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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湖逸事 有效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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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效合作

要說這謝無常無愧於陰謀論愛好者的頭銜。

“我從接觸到相關內容後就一直懷疑這背後恐怕有某種被預設的人為乾擾手段。也懷疑過是否是這個城市裡有某種獨特的違禁藥物。一開始我的懷疑目標是這案件中的一手接觸者,不過現在懷疑的物件變成了你們。”她一口氣吐出了四個懷疑。

“其中有實際證明的那部分是?”小弗微笑著等待她自己已經知道的答案。

“…沒有。”謝無常的臉色垮了下來,“誒,你們雖然可疑但也確實是外地來的,接觸時間算起來沒法犯案。”

“那你找我們就隻是為了懷疑我們一下?”成香五疑惑。

“這不是沒辦法了嗎?”謝無常抿嘴。

“一手接觸者那部分呢?”成香五問。

“我不太方便動,不如說在那些人死撐著不鬆口的情況下,除非證據確鑿,執法者甚至沒法停她們的職或者拉過來審問。”謝無常的表情像是吃蛋糕吃到了子彈,不知道該嚥下去還是該吐,“好吧你們也該看出來了,我確實是警察。”

她本人反倒是最後知道自己在這算是個什麼身份的那一個了。

“哦哦。”成香五勉為其難回應了一下。

“既然你也說了有人不願意漏口風,那便是已經有了懷疑知道部分實情的人了,不知你可否帶我去見見這位,若是湊巧,或許我們能有幸分享些想法。”小弗鼓勵道。

“聊是聊不出來的,不如說見麵都難。”謝無常說著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開啟電視,從天氣預報換了幾次台,切到晨間新聞重放。

畫麵中,話筒牆後,看著年約40的清瘦女人衣著考究,眼鏡後是冷肅麵孔,“就之前提到的夜間交通安全問題,我收到市民來信中有表達對夜間出行個人人身安全和財務安全的擔憂,就像之前我們提到的那樣——”

她身前立著個白底黑字的名牌,森湖市市長,顧晚秋。

“我得到訊息稱森湖二中現場是由消防局直接負責處理的,市長下的令。即使一個月前她隻是想冷處理這件事好淡化市民反映,但這麼長的時間來她也沒有更多的行動了。”謝無常撐著腦袋,她得轉頭才能看到電視,“重點在於態度,她的態度在我們看來簡直和瘋了沒什麼區彆,那纔是把我們吸引來調查這案子的最大原因。”

“什麼態度?”成香五問。

“拒絕。”謝無常的表情疑惑,像是看到了長相不對稱的脊椎動物,疑惑又反感,“拒絕透露資訊,拒絕告知處理流程,拒絕我們插手,但這哪裡是她能拒絕的。”

森湖市又沒裝城牆,外地人想來就來嘍。

“這一點上倒是。”小弗說著笑了笑,“我就不在此提醒各位接受拒絕偶爾有益身心健康了,不過就你而言她的態度算不上是最壞的那種吧。”

“…我懷疑有隱情,但她不說,我就隻能自己查下去。”謝無常說著回了頭,“我在隊裡就是負責實地考察和問話的,她這樣的我也沒少見,但她是做的最絕的那個。昨天被趕出去後連市政廳大樓的門都不讓我進了。”

說著她再次切換頻道到花邊新聞,近期森湖市市區多處商鋪都有活動,打折買贈返利,意為促進消費並帶動新商品人氣,節目中說這街頭大紅大綠的動靜是為了慶賀白浪濤她老人家即將到來的六十歲大壽。

“白浪濤可以說是這座城市最大的投資人,她常年定居此也對此處有最大的掌控力,遠超上任沒幾年的市長。這一個月的風波下壓每個部分都需要錢,彆的不說,高爾森那頂層單人住院期間費用都是城市基金裡出的。顧晚秋沒這個錢,她以前是個律師,家裡也不算富貴。”謝無常說著摸了摸下巴,“說了你們又覺得我有疑心病,但幾次擦邊走火的時候那白家都會鬨出點新聞吸引注意力,很難不讓我懷疑。”

“確實硬。”成香五評價道。

“你說我邏輯牽強還是說這倆人背景硬?”謝無常麵色苦悶地問,她吐出這幾個字像是在掏空自己的錢包。

“確實。”成香五點頭。

“誒,我也知道。”謝無常撈起了部分自尊,“這兩人站大頭,我準備從分支開始調查,以從細枝末節中摸索出真實所在。”

“你昨天去那派出所就是?”成香五問。

“…誒,她好像被調走了。”謝無常的臉色又垮了,成香五沒見過表情這麼多變的警察。

茶水涼了些,小弗在記事本上塗塗改改沒擡頭的意思,謝無常歎了口氣把電視關上了,成香五看著這墨鏡刑警,莫名想起一些不知為何總是一副活得很累模樣的同事。

“那些千遍一律的劇情暫且不提,就目前而言這裡確實是生出了點新的案情。”小弗在茶水涼透前擡起了頭,“如何,謝無常小姐,要選擇和我們,你的懷疑物件合作嗎?”

聞言,成香五倒是有些意外,她記得這人幾年前還會考慮給自己調查出的線索加上版權宣告。

“…線索這種東西就和壞血一樣,守著不流通就隻能等著把周圍的好肉也一起爛掉哦。”小弗回應道。

“我知道。”自動認領了這一提醒的謝無常點了點頭,“不如說這本就是我的目的,雖然繞了點彎路。”

“行吧。”小弗有些不滿,“總而言之,你的目的在於查案,或者說任務就是查清那些人為何而死,周圍人為何而如此冷漠是你的個人探索目的,沒錯吧?”

“話是可以這樣說,但警務可沒法框這麼死。”謝無常抿了抿嘴說。

“你可以自己努力一下。”小弗不為所動。

“好吧。”謝無常歎了口氣,“你們呢?你們又是來乾什麼的?”

“我的目的連通我的價值,於是在我們牽起彼此的手之前我能告知展示的隻有表層。與你相同,我為本案而來,所以雖然我們可以合作共進但在某幾處我不能讓步。”小弗說。

“你一個外國人?”謝無常還是疑惑,但也點了點頭,“好吧,那你呢?”她看向成香五。

“回來看看,老家出了事就順便處理一下。”成香五說。

“過於含糊不清了!”謝無常指責。

“嗯。”成香五應聲。

“哼哼。”小弗笑了,“在有限的範圍內交流線索,減少不必要的誤差,關鍵時刻合作跨過難關,但也控製好自己伸手的力度和範圍。人類就是如此渺小地前進著的東西,渺小的努力帶來渺小的結果,俯視時也僅是渺小的一小段。”

“你在說什麼呢?”謝無常表情不讚同,“你到底是在強調合作的重要性還是在說我們做的事情是無用功?”

“她在自娛自樂。”成香五說。

“…好吧。”謝無常放棄了追究,“總之來合作吧可疑到不行的你們兩個。”

合作,尤其是不太熟的人之間的合作,說白了就是各取所需並且儘可能地配平,在一切被打翻之前物儘其用就是賺到,此潛規則在大學小組作業流程中亦有記載。

沒上過大學的成香五聽她幾個同事說過這事,隻是缺少實踐的機會,不過都說機會總會光顧沒準備好的人,眼下這不就來了?

“先說好,你們沒打算調查那些死人,對吧?”成香五問。

“確實,畢竟火葬都結束了,主動給警務增添難度可是會被整個組的人罵的。”謝無常點頭,又懷疑了起來,“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事先宣告哦。”小弗說,“既然你也知道了這件事有趣得非比尋常,那就請勿對即將見到的一些非常規事項表現得像是第一次吃到薯條的海鷗。”

“我說過自己不會管太多,也有所準備了。”謝無常點頭,她長得不像海鷗。

成香五站起身,把書房門鎖開啟了。謝無常疑惑地看向她,卻發現那門自己從內部被開啟了,門縫裡先探出了一個人頭,相當年輕。

“…你,你們。”謝無常大驚失色,墨鏡都滑下來了,“你們監禁高中生?!”

“什麼呀?”高爾森也大驚失色,“我自願的,自願的!”

“居然還有精神控製…”謝無常咬牙切齒,“你不說身份的原因就是這個,你其實是罪犯?”

至少現在成香五知道這人沒見過高爾森了,或者說不知道那唯一的倖存者就是她。

現在也不算是倖存者了。

“我就是想看到這個啊。”小弗滿意地笑了。

客廳人數目前為四,多人沙發與單人沙發數二比一,高爾森死也不願意和那警察坐一起,便和她的兩個姐擠一起去了。成香五自願去坐單人沙發,但被高爾森扒住了手。

“姐我們就這樣和和睦睦地坐在一起唄?”高爾森請求。

“也行。”成香五沒意見。

“我有意見!”小弗對擁擠的現狀感到不滿,“反抗精神與獨立行動模式該是配套產品,高爾森小姐你可不能隻挑著自己喜歡的來。”

“那你去坐單人沙發不就好了。”成香五疑惑。

“姐我們不能就這樣開開心心地挨在一起嗎?”高爾森挽留,小弗不說話了。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害怕我?”謝無常表情有些受挫,她摘下墨鏡放在桌上,顯然她以為那就是原因。

“…怎麼這種事也要問我?”高爾森小聲說,她也沒去看對方的臉。

謝無常的表情很明顯在問那不然呢?

“總而言之,之前我們的談話內容你也聽到了。”小弗說道,“我可以給你一段時間用來表達感想和態度。”

“沒關係,不用在乎我的想法。你說的是真的?”高爾森看向謝無常,“我離開那病房後這個世界就自動把我判給地府了?”

話說到這,謝無常也反應過來現狀該是如何了。

“至少我問過的都是這樣想的。”謝無常點頭,她的眼神複雜,複雜得肉眼可見,“我還不知道你被判為哪種死法,但無論哪種都沒留下記錄,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問問問就知道問——”高爾森條件反射一樣地罵了句,又很快冷靜了下來,“總之你也看到了,我沒死,現在就在這裡坐著。”

說著她像是要展示自己的位置一樣往她兩個姐之間的縫隙內縮了縮。

“你害怕警察?”謝無常也意識到了什麼,“這裡的警察對你做了什麼嗎?”

“你——”高爾森剛想罵,就被小弗捏住了臉,迅速主動被動收聲了。

“這位高中生上個月螢幕使用時間為零,且每小時會被推門而入的執法者詢問一句‘你沒事吧’,並因此患上了口供過敏,請理解。”小弗說。

“抱歉。”謝無常抿了抿嘴,她拿起涼透的茶水喝了幾口。

麵談三比一,按理來說三的那邊應該是占壓倒性的優勢才對。

“細節還有待查明,不過就目前來看,我個人推薦將記憶處理者與捕人者分開分析處理,而夢境內容本身並非是什麼值得我們關注的事,所謂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過是自然現象而已。”小弗說。

“我有從部分檔案中看到倖存者描述自己的夢境,就那些記錄,我很難相信是什麼自然現象。”謝無常的眉頭在說請解釋。

“你可以不信,請隨意,但這是我親自確認過的事實。”小弗攤手。

“弗弗姐你也做夢了?什麼時候?”高爾森有種落難遇親人的悲喜交加。

“就在昨夜,具體來說是你更換睡眠地點後,我並未進入夢鄉那等邪惡之地,不過是從你身上取來了些許佐證而已。”小弗說。

她當然是自己去采集的證據。

“你確定自己說的是你想表達的意思嗎?”謝無常委婉地擔心了翻譯問題。

“她說的你信就好,想太多對你沒好處。”成香五勸到。

“啊?”謝無常當然沒法信,可悲的疑心病。

“請隨意。”小弗不以為意,“不過就目標判斷這一點我倒是有些實證可以拿出來充當鎮靜劑。”

“等等。”謝無常比了個暫停,“你說的捕人者是什麼東西?”

“你怎麼這個都要問啊?”高爾森疑惑了。

謝無常的表情再次苦悶了起來,這次像是超市裡被拉去問東問西的普通顧客。

幾人就多方視角的案情進行了溝通,交流之下謝無常這位遲來的外地人特有的孤陋寡聞便迅速暴露在了空氣中。

原本屬於高爾森的相機現在目的明確地下落不明,至少不在當地派出所,而那最後一張照片的內容也無處可尋。負責處理現場的消防隊員數量不多,事後全數被下了封口令並被送去外地進行精神療愈,案發現場到底是個什麼樣現在還難被描述出來。

調查進度方麵這些外地人知道的還沒小弗這耳朵好使的外國人多。

“…這樣。”她閉上眼再睜眼,“在我,或者說我們韓隊長能取得的報告中,森湖二中高一年級群體是因不明原因集體死亡的,市衛生局說是高危傳染病所以選擇儘快處理屍體並跳過了屍檢。我們都懷疑是在藏什麼,但推論太多了。”

刑警隊隊長韓淩風,就謝無常本人的描述是個可靠的人。

“這部分資訊我能提供給辦案組嗎?”謝無常商量著說,“你們以線人身份提供的線索。”

“如果你能解釋為何線人知道得比報告還多得話請隨意。”小弗說。

“…我清楚。”謝無常看了看高爾森,“我不會主動透露你們的身份。”

“不過我們不知道的東西還有很多。”小弗若有所思,“總而言之,就半月前我經手的那起割頭案,其直係親屬可沒有出現拒認與死者之間聯係的現象。哭墳的哭墳,拿遺產的拿遺產,合影的合影,好不熱鬨。”

人死得那麼徹底可是難得,雖然其本人提前表達過對自己的死相會有意見,但顯然人家現在已經無話可說了。

“所以你覺得這起案件的部分是,這裡的什麼在作祟?”謝無常一字一頓地問,像是不把字說死就會讓其不小心溜走一樣。

“這還要確認?”小弗反問,“就一個結果走向還要準備三份解答,你可真是個懂得討老師喜歡的乖孩子。”

現代的話也有人工智慧對話終端這個形容詞。

“我是警察,得給個準話。”謝無常搖了搖頭,“如果說這兩起案件無顯性關聯,你不遠萬裡跑來這裡查這件事的動機是什麼?誰給你的訊息?”

“顯然這些隻是你自己想追究的。”小弗不打算回答個人資訊。

“你回答了我才能知道有沒有用,你不能儘可能地回答一下嗎?把你不想說的篩出去然後給點有用的?”謝無常契而不捨,她堅信這其中有她沒篩出來的金子。

“我來替你回答,不會有用的。”小弗語氣有些嫌棄,對著逐漸無聊起來的走向。

“你在替我回答什麼?”謝無常疑惑而警惕,遲來的。

“當然是你準備好的那些過家家問答環節,所有。”小弗加快了語速,“我的答案無法配對上你為疑問提前備好的下拉欄中的任何一項,宏觀上看連類都分不到一邊去。”

她的語氣可以稱得上冷漠,她的回答沒人想聽。

客廳一時安靜了下來,謝無常張了張嘴,又抿了回去,她視線落回淺薄茶湯裡與自己對視,那裡還算是平靜。她或許意識到了什麼,但小弗已經起身準備去泡新的茶了。

“她。”謝無常看向沒話好說的成香五,猶豫著開口,“心理學這麼厲害?”

這話到底是在給她或小弗找理由還是在試探,成香五都不在乎。她對這一長串問答的內容和目的都不太在乎,她坐著純屬在等其它兩個人聊完天準備出發去下一目的地。

“嗯,對。”成香五同意她使用這一理由,她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敞開心扉,畢竟不是每個人的內裡都隨時被收拾整齊得可以出發遠行。

“在乎這麼多乾什麼?你又沒做虧心事。”高爾森捱得離成香五更近了一點並試圖觸控其毛領,雖然比一開始好上許多,但表情依舊充滿敵意。

“…借下廁所。”謝無常歎了口氣,站起身來。

客廳那半個客用衛生間原屬於高爾森使用,她滿臉不樂意,成香五就讓這可能會裝監控或竊聽器的警察進自己主臥用衛生間。

“你還真是慷慨。”小弗不滿地帶著新泡的茶回來了,說話怪聲怪氣。

“至少她有問。”成香五說。

“…我可不需要做那種形式主義工作。”小弗說,她坐上了單人沙發。

“對,你做工實用的很。”成香五點頭,“你昨晚沒睡?”

“啊。”高爾森一愣,“是因為我做夢的事情嗎?”

她不太理解小弗要怎麼隔空取證,但也知道取證本人是得全程保持清醒以確保記錄清晰的。

“睡眠對我而言也不過是形式主義工作,更為實用的版本會在不久後的將來等我。”小弗倒茶,水碎開的聲音與茶香氣一起彌漫在客廳,衝淡了緊張的空氣。

成香五拿過茶杯,現泡的茶口感略微發澀,香氣能給發梢染個幾小時。

“噢…”高爾森喃喃自語,“抱歉。”

“至少有所收獲,我的建議是你之所以持續徘徊在那空間裡,是因為從那日之後你從未真正地醒來。”小弗說,“簡單來說,你現在是在夢遊。”

聞言,高爾森卻先是看向謝無常留在茶幾上的墨鏡,沒有發話。

“無礙,她會清楚什麼是她該理解的,執法者在這一點上可是有渾然天成的優勢。”小弗喝了口熱茶。

“好吧。”高爾森點了點頭,“那,那我要怎麼才能算是醒過來呢?”

顯然高中生的腦袋活絡得多,小弗滿意。

“暫時還不明瞭,但我合理推測這一切與你那相機脫不開關係。”小弗說,“而那相機又與那位市長大人脫不開關係,麵色缺水的顧晚秋小姐,明裡暗裡我們遲早要碰上。”

“其實。”高爾森愣了一會才開口,“我們不去找她也行,這個夢對我來說也沒那麼可怕的。”

“但那相機對我們來說是必要道具。”小弗說著擡頭看向成香五,“而且,至少在你香香姐還有要事在身停留在此的這幾天,你不必擔心自己無家可歸。”

高爾森看向成香五,她一愣,點了點頭。

“謝謝。”高爾森認真地道謝,“說真的,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謝謝你們。”

其實成香五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但至少她麵無表情的時候誰也看不出這一點,於是她隻是再次點了點頭。

“哼——”小弗笑了聲。

主臥門開,謝無常回到客廳,帶著她收拾完畢的內心和表情。

“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和那市長見一麵。”她坐下後沒有拿起茶杯的意思,隻是看向小弗,“到時候麻煩你了,心理學大師。”

“當然。”小弗點頭。

“白浪濤那邊我確實沒什麼辦法,但走一步看一步。”謝無常說。

“確實。”成香五點頭。

“你有辦法?”謝無常看了過去。

“走一步看一步,你說的。”成香五說。

“…總之在這方麵我不會乾擾你們太多。”謝無常放棄了追問,看向高爾森,在她警惕的眼神中開口,“我知道你肯定想嘗試與自己的父母接觸,我不會透露你的存在,但說真的,你瞞不了多久的。”

高爾森沉默著思索,沒有說話,有些東西她得自己衡量。

“本來我們隊要帶個心理諮詢師過來,專業給青少年談心的那種,現在她來了應該也沒用,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引薦她與你私下聊聊。”謝無常說,“很抱歉讓你經受這麼久的委屈,這件事不同尋常,但無論是我還是我同事都會儘快行動的。”

“…這種話,我一開始每天要聽三次。”高爾森咧嘴笑了,她沒再把腿縮在沙發上,但也沒直視謝無常,“我沒辦法判斷你是不是在用這種話來詐騙我,所以,彆說這種話了。”

謝無常看向小弗,但她隻是低頭喝茶,並沒有開口的打算。

“警察就是得說這種話的。”謝無常笑了笑,帶著墨鏡站起身,“那麼,有事聯係,好事壞事都是。謝謝你的茶,弗女士。”

“不客氣。”小弗回應。

成香五送著謝無常去了公寓門口,看她消失在公寓樓梯間拐角,回身關上了門。

這人一來一去消耗了一上午時間。

“我還是想去見她們。”高爾森說。

“嗯。”成香五說,“那下午就去。”

“哈哈哈,我之前就喜歡你這點了。”小弗笑了。

“誒,好突然啊。”高爾森一愣,擔心,但也更欣喜,“下午就去嗎?不用等她們下班嗎?”

“畢竟你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準備了。”小弗站起身說,“讓我們儘快行動吧,在這世間變得更加擁擠之前。”

“先去吃飯。”成香五說。

當成香五說吃飯時,她準備做的事情不過是找點符合人體所需各營養元素的東西吃進肚子裡,口味根本無所謂,她教練說這簡直是一種天賦。

但當她說去吃飯,並且現場人數多於1,這件事就變得更符合常人印象中吃飯該有的模式了。找個館子坐下,三人兩葷一素帶一湯,再加盤冷盤,她印象裡正經人家都這麼吃。

“但我想試試你的選單哦,五香選單。”小弗說。

這名字在不作為代號時聽上去像種口味,高爾森有些疑惑但也沒多說。

若是尋常成香五就也隨這人便了,但她們還帶著個高中生,她有自知之明,沒打算拿自己的口味折磨這高中生的舌頭。

所以她們又回到了那間家庭式餐廳。

“我喜歡這裡!”高爾森確實喜歡這裡,這裡是大部分學生課餘聚會的心之所向。雖然現在她身邊兩位都不是好說話的同齡人,但總歸有話題可以聊。

“原來我們五香大殺手平時會一個人跑來這裡吃飯。”小弗倒也沒多不滿。

工作日午間這裡人稱得上多,高爾森有防範意識,出門前還記得給自己找了頂帽子戴上。可惜成香五家裡沒全身鏡,否則她看一眼就能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法低調,原因看左右。

成香五沒說什麼,接了杯雪碧。

高爾森父母均在市區工作但並非同一公司,但無論哪家公司都順應森湖市溫吞的生活美學為員工提供一小時午休時間。小弗順著人道打聽著訊息,沒多久就摸索出這兩位今日午休選地。

“你的母親今天中午沒有出公司的打算,但你的父親和他的同事就在附近。”小弗說,“在樓上的簡餐餐廳,那裡人倒是不多。”

“爸爸他血糖波動挺大來著。”高爾森懷念地說。

“先去與你爸聊聊,傍晚等你媽下班了再去找她。”成香五說。

“好!”高爾森點頭。

三人在商場樓梯間堵到了這位爬樓梯上下行以降低餐後血糖人士。高爾森抓著手裡的帽子,算好時間鑽出拐角與她的親人碰個正著。

她本來都想好了,就說“哇好久不見聽說我死了?”,或者說“這麼巧啊還能在這碰到。”之類的。總之她不會抱怨發生在她身上的奇怪事,不會拿自己都解釋不明白的夢去哭訴自己都搞不明白的現狀,更不會問“你們為什麼不來看我?”這樣的話。

說了有什麼用呢?

“…爸。”她隻是這樣說著,就覺得自己的眼眶莫名其妙地酸了起來。

那被拐角處衝出來的高中生嚇住的男人一愣,她們對上視線,那隔著眼淚卻也清晰的瞳孔是他誇過好幾次亮晶晶的普普通通的棕黑色。

但是——

“同學?”男人似乎是不理解現狀,“同學,你沒事吧。”

但是他不認得了。

“你,你不認得我了?”高爾森反問,她抓著帽子上前一步,“我是高爾森,森森啊,爸,你真不認得我了?”

“誒同學,不是。”男人後退一步,表情有點尷尬,他不知該說什麼,但也警惕了起來開始觀察四周,誰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認得我了。”高爾森說。

“同學,你認錯人了。”男人苦惱地抓了抓頭,“我的孩子確實和你長得還挺像的,也叫這個名,但她最近去世了。”

“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說什麼?”高爾森不可置信地問,“我就站這,我活著啊?!”

男人沒法理解這其中的聯係,他眉頭皺了起來,但並不含多少悲傷的成分,隻是覺得自己正經曆某種詐騙。

“森森她已經死了,你不可能是她。”男人語氣強硬了起來。

“不是的,我——”高爾森慌忙解釋,卻被打斷了。

“同學。”男人說,“你再這樣我要報警了。”

要是她真的死了也就算了,要是她真的死了就好了。

高爾森沒再說話,男人搖了搖頭,側過身下樓,與本就等在樓下的同事碰上麵。

“咋了?”

“在樓上遇到個人,年紀輕輕不學好學彆人詐騙。”

“樓梯間詐騙?怎麼說的。”

“說是我孩子,語氣外貌還挺像模像樣的。”

“…有沒有可能那就是你孩子?”

“怎麼可能,她不久前去世了。”

“誒,節哀。我是說有沒有可能是那種,放不下你然後來看看?”

“彆想了,要相信科學。”

將這樣的話拋棄在回聲功能良好的樓梯間,二人推門走入了午後的森湖市,日光一閃而過,形如鬼魂。

成香五與小弗在拐角後方站著沒有開口,高爾森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維持著一個低著頭的站姿一動不動,像是隻僵死的長頸鹿。

“騙子。”她說。

樓梯間回蕩著她的憤怒,詞句順著迴廊上下充滿奔波,在每個台階都磕磕絆絆地跌倒。

“明明說好會一直帶著我送他的領帶的。”高爾森聲音壓得很低,“難道我死了他就能換了?哪有這樣的事。”

“原來如此。”小弗說。

“絕對有哪裡不對勁!”高爾森看向二人,她眼眶還紅著,像是求證似的提高了聲音,“我爸他絕對有哪裡出毛病了,還相信科學呢,以前每天早上要切電視看星座運勢的就是他!媽也說這人遲早有天要被騙——”

“對。”成香五說。

“對吧!”高爾森走向了二人,將在手裡抓到發皺的帽子又帶了回去,“肯定是哪出問題了,外星人洗腦?毒電波?訊號催眠?而且不止他一個呢,那麼多人!這裡的警察真是沒乾過正事,誒。”

“是吧。”成香五點頭。

小弗沒說話,她在往自己的記事本上加東西,並若有所思。

“…抱歉,好多東西沒問呢他就走了。”高爾森低著頭,聲音也低了點,“不用考慮我的感受,我沒事的,剛纔是有點傷心,現在就好了。都一個月了現在還能有多生氣呢,哈哈。”

成香五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隻感受到了淡淡的,淺淺的一層無奈,像是煮好的豆漿表麵漂浮的那一層油脂,掀起來用時都要小心翼翼。

“這種症狀,我在一本長篇紀實錄上看到過一起類似的記錄。”小弗收起了記事本,“不過那書上記錄的是一種主動的去個體化行為,被影響的是人精神中的潛意識。在我看來你父親身上發生著與其正相反的事,但被影響的同樣是潛意識。”

“真的!”高爾森一下子聲音就亮了,“那本書裡有說什麼嗎,被影響的人還有救嗎?”

“如果真的是那本書裡內容往日重現,那麼很遺憾,到了這一步就你弗弗姐和香香姐的能力已經無力迴天了,這個世界也即將宣告終結。”小弗攤手。

“有這麼嚴重哦…”高爾森肩膀縮了縮。

“但是,人是有救的。”小弗笑了,“所以要不要來祈禱世界毀滅呢?高爾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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