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60章 天黑請閉眼(五)
第十三章
暗訪驚魂
宋清河的行動比劉大芳想象的還要迅速和果決。
與劉大芳深度交談並拿到關鍵證據的第二天,他便向報社領導做了詳細彙報。領導在聽完宋清河的陳述和聽完那段關鍵錄音後,高度重視,當即拍板,將此作為深度調查報道的重點選題,並叮囑宋清河注意安全和證據的紮實性。
宋清河沒有耽擱,立刻著手策劃暗訪。他首先通過一些私人渠道,悄悄查詢了張建國及其名下獸藥店的相關資訊,發現他除了那家獸藥店,還註冊了一個小小的“農業科技諮詢公司”,經營範圍含糊不清。更重要的是,有間接資訊顯示,他與縣畜牧局一位姓馬的副局長往來密切,而這正與劉大芳聽來的“關係網”傳聞吻合。
週末一早,宋清河開著私家車,帶著暗訪裝置,隻身前往劉大芳所在的縣城。他沒有驚動任何人,甚至沒有入住正規酒店,而是在汽車站附近找了一家不需要登記身份證的小旅館住下。
首先,他需要核實張建國銷售偽劣獸藥的事實。他換上了一聲略顯土氣的夾克,戴著棒球帽,背著一個舊帆布包,扮作外地來的小型養殖戶,來到了張建國的“建國獸藥”門店。
店麵不算小,貨架上擺滿了各種獸藥、飼料新增劑,看起來倒也正規。張建國正坐在櫃台後麵玩手機,看到有客人進來,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
“老闆,需要點什麼?我們這兒啥藥都有,效果好,價格實惠!”張建國滿臉堆笑,眼神裡透著精明的打量。
宋清河操著不太熟練的當地口音,皺著眉頭說:“老闆,俺是鄰縣搞土豬養殖的,最近豬娃子老是拉稀,用了好些藥都不見好,聽人說你這兒有……有點特彆的‘好藥’,效果猛,過來看看。”
張建國眼睛微微一眯,臉上的笑容更盛,也帶著一絲警惕:“特彆的藥?老闆你說的是啥樣的?”
宋清河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就是……就是那種,可能牌子不太響,但勁兒大,能快速見效的,價格嘛,好商量。”
他故意搓了搓手指,做出一個你懂我懂的表情。
張建國上下打量了宋清河一番,似乎在判斷他的身份和意圖。宋清河適時地露出焦急和無奈的神色:“唉,再不控製住,損失就大了!老闆,你要有門路,幫幫忙!”
或許是宋清河的表演足夠逼真,或許是追求利潤的貪婪壓倒了他的警惕,張建國點了點頭,示意宋清河跟他到店鋪後麵狹小的倉庫兼辦公室。
“不瞞你說,老弟,”張建國遞給宋清河一支煙,自己也點上,“現在正規渠道的藥,按說明用,效果慢,成本還高。我這兒確實有一批……嗯,進口分裝的高濃度原粉,效果沒得說,就是……手續上可能沒那麼齊全,但絕對好用!”
他從一個上了鎖的櫃子裡,拿出幾個用白色塑料瓶裝著的粉末,上麵沒有任何標簽。“喏,就是這個,針對腸道問題,拌在飼料裡,立竿見影。”
宋清河拿起一瓶,仔細看了看,又聞了聞:“這……啥牌子都沒有,能行嗎?不會有啥問題吧?”
“放心!”張建國拍著胸脯,“好多養殖戶都用我這個,效果好著呢!出不了問題!就是注意點用量,彆摻太多就行。”
“那……多少錢?”
“這個數。”張建國比劃了一個手勢,價格確實比正規同類產品低了近一半。
宋清河假裝猶豫了一下,然後咬牙買了兩瓶,並用手機悄悄拍下了交易過程和那幾瓶無標簽藥物的照片、視訊。他繼續套話:“老闆,你這貨……穩定不?彆我以後用好了,想長期要,你又沒貨了。”
“穩定!絕對穩定!”張建國見做成生意,心情大好,話也多了起來,“我上麵有渠道,定期能拿到貨。不過老弟,這話咱就在這兒說,出去了可彆亂講,畢竟……你懂的。”
“明白,明白!”宋清河連連點頭,又狀似無意地問,“哎,現在乾啥都不容易,沒點關係寸步難行啊。老闆你在這邊路子這麼廣,肯定上麵有人吧?”
張建國得意地笑了笑,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炫耀:“嘿,實話跟你說,畜牧局的馬局,那是我鐵哥們!不然我這小店能開這麼安穩?有些事,上麵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哢嚓。”
宋清河藏在口袋裡的微型錄音筆,清晰地記錄下了這句話。
拿到關鍵證據,宋清河沒有久留,藉口還要去買其他東西,匆匆離開了獸藥店。
回到旅館,宋清河心情激動。張建國親口承認銷售無標識的“進口原粉”,並暗示與畜牧局官員關係匪淺,這無疑是重大的突破!
但他知道,這還不夠。張建國所謂的“進口原粉”來源是哪裡?具體是什麼成分?是否含有國家明令禁止的新增物?這些都需要更確鑿的證據。
接下來兩天,宋清河開始暗中跟蹤張建國的送貨車輛,並走訪了之前劉大芳提到的、那個據說使用了張建國假藥導致豬隻死亡的張家莊老孫頭。
老孫頭起初不願多談,生怕惹麻煩。在宋清河亮明記者身份(並承諾保護其隱私),並出示了部分張建國銷售假藥的證據後,老孫頭才老淚縱橫地訴說了自己的遭遇。他家的豬在使用從張建國那裡購買的“特效催肥靈”後,確實出現了大麵積死亡,損失慘重,但苦於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藥物所致,投訴無門。宋清河詳細記錄了老孫頭的陳述,並拍攝了殘留的藥物包裝。
然而,就在宋清河以為調查進展順利時,他發現自己可能被盯上了。
第三天傍晚,他剛從張家莊返回縣城,準備在小旅館旁邊的麵館吃晚飯,就發現兩個穿著流裡流氣的年輕男子在旅館門口晃悠,眼神不時瞟向他房間的窗戶。當他走進麵館時,那兩人也跟了進來,坐在不遠處的桌子,目光不善地打量著他。
宋清河心裡一沉。他的行蹤很可能暴露了。是張建國察覺到了什麼?還是那個“馬局”動用了關係網查到了他這個外來記者?
他不動聲色地吃完麵,結賬離開。那兩名男子也立刻跟了出來。宋清河沒有直接回旅館,而是拐進了一條相對熱鬨的商業街,利用人流暫時甩開了跟蹤者。他立刻給劉大芳發了一條簡短的資訊:
“劉大姐,調查有進展,但我可能已被注意。你務必小心,保護好自己,暫時不要與我聯係。等我訊息。宋。”
發完資訊,他立刻刪除了記錄。然後,他找到一個atm機,取了些現金,將重要的錄音筆、照片儲存卡和采訪記錄本貼身藏好,而將那台用來聯係和存放次要資料的舊手機以及幾件換洗衣物留在了旅館房間。
他沒有再回那家小旅館,而是在城區另一頭找了一家不需要登記的小網咖,包了一個通宵的隔間,暫時棲身。他需要儘快將已經獲取的證據整理出來,並思考下一步的行動。
他知道,張建國和他背後的人,已經張開了網。而他,這個試圖揭開黑幕的記者,此刻也成了網中的獵物。
危險,如同窗外漸濃的夜色,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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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困獸之鬥
劉大芳在省城的小旅館裡,幾乎是數著秒針度過每一分每一秒。
宋記者那條讓她“務必小心”的資訊,像一塊巨石投入她剛剛平靜些許的心湖,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暴露了!他被注意到了!那他現在安全嗎?張建國那夥人會不會對他下黑手?
巨大的擔憂和自責幾乎將她淹沒。如果不是她去找宋記者,他就不會捲入這場危險之中。同時,一種更深的恐懼也攫住了她——宋記者是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如果他出了什麼事,那李進的冤屈,還有誰能幫他們伸張?
她不敢主動聯係宋清河,隻能死死攥著手機,期盼著它能突然響起,傳來宋記者平安的訊息。每一次走廊傳來的腳步聲,都讓她心驚肉跳,以為是張建國的人找上了門。
在這種極度的焦慮中,另一種情緒也在她心底滋生、蔓延——那就是憤怒。對張建國無法無天的憤怒,對那些官商勾結、一手遮天的“關係網”的憤怒!他們逼死了李進,現在還想把唯一願意幫她的記者也除掉嗎?
“憑什麼?!”
她在空蕩的房間裡,發出低啞的嘶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血痕。
她不能再這樣乾等下去!她必須做點什麼!就算幫不上宋記者的大忙,她也得想辦法自保,甚至……想辦法反擊!
她想起宋記者叮囑她保護好證據。她將日記本和磁帶的塑料包裹層又加厚了幾層,然後塞進旅館床頭櫃後麵一個極其隱蔽的縫隙裡,確保即使有人闖入房間搜查,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
然後,她開始仔細梳理自己手頭所有的“牌”。除了證據,她還有什麼?她有一個悲慘的、足以引起同情的遭遇,她有一個“死者遺孀”的身份,她還有……一股豁出去的決心!
一個念頭,在她走投無路、被逼到牆角的絕境中,瘋狂地生長出來——既然正規渠道報案遇到“阻力”,記者暗訪又麵臨危險,那她就把這件事,徹底鬨大!大到讓那些“關係網”也捂不住!
她要通過網路!雖然她不懂那些複雜的論壇、微博,但她聽說過,有些事情一旦在網上曝光,就會引起巨大的關注。
可是,怎麼上網發帖?她隻有一部老式手機。去找網咖?她想起了上次在鄰縣網咖手足無措的經曆。
就在她心急如焚,卻不知從何下手時,她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她心臟狂跳,猶豫再三,還是顫抖著接了起來。
“喂……哪位?”
“是劉大芳女士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語氣溫和而專業。
“是……是我,你……”
“劉女士你好,我是《北江都市報》的記者,我叫林薇。”對方自報家門,“我們報社的宋清河記者,之前跟我提過您的情況。他……他可能暫時遇到了一點麻煩,聯係不上。他之前囑咐過我,如果他失聯,讓我務必聯係您,確保您的安全,並協助您後續的事情。”
劉大芳愣住了,隨即湧上一股混合著希望和警惕的複雜情緒。宋記者還安排了後手?這是真的嗎?會不會是張建國他們的圈套?
“我……我怎麼相信你?”劉大芳聲音乾澀地問。
“您可以不相信我。”林薇似乎理解她的疑慮,“宋記者有沒有跟您提過一個暗號?或者說,隻有你們倆知道的一件事?”
劉大芳努力回想,突然記起宋清河在離開前,似乎無意中說過一句:“如果以後有陌生人聯係你,說是我的同事,你可以問他‘莫紮特’聽的是什麼音樂。”
她試探著問:“‘莫紮特’……聽的是什麼音樂?”
電話那頭的林薇立刻回答:“是巴赫的《g弦上的詠歎調》。宋記者說,這是您丈夫生前常放給豬聽的曲子。”
對了!完全對了!
劉大芳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最後的戒備也放下了。這真的是宋記者的安排!他沒有忘記她,即使在自身可能麵臨危險的時候,還為她做了周密的考慮。
“林記者……宋記者他,他會不會有危險?”劉大芳帶著哭腔問。
“我們現在也不清楚他的具體情況,但已經在通過各種渠道打聽了。您先彆急,當務之急是保證您和證據的安全。”林薇冷靜地安撫她,“您現在在哪裡?安全嗎?”
劉大芳把自己的地址告訴了林薇。
“好,您就待在原地,鎖好門,誰敲門也彆開。我馬上向我們領導彙報,我們會儘快製定一個方案。同時,我們需要您配合,將您掌握的情況和證據,通過網路渠道發布出去,形成輿論壓力,這樣既能推動事件解決,某種程度上也是對您和宋記者的一種保護。”
“網路……可我不懂啊……”
“沒關係,您不需要懂技術操作。您隻需要把您丈夫的日記關鍵部分拍成清晰的照片,把錄音磁帶的內容轉換成電子檔案。這些,您能做到嗎?”
“拍照……我能!我可以用手機拍!錄音……錄音怎麼轉?”劉大芳急切地問。
“這樣,您先想辦法把日記關鍵頁拍好。錄音轉換可能需要專業裝置,您先把磁帶保管好。我會儘快安排人,或者我本人過去與您彙合,協助您處理。在這之前,您先做好準備工作,保持冷靜,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劉大芳感覺渾身又充滿了力量。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宋記者雖然暫時聯係不上,但他留下了幫手,報社還在關注這件事!
她立刻行動起來,按照林薇的指示,用手機一頁一頁,仔細地拍攝李進日記裡最重要的內容——那些記錄他與張建國衝突、內心苦悶、以及最後絕望的文字,還有那頁寫著“小心張”和“天黑,請閉眼”的遺書。
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的心是痛的,但手是穩的。因為她知道,這些文字,不再是丈夫孤零零的絕筆,而是即將變成射向黑暗的子彈。
就在劉大芳緊鑼密鼓地準備時,宋清河正在網咖的隔間裡,爭分奪秒地整理著暗訪獲取的文字、照片和錄音證據。他已經寫了一篇近五千字的調查初稿,詳細記錄了李進之死的疑點、張建國銷售偽劣獸藥的事實、養殖戶的受害情況,以及其與畜牧局官員可能存在利益輸送的線索。
他必須儘快將這些核心證據傳遞出去。他不敢使用自己的郵箱和社交賬號,擔心被監控。他利用網咖的電腦,註冊了一個新的加密郵箱,將整理好的部分資料和初稿,傳送給了報社領導的另一個秘密郵箱和他絕對信任的、在北京一家權威媒體工作的同學。
做完這一切,天已經矇矇亮了。他疲憊地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裡久留。他必須離開這個縣城,回到省城,回到報社的大本營,那裡相對安全,也能更好地策劃下一步的報道和應對。
他小心翼翼地離開網咖,攔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前往長途汽車站,買了最早一班回省城的車票。
坐在候車室裡,他壓低帽簷,警惕地觀察著四周。車站裡人來人往,似乎一切正常。但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卻始終揮之不去。
就在他排隊準備檢票上車時,兩個穿著製服、自稱是車站派出所民警的男人,攔在了他的麵前,麵色嚴肅。
“同誌,請跟我們走一趟,配合一下調查。”
宋清河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他知道,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那張由權力和金錢編織而成的網,已經徹底收攏了過來。
而他這隻試圖衝破羅網的飛蛾,此刻,似乎已陷入了絕境。
但他握緊了藏在貼身口袋裡的儲存卡,那裡麵是所有的心血和關鍵的證據。
戰鬥,還遠未結束。
第十五章
星火燎原
省城,《民聲周報》編輯部。
林薇放下與劉大芳的通話,立刻衝進了總編辦公室。總編是一位頭發花白、目光銳利的老報人,聽完林薇急促的彙報,特彆是宋清河可能失聯、劉大芳處境危險的情況後,臉色變得無比嚴峻。
“無法無天!真是無法無天!”總編重重一拍桌子,“清河是我們報社最優秀的調查記者之一,他們敢動他,就是向我們整個媒體行業挑釁!”
他立刻做出部署:“林薇,你立刻帶一名攝影記者,去和劉大芳彙合,務必保證她和證據的安全!同時,協助她,啟動我們的b計劃——網路預熱和輿論造勢!”
“b計劃?”林薇有些疑惑,這是她沒聽說過的。
“沒錯。”總編眼神沉著,“清河出發前,我們就有過預案。如果調查遇到強大阻力,甚至記者人身安全受到威脅,我們就不能按部就班地等待長篇報道出爐。要利用新媒體,先把關鍵事實和核心證據丟擲去,點燃輿論的火把!讓那些躲在暗處的人,暴露在陽光之下!”
“我明白了!”林薇精神一振,“我馬上行動!”
另一邊,劉大芳所在的縣城長途汽車站。
宋清河被兩名“民警”帶到了車站派出所的一間辦公室。他心中警鈴大作,但表麵保持冷靜。
“兩位同誌,請問我犯了什麼事?需要配合什麼調查?”
其中一個高個“民警”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們接到舉報,你形跡可疑,涉嫌在本地從事非法活動。請出示你的身份證件,並開啟你的隨身行李接受檢查。”
宋清河心中冷笑,形跡可疑?這藉口未免太蹩腳。他配合地掏出身份證(他早有準備,帶的是一張不影響大局的備用身份證),並將那個裝有舊手機和換洗衣物的揹包遞了過去。
那兩人仔細翻查了揹包,顯然一無所獲,臉色有些難看。
“你的手機呢?”矮個“民警”追問。
“丟了。”宋清河麵不改色。
“丟了?”高個“民警”逼近一步,眼神威脅,“我勸你老實點!把你身上其他的東西都交出來!特彆是……相機、錄音筆之類的!”
宋清河攤開手:“我就是個普通遊客,來這邊走走看看,哪來的那些東西?兩位同誌,如果沒什麼事,我可以走了吧?我的車快要開了。”
那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顯然沒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又不甘心就此放人。矮個“民警”惡狠狠地說:“走?事情沒搞清楚之前,你哪兒也彆想去!在這裡給我老實待著!”
他們沒收了宋清河的身份證和車票,將他反鎖在辦公室裡。
宋清河靠在牆上,知道這是非法拘禁,但他暫時無能為力。他現在隻能寄希望於自己傳送出去的材料,以及報社的後續行動。他貼身藏著的儲存卡,像一團火,灼燒著他的胸膛,那是希望之火。
與此同時,林薇和攝影記者小王已經趕到了劉大芳所在的旅館。看到劉大芳安然無恙,並且已經將日記關鍵頁拍照留存,林薇鬆了口氣。
“劉大姐,做得很好!現在,我們需要您親自站出來,把您丈夫的遭遇,用最直白、最真誠的語言寫下來,然後連同這些日記照片,我們一起發到網上去!”
“我……我來寫?”劉大芳有些惶恐,“我沒念過多少書,寫不好……”
“不需要華麗的詞藻,就寫您最真實的感受,寫李進大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寫他是怎麼被逼上絕路的,寫您是怎麼發現真相、又怎麼求助無門的!真情實感,就是最有力的武器!”林薇鼓勵道。
在林薇的指導下,劉大芳坐在旅館的書桌前,拿起筆,鋪開紙。她想起了李進戴著破眼鏡在燈下看書的樣子,想起他給豬放音樂時嘴角那絲難得的笑意,想起他捱了耳光後那萬念俱灰的眼神,想起自己發現他懸在梁上的那個冰冷的清晨……淚水模糊了視線,但筆尖卻在紙上沙沙地、堅定地移動起來。
她寫得很慢,字跡歪斜,甚至有不少錯彆字,但每一個字都浸透著血淚。
《我的丈夫李進,一個被假藥和黑心商人逼死的讀書人》
這個標題,是林薇幫她提煉的,直接、刺目。
寫完自己的陳述,林薇和小王立刻開始行動。他們選擇了國內最大的幾個網路社交平台和知名論壇,利用事先準備好的多個賬號,將劉大芳的手寫控訴、日記關鍵頁照片(尤其是“小心張”和“天黑請閉眼”那幾頁)、以及張建國獸藥店的照片和地址等資訊,精心編排,發布了出去。
為了增加可信度和衝擊力,林薇還讓小王剪輯了一段短視訊,內容是劉大芳含著淚,用她那帶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哽咽著講述事情經過,並展示了李進的日記和那盤錄音磁帶。
“我叫劉大芳,我的丈夫李進,他死得冤啊……”
視訊裡,劉大芳悲憤而質樸的麵容,具有一種直擊人心的力量。
“求求大家,幫幫我,幫我死去的丈夫討一個公道!”
這最後的呼喊,像一塊巨石,投入了看似平靜的網際網路海洋。
起初,漣漪很小。但《民聲周報》動用了自己的一些媒體資源,進行了初步的推送和引導。一些關注社會新聞的網友看到了,開始轉發、評論。
“太慘了!逼死人命啊!”
“這個張建國真不是東西!還有保護傘?”
“日記看哭了,那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知識分子……”
“錄音呢?求放錄音實錘!”
“關注!不能讓好人含冤而死!”
轉發量開始以幾何級數增長。評論區的怒火被點燃,#被假藥逼死的養豬人#、#天黑請閉眼#、#小心張#
等詞條,開始在一些平台的熱搜榜上緩慢爬升。
星火,已然點燃。
就在網路輿論開始發酵的同時,被困在車站派出所的宋清河,迎來了轉機。
《民聲周報》的總編在得知宋清河失聯後,立刻通過正式渠道,向相關部門發出了嚴正的交涉函,並聯係了省裡相熟的政法記者施加壓力。
兩個小時後,關押宋清河的房門被開啟了。進來的不再是那兩名假警察,而是一位穿著正式警服、級彆更高的警官,身後還跟著一臉不安的車站派出所負責人。
“宋記者,對不起,這是一場誤會!”那位高階警官態度誠懇地道歉,“我們覈查過了,是有人惡意舉報。您的身份證和車票,我們馬上歸還。對於給您造成的不便和困擾,我們深表歉意!”
宋清河心中冷笑,知道這是報社施壓起了作用,對方頂不住壓力,隻好放人。他沒有多說什麼,拿回自己的東西,在對方“熱情”的護送下,離開了車站派出所。
他立刻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打給了林薇。
“清河!你沒事吧?”林薇接到電話,驚喜交加。
“我沒事,剛被放出來。你們那邊怎麼樣?”
“網路預熱已經啟動,劉大姐的控訴和日記照片已經發出去了,反響很熱烈!正在持續發酵!”
“好!我馬上回省城!我們準備下一波——放出錄音實錘!”
宋清河知道,必須趁熱打鐵。日記和控訴能引發同情,但真正能定性的,是那段錄音!那是張建國無法抵賴的鐵證!
當宋清河風塵仆仆趕回報社時,關於李進之死的討論已經在網路上形成了不小的聲浪。無數網友在追問真相,要求嚴懲黑心商人,揪出保護傘。
張建國和他的“關係網”,顯然也注意到了這股突如其來的輿論風暴。張建國的獸藥店電話被打爆,儘是罵聲;他試圖聯係那個“馬局”,卻發現對方電話已經關機,顯然是見勢不妙,想撇清關係。
恐慌,開始在他們中間蔓延。
而劉大芳,在林薇的陪同下,看著網路上那些支援她、聲援她的留言,淚水再次湧出。但這一次,不再是絕望的淚水,而是看到希望的、激動的淚水。
她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小的農婦,發出的微弱聲音,竟然真的能通過網路,傳到那麼多陌生人的耳朵裡,得到這麼多的回應。
她不再感到孤單。她的身後,彷彿站著千千萬萬素未謀麵,卻心懷正義的人們。
“李進,你看到了嗎?”她在心裡默默地說,“有好多人,在幫我們……天,快亮了……”
是的,星星之火,已在荒野上燃起,正以不可阻擋之勢,形成燎原之態。
照亮黑暗,焚燒罪惡的燎原大火,即將席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