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兒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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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慈往山裡跑的次數越來越多,那處藏在半山腰鬆樹下的小山洞,漸漸成了她獨有的
“秘密寶庫”。洞壁上用木炭畫滿了孩子氣的圖案
——
歪歪扭扭的山雀翅膀張得老大,像要從石頭上飛出來;圓滾滾的野兔蹲在草堆裡,耳朵畫得比身子還長;最裡麵還畫著她想象中學堂的樣子,幾間方方正正的屋子,門口站著個舉著課本的小人,頭髮短短的,正是她偷偷盼望的自己。乾草堆旁堆著她的
“寶貝”:曬乾的野草莓用寬大的梧桐葉包了三層,烤得噴香的野栗子裝在破竹籃裡,連幾顆撿來的彩色石子都被她擺成小堆,陽光從洞口照進來時,石子泛著微光,像撒在山裡的星星。
她總在角落留一小堆飽滿的堅果,是給偶爾來洞裡藏東西的鬆鼠準備的。那隻鬆鼠有蓬鬆的大尾巴,毛色是淺淺的棕褐色,每次蘇慈來,它都會從乾草堆裡探出小腦袋,黑亮的眼睛滴溜溜轉,盯著她手裡的東西,偶爾還會輕輕
“吱吱”
叫兩聲,像在跟她打招呼。
可這天早上,蘇慈剛彎腰鑽進山洞,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她藏在樹葉下的野草莓撒了一地,紅色的果肉沾了泥土;裝栗子的竹籃翻倒在一旁,栗子殼被啃得亂七八糟,碎渣落了滿地。而那隻鬆鼠正站在山洞中央,蓬鬆的尾巴炸得像朵炸開的小傘,身子繃得直直的,對著她
“吱吱
——
吱吱”
地叫,聲音又尖又急,還時不時跺一下後腿,小爪子把地上的乾草踩得沙沙響,明擺著是在發脾氣。
蘇慈愣在原地,手裡裝著新采野葡萄的竹籃差點掉在地上。她以為鬆鼠是餓了,往前挪了一小步,想把散落的野草莓撿起來重新包好,可剛彎下腰,鬆鼠就叫得更凶了,猛地蹦到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小爪子飛快抓起一顆小石子,“啪”
地往她腳邊扔去。石子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像在給她
“警告”。蘇慈趕緊後退,目光掃到角落,她這才明白,是自己不小心動了鬆鼠的冬藏,它在跟她生氣呢。
“對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整理了一下。”
蘇慈小聲道歉,聲音軟乎乎的,帶著點委屈。她慢慢往後退,退出山洞時,還不忘把竹籃裡剛采的野葡萄倒出幾顆,放在洞口的石頭上,“這個給你吃,很甜的,你彆生氣啦。”
鬆鼠蹲在石頭上盯著她的動作,叫了兩聲,炸起的尾巴稍微耷拉了點,卻還是冇從石頭上下來,小腦袋扭向一邊,像在跟她賭氣。
從那天起,蘇慈就很少進山洞了,每天隻是繞到洞口,放下些吃的就走
——
有時是幾顆剛撿的野栗子,有時是一串晶瑩的野葡萄,偶爾還會把王嬸給她的紅薯掰一小塊,小心放在石頭上。她不知道鬆鼠會不會吃,直到有天早上,她發現洞口的紅薯不見了,隻留下一小塊帶泥的皮,旁邊還沾著幾根淺棕色的鬆鼠絨毛。蘇慈蹲在洞口,忍不住笑了,手指輕輕碰了碰絨毛,小聲說:“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紅薯可甜了。”
半個月後的一個清晨,天剛矇矇亮,蘇慈就提著竹籃去送吃的。剛走到離山洞不遠的地方,就看見那隻鬆鼠蹲在洞口的石頭上,兩邊的腮幫子裡麵鼓鼓囊囊的,應該裝著堅果。它看見蘇慈來,冇有像往常一樣躲起來,反而對著她輕輕
“吱吱”
叫了兩聲,尾巴輕輕晃了晃,然後轉身往山林深處跳去。蘇慈跟著它跑了幾步,看著它小小的身影鑽進樹林,很快就不見了,心裡突然有點空落落的
——
鬆鼠好像要走了。
她慢慢走回山洞,原本角落的堅果殼被清理得乾乾淨淨;她畫在牆上的山雀旁邊,多了一堆鬆針,像特意為她畫的裝飾;小花旁邊還放著一顆亮晶晶的小石頭,是那種在溪水裡泡過的白色石子,摸起來滑溜溜的。蘇慈蹲下來,小心拿起小石頭,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她想,這是鬆鼠把山洞讓給她了,這鬆針和小石頭,是它留給她的
“禮物”。
“謝謝你呀,小鬆鼠。”
蘇慈坐在乾草堆上,把小石頭放進貼身的口袋裡,開始認真收拾山洞
——
她把散落的木炭歸攏好,放在洞口通風的地方;把野果重新擺好,離乾草堆遠遠的,免得受潮;還從外麵抱了些柔軟的乾鬆針,鋪在乾草下麵,這樣坐著更軟和,也更暖和。收拾完,她靠在洞壁上,對著空蕩蕩的山洞說話:“以後這裡就是我的家啦,我會經常給你留吃的,你要是想回來看看,隨時都能來,我不生氣的。”
從那以後,蘇慈幾乎每天都在山洞裡待上半天。她會在這裡安安靜靜畫畫,把新發現的野果、見過的小鳥都畫在牆上;會把帶來的紅薯放在石頭上烤,火苗劈啪響著,香味飄滿山洞;有時還會對著洞壁講故事,講王嬸家的小豬又胖了一圈,講狗蛋上學時摔了一跤,書包裡的饅頭都掉了,還講她昨天在山裡看見的野兔,跑得比風還快。偶爾,她會發現山洞裡的野果少了幾顆,不用想也知道是鬆鼠回來拿的,她不僅不生氣,反而會多放些,笑著說:“多拿點沒關係,我明天再去采,山裡的野果可多了。”
這天下午,陽光正好,蘇慈在山坳裡找野栗子,剛剝開一顆嚐了嚐,就聽見一陣
“沙沙”
的腳步聲。她以為是鬆鼠回來了,趕緊躲到一棵大樹後麵,探出小腦袋想給它個驚喜,卻看見一個穿著獸皮衣服的男人,揹著弓箭,手裡提著一隻肥肥的野兔,正往山洞的方向走。男人的個子很高,皮膚是常年在山裡曬的黝黑,臉上有幾道淺淺的疤痕,看起來有點凶。蘇慈心裡一緊,以為他要搶占自己的山洞,想都冇想就衝了出去,張開雙臂擋在洞口,手裡緊緊攥著一根剛撿的粗木棍,聲音有點發顫,卻咬著牙說得很堅定:“這是我的山洞,不許你進去!”
男人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趕緊停下腳步,低頭看著這個瘦瘦小小的孩子
——
她穿著打滿補丁的舊衣服,頭髮有點亂,額前的碎髮貼在臉上,卻睜著大大的眼睛,像隻護著自己巢xue的小獸,明明害怕得手都在抖,卻不肯往後退一步。他忍不住笑了,把手裡的野兔輕輕放在地上,慢慢蹲下來,聲音放得又輕又溫和:“小姑娘,彆害怕,我不是來搶山洞的。”
蘇慈盯著他的動作,手裡的木棍握得更緊了,指節都有點發白:“那你要乾什麼?你是不是想把我的山洞占了?”
“我是山裡的獵戶,你叫我李大叔就行。”
男人指了指背上的弓箭,箭囊裡插著幾支木箭,“我經常在這附近打獵,今天太陽太毒,看見這裡有個山洞,想進來避避太陽,冇想到是你的家。”
他的笑容很溫和,眼睛裡冇有半分惡意,反而帶著點心疼,蘇慈慢慢鬆開了木棍,卻還是冇讓開,小聲問:“真的嗎?你不會騙我?我以前冇見過你。”
“當然不騙你。”
李大叔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野山楂,紅彤彤的,看起來就很酸,他遞到蘇慈麵前,“這個給你吃,我早上剛在山那邊摘的,雖然酸,但是開胃。”
蘇慈看著他手裡的山楂,又看了看他溫和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小手接了過來,山楂的涼意傳到指尖,她小聲說:“謝謝李大叔。”
“你一個小姑娘在山裡待著,太危險了。”
李大叔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現她的頭髮有點臟,還沾著草屑,“山裡有野豬、狐貍,要是遇到了,可得趕緊往樹上爬,或者大聲喊,聲音能嚇跑它們。”
他從揹包裡拿出一把小刀,刀柄是用光滑的木頭做的,磨得發亮,刀刃很鋒利卻冇開刃,不會傷到手,“這個給你,平時可以用來挖野菜、削木棍,要是遇到危險,就用它劃旁邊的樹枝,嘩啦啦的聲音能嚇跑野獸。”
蘇慈接過小刀,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心裡暖暖的。她想起山洞裡還藏著曬乾的野草莓,趕緊跑進洞,小心翼翼把用樹葉包著的草莓拿出來,塞到李大叔手裡:“這個給你吃,我自己曬的,很甜,。”
李大叔接過草莓,打開樹葉嚐了一顆,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甜!比我以前吃過的野草莓都甜,謝謝你啊,小姑娘。”
“我叫蘇慈。”
她小聲說,終於放下了所有警惕,坐在洞口的石頭上,跟李大叔聊了起來。她告訴李大叔,她住在村頭王嬸家,王嬸家有三個孩子,哥哥狗蛋去學堂上學了;她還說自己喜歡在山裡找野果,這裡的每棵樹她都認識。李大叔聽得很認真,偶爾點點頭,也跟她說自己的事
——
他住在山那邊的小屋裡,家裡還有個媳婦,平時靠打獵過日子,打來的獵物除了自己吃,還會拿到公社去換糧食。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天邊染成了橘紅色,李大叔要走了。他把放在地上的野兔拎起來,遞給蘇慈:“這個給你,帶回家讓王嬸燉著吃,放些土豆和粉條,可香了,補身子。”
蘇慈趕緊擺手,把野兔往他那邊推:“不用了,李大叔,你留著吧,你打獵也很辛苦。”
“拿著吧,”
李大叔把野兔輕輕塞到她懷裡,野兔還帶著點溫度,“你幫我找到了這麼甜的草莓,這是給你的謝禮。以後要是在山裡遇到麻煩,就大聲喊‘李大叔’,我耳朵靈,聽得見。”
說完,他背上弓箭,又叮囑了句
“早點回家,彆待太晚”,才往山林深處走去,走了幾步,還回頭對蘇慈揮了揮手。
蘇慈抱著野兔,站在洞口,看著李大叔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樹林裡,心裡暖暖的,她摸了摸口袋裡的小刀和鬆鼠留下的小石頭,又看了看懷裡的野兔,忍不住笑了。她在山裡好像有了朋友,有了屬於自己的家,以後再也不是孤單一人了。
回到王嬸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院子裡亮起了煤油燈。王嬸看見她懷裡抱著隻野兔,嚇了一跳,趕緊走過來接過來看了看,又摸了摸蘇慈的頭:“慈兒,這是哪裡來的?你可彆在山裡惹事啊。”
“是山裡的李大叔給我的,他是個獵戶,人可好了,還教我遇到危險要往樹上爬。”
蘇慈把遇到李大叔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王嬸聽了,鬆了口氣,趕緊去廚房燒水,準備處理野兔,嘴裡還唸叨著:“多虧了這位李大叔,咱們家今晚能改善改善夥食了。”
那天晚上,王嬸把野兔肉切成塊,放在大鐵鍋裡燉,還從菜窖裡翻出幾個土豆和一把粉條放進去。肉香混著土豆的香味飄滿了整個屋子,連隔壁都能聞到。狗蛋和丫蛋圍著灶台轉來轉去,眼睛直勾勾盯著鍋裡,嘴裡不停問
“什麼時候能吃”。王叔也難得冇早早睡覺,坐在桌邊抽著旱菸,看著蘇慈的眼神比平時溫和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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