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之逍遙仙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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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雲穀的夜色總帶著刺骨的清寂。月上中天時,暖泉的霧氣已散去,露出結著薄冰的水麵,月光灑在上麵,像鋪了層碎裂的銀箔。上官峰的身影在雪地上輾轉騰挪,鏽劍劃破夜空,帶起細碎的雪沫,卻在某個急轉的弧度處猛地一頓——“鐺”的一聲,劍刃撞上一塊凸起的青石,火星四濺。
這是他卡在“流泉”式第三個轉折處的第五十次。
內力在經脈裡衝撞,像是被巨石堵住的溪流,每一次強行運轉都帶著針紮般的疼。他喘著粗氣,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汗水落在睫毛上,瞬間凍成了細霜。自開始學“流泉”式已過半月,“破冰”式早已熟練,可這“流泉”的轉折卻像道無形的牆,任他如何發力,都無法順暢銜接。
“到底哪裡不對……”他喃喃自語,揮劍再次嘗試。劍招起勢時還算流暢,內力順著手臂注入劍身,宛如暖泉流水般蜿蜒,可到了該轉彎的地方,手腕總會下意識地繃緊,內力瞬間滯澀,劍刃便失了靈動,變得僵硬如鐵。
這半個月來,他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耗在這一式上。白日裡南宮春水會指點一二,說他“轉勢時內力太急,像要擰斷水流的頑石”,可道理懂,做起來卻難。此刻夜深人靜,他索性避開穀中平坦處,跑到後山的亂石堆旁練習——這裡的地形崎嶇,正合“流泉”遇阻則繞的要義,他想逼著自己找到那份“順勢”的感覺。
又一次轉折失誤,劍刃險些劈中自己的左肩。上官峰猛地收勢,鏽劍插在雪地裡,劍柄微微顫動。他看著自己的手腕,虎口處的舊傷因反覆發力又裂開了,血珠滲過布條,在雪地上滴出小小的紅點,很快被新雪覆蓋。
急躁像藤蔓般纏上心頭。他想起南宮春水說的“劍意”,想起洛水講的“水無常形”,可這些道理在卡頓的劍招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前世在職場遇到難題時,他總能靠加班和死磕解決,可武功一道,顯然不是蠻力能攻克的。
“急什麼?”
清冽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像冰棱墜落在空穀,驚得上官峰渾身一僵。他猛地回頭,見南宮春水披著素色棉袍站在月光下,棉袍的衣角沾著雪粒,不知已站了多久。
“師父。”上官峰連忙躬身行禮,臉頰發燙——他竟冇察覺到師父的氣息,這在警惕性極高的北境生存裡,幾乎是致命的疏忽。
南宮春水冇理會他的行禮,目光落在雪地上淩亂的劍痕上,那些痕跡在轉折處都帶著生硬的頓挫,像被凍住的水流。“練了半個月,就隻練出些橫衝直撞的蠻力?”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錯辨的銳利,“我教你的是‘流泉’,不是‘劈柴’。”
上官峰低頭:“弟子愚鈍,總在轉勢處卡頓。”
“卡頓?”南宮春水緩步走近,突然抬腳,重重踹在他後背——這一腳力道極沉,上官峰猝不及防,踉蹌著撲出去好幾步,險些撞在亂石上。他捂著後揹回頭,眼裡帶著錯愕,卻見南宮春水指著暖泉的方向,聲音冷了幾分:“你自己去看!雪化時的水流遇到石頭,是硬撞上去,還是繞過去?”
上官峰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月光下,暖泉邊緣的融雪正順著地勢蜿蜒,遇到凸起的石塊時,便自然地分流,繞石而過,再在前方彙整合新的水流,從無半分滯澀。
“水流……會繞開。”他低聲道。
“那你的劍為什麼不會?”南宮春水反問,枯枝般的手指點向他的胸口,“因為你心裡裝著‘要轉’的念頭,像在給自己設限。流泉的轉,不是刻意為之,是順勢而為。你記的是招式的形,卻忘了劍意的魂。”
他拾起地上的鏽劍,手腕輕抖,劍身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圓潤的弧線,正是“流泉”式的轉折處。上官峰清晰地看到,師父轉勢時,內力並非往前衝,而是藉著前一式的慣性微微回收,像水流撞石前的短暫蓄力,再藉著這股回勢自然旋繞——那姿態,與暖泉繞石的流水一模一樣。
“回去想。”南宮春水將劍扔還給他,轉身便走,棉袍的影子在雪地上被月光拉得很長,“想不明白,就彆練了。”
上官峰握著劍站在原地,後背的鈍痛和師父的話在腦海裡反覆衝撞。他望著南宮春水遠去的背影,突然想起洛水白天送來的熱湯——那時他正練得煩躁,洛水笑著說:“先生年輕時練劍也卡過瓶頸,他說困住人的從不是招式,是不肯停下來等一等的心。”
等一等?
他低頭看了看鏽劍,突然生出幾分倦意。轉身往木屋走時,路過望雪亭,見石桌上放著半壇未喝完的“醉春風”,是南宮春水常喝的那種。他猶豫了一下,拿起酒罈,對著瓶口猛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灼燒著喉嚨,卻奇異地壓下了心頭的急躁。他坐在亭中石凳上,望著暖泉的流水,任由酒意慢慢漫上來。前世看《少年歌行》時,他總覺得“水無常形”是句故作高深的話,此刻才隱約明白,所謂“無常形”,不是冇有形狀,而是不拘泥於形狀。
就像這北境的水,冬天成冰,春天成流,遇寒則凝,遇暖則融,從不會因為要成為“冰”或“流”而勉強自己。
劍,不也該如此嗎?
他想起南宮春水轉勢時的回收之力,想起水流繞石時的自然分流,突然抬手,對著空氣虛劃劍招。這一次,他冇有刻意想著“要轉”,而是讓內力順著前一式的餘勢自然流淌,到了該轉的地方,手腕不繃反鬆,任由劍刃藉著慣性旋繞——內力竟順暢地跟著轉彎,冇有半分滯澀!
“原來如此……”上官峰猛地睜眼,酒意瞬間醒了大半。他抓起鏽劍,衝到雪地裡,再次演練“流泉”式。
起勢,蜿蜒,遇阻,回收,旋繞——內力如流水般在經脈裡穿梭,轉勢時冇有絲毫卡頓,劍刃在月光下劃出連貫的弧線,宛如真正的泉水在山穀間流轉,遇石則繞,遇窪則聚,看似柔弱,卻藏著連綿不絕的韌性。
“呼……”一套劍招練完,他長長舒了口氣,丹田的內力雖然消耗大半,卻運轉得前所未有的流暢。雪地上的劍痕不再有生硬的頓挫,而是如銀蛇遊走,連貫如活。
腦海裡突然響起係統提示:【領悟“柔”之劍意(基礎),獎勵:內力流轉效率提升15,“流泉”式熟練度
30。】
暖流瞬間湧遍全身,之前經脈的滯澀感徹底消散,手腕的舊傷也傳來陣陣清涼,像是洛水藥膏的作用。他低頭看著鏽劍,劍身上映著自己的影子,眼神裡的急躁已被清明取代。
這時,木屋的方向傳來輕微的響動,他回頭望去,見洛水正站在門口,手裡端著一個食盒,見他看來,便笑著揮了揮手,轉身回了屋。想來,是師父讓師孃來看他是否還在執拗。
他提著劍往回走,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雪地上的腳印雖深,卻再無之前的慌亂。路過望雪亭時,他將那半壇“醉春風”放回原位,輕輕拂去石桌上的雪——或許,師父早已知道,解開瓶頸的不是蠻力,是那一瞬間的“頓悟”。
次日清晨,南宮春水檢查他的劍招時,上官峰將“流泉”式演練得行雲流水,轉勢處的弧度圓潤自然,劍刃帶起的氣流甚至能捲起暖泉的水汽,在空中凝成短暫的水幕。
南宮春水撚著鬍鬚,看著水幕中消散的劍影,嘴角終於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總算冇笨死。”
上官峰躬身行禮,冇有辯解。他知道,這隻是開始,“柔”之劍意的門扉纔剛剛推開,往後的路,還需一步步踏實去走。暖泉的流水在晨光裡泛起漣漪,他望著那流動的姿態,突然明白,所謂“逍遙”,或許不是隨心所欲,而是如這流水般,在順勢中保持本心,在蜿蜒中堅守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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