個人,那現在脖子都要被自己扭斷了。
兩居室因缺少了人的痕跡而被打回傢俱儲藏間,三十年前的舊人曾生存於此,桌,椅,搪瓷杯,木櫃花布眼鏡框都還在這裡,隻要補上那些碎掉爛掉缺了角的地方它們就還能用,但也沒人想用了。
“這屋子裡的裝飾擺件特殊金屬含量很高,這種密度下甚至不需要說話,隻需歎息便能引起反應吧。”小弗拿出記事本,走來走去觀察著寫了些東西,給出了這一診斷。
長期以往的影響結果便是她們與那些死者曾親身體驗過的心跳共振,然後直到有一天有誰敲響些什麼,這個屋子裡的人就會開始做夢。
“但林澈安還活著。”成香五說。
“這方麵暫且存疑,但我猜她親眼看見了都不信,神也就沒辦法了吧。”小弗在屋內走來走去,隨意答道,“所謂無神論者。”
地上那些如垃圾一般的,桌上那些如武器一般的,櫃子裡那些如珍藏品一般的,以及灰塵,都是這家人曾用以交易的商品,都是媒介。它們本來靜悄悄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弗一說話,它們就如被叫醒了一般振動起來,又迅速衰竭。
“所以她的心臟問題是。”成香五想了想,“因為她長期待在這個環境中,受到了影響。”
打砸,吵架,生活起居,這處空間曾經不缺聲音。
“就是這樣了。工會的人之所以能使用那技術,是因為她們的人事是個除了責任心一無所有的前額葉損傷患者,亦是受到精神汙染的半自動傳教機器。”小弗歎了口氣,記事本啪得一下被合上,“走吧,既然我們責任心心腦血管精神健康宗教通通不沾,這樣的人輪不到我們去管。”
二人往外走。
殺林澈安很難,而且確實沒法就此根除工會帶來的麻煩,但是,“彆忘了市長辦公室的委托。”成香五提醒道。
“…你想把她交上去?”小弗回過頭問,她表情沒什麼波動,語氣也是。
“對,她能看見,也有辦法接觸,那麼控製住她也算是一種控製住那存在的辦法。”成香五想了想對方的極端行為又說,“不過她出問題了那些工會的人肯定有反應,先等韓淩風她們那邊行動結束吧。”
小弗莫名其妙笑了一聲,但也沒說什麼。
無人與之對話便無話可說的塵石空間靜默地送彆二人,與無人問津的桌椅一同再次被那扇招風的木門隔絕回去了。
公寓走廊向外,青山配藍天也算美景一片,群林中偶然冒出一塊房屋區以做綠化分割線,成香五沒林澈安那好視力,自然看不清哪一片是白家的院子。
好在她們有地址。
“如果你打算擺脫她,最好是直接一點,而不是指望她逐漸對你失去興趣。”上車後,小弗這樣說道。
“我不是都那樣說了?”成香五疑惑。
“來以己度人一下吧,既然林澈安小姐並不將那不明飛行物視作信仰,那她為何要透露你的訊息好讓那些信徒追殺你?”小弗轉而問道,“前情提要一下,戴安娜小姐可沒這份待遇。”
“…因為那些人求她了?”成香五思索著說。
“不,一開始並沒有人求她說出‘成香五的下落’,甚至我可以直接告訴你,那些工會成員並不認得你的臉。”小弗說著,像是覺得自己的答案很好笑一樣提前笑了起來,但好歹有在目視前方。
“你也得我求你才能告訴我答案嗎?”成香五說。
“你就不能自己思考一下嗎?”小弗不滿地說,又笑了,“不過告訴你這部分也不是不行。”
她從車內後視鏡折射而來的視線定在成香五的臉上,連同那看笑話般的笑意一起,“設身處地一下的話你就能理解了吧,是好奇。”
“好奇我會怎麼死?”成香五一下子就覺得林澈安人有點壞了。
“好奇你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向她求助。”小弗糾正,用一副看熱鬨不嫌麻煩的表情,“而這好奇要追溯到十三年前,這位自認愛崗敬業並以博士為目標的青少年心理諮詢師目睹她的同事對你下達錯誤的診斷書,你卻毫無反應。客觀的憐憫攪拌主觀的好奇心,粘上自我定義的道德底線,所謂大器。”
“她真是這樣想的?”成香五根本想不到是因為這。
“是哦。”小弗笑著說,“十三年前,她本科剛畢業就讓那些人叫她醫生了,後來為避嫌改成博士,她本人都不習慣被這樣稱呼吧”
成香五到不是在疑惑這方麵,她自覺做不到為一件事掛心十三年,會想林澈安所說的話,她認真問道,“我求她去自首可行嗎?”
“罪名是什麼?”小弗好奇,“縱火罪嗎?”
“徐立冬都能被抓起來她怎麼不能?”成香五疑問。
“因為她的問題不會被看見。”小弗加重了語調說,“所謂形而下者謂之器,要想套上能被說出口的罪名就請找出能證實罪行的證據。”
“…希望謝無常她們效率能高一點。”成香五真心這樣想。
“要打電話為她們應援嗎?”小弗好心提議道,“應援詞我可以幫你想哦。”
成香五拒絕了,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林澈安發來的新訊息,想了想,先將此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在地圖上被標注為白府的建築完工於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內裝修耗時更長些,整體結構依山共分三層。因幾次擴建,該家宅的麵積大且邊界線模糊,但像是在瞧不起現代化的高密度佈局,這裡沒有任何一處建築擁有第二層,除了角落裡那腳跟都站在了黑瓦石牆之外的烽火塔。
沿平整石路盤旋上山,車停院外與其它幾位身價高十倍有餘的同類並排,二人下地,眼前約十幾米高的大門之上,避風下,黑底金字題著白府。
手機訊號降至兩格。
雙開門中的一邊敞開迎客,一位推著小車的侍者上前,站定後微微俯身向二人致意。
“午安。”她秉持著禮貌的微笑打了招呼,“遠道而來辛苦了,我猜二位一定就是是成香五女士與小弗女士,雲仙小姐提前告知過我們二位會來拜訪她,感謝你們帶來的禮物。”
說著她就動手將後備箱裡那些有的沒的往推車上收拾。
“感謝你的幫助。”小弗說,“除此之外我們也是為了與白浪濤女士商討她六十大壽宴席相關事務而來的,白雲天小姐可曾與你們提及這部分?”
“啊…”侍者頓了頓,回過頭,手下動作倒是沒停,“很抱歉,商務相關資訊我瞭解的並不多,但家主大人此時確實在府上,請容我們稍後溝通。”
說著,她將滿載的小車轉了個方向,帶頭走在前麵,“請二位跟我來吧。”
跨過門檻,首先看到的是一副灰黑岩石雕刻而成的整牆壁畫,缺了顏色,那起伏的銳利線條不知是在畫山還是海,邊緣幾乎能割開觸碰者的手指。
“請容我簡單為二位介紹一下白府。”侍者略微側過頭,輕聲說道,“此處府邸是依照宋式庭院的設計理念,由家主大人的朋友,也是建築設計師董易林大師根據地形與居住需求改良,並結合現代化的舒適便利建造而來的居所。”
說著,她腳步沒停,推著車,穿過擺設著各種瓶瓶罐罐的前廳來到一層庭院內部。
聽到這名字,成香五愣了下,沒想到這位董大師還真有在做點什麼事。
“所謂通融,不過這裡的牆麵和地麵材料與杜家那養殖場有相似之處。”小弗打量著腳下由不規則石材拚接而成的小路說道。
“您的眼光很好呢!”侍者讚歎道,“董易林大師的師傅就是杜家所有建築的設計師,兩邊也采用了同樣的建築材料處理工藝,不過因為考慮到排水,白府總體並沒有設計為平麵。”
廊房包圍庭中方塘,綠意沁人的矮鬆灌木與木曲橋下,不清澈綠水中遊過幾尾紅黃白。橋心木亭沒人,但成香五能感受到廊坊雕窗內有人走動並投來視線。
“這一層是我們這些工作人員的宿舍與各式功能間,第二層是正式用於起居待客的場所。”
侍者帶路沿廊下穿行而上,府邸第二層中庭綠意更盛,但還是比不過回頭看向府外時滿眼的山。油翠的苔蘚中生了幾塊碩石與高樹,曲乾上枝葉繁茂如雲蓋,斑駁光影下,石燈籠旁的太湖石更加皺巴了一些。
“那是從建築圖紙定下時便栽種了的石榴樹。”侍者看向那高樹介紹道。
這一層兩側不再設有廊房,取而代之的是被竹林遮去廊下風景的多處廊亭,各標注琴棋書畫香花,但現在六處閒亭無人問津,隻有角落裡一處歇腳茶桌傳來議論聲音。
“讓她們把那個廣告位空出來給方蟬,下個季度的產品預熱可以準備開始了。”一個青年男性用相當不雅的話題打擾著庭院氣氛,他語速很快,聲音帶著些不耐,“等這塊活動結束了就讓她回去,和蔡總說好了,對,她當然也會出席活動,到時候我讓她們當麵談。”
“…那是雲間先生。”侍者小聲說道,“以及傅蕭夫人也在這裡,二位或許稍後會遇到她們。”
那竹後話音一頓,身影轉身。
“…到時候再和你聊,讓營銷部門的人多上心,回見。”商務話題結束了,白雲間從竹林後走出,看見三人,尤其是成香五與小弗後,那本就沒幾分耐心的臉色更下一層樓。
“雲間先生。”侍者停下腳步點頭致意,帶路的人停了,跟著的兩人自然沒法動。
“…這兩位是?”白雲間問道,並用嫌棄的目光上下掃視了那一推車的糖份,“我可不記得今天家裡有客人要來。”
與侍者截然相反的音量驚起了廊亭外側的幾隻鳥雀。
“二位是雲仙小姐的客人。”侍者回應著介紹道,“這位是成香五女士,這位是小弗女士,她們也同樣是——”
不等她說完,白雲間聽見前半句就嗤笑了一聲,“原來是小妹找來的人。”
侍者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二人一眼。
說起來,成香五想起,若按照白雲仙的說法,那剩下的人選中最有可能下達那則暗殺委托的人就是白雲間了,有錢又有動機,而且現在來看他對自己媽媽的生日宴也沒什麼尊敬可言。
“小妹現在可不一定有精力出來招待你們,若是有哪裡怠慢了我這個做哥哥的就在這先一步給二位道個歉了。”白雲間這樣說著,但誰都看得出來他絕對不會道歉,“也辛苦你們大老遠來一趟還給她帶這些東西,那是,蛋糕?不是我挑剔,她年紀也不小了,吃這麼多甜食可不好。”
他說的一大堆東西沒人想回,庭院一時之間再次安靜了下來,風拂過石榴樹的枝葉打在黑瓦上,沙沙作響是它們給出的回應。
“…怎麼不動了?”成香五疑惑,“他要吃小白的東西?”
“也可以這樣說了。”小弗不以為然地說,“請繼續帶路吧。”
“啊,好的!”侍者連忙點頭,“抱歉雲間先生,我們先走一步了。”
三人丟下白雲間和他的臉色繼續向前。
穿過月亮門進入二樓主建築前廊,向西側為客房,東側為主人家的分屋,正中一片用於會客與娛樂。那白念雲的畫像就被高懸於采光明淨的古畫展廳內,每個路過的人都有機會瞻仰一番這位,以及有資格與其相提並論的山水字畫。
沿木廊穿過幾處門洞,侍者將推車停在一處門外,輕輕敲了敲門環,“請二位先在雲仙小姐這裡歇息一會,稍後我們會將回複帶來。”
“那第三層是做什麼用的?”小弗指向廊外問道。
從第二層擡頭就能看見那幾乎隱藏進山林間的黑沉建築,第三層不包含任何景觀園藝,且麵積比起其它兩層相當窄小。
“府邸第三層曾經是用於供奉的祠堂,但現在已經不再投入使用了。”侍者說著將門拉開,“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
門內是與室外截然不同的現代化裝修,侍者從門邊遞來拖鞋,先一步入內將推車停在會客廳的簡廚冰箱旁,泡茶,並從櫥櫃中取出杯碟。
隔著一扇玻璃門,精雕木亭外,花園內此時開著幾叢玫瑰。
延伸向屋內的走廊穿來輪軸滾動的聲音。
“麻煩你了。”白雲仙向侍者沉聲說道,她沒戴眼鏡,靠坐在輪椅上,用一條絲巾蓋住腿部,下方腿腳裹了些繃帶。
“沒有的事。”侍者搖了搖頭,將茶水放置在桌上,轉身離開了屋內。
房門關閉,成香五看著那輪椅欲言又止。
“坐。”白雲仙朝會客區沙發擡了擡下巴。
杯中茶湯赫紅,是鐵觀音。
“稍後我們還有其它會談安排,這裡就讓我們直接說重點。”小弗看向白雲仙,取出記事本開口道,“首先,感謝你的努力,可以說若沒有你的付出那麼與其相關的資訊將永久深埋墓底。”
“我清楚。”白雲仙頷首,“除我之外沒有人能做這件事,既然如此這份線索的價值當然也是難以與其它資訊相提並論的,希望你們能拿出能令我感到滿意的答案作為交換。”
“既然你已經有了針對性的懷疑目標,那麼我就也不做其它——”小弗話沒說完。
“我的針對性懷疑目標?”白雲仙皺眉,“這話要從何談起。”
“你的腦。”小弗平靜地說,“更多的解釋我不會再說了,不過我可以給你時間表達態度和想法。”
白雲仙凝眉看向成香五,“她在說什麼?”
“你從字麵意思理解就好。”成香五說,“我們一會去見你媽的時候也這樣。”
這人從不遮掩自己的特殊之處,也不解釋,即使因此惹來麻煩也絕不改變態度,就像她的用詞與表演愛好一樣,就如站在舞台中的演員一般吸引視線。成香五當然不知道為什麼小弗這麼特殊,但她也沒那麼在乎。
沉思片刻,白雲仙戴上了眼睛說道,“可以,繼續吧。”
“先說調查進度,到目前為止,我們所得到的關於到十三年前為止,森湖市發生與當前相關的情況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結論。”小弗開始講述至今為止的調查進度,當然,隻有她在乎的那部分。
約一個月前,森湖二中發生慘案,起因是以葉姝為代表的工會成員在其教學樓頂層安置以釘子為媒介的特殊器具,並於春遊日啟用對所在區域內的人類影響,導致了高一年級約一百三十人陷入特定集體夢境,被不明飛行物捕獲。
“集體夢境在無腦外介麵的情況下沒有出現可能。”白雲仙皺著眉說。
“我們親身體驗過了。”成香五舉起手說。
半年前,有相關人士認為白雲天有可能已經死亡,同時間白浪濤開始頻繁往返礦區,並開始接觸工會成員。
“…接觸的證據是什麼?”白雲仙沉聲問。
“顧晚秋小姐辦公室的蠟燭來自白浪濤女士,製成那種蠟燭需要特殊品種的曼陀羅,我們找到那原材料由工會成員栽培,也找到了她們往來的證據。”小弗說道,亮出了包裹乾葉的證物袋,“得益於上午的調查,現在可以證實,除吸引不明飛行物外,其同時會間接對人腦產生各種各種效果,效果有待驗證。”
“什麼藥物?”白雲仙疑問,“恕我直言,這聽上去實在太違法了。”
“非成癮性致幻藥物,就其造成的結果而言自然違法。”小弗輕笑,“不過法律現還不承認其存在。”
再往前便是十三年前致三十年前,白家在礦區以不明方式困住了那不明飛行物,並以定期投喂屍體的方式馴養了它的進食規律,以及範圍。十三年前當年,礦區采礦權合同結束,礦區發生了一些爭端。
“…實際上爭端內容在我看來也是必須解明的一環,但我們目前找不到相關的證人證據,無頭可猜,隻能先行擱置。”小弗沉聲說。
“要是那些警察今天有所收獲就好了。”成香五從沒這麼期待過警察的工作。
“最好是不要抱太大期待的為好。”白雲仙不以為然地說。
同時間,五香樓燃起大火,引來不明飛行物,並將其燒傷。後不明飛行物被工會的人引走,視作信仰,並長期輔助其捕獵以作供奉。
“…所以當年那場火是…”白雲仙沉默下來。
“大概就是我媽點的吧。”成香五不確定地說,“具體原因不明,但我爸確實死於那玩意。”
白雲仙聞言,垂著頭什麼都沒說。
“那時燃起的火焰顯然被多方沿用至今。”小弗說,“畢竟就你的證言,那火除了成崧女士外誰都無法燃起,或者說無效。而我們已在至少三處地方聞到過那股蠟燭味了。”
火確實是萬能的能源。
隨後就是神秘的三十年前,發生了什麼無人知曉,除了那場地震。但結果是直觀的,白觀海死亡,新的不明飛行物誕生於世,森湖乾涸,杜家人連續投湖,五隻貓因吃魚而食慾倍增,白家不請自來取走鯨脂,蠟被研究出結果並投入使用。
“現在,除了白浪濤女士外沒有人能為我們提供關於這部分的線索,就這一點而言你有需要補充或者反駁的內容嗎?”小弗問道。
“…我不確定。”白雲仙垂下眼,用手抵住額頭,“但我姐那時候年齡太小不說,她八成不會配合你們玩問答遊戲。”
“據我所知她本人現在應該在公司上班。”小弗說。
“理應如此。”白雲仙點頭。
“昨天也是。”小弗說。
“…理應如此。”白雲仙閉了閉眼,又擡頭問,“除去會麵,你們懷疑她死了的證據是什麼?”
“一張熱心記者拍攝的照片與一些獨家新聞。”小弗說著敲了敲筆,“可疑點在白浪濤女士的態度,若那照片僅僅代表一樁普通醜聞,那她大可不必為此囑咐顧晚秋小姐關照這位記者。”
“所以並不是實證。”白雲仙點頭,“我不關注死亡資訊,但我知道想證明一個人活著遠比證明她死了簡單。”
“而你也知道你所看到的那份證明可信度極高。”小弗說著笑了。
“…三十年前的傳聞還有另一部分。”白雲仙歎了口氣,換了個話題說,“被摘頭而死的人偶爾會在三樓的祠堂再次現身,你們有什麼看法?”
“是可行的。”小弗點頭,“雖然並非死者複生這樣的奇跡,但若隻是現身並抽你一頓這樣的行為還是能做得到的,不過當然與活人有異。”
聞言,白雲仙先是莫名其妙瞪了成香五一眼,又問道,“…判斷的基準是什麼?”
“動機與能力。”小弗翻了翻記事本,“具體而言是‘再次主動乾涉常理’這一點,這也是我所疑惑的部分。若推測成立,白雲天小姐能對你做出‘教訓’這一行為顯然是違反我們先前探查結果的,或許是我們還漏了一部分,亦或者是…”
“那個本子給我看看。”白雲仙伸手。
“…沒有這個可能。”小弗眯起眼睛,不滿地說道,“你可以按需向我諮詢。”
“我都能挖我家祖墳拿線索,你把你的線索與我共享又怎麼了?”白雲仙的手並沒有收回去。
“這兩邊的重量可不相等。”小弗鄭重地拒絕了,“沒有這個可能,彆想了。”
白雲仙盯著小弗看了一會。
“貴宅邸三樓供奉的是什麼?”小弗問。
“現在什麼都不供奉了。”白雲仙說。
“以前呢?”小弗問。
“…是名為‘湖中仙’的本地信仰,出了森湖查不到任何相關資訊的土神仙,我也不認識。”白雲仙說,“祠堂關閉的時間不明,但我看與傳聞撇不開關係。”
所以白家曾經供奉過湖中仙,這一點聯係上杜青魚所說的部分內容,“你知道你們家後來為什麼不信這個了嗎?”成香五問道。
“…不知道。”白雲仙搖頭,“你們去問我媽。”
“所以你懷疑森湖二中案件與白浪濤有關的依據是什麼?”小弗問道,“除了顧晚秋小姐的那部分,她自半年前就不再與你的母親有所往來了。”
“…我得知二中事件的時候那教學樓已經開始拆了,但也從彆的地方看到了它原來的照片。”白雲仙閉上眼沉默了一會,再次睜眼說道,“那鐵絲網的綠色塗漆本質上是一種極端易燃的化學物質,成分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礦區工地上用以包圍保護生態圈的,是那姓董的專訂的。”
“…所以——”小弗皺眉。
“對。”白雲仙點頭,“礦區事務由且僅由我媽負責,隻有她有權利給出那材料。”
小弗低頭在那記事本上寫寫畫畫了起來,會客廳一時安靜。
“那種火能吸引,傷害,困住那個體,是因為類似資訊素導航的現象。”白雲仙思索著說。
“那存在並非生物,雖然就目前的調查結果而言其確實存在類感測器的器官,但我認為重點不在火焰,而在那種蠟的成分。”小弗頭也不擡地說。
“按調查結果那蠟是成阿姨研究出來的,三十多年前我們家可沒那蠟燭,它憑什麼就隻殺我們家的人?”白雲仙不認同,“介於對光學的主被動乾涉,我認為火焰纔是重點,蠟隻是輔助規訓與火焰存在的道具。”
“火焰作為媒介能造成的影響相當有限,且就目前所得線索而言我不認為那火焰有特殊之處,比起熱度本身,熱度造成的影響也就是燭芯效應纔是主要的,成崧女士或許有特殊的技術使燃燒迴圈更佳穩定。”小弗反駁道。
“不,我敢說隻要是有資訊處理中樞的存在就會對熱浪產生反應,sae的一些診斷案例說明瞭溫度對類感測器器官的重要影響。而資訊素導航現象也隻是個比喻,哪怕是最先進的模型都需要人為破圈才能引導方向,更彆提你們所說的個體聽上去相當蠢。”白雲仙並不接受。
“就這點而言腦病的相關案例也就勉強能與我們談論的物件擦邊,而且我們現在已經基本可以證實那存在本身就因高溫而存在並獲得行動能力,人造的熱浪怎麼可能還會對它造成影響?”小弗皺眉,點了點手裡的本子,“燃燒的材料本身纔是突破口和創新點,更彆提那其中已有三種目前尚未得到係統研究的例子。”
“…你是來解決問題的還是來借機探查采集新材料的?”白雲仙說完,自己接上了嗤笑一聲,“當然是後者,你又不是本地人,沒見過那種火焰,當然說得出這種話來。”
“能被我盯上可是那不明飛行物的榮幸。”小弗漠然道,“就火焰這發光區域的統稱我不認為這星球上還有能超出我認知的型別。材料是我的選擇也是你們人類的痛點,我會解決這個痛點,這就足夠了。”
“你解決了痛點我們解決什麼?未來提出新痛點的人嗎?更彆提我不認為你的做法是‘解決’。”白雲仙不屑地說,“就材料而言你怎麼知道我們沒研究過?有人研發有人用到現在,你真當這是什麼祖傳麵包秘方裡的老酵母嗎?”
“…白雲仙小姐,恕我直言你不過是在維護你們家與你的腦的尊嚴與體麵而已。這樣做完全是在浪費時間,我推薦你接受我的說法,並將注意力集中在有意義的事情上。”小弗冷聲道,有些不耐地敲了敲筆。
“你以為這一套我從組員嘴裡聽過多少次了?你糾正我方向的唯一原因就是除了那個體以外的其它存在在你看來沒有價值。”白雲仙並不領情,加快了語速,吐字像開槍,“我腦子裡的東西你隨便讀,我也不要求你寫讀後感,你讀了之後自己反思一下自己的方向有沒有問題。曆史經驗僅供參考,不同的案例要用不同的研究方式,這一點我用嘴說出來好讓你聽更清楚一點。”
“你們所謂的價值也不過是你們——”小弗眼睛一眯就要回嘴。
“咚咚。”有敲門聲打斷談話,不重不輕的有序兩下,是那位侍者。
“請進。”白雲仙扶了扶眼鏡眼睛,側過頭說道。
門開後,侍者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家主說客人可以去見她了…”
“…算你走運。”小弗冷哼道,站起身來。
“算你走運。”白雲仙強調了“你”的讀音,“腿腳不便,就不送二位了。”
成香五也站了起來,總算是能從這無法退出的話題中離開了。
“…那個。”侍者見狀又開口道,表情相當為難,“家主說,隻希望與成香五女士會談,所以…”
聞言,成香五一愣看向小弗,小弗回頭去看白雲仙,白雲仙冷笑一聲,擺手道,“彆想了,她就是不樂意見外人的。”
“…看來你的運氣也沒那麼好。”小弗笑著又坐下了,看向成香五,“那麼就祝你走運吧,我和這位還有些,醫學相關的話題需要聊聊。”
“隨時奉陪。”白雲仙調整了一下坐姿。
“…我走了。”成香五點頭,跟著侍者出了門。
侍者如釋重負,將門關上後便走在前方帶路,又回頭小聲說道,“真的非常抱歉…”
成香五都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要道歉,隻是搖了搖頭,“沒事的。”說著她拿出手機確認了一番時間,同時也發現這院子內根本沒有訊號,要打電話還得跑去停車場。
穿過東側長廊回到主廳,侍者並沒有在此停頓,而是繼續帶著成香五從側方來到西側竹林走廊,並向上走了約半層台階,於一盞暗著的燈籠處突兀左拐,三步後腳下竟是踩上了一處拚接而成的黑石板路,若沒人帶領,誰都想不到這還能走。
沿石板穿行不到一分鐘,侍者停下並側過身,“家主已在庭院內等候,請向內走,我會在這裡等您的。”
“不用,我記得路。”成香五搖頭。
“…好的,請小心腳下。”侍者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成香五繼續沿著剩下的路前進,越走竹林越狹窄,眼看就要淹沒腳下石板,卻在一次拐彎後湛然咧開一口,徒留青山伴著藍天,以及那前方的一處石庭院。
露天之台沒有牆或鐵絲網圍著,僅有徐徐矮木與泥地相繞,庭中灰白礫石鋪地為河,那一塊塊風格迥異的石塊石堆如同是從地上長出來的一樣自然而然地站在那,各司其職似的各有各的特色,有的像人有的像動物,也有像不出個所以然的,庭院絲毫不見綠。
而其中一塊頂部較為平整的石盤上盤踞著一個身影,成香五朝她靠近,纔看見那是塊形如猿猴的灰黃石頭,但再靠近,那石猴之後突然間又探出來一個身影,這次確實是個人了。
“來這裡。”她自來熟地笑著擡起手,不緊不慢地招了招,話出口聲音略微低啞且帶著鼻音。
這位支著條腿坐在石猴邊上像是在和它嘮嗑的便是白家家主,白浪濤,一個如山貓般的半老之人,灰白卷發與細紋雕刻了那張臉,她的目光如炬,不知是否刻意為之的笑容大且沒什麼親切感可言,寬鬆衣袍下的手臂並未因年齡而流失太多肌肉,用力間凸出些許血管。
“…你好。”成香五走到她麵前問候道,這庭院裡沒凳子沒桌子,像個存放石頭的露天倉庫。
“來,坐。”白浪濤也不端著長輩架子,慢悠悠地拍了拍自己右側的石盤表麵,“你要墊子的話就去找外麵那人要。”
但成香五剛才已經讓那人走了,她沒說什麼,依言坐下,有了一石猴一老一少,以及滿地觀眾,庭院依舊相當安靜。
“一眨眼你都這麼高了。”白浪濤側過頭,像是每個老人見到小輩時一樣寒暄道。
“你見過我?”成香五不記得有這回事。
“你忘了。”白浪濤搖了搖頭,“也正常,老人可沒什麼看頭。”
成香五可不這麼覺得,但她確實不記得了,隻能說,“好吧。”
“這就沒話說了?”白浪濤擡高了些聲音,就那副表情,成香五都分不清她是不是在笑,“還以為你有很多話想問呢,可惜哦。”
她看向遠處的山,眉間也皺起,眼珠子卻還垂著盯向身邊的人。
“…我確實有。”成香五擡起頭問道,“能告訴我你辦生日宴的目的嗎?”
“老人過大壽,呼朋喚友熱鬨熱鬨有何錯?”白浪濤問道,她看向前方一座扭曲石雕,笑了笑。
這理由確實沒錯,但這是忽略了背景因素而言的,“最近森湖市很危險。”成香五說道,“你也該知道這一點吧,你的朋友可都金貴著呢。”
“哈哈哈!”白浪濤聞言卻是笑了,又理所當然地硬氣說道,“想當我的朋友,身體不結實點可不行呢。”
說著她求證似的拍了拍身邊的石猴,石頭自然是無話可說地結實著。
“…好吧。”成香五也對這人的態度無話可說了,又開口道,“我也有些以前的事想問你。”
“關於小崧的?”白浪濤問道,“有你在都不好叫她小成了,哼哼。”
成香五實在是不擅長應對這種人,年紀大,看上去好說話,但真開了口又不知道該怎麼聊,也搞不清在想什麼。
“聽說你和她很熟。”她說。
“當然了,說起來你爸媽見麵還是因為我們家呢。”白浪濤說著笑了,臉部紋路流動著刻畫她擴大的笑容,“但她們兩個見了我們家人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吧,幸好現在是見不到了。”
這讓成香五怎麼回答。
“你一定覺得奇怪。”白浪濤慢悠悠地說道,“‘這人怎麼偏要我來當廚子?’這樣的想法有讓你睡不著覺過嗎?”
“也不至於。”成香五說,“不過能告訴我答案嗎?”
“要是說‘不行’呢?”白浪濤側過頭,讓眼珠貼近成香五一些,那是雙並未因年齡而變得渾濁的眼珠,漆黑泛黃,瞳孔窄小,每個被她看著的人都像是在被盯著觀察一樣。
“…那你還找我來乾什麼。”成香五往後退了些,疑惑道,“你真有什麼過敏源要我記著?”
“哈哈哈!”白浪濤爽朗地笑了,“這致命的缺點可不好告訴你哦,免得你多心,不過邀請你的原因倒是簡單得很。”
她看向了遠方的山林,說道,“是成崧要求的。‘讓成香五點火’這樣的話是十三年前的,她的遺囑,我們算是老友,這話都不聽,她恐怕是要再爬起來點了白家的房子哦。”
十三年前,成崧死前曾撥出一則電話,內容是指明十三年後的一則委托。
“為什麼。”成香五聽懂了,但不理解,“為什麼她要…”
“誰能懂她在想什麼呢。”白浪濤歎了口氣,又看向成香五,笑著說,“就怕你不來,所以才以公司的名義邀請你的,小成,你可是大忙人啊。”
“她還說過什麼嗎?”成香五問,就看見這人一副“等這句話好久了”的表情。
“在開始講老一輩的故事之前,你不如來猜猜看成崧一開始是做什麼的吧?”白浪濤體貼地提示道,“儘可能地大膽猜吧,畢竟現在,你也該知道她是個聰明又有主意的人了。”
成香五想了想說道,“科學家?”
“更務實一點。”白浪濤垂下眼晃了晃腦袋。
“廚師?”成香五猜測。
“這個答案不好哦。”白浪濤哼了聲。
“…調香師。”成香五絞儘腦汁地猜了。
“好吧好吧,不讓你猜了。”白浪濤的嘴角擴大了些,“她曾經是一名法醫。”
三十三年前,成崧作為一名法醫來到森湖市,沒係統分病理學和臨床學,隻要是躺著的她都能看兩眼。
“…這樣啊。”成香五點頭,“她職業跨度還挺大的。”
“都是料理屍體,你以為可以這樣說?”白浪濤又慢悠悠地哼笑了兩聲,“她是我們家找來的,但一開始找她可不是為了她的法醫知識。”
“那還能是什麼?”成香五問。
“她的,辦案經曆。”白浪濤說。
三十三年前,白家出了怪事,宅院中接連不斷有人因離奇的原因死亡,當時的家主白念雲也因此而死。本地警察破不了案,白家的兩位主要負責人集結了勢力號召各路人馬來到森湖市以破解謎案,無論是哪路神仙,隻要能解決問題的就是好神仙。
重金之下總有勇於嘗試者,結合當時礦區開發的熱度,一時間什麼人都開始往森湖市跑。信神的信佛的信奇形怪狀的,舞蛇的耍猴的逗鳥的,說自己能和外星人溝通的,認為自己是大自然的使者的,東洋的西洋的海裡的。
總之,騙人的和認為自己沒在騙人的家夥們一籮筐地往白家門裡鑽,其中一半被死者的死相嚇跑,剩下中的一半又被案發現場嚇跑,剩下中的一半又被白家人的手段嚇跑,再剩下中的一半又是些沒用的。
沒被嚇跑而且有點用的那些人裡,成崧是最年輕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