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兒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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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霜氣像層薄冰貼在臉上,吸進肺裡的冷空氣帶著針紮似的疼,踩在枯黃的草葉上,“哢嚓”
的凍裂聲在寂靜的山林裡格外清晰,連枯草的纖維都脆得一碰就斷。蘇慈揹著槍站在隊列裡,她腰間彆著的匕首,刀鞘是老周去年送的舊牛皮縫的,老周當時說
“邊境巡邏,匕首比槍還常用,削樹枝、割繩索,離不了”,揹包裡裝著三天的壓縮餅乾、防潮睡袋,還有本用兩層塑料布裹得嚴實的迷你適配法手冊,手冊封麵是舊信紙訂的,她怕露水打濕,特意多包了一層。
這次聯合巡邏由師部直屬連、偵察營和蘇慈所在的邊防連組成,共十二人。隊伍裡的裝備新舊參差:師部直屬連的戰士揹著新配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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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自動步槍,槍托能摺疊,金屬部件泛著新漆的光澤;偵察營的張班長扛著的還是老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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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槍身上刻著他的名字縮寫
“張”,是用小刀慢慢刻的,邊角已磨平;蘇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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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是師部淘汰的舊槍,扳機護圈有點變形,她用砂紙磨了三次才順手,現在扣扳機時指尖能精準找到發力點。他們要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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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界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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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界碑的邊境線巡邏三天,全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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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裡,中途要在野外露營兩晚,路線裡有冇人踏過的密林、結著厚冰的河穀,還有兩個隻有十幾戶人的邊境小村莊,任務比平時的常規巡邏艱钜得多。
“都檢查好裝備!子彈上膛,保險打開,水壺灌滿熱水!”
師部直屬連的李連長站在隊伍前,手裡展開張泛黃的邊境地圖,地圖邊緣卷得像波浪,是常年摺疊留下的痕跡,上麵用紅筆標著巡邏路線,有些地方畫著小圓圈,是往年標記的危險點,要麼是陡坡,要麼是易塌方的路段。“這段路線地形複雜,昨天接到村民反映,晚上能聽到熊叫,大家警惕點!”
李連長的聲音裹著寒氣,“遇到野生動物彆慌,按預案來,優先護村民,再驅趕動物。”
他的目光掃過隊列,在蘇慈身上停了兩秒,隊伍裡就兩個女兵,蘇慈是其中一個,“蘇慈,聽說你上次
500
米射擊很準,這次遠距離警戒就靠你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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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要是出問題,隨時跟我換槍,我這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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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剛校過,準得很。”
蘇慈挺直腰板,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手套裡的手攥得發緊,指節泛白:“保證完成任務!”
她摸了摸槍托,指尖觸到熟悉的木紋,想起出發前老周的叮囑:“雪天槍容易凍住,每小時擦次槍油,準星要是結霜,用哈氣融開,彆用手套擦,容易刮花準星,差一點就打偏了。”
巡邏隊剛走進山林,天就飄起了小雪,雪花又輕又密,落在樹枝上,很快積了薄薄一層,像給墨綠的樹枝裹了層白糖。蘇慈走在隊伍中間,左手握著槍,槍托抵在腰側,右手時不時扶著旁邊的樹乾
樹乾上結著薄冰,滑得很。她的解放鞋裡墊著劉紅梅特意曬的茅草,前一晚劉紅梅還在燈下幫她縫了鞋幫,針腳密密麻麻:“茅草吸汗,還能隔點凍,雪灌進鞋裡也不怕,你上次巡邏腳凍得發紫,我看著心疼。”
現在腳果然不冷,隻是褲腳沾了雪,很快凍得發硬,走路時
“嘩啦”
響,像掛了層碎冰。
“慢點走!前麵有陡坡!”
偵察營的張班長走在最前麵,他穿著雙翻毛皮鞋,是去年立三等功得的獎品,鞋幫上的毛都磨薄了,卻比解放鞋防滑。他手裡握著把磨得發亮的砍刀,“哢嚓”
一聲砍斷擋路的枯枝,枯枝上的雪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的軍帽上,很快積了一小撮。“雪天陡坡滑,大家踩著我的腳印走,彆踩路邊的枯草,下麵可能是空的,去年有個新兵踩空,摔下去擦破了腿!”
蘇慈跟著張班長的腳印,一步一步往上爬,雪灌進褲腳,涼得她打了個寒顫。巡邏不能掉隊,大雪天裡,一旦跟丟隊伍,很容易迷路,而且低溫下停留久了,手腳會凍僵,連槍都握不住。爬到半坡時,她腳下一滑,身體往旁邊的斜坡倒去,心跳瞬間加速,幸好旁邊的王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揹包帶,力道大得讓她肩膀一緊:“小心點!這裡的冰殼厚,踩上去得用腳尖發力,跟我學!”
王麗邊說邊示範,腳尖踩著冰殼邊緣,慢慢往上挪。蘇慈點點頭,調整姿勢,指尖攥緊揹包帶,手心已經攥出了汗,卻不敢鬆開槍,槍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底氣。
第一天傍晚,巡邏隊在一片背風的山坳裡露營。山坳裡有塊平坦的空地,旁邊有棵老鬆樹,枝椏茂密,能擋點雪。蘇慈和王麗一起搭帳篷,帳篷是老式的帆布帳篷,重得很,兩人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支架撐開,帆布上還留著去年演習時的泥印。王麗手腳麻利,負責用石頭固定帳篷繩,石頭上沾著雪,她徒手搬,很快手指就凍得發紅。蘇慈負責搭支架,支架是鐵做的,凍得發滑,她不小心掉了一根,“噹啷”
一聲砸在地上,驚飛了鬆樹上的雪,落在她的脖子裡,涼得她一激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蘇慈,你那本適配法手冊能借我看看嗎?”
王麗邊固定帳篷繩邊問,語氣裡滿是期待。
蘇慈笑著從揹包裡掏出手冊,塑料布上沾著雪,她用手套擦了擦才遞過去:“你彆嫌字醜,裡麵記的都是我摸索的笨辦法,要是有不懂的,我再跟你說,咱們一起練。”
王麗翻開手冊,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參數和示意圖,還有用紅筆標著的重點,比如
“雪天射擊:準星需往左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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厘米,抵消風速影響;呼吸要淺,避免冷空氣嗆到影響瞄準”,忍不住感歎:“你這手冊比我們連的訓練教材還詳細,連‘怎麼調整呼吸’都寫了,我得抄一份回去,每天對著練!”
晚上,巡邏隊輪流站崗,每人值兩小時,蘇慈值第二班崗,從十點到十二點。她揹著槍站在帳篷外,雪花還在飄,落在臉上,涼絲絲的,遠處的界碑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個沉默的哨兵,守護著邊境線。她掏出老周給的懷錶,錶殼是銅做的,已經磨得發亮,錶盤上的刻度有些模糊,卻走得很準,這是老周的父親傳下來的,老周說
“懷錶比手錶準,雪天也不怕凍,我當年在邊境巡邏,全靠它看時間”。懷錶指針指向十點半。
站崗時,她每隔半小時就繞著帳篷走一圈,檢查周圍的情況,按老周教的
“三看”:看有冇有異常腳印,雪地裡的腳印最藏不住痕跡;看有冇有動物動靜,聽樹枝的聲響、草叢的晃動;看有冇有火光
邊境晚上不能有明火,怕被境外的人發現,去年就有走私分子靠火光判斷巡邏隊位置,偷偷越境。走到鬆樹旁時,她突然聽到
“簌簌”
的聲響,像有東西在扒拉樹枝,心裡一緊,趕緊舉槍瞄準,手指扣在扳機護圈上,隨時準備射擊。等了幾秒,纔看到一隻鬆鼠從樹上跳下來,抱著顆鬆果,飛快地鑽進草叢,她才鬆了口氣,手心已經攥出了汗,後背的冷汗被冷風一吹,涼得發緊。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天卻更冷了,帳篷上結著厚厚的冰殼,用手敲上去
“咚咚”
響,像敲在木板上。巡邏隊吃過壓縮餅乾,喝了點熱水,水壺裡的水已經有點涼了,卻不敢多喝,怕在野外找不到廁所。剛出發冇多久,走到離第一個邊境村莊還有兩公裡時,突然聽到村裡傳來
“救命!有熊!”
的喊聲,聲音淒厲,還夾雜著女人和孩子的哭聲,順著風飄過來,格外揪心。李連長立刻下令:“加快速度!跑步前進!”
蘇慈跟著隊伍跑,心裡著急得不行,邊境村莊的房子大多是土坯房,院牆矮,最多一米多高,要是熊闖進村裡,很容易傷到人,而且村裡的老人和孩子多,根本冇能力反抗。
跑到村口,蘇慈一眼就看到一頭黑熊正扒著一戶村民的院牆,黑熊個頭很大,黑色的皮毛沾著雪,看起來更壯實。它已經把前爪伸了進去,爪子鋒利,在院牆上劃出幾道印子,院子裡,一個女人抱著孩子縮在牆角,哭得渾身發抖,孩子嚇得不敢出聲,隻是緊緊攥著女人的衣服。旁邊的土坯房裡,還有個老人想往外衝,被幾個村民拉住了,老人急得直跺腳:“那是我的孫子!讓我過去!”
村民們拿著鋤頭、扁擔,卻不敢靠近,隻能在遠處喊著
“熊快走!”,想把熊嚇跑,可熊根本不理會,還在往院牆上爬,嘴裡發出
“呼哧呼哧”
的聲音,聽起來很暴躁,像是餓極了。
“都退後!彆靠近!”
李連長掏出槍,他揹著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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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手槍,槍身小巧,卻很實用,“蘇慈,你趕緊找個製高點,遠距離射擊,打熊的眼睛或腿部,彆打死它,隻是驅趕!注意彆傷到村民,院子裡還有孩子!”
蘇慈立刻往旁邊的土坡跑,土坡有兩米多高,站在上麵能清楚看到熊的位置,離熊大約
300
米,是個絕佳的射擊位置。她快速調整姿勢,右膝跪地,左膝微屈,槍托抵實肩窩,右肩特意往前移了
2
厘米,這是她練了無數次的
“舒適位”,左手托在護木中間,胳膊肘緊緊貼在腰側,避免槍身晃動。
她眯起眼睛,瞄準熊的左眼,熊的眼睛在陽光下泛著光,是個明顯的目標,卻也很小,300
米的距離,像顆綠豆大小。她深吸一口氣,按照適配法的第三步,微調準星:雪天的風速大約二級,從左邊吹過來,得把準星往左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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厘米,才能抵消風速的影響。她手指輕輕釦在扳機上,指尖用巧勁,避免用力過猛導致槍身晃動,“打活物最忌慌,一慌就偏,得像打固定靶一樣穩”。“砰!”
槍聲在村裡迴盪,震得耳朵嗡嗡響,槍身的後坐力讓她右肩往後頂了一下,她緊緊盯著熊的方向,看到熊
“嗷”
地叫了一聲,左眼流出血來,爪子捂著眼睛,從院牆上掉下來,轉身往山林裡跑,很快就冇了蹤影,隻留下一串帶著血的腳印。
“好樣的!”
李連長跑過來,拍了拍蘇慈的肩膀,力道不輕,帶著讚許,“300
米打熊眼,既趕跑了熊,又冇傷它性命,還保護了村民,這槍法,冇白練!”
村民們也圍過來,紛紛道謝,村支書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頭髮都白了,手裡拿著個布包,裡麵裝著幾個烤紅薯,非要塞給蘇慈:“解放軍同誌,謝謝你啊!要是冇有你,我家的兒媳婦和孫子就危險了,這紅薯是剛烤的,你趁熱吃,暖暖身子,彆凍著。”
蘇慈冇接,李連長過來和老人說明瞭部隊的紀律,老人才收回去。
第三天下午,巡邏隊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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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界碑附近的河穀,這裡的雪下得更大了,能見度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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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雪花落在臉上,幾乎睜不開眼,得時不時用手套擦。河穀裡的水已經結冰,冰麵下能聽到
“嘩啦”
的水流聲,旁邊的樹枝上掛著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水晶,陽光照在上麵,閃著光。蘇慈走在隊伍外側,負責觀察右側的情況,她的眼鏡上結了層薄霜,時不時要哈氣擦一擦,怕錯過異常情況,
“邊境巡邏,多一眼觀察,就少一分危險”。突然,她看到遠處有兩個人影,穿著灰色的棉襖,是村民常穿的款式,卻鬼鬼祟祟地往界碑方向走,走幾步就回頭看,像在怕被人發現,手裡還提著個黑色的大包,包看起來很重,壓得他們的肩膀往下沉,走路都有點晃。
“李連長,那邊有情況!”
蘇慈指著人影的方向,聲音壓得很低,怕被對方聽到,“兩個人,穿著村民的衣服,往界碑走,姿勢不對勁,不像是村民!”
李連長立刻停下腳步,從揹包裡掏出望遠鏡,望遠鏡是老式的,鏡片有點模糊,他哈了口氣擦了擦,湊到眼前看了一會兒,皺著眉頭說:“確實不對勁,村民走山路腳步穩,他們走得拘謹,還總低著頭,像是怕被人認出來,而且這個時間點,村民不會往界碑方向去,村裡這個點都在準備晚飯,誰家會往荒山野嶺跑?”
他立刻下令:“張班長,你帶兩個人從左邊繞過去,注意彆踩出聲音,繞到他們後麵,堵住他們的退路;蘇慈,你在這兒警戒,找個隱蔽的位置,要是他們想越境,就開槍示警,打他們前麵的地麵,彆傷到人,先把他們逼停;其他人跟我從正麵慢慢靠近,形成包圍,彆讓他們跑了!”
蘇慈點點頭,快速跑到旁邊的土堆後,土堆上積著雪,能擋住身體,她趴在雪地上,雪滲進衣服裡,涼得她打了個哆嗦。現在最重要的是守住目標,不能讓他們越境。她槍托抵實肩窩,瞄準那兩個人的方向,心裡數著距離:他們離界碑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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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了,再往前走幾步,就踏出邊境線了,必須攔住他們。
很快,張班長他們就繞到了那兩個人的身後,趴在雪地上,冇發出一點聲音,像融入了雪地。李連長帶著其他人慢慢往前靠近,腳步踩在雪上,輕得像貓,離他們還有
20
米時,李連長突然大喊:“不許動!舉起手來!”
那兩個人慌了,身體明顯一僵,然後突然往界碑方向跑,速度很快,黑色的大包在身後晃著,像是想把包扔過界碑。“開槍示警!”
李連長喊道。蘇慈立刻扣下扳機,“砰!”
子彈打在他們前麵的雪地上,濺起一片雪沫,雪沫落在他們的褲腳上,嚇得他們腳步一頓。“彆跑!再跑就開槍了!”
那兩個人停下腳步,身體發抖,手緊緊攥著包,卻不敢再動。張班長他們立刻衝上去,把他們按在雪地上,手銬
“哢嚓”
一聲鎖上,冰冷的金屬銬住了他們的手腕。經過盤問,果然是假扮村民的偷渡者,手裡的大包裡裝著準備帶到境外的違禁品,都是在邊境小鎮上收的東西,想帶到境外賣高價,賺筆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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