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75章 在雪融化之前(二)
第六章:裂痕
春天來了,積雪消融,露出底下肮臟的泥濘。
就像我和陸珩的關係,表麵的溫情下,裂痕已經開始顯現。
周薇要回國的訊息,不知從哪裡傳了出來。
陸珩開始變得有些心不在焉。和我在一起時,接電話會刻意避開,資訊回得也比以前慢了。
我能感覺到,那個真正的白月光,正在一點點拉走他的注意力。
這在我的預料之中,甚至是我計劃的一部分。我要讓他體會到,得到後又失去的痛苦。
但真當這一切發生時,我心裡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意,隻有一種麻木的鈍痛。
是因為長時間扮演產生的錯覺嗎?我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
一天晚上,他帶我去參加一個商業酒會。
我穿著他送的禮服,挽著他的手臂,扮演著完美女伴的角色。
就在酒會進行到一半時,入口處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周薇來了。
她穿著一身簡潔的黑色露背長裙,脖頸修長,姿態優雅,真正的天鵝駕臨。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最終定格在陸珩身上,然後,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卻足以傾城的微笑。
那一瞬間,我感覺到陸珩的身體明顯僵住了。
他握著我的手,無意識地收緊,力道大得讓我感到疼痛。
他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樣,牢牢地鎖在周薇身上。
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帶著各種意味的目光在我們三人之間逡巡。同情、好奇、幸災樂禍……像針一樣紮在我身上。
周薇款款走來,無視我的存在,直接對陸珩伸出手,聲音溫軟:“阿珩,好久不見。”
陸珩幾乎是下意識地鬆開了我的手,握住了她的。
那一刻,我像一個小醜,站在燈光下,接受著所有人的審視和嘲笑。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開來。
但我不能失態。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著臉上得體的微笑,儘管我知道,那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
“這位是?”周薇彷彿纔看到我,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打量。
“她是……”陸珩開口,聲音有些乾澀,他看了看我,眼神複雜,裡麵有心虛,有掙紮,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痛苦。
“我是許念。”我搶在他前麵開口,聲音平靜,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驚訝的鎮定,“陸先生的朋友。”
我故意用了疏離的稱呼。
陸珩看向我,眼神更深了。
周薇挑了挑眉,笑容依舊完美:“原來是許小姐,常聽阿珩提起你。”
她的話意味深長。
我知道,我該退場了。
“你們聊,我去那邊拿點喝的。”我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轉身的瞬間,臉上的笑容瞬間崩塌。
我能感覺到陸珩的目光追隨著我的背影,但我沒有回頭。
走到無人注意的角落,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才允許自己微微顫抖。
不是因為嫉妒周薇,而是因為……我發現自己竟然會在意陸珩的鬆手,在意他看周薇的眼神。
許念,你瘋了嗎?
我用力掐著自己的胳膊,用疼痛讓自己清醒。
就在這時,趙宇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裡端著一杯香檳,臉上帶著虛偽的笑。
“許小姐,還好嗎?”他的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我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人啊,貴在有自知之明。”他壓低聲音,湊近我,“替身就是替身,正主回來了,就該識趣點自己消失。你說對嗎?”
我盯著他,忽然笑了。
“趙助理說得對。”我輕聲說,目光銳利地看向他,“不過,有些東西,假的未必不能成真。就像有些秘密,以為藏得很好,說不定哪天,就見光了。”
趙宇的臉色微微一變:“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端起旁邊侍應生托盤上的酒杯,衝他舉了舉,“隨便聊聊。”
我知道,我可能打草驚蛇了。
但我不怕。
周薇的回歸,加速了程序。
我和陸珩之間的假象,快要維持不住了。
而我的調查,也必須加快腳步。
暴風雨,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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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真相的碎片
酒會事件後,我和陸珩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冷戰。
他大概覺得愧疚,試圖聯係我,給我送禮物,但我都以各種理由避而不見。
我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整理紛亂的思緒,以及,進行最後的調查。
周薇的回歸,像一麵鏡子,照出了我所有的狼狽和不堪。也讓我更加清醒地認識到,我對於陸珩,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個替身。
那些偶爾流露的溫情,或許隻是他入戲太深,或者,是對我這個“優秀複製品”的一點讚賞。
我不該,也不能再有絲毫動搖。
我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尋找哥哥死亡的真相上。
我雇了一個私家偵探,重點調查趙宇。費用很高,幾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但我覺得值得。
同時,我回憶起在陸珩手機裡看到的那幾張財務憑證掃描件。其中一個模糊的簽名,和一筆指向不明的大額資金流向,是關鍵。
我需要拿到原件,或者更清晰的副本。
機會來得偶然。
陸珩要去國外出差一週,處理因為周薇回國而引發的一些集團內部震動和專案問題。
他出發前,給我發了一條資訊:【等我回來,我們談談。】
談談?
談什麼?談如何安置我這個替身嗎?
我沒有回。
確認他登機後,我去了他的頂層公寓。我知道密碼,是他告訴我的,曾經象征著“信任”和“親密”的數字。
輸入密碼時,我的手在微微顫抖。
公寓裡空無一人,還殘留著他常用的雪鬆香水的味道。我徑直走向書房。
書房的密碼,我試過幾次都失敗了。這次,我抱著最後一試的心態,輸入了周薇的生日——錯誤。
又輸入了周薇回國的日期——錯誤。
我深吸一口氣,鬼使神差地,輸入了我“告白”那天的日期——他的生日,1224。
“嘀”的一聲,鎖開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用了這一天作為密碼。那個我處心積慮,將他推入情感深淵的日子。
諷刺得像一個笑話。
但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我快步走進去,開啟他的電腦。電腦也有密碼,我試了同樣的數字,再次成功解鎖。
我在他的電腦裡瘋狂地搜尋著。
終於,在一個加密的資料夾裡,我找到了完整的專案財務資料,以及……一些私人往來的郵件。
我屏住呼吸,一封封,一頁頁地看下去。
血液,一點點變冷。
哥哥的猜測是對的。那個文旅專案,確實存在巨大的資金漏洞,涉及洗錢和非法交易。主導者,是趙宇。他利用專案做掩護,將巨額資金轉移至海外空殼公司。
而陸珩……
郵件記錄顯示,在專案後期,陸珩似乎察覺到了賬目的異常。他發郵件質問趙宇,語氣嚴厲。
趙宇的回信,充滿了辯解和安撫。但在最後一封,時間就在哥哥出事前兩天,趙宇寫道:
【陸總放心,所有“隱患”我都會處理乾淨,絕不會影響到您和集團。許朗那邊,我會讓他閉嘴。】
“讓他閉嘴”……
這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眼睛生疼。
所以,陸珩他知道!他知道趙宇在做非法勾當!他甚至可能默許了趙宇去“處理”!
哥哥發現了賬目問題,去找陸珩,反而被趙宇視為“隱患”……
是意外?還是滅口?
無論答案是什麼,陸珩都脫不了乾係!他是縱容者,是幫凶!
巨大的悲傷和憤怒將我淹沒。我渾身冰冷,止不住地顫抖。
我繼續翻找,希望能找到更直接的證據,證明陸珩是主謀,或者證明哥哥的死不是意外。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一個以我名字命名的隱藏資料夾。
我點開。
裡麵全是我的照片。
有我們在畫廊“初遇”時,他助理偷偷拍下的側影;有我們一次次約會時,他看似隨意,卻抓拍下的瞬間;有我靠在書店窗邊看書的安靜模樣;有我生日那天在廚房手忙腳亂做飯的笨拙;還有我睡著時,毫無防備的睡顏……
很多很多。
每一張,都拍得很仔細。
更讓我震驚的是,照片下麵,還有幾段文字記錄。
【3月12日,她今天笑了,不是模仿誰,是真正的笑。因為看到一隻流浪貓吃了她喂的火腿腸。眼睛彎起來,比周薇生動。】
【4月5日,她做噩夢了,蜷縮成一團。抱著她的時候,心裡很安靜。第一次希望夜晚長一點。】
【5月20日,送了她周薇喜歡的香水。她噴了,但我知道她不喜歡。她更喜歡那種帶著點果香的味道,像她偶爾流露的本性。】
【她今天問起一年前的專案,眼神裡有我讀不懂的東西。是錯覺嗎?】
……
最後一條記錄,時間就在一週前。
【她和周薇,終究是不一樣的。我好像……搞錯了。】
看著這些文字,我的心像是被扔進了絞肉機,痛得無法呼吸。
他都知道?
他知道我在模仿,也知道我偶爾流露的真實?他甚至……可能對我動了真情?
不!不可能!
這一定是他的又一場遊戲!是他掌控欲的體現!他喜歡這種看透一切,看著我在他掌心演戲的感覺!
我不能被他迷惑!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那些財務資料和關鍵郵件全部拷貝到我的u盤裡。
這是證據,指控趙宇,也可能牽連陸珩的證據!
做完這一切,我迅速清理了所有痕跡,離開了公寓。
外麵陽光燦爛,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真相的碎片已經湊齊了大半,雖然關於哥哥死亡的直接證據
still
missing,但足以掀起驚濤駭浪。
我握緊了口袋裡的u盤,像握著一枚即將引爆的炸彈。
陸珩,遊戲該結束了。
等我回來,我們確實該“好好談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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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雪融之時
陸珩回來的那天,城市迎來了倒春寒,又下起了雪。
不大,稀稀疏疏,落在即將融儘的殘雪上,像是最後的告彆。
他約我在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的餐廳見麵。
我答應了。
去之前,我去了哥哥的墓地。
我把真相告訴了他,雖然還不完整。我告訴他,我拿到了證據,我很快就能為他討回公道。
照片上的哥哥,依舊溫柔地笑著。
“哥,”我輕輕說,聲音在空曠的墓地裡顯得格外清晰,“等我做完最後這件事,我就帶你回家。”
雪花落在墓碑上,很快融化,像淚痕。
我準時到了餐廳。
還是那個位置,窗外依舊能看到雪景。陸珩已經到了,他穿著黑色的高領毛衣,外套搭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眼神依舊深邃。
他看到我,目光頓了頓,裡麵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我穿著一條黑色的裙子,素麵朝天,沒有噴任何香水。這是我第一次,以“許念”的真實麵目來見他。
他似乎有些意外,又彷彿在意料之中。
“你來了。”他聲音低沉。
“嗯。”我在他對麵坐下。
氣氛有些凝滯。
他看著我,看了很久,才開口:“我們……”
“陸珩。”我打斷他,聲音平靜得可怕,“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微微一怔,點了點頭。
“從前,有個女孩,她有個很愛她的哥哥。她哥哥善良、正直,有點理想主義。他進入了一家很好的設計院,參與了一個很大的專案。他很開心,以為能實現自己的價值。”
我慢慢地,用最平靜的語氣,講述著哥哥的故事,從他對專案的熱情,到發現賬目問題後的困惑與掙紮,再到他決定去找專案負責人談談的決絕。
陸珩的臉色,隨著我的講述,一點點變得蒼白。
他放在桌上的手,無意識地握緊了。
“後來呢?”他問,聲音有些啞。
“後來?”我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後來,他死了。官方說,是醉酒駕駛,意外身亡。”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但女孩不相信。因為她哥哥,從來不會酒後開車。”
“她整理哥哥遺物時,發現了他留下的記錄。記錄裡提到了賬目問題,提到了趙宇,也提到了你,陸珩。”
陸珩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沒有發出聲音。
“女孩為了查明真相,她做了很多事情。”我繼續說著,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她模仿另一個女人的樣子,去接近那個可能害死她哥哥的凶手。她學著彆人的穿著,彆人的語調,甚至……在凶手動情的那一刻,在他耳邊,說著彆有用心的話。”
陸珩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看向我,眼中是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近乎破碎的痛苦。
“生日快樂,陸珩。”我輕輕地,重複了那天晚上的一句話。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徹底開啟了潘多拉的魔盒。
他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那個女孩,叫許念。”我看著他,眼神冰冷,“她的哥哥,叫許朗。”
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窗外雪花飄落的細微聲響。
陸珩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望著我。過了好半晌,他纔像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所以……從一開始,就是計劃好的?接近我,模仿周薇,說喜歡我……全都是為了……報複?”
“是。”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他猛地傾身向前,隔著桌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他的眼睛紅了,裡麵充滿了被欺騙的憤怒,被玩弄的痛苦,還有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深可見骨的悲傷。
“許念……”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我的名字,“你究竟……有沒有……哪怕一刻,愛過我?”
這句話,他問得艱難,卻像一把錘子,重重砸在我的心上。
愛過他?
那個害死我哥哥的幫凶?
那個把我當成彆人替身的男人?
多可笑的問題。
我看著他通紅的眼睛,看著他因為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英俊麵孔,忽然笑了。
笑得燦爛,卻無比冰冷。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站起身,指向窗外。
餐廳對麵,隔著一片小花園,正好能遠遠望見城市墓園的一角。
“陸珩,你猜,”我笑著,聲音輕快得像是在討論天氣,卻帶著淬毒的殘忍,“我為什麼,偏偏選在去年今天,選在我哥哥的忌日,對你‘告白’?”
那一瞬間,陸珩臉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了。
憤怒、痛苦、悲傷……全都碎裂開來,隻剩下巨大的,無法置信的空白和絕望。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我一樣,看著我,眼神裡是滅頂的驚駭。
雪花在窗外無聲飄落。
春天似乎還很遠。
真相假象,愛恨情仇,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他掐著我脖子的手最終沒有用力,而我這句輕飄飄的問話,卻比任何暴力都更殘忍地,扼住了他的呼吸。
故事,似乎在這裡可以畫上一個句號。
但真的結束了嗎?
趙宇會得到懲罰嗎?哥哥死亡的直接真相到底是什麼?陸珩在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他電腦裡那些關於我的記錄,又意味著什麼?
還有那句他沒能得到回答的——“你有沒有愛過我?”
雪,還在下。
似乎在等待最終的答案。
第九章:餘震
餐廳裡死寂一片。
我那句輕飄飄的問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毀滅性的海嘯。它徹底炸穿了我們之間所有虛偽的假象,露出了底下猙獰的、布滿裂痕的現實。
陸珩凝固在那裡,彷彿變成了一尊被風雪侵蝕的石雕。他臉上那種空白和驚駭,遠比憤怒的咆哮更讓人心悸。他看著我,眼神像是穿透了我,看到了我身後那片虛無的、代表著死亡和逝去的墓園方向。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喉嚨裡卻隻發出嗬嗬的、不成調的破碎氣音。那雙曾經深邃、時而冷漠、時而帶著虛假溫柔的眼睛,此刻隻剩下一片荒蕪的灰敗。
我站在他麵前,挺直了脊背,感受著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而麻木地跳動。沒有預想中的快意恩仇,隻有一種精疲力儘的空虛,和一種……連我自己都厭惡的,冰冷的平靜。
我毀了這一切。也毀了他眼中最後一點光。
很好。這正是我想要的。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秒,也許是漫長的一個世紀,陸珩終於動了。他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靠回椅背。他的動作僵硬,彷彿每個關節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沒有再看我,目光落在桌麵上那隻喝了一半的水杯上,眼神沒有焦點。
“……許朗。”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僅僅吐出這兩個字,就耗掉了他大半的氣力。
“是,我哥哥,許朗。”我清晰地重複,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紮向他,也紮向我自己。“那個被你,或者被你縱容的趙宇,‘處理’掉的‘隱患’。”
“我沒有……”他猛地抬頭,眼底布滿血絲,試圖辯解,但在我冰冷刺骨的目光下,那些辯解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你沒有?”我嗤笑一聲,從口袋裡拿出那個小小的u盤,輕輕放在鋪著白色桌布的桌麵上,發出“噠”的一聲輕響。“這裡麵的財務資料和郵件記錄,需要我念給你聽嗎?趙宇寫的‘讓許朗閉嘴’,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陸總?”
看到u盤,陸珩的瞳孔驟然收縮。他顯然認出了這是什麼,以及它來自哪裡。他書房電腦的加密資料夾。他以為安全的地方。
他看我的眼神,除了痛苦和憤怒,終於染上了一絲難以置信的……恐懼?是對罪行可能曝光的恐懼,還是對我這個“溫順替身”竟然有如此心機和手段的恐懼?
“你……”他聲音發顫,“你什麼時候……”
“這不重要。”我打斷他,收回手,彷彿那u盤是什麼肮臟的東西。“重要的是,真相就在這裡。我哥哥不能白死。”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u盤,像是盯著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
餐廳裡其他的客人似乎察覺到了我們這邊不尋常的低氣壓,有隱約的目光投射過來。侍應生站在不遠處,有些猶豫,不敢上前。
“許念,”他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而疲憊,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意味,“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談?”
“談?”我挑了挑眉,環顧了一下這間充滿我們“美好回憶”的餐廳,笑容諷刺,“在這裡談不是很好嗎?陸總,你忘了,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就是在這裡。你當時還說,很喜歡這裡的氛圍。”
他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嘴唇緊抿。
“或者,你想去你那個頂層公寓談?”我繼續往他的傷口上撒鹽,“密碼是你生日那天,真是……令人感動。”
他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像是在極力壓抑著某種即將崩潰的情緒。
我知道,我的每一句話,都在將他推向崩潰的邊緣。我在享受這種淩遲般的快感嗎?或許吧。但更多的,是一種同歸於儘的絕望。
“你想要什麼?”他睜開眼,眼底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混亂,“錢?還是要把我送進監獄?”
“我要真相。”我斬釘截鐵地說,“我要我哥哥死亡的、完整的、毫無隱瞞的真相!我要所有參與其中的人,付出代價!”
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引來了更多側目的目光。
陸珩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畢竟是陸珩,那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天之驕子,即使在這種全麵崩盤的時刻,他殘存的理智和本能仍在試圖掌控局麵。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艱難地組織著語言,“許朗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沒有想過要害他……”
“抱歉?”這個詞像點燃了我最後一絲理智的引線,我猛地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麵上,俯視著他,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我哥哥的一條命,就隻值你一句輕飄飄的‘抱歉’?!陸珩,你的歉意未免太廉價了!”
我的動靜太大,碰倒了手邊的水杯,清水潑灑出來,浸濕了潔白的桌布,暈開一片狼狽的深色。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更大了。
陸珩也站了起來,他比我高很多,此刻卻顯得有些佝僂。他試圖來拉我的手,被我嫌惡地一把甩開。
“許念,你冷靜點!”他壓低聲音,帶著警告,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冷靜?我怎麼冷靜?!”我看著他,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無力,“那是我唯一的哥哥!他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而你這個可能害死他的幫凶,卻抱著我,喊著彆的女人的名字!你讓我怎麼冷靜?!”
我終於將積壓在心裡最深的屈辱和恨意吼了出來。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們身上,帶著震驚、好奇、憐憫……像一場公開的處刑。
陸珩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他像是被我一拳擊中了要害,踉蹌著後退了半步,眼神裡充滿了狼狽和……痛楚。
“跟我走。”他不再多言,強硬地再次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不容抗拒,幾乎是拖著我要離開餐廳。
“放開我!”我掙紮著,但徒勞無功。
他不管不顧,扔下幾張鈔票在桌上,拉著我,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狼狽地離開了這個曾經充滿“浪漫”回憶的地方。
外麵的雪還在下,冷風一吹,我打了個寒顫。
他把我塞進停在路邊的車裡,動作粗暴。然後他繞到駕駛座,發動引擎,車子猛地竄了出去,彙入車流。
車廂裡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緊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著前方被雨刮器來回掃動的、落著雪花的擋風玻璃。
我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模糊的街景,眼淚無聲地滑落。
不是為他,是為我自己,為我那冤死的哥哥,為我們這荒唐而殘酷的命運。
我知道,風暴,現在才真正開始。
而他車載顯示屏上,一個不停閃爍的來電顯示,赫然是——周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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