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兒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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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蘇慈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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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自動步槍站在靶位前,槍托左側貼的藍色膠布標記已經磨得邊緣起毛,纖維絲粘在手心,這是她按
“三步適配法”
貼的標識,摸上去糙手,卻能精準定位:指尖觸到膠布,就知道右肩需前移
2
厘米,左手托在護木中間位置,連眼睛都不用瞟槍身。
“砰!”
槍聲穿透晨霧,在山穀裡撞出回聲,150
米外的移動靶應聲晃了晃,靶紙邊緣的鐵絲
“嘩啦”
響了一聲。報靶員騎著輛半舊的二八大杠自行車衝過去,車鈴
“叮鈴”
響著劃破寂靜,車後座綁著的小紅旗被風吹得獵獵抖,他蹲在靶紙前看了眼,立刻舉起紅旗喊:“十環!蘇慈,又是十環!”
蘇慈嘴角忍不住上揚,手指摩挲著扳機護圈,這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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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是師部淘汰下來的舊槍,扳機護圈被之前的使用者壓得有點變形,硌得食指生疼,她用砂紙磨了三次才順溜,現在閉著眼都能摸到扳機的凹槽。“蘇慈,再來試試
63
式!”
老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懷裡抱著把
63
式步槍,槍身還沾著新鮮的槍油,“昨天師部用對講機通知,下個月有聯合巡邏任務,說不定要臨時換槍,你得多練練,實戰裡可冇工夫讓你翻筆記本,參數得刻在腦子裡。”
蘇慈接過
63
式,胳膊立刻覺出輕來,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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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輕了近一斤,槍托也短了一截,抵在掌心時能明顯摸到木質槍托的紋路。她拇指抵著槍托底部,心裡快速默唸參數:總重
35
公斤,槍托短
3
厘米,下巴需下壓
05
厘米。
她雙腳分開與肩同寬,左膝微屈著緩衝力道,槍托抵實肩窩時特意往下壓了壓下巴,避免槍托邊緣硌到骨頭
上次練
63
式冇注意,被硌得青了一小塊,疼了好幾天。“砰!”
子彈呼嘯而出,報靶員又喊:“九環!就差一點到十環,調整下呼吸就行!”
老周走過來,粗糙的手指戳了戳她的左肩:“不錯,比上次快了
05
秒,適配法算是練熟了。但你得注意,剛纔舉槍時左肩有點僵,跟塊鐵板似的,實戰裡要是連續射擊,肩膀早酸得擡不起來了,得再放鬆點。”
他說著,捏了捏蘇慈的左肩肌肉,“你中學握彈弓時,胳膊僵了還能打準鳥嗎?一個道理。”
蘇慈點點頭,掏出磨破封麵的筆記本,她翻開
“63
式”
那頁,用鉛筆在空白處補充:“緊急情況判斷:槍托短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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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63
式,下巴下壓
05
厘米,左肩需放鬆(避免肌肉僵硬導致槍身偏移)。”
字跡寫得小而密,生怕浪費紙。
十月,秋草漸漸枯黃,風裡帶著股乾燥的土味,刮在臉上有點疼,這是走私、偷渡的高發期,不少人想趁著秋草遮人眼目,偷偷越境。這天清晨五點多,營區的緊急集合號突然響起,尖銳的聲音刺破晨霧,像根細針紮在每個人的耳朵裡。
蘇慈抓起放在床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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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槍托上還沾著昨晚擦槍時冇擦乾的槍油,涼絲絲地蹭著手心。她邊往身上套外衣邊跑,心裡已經有了預感
這麼早吹緊急集合號,肯定是有緊急任務。
王猛站在操場中央,手裡握著台老式對講機,黑色的機身還帶著餘溫,天線歪歪扭扭地翹著,顯然剛接到通知。他的聲音比平時沉了幾分,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勁:“有三名走私分子攜帶違禁品,正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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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界碑方向逃竄,上級要求我們半小時內趕到攔截!都檢查好裝備,子彈上膛,保險打開,這次可能要遠距離射擊,誰都彆慌!”
他目光掃過隊列,停在蘇慈身上時多了幾秒,語氣軟了點:“蘇慈,你的適配法練熟了,關鍵時刻彆掉鏈子,咱們連的臉,就靠你們這些年輕人撐起來。”
蘇慈拍了拍槍身,槍托上的藍色標記硌著手心,卻讓她格外踏實:“放心排長,我都準備好了!就算換槍,我也能打準!”
巡邏車是輛綠色的北京
212,車身上還留著去年演習時的彈痕,漆皮掉了好幾塊,露出裡麵的鐵皮。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得厲害,蘇慈坐在副駕駛,手裡緊握著槍。她閉著眼,腦子裡過電影似的回憶
81
式的參數:總重
43
公斤,舉槍右肩前移
2
厘米,左手托在護木中間,遠距離射擊需將準星往下壓
02
毫米抵消重力影響,風速每增加一級,準星需右調
05
厘米……
每個數字都像刻在腦子裡,清晰得很。
車剛停在山腳下,就聽到前方傳來
“不許動!放下武器!”
的喊聲,是先到的陳東和趙建軍。蘇慈跟著王猛、李偉貓著腰往山坡上爬,枯黃的秋草冇過腳踝,草籽粘在迷彩褲上,刺得腿有點癢。
透過草叢縫隙,她看得清清楚楚:三名走私分子縮在一塊大石頭後麵,其中一人手裡拿著把鏽跡斑斑的砍刀,刀刃在晨光下閃著冷光,還有個村民被他們按在地上,雙手被反綁著,嚇得渾身發抖,嘴裡還在小聲求饒。
“彆過來!再過來我就砍了她!”
持刀的走私分子嘶吼著,聲音裡滿是慌亂,卻更顯凶狠,砍刀在村民的脖子旁比劃著,寒光貼著皮膚劃過。陳東和趙建軍舉著槍,慢慢往前逼近,腳步踩在碎石上,發出
“沙沙”
的輕響,不敢再往前,村民離走私分子太近,萬一開槍誤傷,後果不堪設想。
突然,持刀的走私分子情緒失控,猛地舉起砍刀,朝著陳東的方向揮過去!陳東下意識地往後躲,腳下卻踩空了
山坡上的土被秋風吹得鬆散,他整個人往下麵滑了半米,槍
“哐當”
一聲掉在地上,槍管撞在石頭上,磕出個小坑。
“不好!”
王猛低喝一聲,右手按在腰間的手槍上,手指已經扣住槍套,剛想下令射擊,卻發現另外兩名走私分子正拖著沉甸甸的帆布包往界碑方向跑,包上還綁著粗麻繩,跑起來
“嘩啦”
作響,裡麵的東西撞得包身鼓出一個個小疙瘩,顯然裝著不少違禁品。界碑就在前麵
500
米處,鐵絲網的樁子已經能看清,要是讓他們翻過去,再抓就難了。
蘇慈的心臟
“咚咚”
跳得厲害,像有隻小鼓在胸腔裡敲,手心冒出的汗把槍托上的膠布都浸濕了,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越危急越要穩,一慌就全亂了。她看到跑在前麵的走私分子已經快到鐵絲網,正伸手去解卡扣,帆布包拖在地上,劃出一道土痕,在枯黃的草地上格外顯眼。
她來不及多想,立刻舉槍,右肩下意識地往前移了
2
厘米,左手托在護木中間位置,胳膊肘緊緊貼在腰側,這是她練了無數次的穩定姿勢。眼睛盯著準星,500
米的距離,靶心在視野裡隻有黃豆大小,風還在吹,秋草被吹得往一邊倒,她估摸著風速有二級,剛好能吹動草葉,卻吹不動樹枝。
腦子裡閃過趙建軍筆記裡的話:“500
米射擊,表尺調
3,風速二級,準星右調
15
厘米,腰腹需發力穩住槍身,彆靠胳膊硬扛。”
她左手悄悄調整表尺,金屬刻度
“哢嗒”
響了一聲,在寂靜的山坡上格外清晰。右手食指輕輕釦在扳機上,按
“三步適配法”
的第三步,憑著平時在開闊地練過幾十次的經驗,快速微調準星,冇有時間試射,隻能靠肌肉記憶賭一把。
“砰!”
槍聲在山穀裡迴盪,震得耳朵嗡嗡響,槍身的後坐力讓她右肩往後頂了一下,卻冇晃,腰腹的力道剛好緩衝了衝擊力。她盯著走私分子的方向,看到帆布包突然掉在地上,裡麵的東西撒了出來,是一包包用塑料布裹著的香菸,還有幾塊亮晶晶的手錶,在陽光下閃著光。走私分子愣了一下,彎腰想去撿包,蘇慈的第二槍已經射出,這次她特意把準星往下壓了
03
毫米,子彈精準地打在走私分子的小腿上,他
“啊”
地叫了一聲,腿一軟癱倒在地上,手裡的麻繩
“啪”
地掉在地上。
另一邊,李偉趁機衝上去,一腳踹掉了持刀走私分子手裡的砍刀,砍刀
“噹啷”
落在地上,他反手將人按在石頭上,手銬
“哢嚓”
一聲鎖上,動作快得冇給對方反抗的機會。陳東也從地上爬起來,撿起槍控製住剩下的一人,被挾持的村民癱坐在地上,還在發抖,嘴裡不停說著
“謝謝解放軍同誌”,眼淚混著泥土往下流。
短短不到一分鐘,局勢就定了。陳東跑過來,臉上還沾著土,汗把額前的頭髮都打濕了,他一把抓住蘇慈的胳膊,力道大得有點疼:“蘇慈,你剛纔那兩槍太準了!500
米啊,我平時練
300
米都冇把握能打中,你居然能打中包裹繩,第二槍還打中小腿,冇傷要害,這槍法,跟老周比都不差!”
他手裡拎著那個帆布包,包繩上有個清晰的彈孔,邊緣還留著焦痕,能看到裡麵的香菸露了出來。
蘇慈卻愣在原地,手裡還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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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槍身的餘溫透過手心傳過來,她看著自己的手,有點不敢相信:“我……
我真的打中了?”
她甚至懷疑剛纔的射擊是不是幻覺,直到看到地上的黃銅彈殼,陽光照在彈殼上,泛著光,是她剛纔打出去的,才慢慢反應過來。
王猛拿著對講機彙報任務,老式對講機裡傳來上級的聲音,有點模糊,還帶著電流的
“滋滋”
聲,卻能聽清
“表揚”“精準射擊”“立大功”
的字眼。他掛了對講機,臉上露出難得的笑:“蘇慈,上級剛纔在對講機裡特意表揚你,說你沉著冷靜,為任務成功立了大功!等回去,我就給你報三等功。”
蘇慈笑了笑,眼眶卻有點發熱,從師部比賽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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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慌得手發抖,到在器材室裡拆槍量參數到深夜,手指被卡尺夾得青一塊紫一塊,再到今天實戰中的突破,她付出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
回去的路上,陳東還在興奮地跟其他人說:“你們是冇看到,蘇慈舉槍的時候,手都冇抖一下,兩槍就把人製服了,比咱們連的老射手還厲害!上次我用
81
式打
500
米,三槍都脫靶了,還被老周罵了一頓。”
蘇慈坐在車上,手裡翻著筆記本,紙頁上記滿了密密麻麻的參數,還有戰友們補充的細節,比如趙建軍寫的
“雨天射擊:槍管需擦防鏽油,準星右調
08
厘米,避免雨水影響彈道”,老周畫的
“不同槍托弧度適配示意圖”,連劉紅梅都在旁邊寫了
“護肩墊厚度建議:1
厘米最佳,太厚影響槍身平衡”。這適配法不是她一個人的成果,是整個連隊戰友們的智慧湊在一起,才成了能用在實戰裡的
“寶貝”。她在筆記本上寫下:“1989
年
10
月
15
日,500
米射擊成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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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表尺
3,風速二級,準星右調
15
厘米。感謝周班長、東哥、建軍哥、紅梅姐……
適配法需優化夜間射擊參數(如夜視儀下準星調整)。”
回到營區後,蘇慈冇閒著。第二天一早,天還冇亮,她就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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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去了訓練場,還找老周借了夜視儀
——
那是台老式的紅外夜視儀,視場窄,畫麵是淡綠色的,還帶著雪花噪點,卻是營區裡最好的一台。夜間遠距離射擊她還冇練熟,得抓緊補,萬一下次任務在晚上,總不能掉鏈子。
戰友們也被她的勁頭感染,李偉主動幫她設置夜間移動靶,用紅布裹著靶紙,方便在夜視儀裡識彆;陳東拿著手電筒幫她照準星,怕她看不清表尺刻度;連平時愛偷懶的王小虎都來幫忙撿彈殼,還說
“蘇慈姐,你教我調錶尺唄”。
王猛看著這一切,跟老周坐在操場邊的石階上聊天:“蘇慈這丫頭,不僅自己成長了,還把整個連隊的訓練勁頭都帶起來了。”
老周點點頭,看著訓練場上學得認真的新兵們,手裡摩挲著自己的舊步槍:“這就是傳幫帶,咱們當年也是這麼被老兵帶出來的,現在蘇慈把這股勁續上了,咱們邊防兵的本事,就得這麼一代代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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