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入甕 第 43 章
忘憂林的瘴氣與血腥被遠遠甩在身後。元不渡和雲何棲並未按照原計劃穿越整個竹海，而是根據地圖指引，從一條更為隱秘的小徑提前出了林子，直撲落霞鎮。
落霞鎮是依山傍水的一個小鎮，規模不大，但因是幾條官道交彙處，南來北往的客商不少，倒也頗為熱鬨。鎮外設有官兵巡查的卡哨，但對普通行旅盤查並不算嚴。
兩人在鎮外稍作休整，換了身不起眼的行商打扮，混在入鎮的人流中，輕易便通過了盤查。
鎮內青石板路濕漉漉的，剛下過一場小雨。街道兩旁店鋪林立，酒旗招展，人聲嘈雜。雲何棲如同回到了自家地盤，眼神懶洋洋地掃過街麵，實則已將幾家客棧、茶樓的位置以及幾個看似閒逛、實則眼神警惕的漢子記在心裡。
“鎮東頭那家‘悅來客棧’，看著最氣派，也最可能是‘焰獄’的窩點。”雲何棲低聲道，“後院停著的幾輛馬車，車轍印深，像是載了重物，或者……人。”
元不渡微微頷首，他的目光則落在街角一個賣竹編的老翁身上。那老翁看似在打盹，但握著煙杆的手指關節粗大，太陽xue微微鼓起，呼吸綿長。
“眼線不少。”元不渡道，“先去茶樓。”
兩人走進一家臨街的茶樓，選了二樓一個靠窗的雅間。從這個角度，恰好可以觀察到悅來客棧的後院大部分割槽域。
小二送上茶點退下後，雲何棲關好門，低聲道：“硬闖不行，動靜太大。得想辦法把裡麵的頭目引出來，或者混進去。”
元不渡斟了一杯茶，霧氣氤氳中，他的側臉顯得有些模糊。“他們既知我們會來，必有防備。尋常方法，無用。”
“那怎麼辦？”
元不渡放下茶杯，指尖蘸了茶水，在桌麵上寫了一個字：火。
雲何棲先是一愣，隨即恍然，眼中閃過一絲興奮：“聲東擊西？夠直接！”
“不止。”元不渡淡淡道，“製造混亂，逼他現身，同時……找人。”
“找誰？”
“雷嘯。”元不渡吐出兩個字。漕幫內亂，雷嘯敗逃，若他與“焰獄”勾結，落霞鎮這個指揮點，他很可能就在此處。找到他，不僅能弄清楚漕幫內部還有多少釘子，或許還能得到更多關於“焰獄”和趙無忌的資訊。
計劃定下，兩人不再耽擱。雲何棲負責去準備“火”和製造混亂，元不渡則留在茶樓，密切關注悅來客棧的動靜，尋找雷嘯可能出現的跡象。
傍晚時分，天色漸暗，鎮上燈火次第亮起。
突然，鎮西頭傳來一陣喧嘩，緊接著是驚呼聲和奔跑聲！一股濃煙伴隨著火光衝天而起！
“走水了！走水了！糧倉走水了！”有人聲嘶力竭地呼喊。
鎮子瞬間亂了起來！百姓驚慌失措，救火的人流與逃跑的人流衝撞在一起，哭喊聲、叫罵聲不絕於耳。
悅來客棧後院果然一陣騷動。幾名黑衣人迅速衝出，警惕地觀察著西頭的火光和街麵的混亂。緊接著，一個穿著錦袍、麵色陰沉的中年男子在幾名護衛的簇擁下出現在後院門口，正是雷嘯！他望著西頭的火光，眉頭緊鎖，顯然在判斷這是意外還是人為。
就在他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一道墨綠色的身影如同夜梟般，從茶樓視窗悄無聲息地掠出，幾個起落便如同融入陰影，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悅來客棧的後院！
是元不渡！
後院內的守衛大部分被西頭的火勢和混亂吸引，僅剩的幾人也被元不渡以鬼魅般的身法和精準的打擊瞬間放倒。
他如同無形的風，快速搜尋著後院的房間。在一間守衛最為森嚴、燈火通明的上房外，他聽到了裡麵傳來的、壓抑著怒氣的對話聲。
“……廢物！這麼多人，連兩個人都攔不住！”是雷嘯的聲音，他顯然剛剛得知忘憂林埋伏失敗的訊息。
“雷爺息怒，那元不渡實在狡詐，而且……他似乎對毒物和機關極為精通……”
“我不管他精通什麼！趙大人已經很不耐煩了！必須儘快拿到他手裡的東西！還有那個雲何棲，一並處理掉！”
聽到這裡，元不渡眼中寒光暴漲。他不再猶豫，猛地推開房門！
房內，雷嘯正對一名黑衣人頭目發火，聞聲駭然回頭，看到門口如同殺神般降臨的元不渡，臉色瞬間慘白！
“元……元不渡！你怎麼……”他驚恐地後退，想要去抓桌上的刀。
元不渡速度更快，身形一閃已至他麵前，蒼白的手指如同鐵鉗般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隻手中的刃片已抵在他的咽喉。
“讓你的人放下武器。”元不渡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那黑衣人頭目見狀，剛要動作，元不渡手腕微動，刃片在雷嘯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雷嘯嚇得魂飛魄散，尖叫道：“放下！都放下！”
守衛們麵麵相覷，最終還是緩緩放下了兵刃。
就在這時，雲何棲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門口，他拍了拍手，笑嘻嘻道：“搞定！外麵的雜魚都睡過去了。”他看了一眼被製住的雷嘯，吹了聲口哨，“喲，雷少爺，好久不見，怎麼混成這副德性了？”
雷嘯又驚又怒，卻不敢動彈。
元不渡製住雷嘯，對雲何棲道：“搜。”
雲何棲會意，立刻在房間內快速搜查起來。很快，他從暗格中找到了幾封密信，以及……一枚讓元不渡瞳孔驟縮的令牌——那令牌的樣式，與當年參與圍攻藏劍山莊的、屬於樞密使趙無忌的私人衛隊一模一樣！
不僅如此，雲何棲還在雷嘯身上搜出了一塊半塊虎符——那是調動漕幫部分隱秘力量的憑證！
證據確鑿！
“趙無忌……果然是他！”元不渡看著那枚令牌，周身殺意幾乎凝成實質。
雷嘯麵如死灰，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怎麼處理？”雲何棲問道，目光掃過雷嘯和那些束手就擒的黑衣人。
元不渡看著雷嘯，眼神冰冷：“留給漕幫，清理門戶。”
他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緊接著，破空之聲大作！
“小心！”雲何棲猛地將元不渡往旁邊一推！
數支強勁的弩箭穿透窗紙，射入房內！目標直指元不渡和雷嘯！
“滅口！”元不渡瞬間明白，趙無忌或者“焰獄”的高層，根本就沒打算讓雷嘯活著落到他們手裡！
混亂中，雷嘯被一支弩箭射中胸口，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緩緩倒下。
元不渡和雲何棲揮動兵刃格擋箭矢，但弩箭來自不同方向，密集如雨！
“從後麵走！”雲何棲踢翻桌子作為掩護，指向房間另一側的窗戶。
元不渡不再猶豫，抓起那幾封密信和令牌，與雲何棲一起撞開後窗，躍入夜色之中。
身後，悅來客棧已陷入一片火海與殺伐之聲——顯然是雲何棲之前放的火勢蔓延了過來，與突如其來的滅口襲擊交織在一起，將落霞鎮的這個夜晚，徹底點燃。
兩人借著夜色和混亂，迅速遠離了悅來客棧，消失在鎮外茫茫的黑暗裡。手中緊握的證據，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人心發疼，也照亮了通往京城、通往最終複仇的那條，染血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