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兒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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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訓隊的腳步聲在暗夜密林中輕得像羽毛,像一群警惕的山雀穿梭在黑暗裡。蘇慈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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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右手攥著台微光夜視儀,這是集訓隊僅有的十台裝備,墨綠色金屬外殼上還留著上批使用者的指紋印,邊緣被常年摩挲得發亮,掀開鏡頭蓋時,能看見鏡片上淡得近乎透明的劃痕,像蒙了層薄霜,握在手裡,金屬的涼意順著掌心慢慢往上爬。
“所有人注意!”
馬衛東的聲音壓得極低,通過喉頭送話器傳到每個人耳中,電流的
“滋滋”
聲混著呼吸的輕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今晚的射擊點在
500
米外的林中空地,靶紙是塗了夜光漆的模擬靶,直徑
30
厘米,每十分鐘亮一次,每次就
30
秒!”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繃緊,像拉滿的弓弦,“夜視儀倍率固定在
3
倍,誰也不準亂調!尤其注意鏡頭反光,哪怕漏出一絲綠光,就算暴露位置,直接淘汰!”
蘇慈跟著隊伍摸到之前潛伏過的老樟樹下,蹲下身時,指尖戳進熟悉的腐葉堆,冰涼的潮氣透過迷彩褲縫滲進來,順著小腿皮膚往上爬。她先將夜視儀卡在
79
式的瞄準鏡支架上,金屬卡扣
“哢嗒”
一聲扣緊,帶著清脆的機械反饋。右眼剛貼上去,眼前的世界突然被一層淡綠色裹住,密林中的鬆樹、地麵的腐葉、遠處的空地,都蒙在朦朧的綠光裡,像隔著層起霧的玻璃,邊緣模糊得連
5
米外的樹乾紋路都看不清,隻能辨出個大概輪廓。
“開始調試!三分鐘後第一輪射擊!”
馬衛東的指令剛落,蘇慈就撞進了第一個棘手的難題:夜視儀裡的十字瞄準線,和
79
式的機械瞄準器對不上!她鬆開支架卡扣,將夜視儀往左挪
2
毫米,再扣緊
淡綠色視野裡的十字線還是偏左半厘米;又往右挪
3
毫米,十字線卻偏右了
1
厘米。反覆調整了五次,偏差始終像塊絆腳石擋在麵前,蘇慈的指尖已經沁出冷汗,500
米外的夜光靶本就隻有巴掌大,半厘米的偏差在遠距離射擊中,足夠讓子彈偏出靶紙,連邊都沾不上。
旁邊的李鐵牛也急得額頭冒冷汗,他的夜視儀鏡頭正中央有塊指甲蓋大的暗斑,剛好堵在靶心位置,隻能歪著脖子從暗斑邊緣往外瞅,脖頸處的迷彩服都被汗浸濕了,嘴裡還小聲嘟囔:“這玩意兒咋比白天難這麼多,連靶心都瞅不清,還不如閉著眼瞎打……”
林芳的情況也冇好到哪去,夜視儀的綠光讓她眼睛發花,看東西總覺得有重影,十字線和靶紙像隔著兩層水,調了半天都冇找準重合點,指尖攥著槍托,指節泛得發白。
蘇慈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閉上眼,指尖輕輕蹭過
79
式的槍管,冰冷的金屬觸感順著指尖往心裡鑽,喚醒了白天訓練時刻在肌肉裡的記憶。她慢慢鬆開握夜視儀的手,轉而用左手托住槍管下方,右手扶住槍頸,憑著
“槍感”
調整槍管角度:先將槍管對準遠處隱約發亮的夜光靶,再用右手微調夜視儀支架,讓十字線儘量貼向靶心,同時在心裡默默記下班差:“夜視儀左偏
05
厘米,射擊時需向右修正,還得算上遠距離偏差放大效應,實際修正量得加
02
厘米。”
剛在小本子上用鉛筆匆匆記下,遠處的夜光靶突然亮了,淡綠色的光暈在黑暗中格外紮眼,像顆懸在半空的綠燈籠,可靶心的黑色圓點卻模糊得厲害,在夜視儀裡隻有綠豆大小,周圍的夜光漆還在微微反光,晃得蘇慈眼睛發澀,眼淚差點湧出來。她趕緊眨了眨眼,將注意力釘在十字線與靶心的重合點上,腦海裡飛速推演馬衛東教的
“夜間彈道修正法”:夜間氣溫比白天低
5-8c,空氣密度更大,子彈飛行阻力會增加
12
左右,500
米距離得比白天多擡高
03
厘米瞄準點;而且夜間地表溫度降得快,容易形成細微的上升氣流,哪怕冇感覺到風,也得留
02
厘米的修正量,免得子彈下墜不夠打高了。
她將槍托抵緊肩窩,橡膠墊剛好貼住肩窩的弧度,能緩衝大部分後坐力。左手輕輕擰著槍管高度,將十字線往下壓
05
厘米,又往右挪
07
厘米,剛好抵消夜視儀偏差和彈道修正量。呼吸慢慢放緩,用
“三秒呼吸法”
穩住節奏:吸氣三秒,憋氣兩秒,呼氣三秒,確保扣扳機時身體紋絲不動。指尖搭在扳機上,感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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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扳機特有的反饋,初段略沉,中段漸輕,末段清脆,她用指尖輕輕加力,避免突然發力帶得槍身晃。
“砰!”
槍聲在密林中炸開,後坐力順著槍托撞進肩窩,蘇慈的肩膀微微向後頂了頂,卻冇立刻挪開夜視儀,她要確認彈著點。可夜視儀的視野隻有
15
度,加上槍聲驚起的落葉
“簌簌”
落下,剛好擋在靶紙方向,淡綠色視野裡隻剩晃動的樹葉,根本看不清子彈打在哪。她心裡一沉,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槍托,憑著後坐力的反饋和瞄準修正的記憶,猜第一槍大概率打高了,剛纔憋氣時可能多憋了半秒,導致身體輕微上擡,連帶著槍管也擡高了。
“蘇慈,你這槍打高了!”
旁邊的陳衛國低聲提醒,他的潛伏位置比蘇慈更靠東,夜視儀剛好避開落葉遮擋,“子彈擦著靶心上方
1
厘米過去,在夜光靶上留了個白印,得再往下調點!”
蘇慈趕緊點頭,在小本子上快速補充:“夜間射擊憋氣時間控製在
2
秒內,超了身體易疲勞上擡,500
米距離瞄準點需再向下修正
01
厘米。”
鉛筆尖在紙上劃過的
“沙沙”
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她趕緊用手掌捂住本子,生怕動靜太大引注意。
第二輪射擊的間隙隻有十分鐘,蘇慈冇閒著,她將耳朵貼在老樟樹的樹乾上,夜間聲音傳播速度比白天慢,卻更清楚,能聽見遠處溪流的
“潺潺”
聲,還有樹葉摩擦的
“簌簌”
聲。她心裡快速判斷:樹葉摩擦頻率均勻,說明隻有一級微風,風向是東南風;溪流聲穩定,冇突然變大或變小,說明水汽蒸髮帶來的氣流也穩。這些細節讓她心裡有了底,再次架槍時,左手刻意將槍管往左壓了
01
厘米,抵消微風帶來的輕微影響。
遠處的夜光靶再次亮起,蘇慈這次冇急著扣扳機,先盯著夜視儀看了三秒,讓眼睛適應綠光,再慢慢調整呼吸。指尖輕釦扳機,“砰!”
第二槍的槍聲比第一槍更輕,後坐力也更穩,她特意控製了扣扳機的力度,讓擊發瞬間更柔和。這次冇等陳衛國提醒,她就從夜視儀裡瞅見:靶心的黑色圓點旁,多了個淡淡的白印,雖然模糊,卻能看出在靶紙範圍內!
“中了!九環!”
陳衛國的聲音帶著興奮,壓得更低了,“剛好打在靶心左側
03
厘米,差一點就十環了!”
蘇慈心裡一鬆,緊繃的肩膀終於垮了點,後背的迷彩服已經被汗水浸透,貼在身上又涼又黏。她慢慢調整呼吸,指尖摩挲著槍管,琢磨剛纔的偏差:應該是微風的影響比預期大,雖然隻有一級,可在
500
米距離被放大了,下次可以結合
“聽風辨速”——
樹葉摩擦聲每秒
3
次,對應一級風,風偏修正量得加
01
厘米。
旁邊的李鐵牛還在跟槍較勁,他第三槍又脫靶了,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滴,砸在腐葉上
“噗嗤”
一聲,“我咋總打偏啊,夜視儀裡看十字線明明對準靶心了,一扣扳機就偏……”
蘇慈側過頭,藉著微弱的月光,看見李鐵牛握槍的右手攥得太緊,指節泛白,導致槍管微微上擡,槍身還在輕微發抖。她趕緊湊過去,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提醒:“鐵牛,胳膊放鬆點,夜間射擊更得靠‘輕握槍、重瞄準’,你把槍攥得太死,肌肉緊張會帶得槍管偏,試試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捏著槍頸,其他手指自然搭著。”
李鐵牛半信半疑地調整姿勢,右手鬆開些,槍身果然不抖了。第四槍響起時,蘇慈特意往他的靶紙方向瞅,夜光靶上出現了個白印,雖然在八環邊緣,卻總算命中了!李鐵牛激動得差點喊出聲,趕緊用手捂住嘴,眼裡亮得像有光,對著蘇慈比了個
“謝謝”
的手勢。
林芳的麻煩出在夜視儀反光上。蘇慈無意間瞥見,林芳的夜視儀鏡頭反射出一道淡淡的綠光,在黑暗中像顆小綠燈,格外顯眼。她剛想提醒,馬衛東已經走了過去,手裡捏著根細樹枝和半塊帆布碎片,蹲在林芳身邊,快速用樹枝紮了個簡易遮光罩,罩在夜視儀鏡頭上方,又用帆布碎片纏緊邊緣:“夜間最忌諱反光!敵人在一公裡外都能看見這道綠光,真到了實戰,就是活靶子,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蘇慈心裡一緊,趕緊檢查自己的夜視儀,果然,鏡頭在月光下也有微弱反光。她從揹包裡撕了塊乾淨的帆布碎片,疊成雙層,用藤蔓輕輕綁在夜視儀鏡頭周圍,隻留中間的觀測區域露著,這樣既能擋住反光,又不影響視野。調整好後,她對著樹乾試了試,再也看不到綠光反射,這才鬆了口氣。
隨著訓練推進,蘇慈的手感越來越順,漸漸摸出了夜間射擊的
“門道”,關鍵得
“綜合感知”,不能光依賴夜視儀。她會用耳朵聽:樹葉摩擦聲辨風力,溪流聲判水汽氣流;用皮膚感覺:臉頰貼著涼風辨方向,指尖摸槍管溫度判金屬熱脹冷縮對彈道的影響;用手摸:槍管的細微震動能反饋氣流變化,有次她剛要扣扳機,突然感覺到槍管傳來一陣輕微的
“嗡嗡”
震,不是風帶的,是遠處溪流蒸發的水汽形成了區域性上升氣流!雖然肉眼看不見,可槍管的震動騙不了人。她立刻將瞄準點再向下修正
02
厘米,扣下扳機後,陳衛國立刻傳來
“十環”
的歡呼聲,蘇慈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翹了翹。
淩晨兩點,密林中的溫度降到了十度以下,蘇慈的手指凍得發麻,連扣扳機都得用更大的力氣,指尖碰著金屬扳機時,刺骨的涼意順著指尖往心裡鑽。她從懷裡掏出個巴掌大的暖手寶
——
這是她從炊事班要的熱水袋改的,裡麵灌了熱水,外麵裹著兩層毛巾,揣在迷彩服內袋裡,還帶著體溫。她用暖手寶輕輕捂了捂手指,直到指尖恢複知覺,又把毛巾拆下來一條,纏在槍管中部,減少金屬傳導的寒氣對射擊精度的影響,槍管溫度太低,會讓子彈入膛時的摩擦力變樣,雖然影響小,可在
500
米距離,這點變化就足以改彈著點。
最後一輪射擊是移動靶,難度比固定靶翻了倍。夜光靶被固定在滑軌上,每秒移動
03
米,比平常白天的移動靶慢了
02
米,可夜間追蹤更難,夜視儀裡的靶紙會拖出
“影”,看起來像個模糊的綠長條,很難判真實位置。蘇慈盯著夜視儀,先預判靶紙的移動軌跡:滑軌是直線型,從東往西移,經過靶位中心時速度最穩。她將槍管對準靶位中心西側
15
米處,提前架好槍,手指輕輕搭在扳機上,眼睛盯著靶紙的
“拖影”,心裡算提前量:“靶紙速度
03
米
/
秒,500
米距離子彈飛行時間約
06
秒,得提前瞄準
03x06=018
米,就是
18
厘米,再算上夜間空氣阻力,加
2
厘米,共
20
厘米。”
當靶紙的
“拖影”
挪到預定位置時,蘇慈果斷扣動扳機
——“砰!”
槍聲落下的瞬間,她從夜視儀裡清楚看見:夜光靶的靶心位置,多了個清晰的白印!這次不用陳衛國提醒,她也知道命中十環了,因為扳機扣動的時機、槍管的震動反饋、彈著點的視覺確認,都跟訓練時的最佳狀態嚴絲合縫。
“訓練結束!”
馬衛東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滿意,通過喉頭送話器傳遍每個潛伏點,“所有人整理裝備,有序撤離,不準跑,不準喧嘩!”
他走到蘇慈身邊,蹲下身,藉著微弱的月光掃了眼她的小本子,上麵密密麻麻記滿了修正參數和觀察筆記,忍不住點頭:“蘇慈,你今晚表現最好,尤其能結合環境細節修正彈道。”
他頓了頓,又看向其他隊員,“你們都得學學蘇慈,彆光顧著依賴夜視儀,夜間射擊靠的是‘眼、耳、手、心’並用,不是光看就行!”
蘇慈收起
79
式,摘下夜視儀時,眼睛因為長時間看淡綠色視野,一時適應不了正常光線,隻能眯著眼,眼前還殘留著淡淡的綠光殘影。李鐵牛走過來,遞過來一壺熱水,壺身還帶著溫熱:“蘇慈,你太厲害了!我今晚才發現,夜間射擊比白天難這麼多,不光要會用裝備,還得會聽風、會摸槍、會推算,以前真是小看這活兒了。”
林芳也笑著走過來,手裡捏著塊乾淨的手帕,遞給蘇慈:“是啊,我之前總覺得有夜視儀就行,現在才知道,自己的感知和推算才最靠譜,你教我的遮光罩方法也超有用,後來幾槍都冇反光了。”
往營地走的路上,蘇慈手裡還攥著夜視儀,鏡片上的劃痕在月光下格外明顯。她覆盤今晚的射擊過程,從一開始手忙腳亂調偏差,到後來能結合聽、摸、感綜合判斷,每一次扣扳機,都是對
“狙擊手綜合能力”
的考驗,不光要會用裝備,更得懂環境、會推算,還得在黑暗裡保持絕對冷靜。馬衛東說的
“夜間射擊是生死考驗”,她現在纔算真正懂了:實戰中,敵人不會給你調試裝備的時間,也不會給你修正偏差的機會,隻有把這些技巧練成本能,才能在黑暗裡一擊命中。
回到營地時,天已經矇矇亮,東方的天空泛著淡淡的魚肚白。蘇慈先將
79
式拆解開,用擦槍布仔細擦每個零件
——
槍管裡的火藥殘渣、槍機上的油汙、彈匣裡的灰塵,都擦得乾乾淨淨;再檢查夜視儀的鏡片,用軟布輕輕擦掉上麵的指紋和水汽,確保下次用的時候視野清晰。她把裝備歸置好,才躺在行軍床上,閉上眼睛,腦海裡還在回放今晚的射擊細節:樹葉摩擦的頻率、槍管震動的反饋、靶紙移動的拖影……
這些細節像拚圖一樣,湊成了夜間射擊的完整技巧,刻在她的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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