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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湖逸事 老套翻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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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套翻新

車輛走小路回到公寓,成香五得以清理身上血肉痕跡並徹底處理傷口,小弗在一旁提問並寫寫畫畫,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的高爾森被委派了買午飯的重任。

洗衣機正常運轉。

“在樓裡麵訊息發不出去也收不到,訊號顯示是正常的。”成香五說著,準備先給自己腰上的傷口消毒,掀開簡易紗布時帶起了些許皮肉,也帶走了燒焦的那部分。

離開後她確認手機資訊,小弗說注意到林澈安返回南方小區附近,便改變計劃讓她直接動手,雖說過程不同,但目標好歹還是完成了。

“磁場異常,應該是與那身披鬥篷者出現與消失時相同的現象,不如說兩邊根本無法被分開討論。”小弗說著給對方遞了瓶新開封的酒精,看著那液體揮發在麵板表麵與血跡相融。

這可是個壞訊息,成香五心想,若是殺秦子西的人也想殺她,那麼她就沒法為“目標達成”這件事鬆口氣了,而是得準備加班以善後。

“如果真是這樣那昨晚那東西為什麼不掏槍?”她問著,拿起棉球照著鏡子給自己肩頸也消了毒,身上的血腥味維持在了一個不湊近就聞不到的程度。

“火器是殺人器,那存在的行動目標可不是為了殺人。”小弗說著往前翻了幾頁筆記,“現在我可以直接給出證言,那不是殺人行為,而是狩獵行為。自殺論也可以被推翻了,此存在的行動目的是為了那些頭顱,或者說靈魂吧。”

人沒了頭就死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頭顱?”成香五略過了自己不理解的靈魂。

“我之前那起案子的現場沒找到受害人的頭,而就那張現場照片提供者的心理陰影而言,森湖二中案件屍體總重應該也是缺了約六百五十公斤的。”小弗說著將筆記本翻回最新進度。

成香五一頓,她想起自己之前有想過將秦子西的屍體處理為人首分離,現在看來這一行為反而會暴露自己的認知並連帶暴露自己身份。

“那樣的話事情可就會變得有趣起來了。”小弗笑著說,倒也沒否認自己是故意的。

“…所以你找上我就是為了這事。”成香五給傷口上藥,塗過的地方迅速發涼,“想把我牽進這案子裡然後看事態發酵。”

最需要善後的部分竟就在自己眼前,成香五擡頭。

“我承認這也是我想看的一部分哦。”小弗點頭,“要表達一下自己的態度嗎?”

確實有一點,成香五盯著對方的笑臉,以迅雷之速把換下來的帶血紗布丟在了對方臉上。

眼見對方七手八腳地扒掉粘在臉上和頭發上的血糊布料,那難看的臉色讓成香五內心感受舒暢了些。

手機震了震,有訊息,來源自周彌。

“剛纔有個穿西裝的裝模作樣的家夥從小區裡走出來,問我有沒有見過香香姐你,但我問她什麼都不說。”

成香五一愣,單手打字問,“能想起來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周彌回答得很快,“大概和香香姐你差不多大,但她臉很臭。是那種會站在**oss身後,替自己老大破口大罵的人!”

“也算是相當形象的側寫了。”小弗點頭,“應該是在我們外出時來尋你的,能想起來是你的哪位熟人嗎?”

成香五自認不認識這樣的人,她想了想回複道,“我不認識這樣的人,小彌你也彆和陌生人聊,這個人很可疑。”

周彌打字速度飛快,“我也覺得那家夥神神秘秘的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人!而且我覺得最近這裡可疑的人多了起來,雖然很有意思但是香香姐出門也要小心哦。”

“嗯。”成香五回複,加了個大拇指表情。

對麵發過來一張旋轉的貓動圖,讓成香五又想起那隻暴起打人的貍花貓。

“那確實是個麻煩。”小弗敲了敲筆,“貓這一生物與神秘脫不開關係,但總不可能貴地區每隻貓都有該特異功能。”

“有可能是誰馴養的嗎?”成香五推測。

“貓可不是能被剝奪主體性的生物,我更推測其有內部交流。”小弗說著又反複翻動起了記事本,“或者聚集地點,時間,資源…”

看著眼前人把自我放逐進思想裡,成香五給自己上了藥的傷口纏繃帶,像經營電子農場一樣盤算著,腰側的明早就會好,但肩頸處的傷口有些深,這幾天睡覺得注意點,早上編辮子的時候也是。

“那輛車雖然沒註冊在我們名下,但這幾天出入小區都會被監控拍到。”成香五一邊纏繃帶一邊說,“秦子西這件事也是,再這樣下去那群外地警察遲早找上門。”

“執法者確實是個麻煩,但也可以視作有機環保材料。”小弗若有所思,“以你的判斷,那位在車上同你搭訕者的目的為何?”

“應該是想問昨晚的事是否與我們有關,順帶儘可能監控我的行動,而不是乾涉。”成香五想了想說,“那不是個前線人員。”

“不得不說來到你眼前也算是一種上前線了。”小弗說。

“那你就是自己挪到我家裡麵的前線。”成香五說。

“瞧你這話說的。”小弗有些得意地笑了。

“所以那些外地警察與狗是打算將我視作嫌疑人了?”成香五皺眉,那枚彈殼她沒來得及處理,雖然她的生物資訊記錄好處理,但誰知道會不會出現意外。

“彆急著把自己放在一個群體的對立麵,群體隻有在模糊時纔是有價值的假想敵。”小弗晃了晃筆杆,“個體纔是實時更新的威脅,而且就謝無常小姐這一個體,我們不是已經有了些能與之交易的資訊了嗎?”

“你說那些貓?”成香五不覺得對方能接受這一難以摸到的答案,“先不說貓沒法抓,謝無常她明顯不是她們隊伍裡有決定權的那個人,若是有她也不用先一步跑來這裡。”

顯然她的假說無法被整個團隊視作有價值的目標,這也是她選擇與二人合作的原因之一。

“但團隊不就是把許多目標相似的人送到同一站後,讓其自行下車步行前往目的地的車廂嗎?用的是同一張車票,但多數是為了不同的物件。”小弗堅持己見,“謝無常小姐顯然不該是那隊伍中的個例,而那位搭訕者同理。”

“但不是每個都有動力與我們合作的。”成香五說,“所以調查行動這方麵我們不該和那群人有太多交叉部分,她們很麻煩。”

“五香大殺手開始擔心身份問題了?”小弗微笑著問。

“在你被遣返之前我都不擔心。”成香五說實話,她公司在身份資訊上的防護措施水平算得上業內頂尖的,但主動與執法者,尤其是目的明確的刑警接觸對她來說就近乎是一種賭博行為了。

“…有恃無恐所以乾脆拒絕向前嗎,你這一點真的很討厭。”小弗不滿地說。

“忍著吧。”成香五不為所動。

“那我的溝通偏好你也忍著吧。”小弗說。

“我回來了!”高爾森推門入內,帶著兩個全家桶。

午餐時間到!

“無論如何,打聽風聲算是我天職的一部分,我會去聽聽意見的。”小弗說著起身,準備去泡午餐用茶,黑茶茶葉罐沙沙作響。

“你最好隻是聽,真要聊起來你都沒證件能出示。”成香五提醒道,起身去收拾餐桌。

“怎麼了?怎麼吵架了?”高爾森放下塑料袋跑去接過成香五手裡的盤子,“姐你坐,你彆動了我來我來。”

“瞧瞧是誰盤子都拿不穩了?”小弗冷笑著說。

“我至少不會隨便摔盤子。”成香五說。

午飯就這樣劈裡啪啦地結束了,小弗對於精加工食品表達了嚴肅批判。飯後高爾森去把洗衣機裡的衣服晾陽台,毛領外套束腳褲,襯衫馬夾手套,格子衫棉麻褲衩,不同顏色不同材質的襪子在半露天領地蕩漾,宣揚這戶人家內部對時尚品味絕不互相妥協的態度。

飯後最主要的事是給那車換一套輪胎和牌照,成香五提前通話過那位本地花草店,飯後下樓丟垃圾時就看見自家黑車旁靠著幾個大木箱子,她叫了小弗下來開車門順便打下手,用千斤頂把車頂起來後自己套上雨衣鑽了進去。

雖然她不開車,但工作內容原因她經常需要卸掉彆人的車輪胎,裝卸流程殊途同歸,一邊乾多了另一邊也就自動理解了,無非是力量技巧以及對其主人視野的觀察,和砍腦袋沒什麼區彆。

換下的不算舊輪胎塞箱子裡,推到指定位置就會有熱心老闆出現並帶走。

隨後小弗就開著換了新義肢的車上了路,看那後備箱消失在小區正門拐角,成香五也準備出發去找周燕。

“我是不是應該迴避一下?”高爾森在公交車上問。

“燕子姐人很好的。”成香五說。

“不是啦,你們不是要談正事嗎?”高爾森比劃著問,“我可以找個地方坐著。”

“你想聽的話就聽。”成香五不太在意隱私問題,高爾森無法從這件事中脫身,那麼多瞭解一些也免得出現意外情況她什麼都不知道。

“噢!”高爾森點頭,“那我要聽。”

社巢旅館正式開業於二十一世紀初期,經曆過大大小小幾次翻新,是位於市區那酒店聚集的一條街上配色經典的一棟非連鎖私營酒店。低飽和暖橙色的磚牆旅館建在一處坡上,開口在街角的一樓功能獨屬旅館老闆辦公室,二樓起纔是入住辦理區域和客用電梯所在。

老闆辦公室是掛在厚重木門門外的牌子上寫的字,這裡不拒絕外客不敲門入內,原因推門可見。

采光明淨的大廳入口可見一處溫潤胡桃木底座大理石麵的長方形吧檯,邊上同樣是胡桃木架子的紅絲絨麵小凳排著隊踩在紅地毯上,吧檯拐角放著頭頂暖色燈罩的手臂長石膏半身像,以及插著花的烈酒瓶。

吧檯朝內下一掌高,是調酒師咖啡師可能也是奶茶製作者之家,各色糖漿靠在內台上與灑下的日光配合著假扮節日彩燈,讓大理石台麵上偶爾染色。吧檯靠內,掛了日曆的玻璃門冰箱旁是奪目的牆式胡桃木杯酒櫃,內建燈帶常亮,依角度從內部透出些玻璃酒瓶的紋路和所剩內涵,再往邊上看就是頂著咖啡豆槽的威嚴全自動咖啡機,水槽旁倒置者各類不鏽鋼調酒用品。

以及試管燒杯酒精燈這種沒打過招呼就莫名其妙出現在吧檯裡的東西。

此時老闆辦公室酒吧還未正式開始營業,站著麥克風的歌台還掩著紅布簾,騰綠色與櫻桃紅的布麵沙發也都沒載客,但唱片機還在工作,因為它老闆正在旁邊看著。

“燕子姐。”成香五對那靠坐在窗邊的熟人喊了聲。

“小五!”周燕合上膝上型電腦放在窗沿上,笑著朝成香五走來,“我聽小彌說你回來了,還想著哪天帶你們兩個去吃飯呢,沒想到你這就來找我了。”

迎麵走來的女人約四十出頭,米白色棉麻襯衫沒打領帶,背帶夾著西裝褲裙,袖口利落地挽起在手肘上方,盤起來的頭發偶爾落下幾縷在眼前。她眼角和嘴角都有笑紋,不笑的時候看著也是個親切的人,她注意到成香五肩頸處的繃帶時略微皺了皺眉。

周燕與成香五的父母在五香樓開業後相識,老一輩的事情她不清楚,但她記得自己小時候經常在這裝修好幾次都榮幸地沒被換掉的吧檯上寫作業,同理周彌也經常在五香樓大堂的會客茶桌邊寫作業,寫來寫去二人就對雙方陣地的老大熟絡了起來。

成香五印象裡周燕是個手裡總會冒出新鮮東西的大人,這一點從這老闆辦公室裡的各個角落都能看出些許痕跡,就是不知最近她又在倒騰什麼新東西了。

“哎呀,還有個小孩。”周燕走近後看見了在成香五身後東張西望的高爾森,笑著從吧檯裡頭摸出個巧克力球俯身遞給她,“高中生?小妹妹你是誰呀?”

“燕子姐你好!我的名字是高爾森。”高爾森大大方方地接過了巧克力球,“最近我住在香香姐家,算是,額。”

“她們家大人最近沒空,我回來順便幫忙看一下。”成香五接過話頭。

“你好呀小高,哎呀怎麼這麼瘦,小五你得多看看。”周燕笑著問好,“這個點怎麼沒去上學?哦你應該是二中的,最近在放假,那要好好享受高中生難得的假期哦。”

“嗯…”高爾森有些不好意思,臉有點熱。

“這麼久難得見你一麵,個頭大不少但人沒什麼變化。”周燕拍了拍成香五的肩膀,問道,“這傷是怎麼回事?”

“之前不小心弄傷了。”成香五含糊地說,她莫名有種這裡不可以說謊的心虛感。

“…這麼不小心?”周燕歎了口氣,又笑了起來,“先坐吧,小高喝什麼?果汁?可樂?”

“請給我果汁,謝謝燕子姐!”高爾森迅速回複。

“多精神的孩子。”周燕笑了。

三人在窗邊沙發椅落座,絲絨條紋布麵下陷程度正好,木茶幾上停了三個玻璃杯,一杯咖啡一杯可樂一杯橙汁,配套棕色直管。

“該說你回來的時間真是湊巧,最近森湖可比以往熱鬨得多。”周燕說。

“是啊。”成香五應道,她在思考怎麼開口問問題,本來她都想好了說法,但現在真坐在對方麵前,她莫名有種多年不回家一回家就犯事的心虛感。

“可不隻是市區。”周燕頓了頓,“這幾天你有到處轉轉嗎?我聽小彌說有個外國人和你待一塊,這可難得,你一本地人可得帶她到處逛逛。”

“是有到處走走。”成香五點頭,“她叫小弗,我以前在外地認識的。”

“這名字還挺本地化,後來可得帶來讓我見見。”周燕說著喝了口咖啡,“難得見你有朋友一起玩,可惜小白不在,她也好長時間沒回來了。”

這個名字所指向的人成香五完全沒有印象,單這樣一聽倒像是條狗。

見她這幅表情,周燕也明白她完全不記得這人了,無奈道,“你們小時候老待一塊,後來她出去上學了你們基本上就沒再遇見過,哪天見了你指定得想起來。”

這樣一說成香五就明白這人應該是自己以前的同學,但事到如今,無論小初高哪張畢業照上的臉她都差不多忘完了,更彆提名字。她不記得自己以前有老是待一起的朋友,而且無論是誰,現在她見到後也無話可說了吧。

“嗯。”成香五沒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又擡頭,“其實我來這是想問一些以前的事情。”

聞言,周燕放下了手裡的咖啡,向後靠去,肩頭背帶向前彎起一個空。

“這可也是難得事。”她說,“問吧小五,是關於什麼的?”

“是關於那場火災,當年與之相關的那些人現在都還在嗎?”成香五問。

問題落下,小提琴樂填充了一小段人聲空白時間。

“這可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小五。”周燕的聲音拉得長,她看著成香五問,“這麼多年來你從沒主動問過這件事,是什麼突然吸引了你的注意力?”

“最近那秦子西出獄了,我覺得他當年的判決結果有問題。”成香五給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藉口。

“有問題,就直到他出獄了才跑回來?”周燕笑了笑,“小五,要和你燕子姐說實話哦。”

“…抱歉。”成香五心虛地低下了頭。

“你這孩子打小就喜歡板著臉,但心裡藏著事的時候倒是很明顯。”周燕輕輕地放過了,“當年那證人就是我。”

這倒是真令成香五感到意外,她記得當年法庭上證人席是空的。

“那案子一審很快,按過失縱火加上自首情節,秦子西本隻需要賠償並坐四年牢。後來那律師拉著你提出二審,我給了證詞,證明案發現場附近絕無易起火點,街道監控拍到火燒起來後那秦子西直接就跑了,根本沒拉火警也沒打算留在原地等人抓,纔有了後來的結果。”周燕提起往事時看向了窗外,街道人群流動閒散,陽光也打著擺,“我沒本人上庭,因為那律師對結果自信得很,說是要避免報複情節。”

“…還有這件事,謝謝,我都不知道。”成香五說。

“當年那檢察官給你找了個來市立醫院實習的團隊做青少年心理輔導,說你可能會留下嚴重的心理障礙不想讓你上庭,後來看你的表現她們又說你有迴避性心理創傷,要賴在那強行拉你跑來跑去的律師頭上。”周燕說到這裡又歎了口氣,“其實我們也擔心你確實如此,你當時什麼都不說,醫生說你從三樓摔下來可能有腦震蕩。”

高爾森驚訝到疊出了雙下巴。

這些成香五倒是知道一些,畢竟她即使不住那樓裡了也沒搬太遠,周圍也還是同一批人,一直保持著同樣的態度。

可憐,可憐,這孩子真可憐。

感官的薄弱是火災煙霧和腦震蕩導致的後遺症,情緒表現少是心理創傷,一個人遠行另一個城市是迫不得已。

但成香五知道不是這樣的,她的表現和舉動完全發自她本身,早在十五歲以前,她就是個對大多數事物都沒話好說的人了。更彆提她出門打工是為了掙錢,森湖市平均工資水平和公務員差不多了,看了再看房價的人會因為它們居然被置身同一單位前而笑出聲來。

“那我當時應該至少說一句我沒事的。”成香五說,“聽上去像在安慰你們,但我當時確實沒事。”

真體驗過能掉顆牙的腦震蕩衝擊後,她就知道當時滾下來後的眩暈感隻是自轉導致的頭暈,和在旋轉木馬的茶杯中瘋狂打方向盤後站不穩的體驗差不多。

“畢竟我們小五是個結實的孩子。”周燕笑了,“從小就身體好,力氣大,小學就能從超市提兩箱牛奶回家。”

“畢竟我隻有兩隻手。”成香五說。

等周燕笑了會,成香五又問,“當年那些警察,檢察官和律師現在都還在嗎?”

“消防員滅了火警察才來取證,現場我問了點,她們知道的不多,那檢察官是隔壁城市的,後來也沒再繼續關心那件事。”周燕說到這裡頓了頓,繼續說,“那位律師,實際上在二審之後依舊對結果感到不滿意,她說很明顯秦子西隻是個頂罪的,說要給你個說法就準備繼續查下去。”

記憶裡那條曝光度過高的無蔭之路再次出現,她還是看不清前人的背影。

“然後呢?”成香五問忽然停下來的周燕,後來那“說法”一直沒給到她手上,但中間總得發生過些什麼。

“她…”周燕猶豫著,“遇上了一些事情,她沒再繼續查下去了。”

她看著成香五,一如當年她目送這叫她姐的孩子坐上去往其它城市的列車。

“燕子姐,那發生的事情我不能知道嗎?”成香五問。

周燕側頭看了眼高爾森,又笑了,“也是,你們也都不是小孩子了。”

高爾森有些疑惑。

“那律師後來留在了森湖市,通過競選當上了市長。”周燕說,“她的名字是顧晚秋,你如果最近有看本地新聞就也能看到她。”

高爾森大為震驚,她迅速在腦內瀏覽了大量官場鬥爭劇,顧晚秋的形象在強行讓知情者閉嘴的黑暗大手和被黑暗侵染後與黑惡勢力狼狽為奸的律師之間變換。

“我現在去找她的話,她會願意與我談談嗎?”成香五不抱希望地問。

“…小五,如果你是想知道當年的事情,那我可以告訴你所有,你不要去找她。”周燕收起了笑容,親切麵孔上笑紋徒增威嚴,“她放棄查案的理由你也可以猜到不是嗎?十三年過去了,我現在已經認不出她,她也不樂得認我。”

說到後麵,周燕隱約出了口氣。

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這麼多嗎?成香五不知道。

“其實我們都知道那件事裡怪事很多。”周燕皺起眉頭繼續說,“杜大哥靠聽的就能辨認出水裡的魚還能活多久,會沒聽見樓下著火?崧姐鼻子能聞見彆人感冒,會聞不到自己屋子裡有煙?我把懷疑的都說了,也將街坊鄰裡的證詞收集起來,交給那個說‘交給我吧’的大律師,讓她給你,給大夥一個交代。”

成崧,成香五的媽媽,杜軻,成香五的爸爸。

“但後來,那顧晚秋在一個大晚上突然找上我,和條死狗一樣給我道歉,說不查了,讓我幫忙轉達一下。”周燕冷笑一聲,卻又慢慢地歎了口長氣,“這件事過去沒多久,大家就沒再提了。”

水開了,冒了泡,如果一直這麼開下去會被燒乾的,然後便是大火。

“其實我們那時也沒太怪她,做不到也沒辦法,她那時還沒你現在大,但她總該和你道歉,而不是找上我讓我轉達。”周燕說,“而你,這麼多年來沒回來過幾次,現在去找她已經太晚,而且已經不太合適了。”

言語間,周燕倒是並未對顧晚秋從政表達太多負麵言論,她有所顧忌,但物件卻並非衝著市長這個職位。

“為什麼?”成香五問。

“…因為我知道,她在做非常奇怪,常人無法理解,但非常危險的事情。”周燕說著,又看向了窗外,那是十幾年來都沒怎麼變化過的街道,反倒是她的旅館裝修過好幾次了。

聞言,高爾森擡起了頭,看了眼周燕但又很快低下頭去。

“…這樣啊。”成香五說。

“就是這樣。”周燕點頭,“不要太深究,不要摻和危險的事,這次回來你要待幾天?這次走之前和我們吃個飯吧。”

其實成香五根本沒打算深究自己當年的事,但發生在森湖市的怪事又和這事,和顧晚秋脫不開關係,她沒辦法不摻和。

“七月中後就回去了,走之前我來找你們。”成香五點頭。

“…對前半部分的點頭呢?”周燕看向成香五,“小五,這種程度的不老實是沒用的哦。”

成香五默默低下了頭,忽然和悄無聲息混進聊天室的一隻貓對上視線,長長胖胖的一條虎紋橘貓就這樣自得地站在那,胸前毛是蓬發的白色。

托上午見聞的福,她現在對貓這一生物有了新的看法。

“警官。”周燕呼喚道,那貓就踩著地毯走了過去,腿一蹬就跳上了她沙發扶手上,捲起尾巴盤好了,一坨橘色自動與橘色木扶手融為一體。

“警官?”成香五意識到這就是這橘貓的名字,“燕子姐養的?”

“是野貓哦,不過我帶去驅蟲體檢過,健康得不得了。”周燕搓了搓貓頭,“上個月看到的,它在市區這塊跑來跑去忙得很,跟巡邏似的,我就叫它警官。”

上個月,成香五意識到這不就是森湖二中案事發後的時間嗎?

“月初的時候我還見過它的其餘幾位朋友,但沒過去一個星期,來吃飯的就隻有它了。”周燕又撓了撓貓胸前毛,警官沒反應,看著相當憨厚。

越聽越可疑,成香五試探著問,“那幾位朋友裡有一隻很壯的貍花貓嗎?”

“小五見過?”周燕笑著點頭,“還有隻爪子是白色的黑貓,我記得經常在家那一塊看到,沒想到它們是朋友呢。”

還有熟人。

“…確實沒想到。”成香五說著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向貓身。

一人一貓對視,忽然間,手機振動聲發作,貓一展身就跑了。

人摸出手機,來電者f。

“跑走了,今天還沒給它喂飯呢。”周燕有些可惜地說。

成香五沒說什麼,帶著手機去了窗邊接起通話。

“你——”她還沒問出口就被打斷了。

“律師。”小弗說,“我需要法律援助。”

托幾分鐘前見聞的福,成香五現在對律師這一職業有了新的看法。

“…什麼?”她問。

“我自認為從未做出過對公共秩序有害的行為,但貴國公安機關的執法者卻擅自將我認定為可疑分子,我認為這是非常嚴重的歧視,我需要法律援助。”小弗一字一句地說。

揚聲器那頭背景傳來嘈雜的議論聲。

“這樣。”成香五有點想笑,“你被那群警察抓了?”

“…我認為逮捕是種包含主觀色彩的動詞,確實有執法者希望得到我的口供,根據米蘭達宣告現在我需要一位律師在場,以免此行為發展為刑訊逼供。”小弗聲音毫無起伏。

“…行了,你在哪?”成香五歎了口氣問。

小弗報了串地址,位置在南方小區附近,前因後果在轉瞬間就變得清晰了起來。

“我儘快到。”成香五說,電話結束通話了。

“怎麼了?”周燕問,“是你那位外國人朋友?”

“是,她和警察吵起來了。”成香五點頭,“我過去一趟,拜托讓森森在燕子姐你這待一會。”

“那沒什麼。”周燕頓了頓,又問,“小五,你確定要去找那顧晚秋?”

“嗯。”成香五說,她猜那人或許也在等她。

“好吧。”周燕笑了,“那位市長大人可是很難見的,這方麵我幫不了你。”

“不用操心的,我試試看,見不到就算了。”成香五搖了搖頭,“我得走了。”

“…那就行,路上注意安全。”周燕揮手與成香五道彆,又看向高爾森,“小高要不要玩遊戲機?”

“要要要!”一個月沒碰電子產品的高中生大喜過望,“謝謝燕子姐。”

出了門,成香五招了輛計程車直通目的地。

森湖市的計程車多為白色,實際上也是由白白有限公司的交通運輸業務與政府公共交通部門合作運營的,車內總有股消毒水混合著空調冷氣的煙味。

目的地不在地方派出所,而是莫名其妙在一處快餐店,成香五當然不是律師但帶著律師徽章的身份證明她還真有,不過相關專業知識就不要指望這假證持有者了。

車景甩過珍貴的一小片玻璃大樓拐入平房商鋪與居民區混用的街道,司機在成香五的指示下激情四射地抄著近路前進,晃過露天水果市場和小吃一條街,停在一處居民區內商業廣場擋路石邊上。成香五下車進商區包圍圈沿電梯上二樓,剛聞到油炸食品的味道就看見了那快餐店裡坐著的一圈過於顯眼的人。

其中四個呈包圍圈圍住中間的小弗,成香五覺得她頂多會在需要上廁所時遇到阻礙,畢竟這種情況下她還有茶可以喝。

快餐店茶葉品味者的對麵坐著個長眉緊皺的卷發青年,她雙手懷抱胸前閉目養神,肩圍可觀,成香五本以為她那能徒手擡車的同事就是亞洲肩圍最寬闊的人了,今天這套夾克的倒是給她開了眼界。

直覺告訴她這就是謝無常的可靠隊長韓淩風。

謝無常本人在邊上靠桌依坐,黑色大墨鏡遮住表情,成功達到了她想要的效果。那張桌子還伏著個正在膝上型電腦前打字的人,正兒八經地坐在椅子上,但有些駝背,寫著寫著她擡起頭露出與眉同寬同色的黑眼圈看了眼立在桌上的手機,擡頭說了什麼,謝無常攤手回複。

品茶者後方,林澈安側頭與成香五對視,溫和地笑著揮了揮手。

成香五點頭,推門入內。

櫃台工作人員們保持了安靜,店內也沒有其它客人來打擾這氣氛了。

“律師?”那眯起黑眼圈的人質疑地打量了一番成香五,謝無常也看了過來,欲言又止。

“律師。”成香五說著摸出證件給她看了眼,坐在了小弗旁邊。

垂目者睜眼,銳利的目光一晃,迅速被含蓄地收起。

“我是領命調查森湖市相關案件的辦案組刑警領隊韓淩風,在槍擊案現場實地考察時這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女士嘗試探聽我們的對話,我針對這一行為進行詢問,她拒絕回答或出示證件。”韓淩風坐正,眼神從小弗身上滑向成香五,滿目審視,“既然律師在場,你現在可以開口回答我們的問題了吧。”

韓淩風,年40,任一級警督。

“就回答問題這一行為我可是已經重複過多次了,不願接受證詞是你們自己的問題,要知道我作為顧問的委托費可不是各位能支付的。”小弗擡頭,“我說的對吧,謝無常小姐。”

謝無常,年27,任三級警司。

“…你說那堆言論是你的回答?”黑眼圈青年皺眉側過頭,“說實話,通常情況下你的那些回答會被視為對執法者的挑釁,如果律師在場你還要說那堆東西應付我們的話,不如趁早聯係一下大使館解決一下你的身份問題吧女士。”

“薑苓小姐,我的身份出現問題的最主要原因在於貴國物流係統的漏洞,這一點我亦在前情提要部分對各位解釋過。”小弗攤手。

薑苓,年30,任一級警司。

“但你連名字都不願意說的話,她們懷疑你這方麵有問題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林澈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依舊是溫和的。

林澈安,年33,任市公安局心理諮詢師兼評估員。

“叫我小弗就可以了。”小弗微笑著自我介紹,“年齡讓我們先保密吧,身份是神秘學家兼異象調查員,近期也在當司機。”

“我是成香五。”成香五也應景地說,“是她的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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