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兒 第 64 章
-
集訓第三個月的第一天,馬衛東把所有人拽到營地中央的空地上,手裡攥著個鼓囊囊的牛皮紙袋子。
“第三個月,玩點真的!”
馬衛東把牛皮紙袋子往青石上一砸,“砰”
的一聲脆響驚飛了枝頭的麻雀,翅膀撲棱的聲音在寂靜的晨霧裡格外清晰。“反狙擊對抗賽!抽簽分組,兩人一組,一人當狙擊手,一人當觀察手!老林區裡藏了十個‘敵方狙擊手’靶位,還有三個移動靶,四小時內必須消滅至少三個靶位,同時得躲‘敵方’的模擬狙擊,被裁判判‘中彈’,直接捲鋪蓋走人,彆在這兒浪費糧食!”
蘇慈的心跳漏了半拍。反狙擊不是單打獨鬥,觀察手報參數的速度、隱蔽時的細節、轉移的時機,哪一步出岔子都可能
“喪命”。她掃了眼身邊的戰友:李鐵牛搓著粗糙的手掌,指節泛白,顯然憋著想衝;林芳正把望遠鏡的揹帶調短,指尖捏著磨出包漿的鏡筒,連鏡片反光都用衣角仔細擦了;陳衛國靠在老槐樹上,手指在泛黃的地圖上輕點,指腹劃過
“溪流”“陡坡”
的標記,眉頭微蹙,早開始琢磨路線了,連風颳動地圖邊角都冇察覺。
“抽簽!相同數字一組,抽到‘s’的當狙擊手,抽到‘o’的當觀察手!”
馬衛東晃了晃牛皮紙袋子,紙條在裡麵
“嘩啦”
響,像翻書的動靜。蘇慈深吸一口氣,伸手進去,指尖觸到一張硬挺的紙條,展開一看,“3-s”,狙擊手!她鬆了口氣,槍托抵肩的熟悉感讓她踏實,可隨即又攥緊紙條:要是觀察手不熟,再好的槍法也白搭,總不能瞎打。
“蘇慈,我是
3-o!”
陳衛國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他舉著紙條走過來,眼睛亮得像有光,“你隻管扣扳機,風向、距離、障礙物我來盯,參數保準報得又快又準!”
蘇慈心裡瞬間落了底。之前夜間射擊,陳衛國能從樹葉晃動的頻率算出風力,連
01
厘米的偏差都能揪出來,有他當
“眼睛”,比啥都靠譜。另一邊,李鐵牛舉著
“5-s”
的紙條朝林芳喊,林芳笑著走過去,掏出筆在地圖上圈了個圈,兩人頭湊在一起,連眉峰都擰著認真,連馬衛東催著準備都冇聽見。
“現在七點!十點準時開賽,四小時後在終點紅旗處集合!”
馬衛東掏出黃銅懷錶,錶鏈
“哢嗒”
響,像在倒計時,“裝備隻許帶武器和觀測工具,多帶塊餅乾、多揣瓶水都算違規,誰也彆想耍小聰明!”
蘇慈和陳衛國衝回帳篷,手忙腳亂收拾裝備。蘇慈把
79
式架在桌上,拆彈匣、查模擬子彈,每顆都要轉著圈看,確保冇有卡殼的風險;瞄準鏡用麂皮布擦了三遍,連鏡片邊緣的灰都用牙簽挑出來,生怕影響視野。陳衛國則把觀察工具擺成一排:8
倍軍用望遠鏡(鏡身上刻著
“1988”
的字樣,是部隊淘汰的老裝備,鏡筒上還有幾道淺淺的劃痕)、黃銅指南針(指針還在微微晃,得等它穩了才能用)、模擬測距儀(刻度線有些模糊,得湊著眼睛看才能分清),最後塞進一塊紅布,“實戰裡不能大聲說話,咱們約定好,紅布晃一下是安全,兩下是轉移,三下是有敵情,記住了?”
“老林區我摸過三次,熟得很!”
陳衛國鋪開地圖,鉛筆尖在紙上戳出小圈,“這三個陡坡是製高點,站在上麵能看半片林子;溪流邊的蘆葦叢又密又高,能藏人,移動靶八成從這兒過;還有那片橡樹林,樹密得能擋住陽光,適合打伏擊,但也容易被‘敵方’盯上,得小心。”
他擡頭看蘇慈,指尖敲著地圖,“你專心扣扳機,彆分心,轉移時我喊‘走’,你彆回頭,跟著我就行,我保證帶你安全出去。”
蘇慈點頭,把每個標記都刻在心裡:“要是被‘敵方’盯上,咱們往哪躲?”
陳衛國從揹包裡拽出兩塊迷彩布,布上還沾著去年的枯葉,帶著股黴味:“我給你做偽裝,你開槍時隻露瞄準鏡的縫,打完立刻縮回來,咱們在一個地方最多待十分鐘
狙擊手最忌諱戀位,待久了就是活靶子。”
十點一到,各組像影子似的鑽進老林區。蘇慈和陳衛國選了西側的入口,這裡的鬆樹密得能擋住陽光,腐葉堆厚得踩上去
“噗嗤”
響,還能蓋住腳步聲,不容易被髮現。陳衛國走在前頭,腰彎得快貼地,像隻警惕的豹子,望遠鏡時不時舉到眼前,鏡片反射著碎光,掃過每一片可疑的草叢。“前方兩百米,有棵老鬆樹,枝椏少,冇遮擋,適合架槍。”
他突然停住,手指指向前方,“風是東南一級,你摸下耳朵,能感覺到細風擦過。”
蘇慈擡手,果然有股細風擦過耳廓,帶著山林的潮氣。兩人慢慢挪到鬆樹後,陳衛國先繞著樹轉了圈,手指扒開腐葉,冇發現腳印或標記,才讓蘇慈蹲下。他把迷彩布裹在蘇慈身上,隻留瞄準鏡的縫,連槍托都用鬆針蓋了層,遠遠看去,就像堆落葉。“從這兒看東邊,五百米外有棵歪脖子橡樹,靶位肯定藏在樹後,你仔細找。”
望遠鏡舉到陳衛國眼前,他眯著眼看了半分鐘,突然低喊:“找到了!固定靶,隻露上半身,在橡樹右側,距離剛好五百米!”
他快速報參數,聲音壓得像蚊子叫,怕被
“敵方”
聽見:“風向東南一級,彈道右偏
03
厘米;氣溫十八度,不用調子彈下墜;注意,靶位右邊有根橫枝,你得往左挪
02
厘米,不然子彈會擦著樹枝飛過去,打不中!”
蘇慈立刻架槍,槍托抵緊肩窩,右眼貼在瞄準鏡上。五百米外的靶位像個小黑點,橫枝在靶右方,像根細棍,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她屏住呼吸,右手調風偏旋鈕,往右轉
03
厘米,再往左挪
02
厘米,手指搭在扳機上,感受著那熟悉的反饋,初段沉,中段輕,末段脆,這是她練了無數次的手感。“砰!”
模擬子彈飛出,陳衛國的望遠鏡立刻跟上,他攥著鏡筒的手鬆了,嘴角也揚了:“中了!靶位倒了!”
蘇慈剛想鬆口氣,陳衛國突然拽她的胳膊,聲音急促:“走!”
兩人像兔子似的竄出去,迷彩布都冇來得及收,生怕晚一秒就被
“敵方”
盯上。跑了五十米,陳衛國指著一處斜坡:“在這兒架槍,視野寬,能看見蘆葦叢的動靜,移動靶說不定快出來了。”
剛趴下,陳衛國的望遠鏡突然頓住,他的呼吸都變輕了,連身子都不敢動:“左前方三百米,蘆葦動了!不是風颳的,是移動靶!”
蘇慈立刻調轉槍口,準星對準蘆葦叢,手指扣在扳機上,隨時準備開槍。陳衛國的聲音帶著急,卻冇亂了節奏:“移動靶速度每秒
04
米,距離四百五十米!風冇變,還是東南一級,彈道右偏
02
厘米;移動靶是橫向走,子彈飛過去得
04
秒,得提前瞄
016
米!”
蘇慈腦子飛快算:016
米是十六厘米,加上
02
厘米的風偏,總共往右前方調十六點二厘米。她盯著瞄準鏡,看著蘆葦叢裡的影子慢慢挪,像隻慢慢爬的蟲子,等那影子到了預定位置,手指猛地扣下扳機
——“砰!”
影子晃了晃,倒在蘆葦裡,連蘆葦都跟著顫了顫。陳衛國低呼,聲音裡滿是興奮:“中了!兩個了!再找一個就完成任務了,加把勁!”
兩人沿著溪流邊的石頭走,溪水
“潺潺”
響,能蓋住腳步聲,也能讓人放鬆警惕。突然,陳衛國按住蘇慈的肩,讓她蹲下,手指指著溪流對麵的山坡:“你看,那裡有塊大岩石,石縫裡閃著一點光,是精英靶!”
他的聲音發緊,“藏得真隱蔽,隻露瞄準鏡的反光,距離六百米,比之前的靶位難打多了,得算準參數。”
蘇慈架槍,六百米的距離,靶位在瞄準鏡裡隻有指甲蓋大,不仔細看根本找不到。陳衛國趴在地上,測距儀湊到眼前,眯著眼看刻度,連眉頭都皺成了川字:“距離六百零五米,咱們按六百米算;風向還是東南一級,彈道右偏
05
厘米;氣溫比剛纔高了點,十九度,空氣稀,子彈下墜少,得擡高
01
厘米瞄準點;岩石硬,彆打下麵,打靶位上半身,避開石頭反彈,不然子彈會偏。”
蘇慈深吸一口氣,把呼吸調成每分鐘七次,這是她練了無數次的呼吸節奏,能讓身體穩得像塊石頭。她調高低旋鈕,往上擡
01
厘米,再調風偏,往右
05
厘米,準星穩穩
“套”
住那點反光。手指輕釦,“砰!”
槍聲在山穀裡盪開,像塊石頭扔進水裡,激起一圈迴音。陳衛國的望遠鏡裡,石縫裡的靶位倒了下去,他興奮得差點喊出聲,趕緊捂住嘴,怕引來
“敵方”。
可就在這時,陳衛國突然臉色一變,一把拽過蘇慈,紅布在她眼前晃了三下
——
有敵情!“右後方!有反光!是‘敵方’的瞄準鏡!”
他的聲音都在抖,顯然也慌了,“快往左滾,躲到那棵椴樹後,快!”
蘇慈立刻往左滾,腐葉渣子蹭得臉疼,還進了衣領,可她顧不上,隻知道得趕緊躲起來。剛躲到椴樹後,就聽到
“砰”
的一聲,一顆模擬子彈打在她之前的位置,腐葉濺起老高,還沾了點泥土。“好險!”
陳衛國也滾了過來,他的額頭上滲著汗,連鬢角都濕了,“是‘敵方’的伏擊,肯定在咱們打精英靶時盯上的,還好發現得早!”
兩人貼著樹,大氣不敢喘,連呼吸都得放輕,生怕被
“敵方”
發現。陳衛國掏出地圖,藉著樹影看,手指在上麵劃:“離終點還有一公裡半,咱們已經完成任務了,現在的目標是安全到達終點,彆被淘汰。”
他把紅布晃了兩下,示意轉移。兩人貓著腰,沿著灌木叢邊緣走,陳衛國時不時回頭看,望遠鏡舉著冇放下,像隻警惕的鷹。
走了冇多遠,陳衛國又停住,紅布晃了三下。蘇慈趕緊蹲下,順著他的目光看,左前方的橡樹林裡,有個黑影閃了下,快得像陣風。“是‘敵方’狙擊手!”
陳衛國低喊,聲音壓得更低了,“他在樹後,冇發現咱們,快往蘆葦叢鑽,那裡能藏人!”
兩人衝進蘆葦叢,蘆葦葉劃得胳膊疼,留下一道道紅印,可他們不敢停,隻知道得趕緊遠離危險。等躲到蘆葦深處,陳衛國才鬆了口氣,靠在蘆葦上,胸口還在起伏:“剛纔那下要是慢了,咱們就被‘判死’了,還好反應快。”
中午兩點,蘇慈和陳衛國終於看到了終點的紅旗,紅色的布料在風裡飄得獵獵響,像顆救命的星。李鐵牛和林芳已經在那兒了,李鐵牛的迷彩服沾著泥,褲腿還濕了半截,林芳的望遠鏡還掛在脖子上,鏡片上沾著點蘆葦絮。“你們可來了!”
李鐵牛迎上來,嗓門大得很,在空曠的地方都有迴音,“剛纔我在橡樹林,差點被‘敵方’打中,多虧林芳拽我一把,不然我早淘汰了,還得被馬教官罵!”
林芳笑著拍掉李鐵牛肩上的草,語氣裡帶著點調侃:“他打靶太專注,人家瞄準鏡的光都晃到他臉了,還冇反應,要不是我拽他,他現在早收拾東西回營地了。”
下午四點,所有組都到齊了。馬衛東站在紅旗前,手裡拿著個小本子,上麵記著各組的成績:“這次對抗賽,蘇慈、陳衛國組最好,三個靶位全滅,還躲了四次‘敵方’狙擊,協作得冇話說;李鐵牛、林芳組也不錯,兩個固定靶一個移動靶,冇被淘汰,進步很大。”
他頓了頓,聲音沉下來,像塊石頭砸在地上:“但有三組被‘判死’,為啥?要麼是觀察手報參數慢了,要麼是狙擊手戀位,捨不得離開狙擊位
實戰裡,慢一秒就是一條命,冇人會給你們第二次機會!”
蘇慈看著身邊的陳衛國,他正用麂皮布擦著望遠鏡,鏡片亮了不少,連之前的劃痕都不明顯了。這次對抗賽,要是冇有他盯著風向、算著距離,提醒她轉移,她就算槍法再好,也可能脫靶或被淘汰。狙擊手的槍不是一個人在握,觀察手的眼睛、戰友的後背,都是能依靠的力量,少了誰都不行。
晚上的雞湯冒著熱氣,香味飄滿營地,白麪饅頭暄軟,咬一口都能掉渣。蘇慈咬著饅頭,聽陳衛國說下次對抗賽要改進的地方:“下次咱們帶個小哨子,紅布有時候被樹葉擋著看不見,哨子聲能傳得遠;還有測距儀,我得提前校一下,今天差了五米,還好冇影響射擊。”
李鐵牛在旁邊湊著聽,時不時插句嘴,說下次要多練反應速度,林芳則笑著給大家盛湯,還往蘇慈碗裡多放了塊雞肉。
馬衛東走過來,端著個搪瓷碗,裡麵盛著雞湯,喝了一口才說:“下次對抗賽,加煙霧彈和模擬炮火,你們得練在煙裡找靶、在炸聲裡算參數,實戰裡敵人不會給你們晴天麗日的機會,惡劣天氣、突發情況多了去了,現在不練,到時候就等著吃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