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54章 綠挎包(上)
婆婆頭七剛過,公公就迫不及待地翻出了那個綠挎包,說要去找他的白月光初戀。
五十年來,他的微信頭像一直是那個破舊得掉渣的軍綠挎包,刺眼地提醒著所有人,他心裡住著另一個女人。
作為兒媳,我鄙夷他的薄情,卻又忍不住好奇,陪他踏上了尋人之旅。
跨越千裡,我們找到的,卻隻是一座冰冷的墳墓。
看著墓碑前那張黑白照片旁,站著的、眉眼酷似公公的中年女人,我心頭巨震,卻隻能善意地撒謊:“卞阿姨說她過得很好,讓您彆惦記。”
公公聞言,長長舒了一口氣,眼底卻翻湧著我看不懂的、無儘的失落。
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是一生。
然而,就在我們返回老家,整理婆婆遺物時,卻在她的樟木箱子最底層,發現了另一隻一模一樣的、卻嶄新如初的綠挎包,裡麵有一張泛黃的紙條……
婆婆的字跡清晰可見:
“你的念想,我替你保管了一輩子。現在,物歸原主。”
如遭雷擊的我,猛地看向那個跟隨公公五十年的舊包——它裡麵,到底藏著什麼,能讓兩個女人,一個銘記一生,一個等待一生?
而那個與公公容貌酷似的女人,究竟是誰?婆婆她知道嗎?這個家,這看似平靜的湖水下,到底埋藏著怎樣驚心動魄的往事與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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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頭七的綠挎包
婆婆下葬後的第七天,也就是俗稱的“頭七”,家裡還彌漫著香燭和悲傷混合的味道。
照片上,婆婆依舊笑得溫婉,彷彿還在操心著公公的茶杯裡要不要續水,晚飯的菜是不是鹹了。她伺候了公公一輩子,臨了,也是因為操心公公雨天收不收衣服,從凳子上摔下來,再沒醒過。
靈堂的輓聯還沒撤,白色的“奠”字刺得人眼睛生疼。我們一家人,我、丈夫李建軍,還有小姑子李建紅,都穿著素服,圍坐在客廳,商量著後續的事情,氣氛沉重得能擰出水來。
唯獨主角之一的公公,張德順,不見了蹤影。
“爸呢?”建軍皺著眉,四下張望,“這剛燒完回頭香,能去哪兒?”
建紅紅著眼圈,啞著嗓子說:“我剛纔好像看見爸回他屋了,說是……找點東西。”
找東西?這節骨眼上,找什麼東西比陪著剛走的婆婆更重要?我心裡掠過一絲不解,但沒說出來。公公和婆婆的感情,在外人看來是相敬如賓,但隻有我們自家人知道,那更像是婆婆單方麵的付出和堅守。公公的心,像一口深井,我們從未真正探到底。
正想著,裡屋傳來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接著是公公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他出來了。
手裡,緊緊攥著一個東西。
我們的目光瞬間都被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個軍綠色的挎包,款式極其老舊,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流行的那種單肩斜挎包。帆布材質,但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洗得發白,邊緣磨損得厲害,甚至能看見裡麵褐色的經緯線。最醒目的是,挎包蓋子上,用紅色的線繡著一個模糊的、五角星的輪廓,顏色也早已褪去。
這個包,我們全家都太熟悉了。
五十年來,公公的微信頭像,一直都是它。
是的,一個破舊得幾乎可以進博物館的綠挎包,就那麼固執地占據著他網路社交身份的一隅。為此,建軍沒少跟他置氣,覺得丟人,覺得晦氣,尤其是不明就裡的親戚朋友問起來,建軍都覺得臉上臊得慌。婆婆在世時,倒是從未對此發表過意見,隻是有一次,我無意中看見她盯著公公的手機螢幕,眼神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不是怨恨,倒像是……一種認命了的悲哀。
此刻,公公緊緊攥著那個挎包,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他臉上沒有多少喪妻的悲慟,反而有一種異常的、混合著緊張和迫切的神情,像是要去完成一件醞釀已久的大事。
他走到客廳中央,目光掃過我們,最後落在建軍身上,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建軍,給你買張票,我出趟遠門。”
我們都愣住了。
頭七,按照老規矩,逝者的魂魄可能會在這一天回家看看,親人需要守在家裡,避免衝撞。公公雖然不是特彆迷信的人,但一向注重規矩,這個要求,太反常了。
“爸?”建軍猛地站起來,聲音帶著壓抑的火氣,“您說什麼呢?今天是什麼日子您忘了?您要去哪兒?有什麼事不能等媽過了‘七七’再說?”
公公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臉上那些深刻的皺紋,在白色節能燈的光線下,顯得更加僵硬。他舉起手裡的綠挎包,像是舉起一麵旗幟,又像是舉著一個證據。
“我去找卞玉蘭。”他吐出這個名字,乾澀,卻異常清晰。
卞玉蘭。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裡激起了漣漪。我知道她,不,我們全家都知道她。她是公公心口的硃砂痣,是婆婆婚姻裡若有若無的參照物。是那個綠挎包真正的主人,是橫亙在公公婆婆五十年婚姻裡,一道看不見卻始終存在的裂縫。
婆婆屍骨未寒,靈位前的香火還沒斷,他竟然就要拿著這個象征著對另一個女人念念不忘的信物,去找她?
一股寒意順著我的脊椎爬上來。
“爸!”建紅尖叫起來,聲音裡充滿了不敢置信和憤怒,“您瘋了嗎!我媽才剛走!您怎麼能……怎麼能這樣!”她哭了起來,為母親感到不值。
公公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但很快又恢複了那種固執的堅決。“我等了五十年了。”他喃喃道,更像是在對自己說,“再不去,就真的……來不及了。”
他的目光有些渙散,彷彿透過我們,看到了五十年前的時光。
建軍氣得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為了那個什麼卞玉蘭?您為了她,連我媽最後這點體麵都不給了嗎?這五十年,我媽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沒數嗎?她伺候你吃,伺候你穿,給你生兒育女,臨了走了,頭七都沒過,你就急著去找你的老相好?你讓我媽在地下怎麼閤眼!”
話很難聽,但句句在理。連我都覺得公公這事做得太不地道,太薄情。
公公被兒子連珠炮似的質問激得有些惱怒,他提高音量:“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買不買票?不買我自己去買!”說著,他就要往門外走。
“爸!”我趕緊站起來,攔在中間。眼看一場家庭大戰就要爆發,婆婆若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幕,該多麼傷心。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作為兒媳,有些話建軍和建紅能說,我不能。而且,看著公公那副近乎偏執的樣子,以及他手裡那個承載了五十年光陰的破舊挎包,我內心深處,那股屬於寫作者的好奇心,不合時宜地、卻又無比強烈地冒了出來。
五十年的執念。
一個讓男人銘記半輩子的女人。
一段塵封的往事。
這背後,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爸,”我放緩了聲音,試圖安撫,“您先彆急。現在交通方便,去哪裡都很快。隻是,今天畢竟是媽的頭七,規矩咱還是要講一點的。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明天再去?或者,您告訴我卞阿姨大概在哪裡,我陪您去?”
我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公公。
建軍猛地瞪向我,眼神裡全是“你添什麼亂”的責備。
但我沒理他,隻是看著公公。我知道,阻止一個固執了一輩子的老人,硬碰硬是沒用的。而且,我也確實想看看,那個讓公公魂牽夢縈了五十年的卞玉蘭,究竟是何方神聖。婆婆的一生,是否真的活在一個看不見的影子裡?
公公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他看著我,似乎在判斷我的話有幾分誠意。
“你……陪我去?”
“對,我陪您去。”我點點頭,“建軍單位忙,建紅孩子小,脫不開身。我時間自由些,陪您去,路上也有個照應。您年紀大了,一個人出遠門,我們都不放心。”
這話半真半假。不放心是真的,但更多的是,我想親眼見證這個故事,想解開這個困擾了這個家很多年的謎團。我想知道,是怎樣的感情,能跨越半個世紀,在妻子屍骨未寒時,就讓一個老人如此不顧一切。
公公沉默了,他低頭看著手裡的綠挎包,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上麵褪色的五角星,良久,他抬起頭,像是下定了決心:
“好。你陪我去。去……北邊,黑河。”
黑河。中國最北端的城市之一,與俄羅斯隔江相望。一個聽起來就充滿距離感和年代感的地方。
事情就這麼近乎荒唐地定了下來。
建軍和建紅雖然極力反對,但看我態度堅決,公公又鐵了心,最終也隻能妥協。隻是家裡的氣氛,降到了冰點。建軍一晚上沒再跟我說話,我知道他生我的氣,氣我沒有和他一起反對,反而“助紂為虐”。
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我就和公公出發了。
公公依舊緊緊抓著他那個綠挎包,彷彿那是他的全部身家性命。坐在去機場的車上,他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眼神空洞又專注,彷彿已經飛到了幾千公裡外,飛到了五十年前。
而我,看著身邊這個沉默倔強的老人,和他懷裡那個刺眼的綠挎包,心裡五味雜陳。
這趟旅程,究竟會揭開怎樣的真相?是對一段刻骨銘心愛情的追尋,還是對一個女人五十年婚姻的無情嘲諷?
飛機呼嘯著衝上雲霄,載著我們,也載著一段沉睡了半個世紀的故事,向北,再向北。
(二)
北上的列車與沉默的往事
去黑河沒有直達的飛機,我們先飛抵哈爾濱,然後需要轉乘一趟綠皮火車,完成最後一段旅程。
選擇火車是我提議的。飛機太快,快得讓我覺得會錯過很多鋪墊;而且,我私心裡覺得,這種慢悠悠、充滿年代感的交通工具,更適合開啟這樣一段追溯往事的旅程。
公公沒有反對。或者說,他的全部心神,早已不在此處。從出發開始,他就異常沉默,大部分時間都望著窗外,手裡始終攥著那個綠挎包,像是握住唯一的浮木。
火車哐當哐當地行駛在廣袤的東北平原上。夏末秋初,窗外是大片即將成熟的金色麥田和墨綠色的森林,天高雲淡,景色開闊,卻化解不了車廂內凝固的沉悶。
我試圖找些話題。“爸,黑河……現在變化應該很大吧?您當年去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公公緩緩轉過頭,眼神沒有焦點,過了好幾秒才彷彿從遙遠的回憶裡掙脫出來。“啊……那時候,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他聲音沙啞,“都是土路,木頭房子,江那邊……看得清清楚楚,老毛子的兵在巡邏。”
“您和卞阿姨,就是在那裡認識的?”
提到“卞玉蘭”三個字,公公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下去,被一種更深的情緒籠罩。他低下頭,看著手裡的挎包,用指腹一遍遍描摹那個褪色的五角星。
“嗯。”他應了一聲,惜字如金。
“那時候,你們是……知青?”我小心翼翼地猜測。公公的年齡,以及黑河這個地點,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個火紅又混亂的年代。
公公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隻是更緊地抓住了挎包,指節泛白。
長時間的沉默。隻有火車輪子撞擊鐵軌的、單調重複的噪音。
我知道,我可能觸碰到了他不願意回憶的某個部分。那個年代,對很多人來說,不僅僅是青春和熱血,更可能伴隨著苦難、分離和無法言說的傷痛。
“這個包……對您很重要吧?”我換了個相對安全的話題,目光落在那抹刺眼的軍綠色上。
這一次,公公的反應更明顯些。他輕輕地把挎包拿到身前,放在膝蓋上,像撫摸情人一樣,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
“是啊……”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那氣息裡帶著半個世紀的塵埃,“那時候,物資緊缺,這麼個挎包,可是好東西……能裝乾糧,裝書,裝……念想。”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個字,幾乎含在喉嚨裡。
“是您……想送給卞阿姨的?”我鼓起勇氣追問。
公公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極其複雜的神情,有溫柔,有追悔,有痛楚,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澀,出現在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臉上,顯得格外讓人心酸。
“嗯。”他又應了一聲,這次帶著更明顯的情緒波動,“那時候……膽子小,顧慮多……沒送出去。”
沒送出去的定情信物。
所以,他珍藏了五十年。所以,他的微信頭像,是它。所以,在婆婆去世後,他第一時間把它找出來,帶著它,要去完成五十年前未竟的“贈送”。
我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緊。為公公這持續了半個世紀的執念,也為婆婆那看似圓滿實則充滿缺憾的一生。
“那……婆婆她知道嗎?”這個問題脫口而出,問完我就後悔了。這太殘忍了。
公公猛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裡飛快地閃過一絲什麼,像是愧疚,又像是被戳破秘密的慌亂,隨即又迅速垂下眼皮,盯著挎包。
這一次,他沉默了更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火車在一個小站臨時停車,短暫的喧囂過後,是更深的寂靜。
“……知道。”他終於開口,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木頭,“她……什麼都知道。”
她知道。
她知道丈夫心裡裝著另一個女人。
她知道這個破舊的綠挎包意味著什麼。
她知道他五十年來,從未真正放下。
可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鬨,依舊日複一日地操持著這個家,把丈夫兒女照顧得妥妥帖帖,直到生命的儘頭。
這是一種怎樣的隱忍和悲哀?我無法想象。婆婆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溫婉而堅韌的,此刻,卻蒙上了一層悲壯的色彩。
“到了黑河,我們怎麼找卞阿姨?您有她的地址嗎?或者聯係方式?”我換回實際的問題。
公公從挎包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小口袋裡,摸索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邊緣已經磨損發毛的紙條。他小心翼翼地展開。
紙條上,用藍色鋼筆水寫著一行地址,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還能辨認:“黑河市愛輝區xx街道xx號”。下麵還有一行小字,似乎是一個名字:“卞秀雲”,後麵打了個括號,裡麵寫著“(玉蘭之女?)”。
卞秀雲?玉蘭之女?
我的心猛地一跳。公公不僅知道卞玉蘭可能在哪裡,甚至還知道她可能有一個女兒?這個“?”,又表明他並不確定。這個資訊,他是從哪裡得來的?這麼多年,他們一直有聯係?還是說,他隻是通過某些渠道,輾轉打聽到的?
疑問越來越多。
公公把紙條遞給我看,然後又像寶貝一樣摺好,放回原處。“很多年前……托人打聽的。”他含糊地解釋了一句,不肯再多說。
火車繼續向北,窗外的景色越發蒼涼。大片的白樺林,樹乾筆直潔白,像列隊的士兵。天空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藍。
公公又開始望著窗外發呆,這一次,他的嘴角似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憧憬般的微笑。
而我,看著他那張布滿溝壑的側臉,和緊緊護在懷裡的綠挎包,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我忽然對那個素未謀麵的卞玉蘭,產生了一絲莫名的情緒。是好奇,是同情,還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埋怨?埋怨她的存在,讓另一個女人付出了一生,卻似乎從未真正擁有過丈夫的心?
黑河,就在前方。
卞玉蘭,就在前方。
答案,似乎也在前方。
(三)
尋找與失落
抵達黑河時,已是傍晚。這座北國邊城,帶著一種與南方城市截然不同的疏朗和安靜。俄式風格的建築夾雜在現代化的樓宇之間,訴說著曆史的變遷。空氣清冷,呼吸間帶著鬆針和江水特有的凜冽氣息。
公公顯得有些激動,又有些近鄉情怯般的緊張。他站在火車站廣場上,四處張望,眼神裡是掩飾不住的陌生和茫然。五十年,足以讓一個地方變得麵目全非。
我們按照紙條上的地址,打車前往。
那條街道還在,但名字已經改過。周圍的平房大多已經拆遷,蓋起了整齊的居民樓。我們找到的“xx號”,是一個老舊但不算破敗的家屬院,門口掛著社羣服務中心的牌子。
公公看著那陌生的門牌,眼神裡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他拿著紙條,的手有些發抖,反複核對著,嘴裡喃喃自語:“是這裡啊……應該是這裡啊……”
“爸,彆急,年代太久遠了,地址可能變了。我們進去問問社羣的工作人員。”我扶住他的胳膊,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微微顫抖。
社羣的工作人員很熱情,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姐。我們說明瞭來意,想找一位叫“卞玉蘭”的老人,大約七十多歲,以前住在這附近。
“卞玉蘭?”大姐在電腦上查詢著,又翻看著厚厚的戶籍登記冊,搖了搖頭,“我們這片,沒有叫這個名字的老人。您是不是記錯了?或者搬走了?”
公公急了,湊上前去,指著紙條上的地址:“就是這裡,沒錯!愛輝區xx街道xx號!她以前就住這兒!麻煩你再好好找找!”
大姐又仔細核對了一遍,還是搖頭:“老先生,真沒有。這個地址對應的老住戶,大部分都拆遷搬走了,分散到各處了。而且,您這名字……確定沒錯嗎?會不會是同音字?”
“沒錯!卞玉蘭!下官的卞,玉石的玉,蘭花的蘭!”公公的語氣帶著一種執拗的焦灼。
我看著他那副樣子,心裡有些不忍,對大姐說:“大姐,麻煩您再看看,有沒有一個叫‘卞秀雲’的?大概五十歲左右?我們打聽的訊息說,她可能是卞玉蘭女士的女兒。”
“卞秀雲?”大姐重複了一遍,再次在電腦上搜尋。這一次,她似乎找到了什麼,滑鼠停頓了一下,然後抬起頭,看著我們,眼神裡帶著一絲同情和欲言又止。
“卞秀雲……有這個人。她確實是原來住這一片的老住戶的女兒。不過……”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你們找她……是有什麼事嗎?”
公公一聽有門,立刻激動起來:“對對對!卞秀雲!她是卞玉蘭的女兒吧?我是……我是她媽媽以前的朋友,從南方來的,想……想看看她們。”
社羣大姐看了看焦急的公公,又看了看我,輕輕歎了口氣:“卞秀雲女士的母親,確實叫卞玉蘭。”
公公的眼睛瞬間亮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對!就是她!卞玉蘭!她在哪兒?住在哪兒?”
社羣大姐的臉上露出了更加明顯的同情神色,她沉默了幾秒鐘,才緩緩說道:“老先生,您……來晚了。”
來晚了?
簡單的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針,紮進公公的耳膜,也紮進了我的心裡。
公公臉上的激動和期待,瞬間凝固,然後像破碎的瓷器一樣,片片剝落。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卞玉蘭老人……”社羣大姐的聲音低沉下去,“去年冬天……已經去世了。”
……
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