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77章 在雪融化之前(四)
第十三章:發布會上的驚雷
第二天下午一點半。
我坐在彆墅客廳的沙發上,開啟了電視。本地財經頻道已經開始對即將召開的陸氏集團記者招待會進行預熱報道。
螢幕上,陸氏集團總部大樓外,已經聚集了大量的記者,長槍短炮,氣氛緊張。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一點五十分,畫麵切到了發布會現場。主席檯布置得簡潔肅穆,背景板上是陸氏集團的logo和“媒體溝通會”的字樣。台下座無虛席,記者們交頭接耳,等待著主角登場。
兩點整。
側門開啟,陸珩走了出來。
他換上了一身熨帖的深黑色西裝,白色襯衫,係著一條深色領帶。他剃了鬍子,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但臉上依舊帶著無法掩飾的憔悴和沉重。他身後跟著幾位集團的高管和律師,個個麵色凝重。
他在主席台正中位置坐下,調整了一下麥克風。
會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鏡頭都對準了他。
“各位媒體朋友,下午好。”他開口,聲音通過麥克風傳出來,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儘管我能聽出那力量底下隱藏的一絲疲憊。
“感謝各位在今天蒞臨陸氏集團的媒體溝通會。今天,我將就近期圍繞陸氏集團及我個人的一些傳聞,做出說明,並代表集團,公佈幾項重要決定。”
他沒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題。螢幕上打出了他冷峻的側臉特寫,眼神銳利,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開始陳述趙宇利用職務之便,在文旅等專案中進行非法操作,挪用巨額資金,並攜帶核心資料潛逃的事實。他承認集團在內部風控和人員監管上存在重大疏漏,並宣佈已向警方報案,同時啟動內部審計和問責機製。
台下一片嘩然,閃光燈亮成一片。
這些內容,雖然勁爆,但尚在預料之中。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加沉重。
“然而,今天站在這裡,我更想提及的,是一年多前,因為與趙宇負責的專案產生關聯,而不幸逝世的年輕設計師——許朗先生。”
我的心猛地一縮,攥緊了手心。
會場再次安靜下來,記者們顯然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名字感到意外。
“許朗先生,是一位非常有才華和職業操守的設計師。”陸珩的聲音裡,注入了一種真實的,沉痛的情緒,“他在參與專案前期設計時,敏銳地發現了賬目上存在的異常。他曾試圖通過正常渠道反映問題……”
他頓了頓,像是在積聚勇氣,也像是在回憶。
“……其中,也包括向我本人反映。”
台下響起一陣低低的驚呼。
“但由於我的疏忽、傲慢,以及對企業聲譽不恰當的維護心態,我當時並未給予足夠的重視,隻是簡單地交由趙宇去處理後續。”他的語速放緩,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了艱難的斟酌,“我錯誤地認為,這隻是一般的業務分歧。我萬萬沒有想到,趙宇會采取如此極端和非法的手段去‘解決’問題,更沒有想到,這會間接導致許朗先生遭遇不幸。”
他沒有直接說趙宇謀殺,用了“間接導致”和“遭遇不幸”,這是律師權衡後的措辭,但已經足夠驚人。
“對於許朗先生的離世,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抬起頭,目光直視著鏡頭,彷彿穿透螢幕,看到了我,“我對此感到無比的痛心和愧疚。在此,我代表我個人及陸氏集團,向許朗先生的家人,表示最沉痛、最誠摯的歉意。”
他站起身,對著鏡頭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時間彷彿凝固了。
我看著螢幕上那個彎下腰的、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心情複雜到了極點。憤怒、悲哀、一絲扭曲的快意,還有……一種連我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細微的震動。
他做到了。他真的在公開場合,承認了哥哥的冤屈,承認了自己的過錯。
儘管有所保留,但這已經是石破天驚的一步。
他重新坐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冰冷的平靜。
“基於以上情況,以及我個人在此事件中應承擔的責任,我宣佈……”他深吸一口氣,清晰地說道,“從即日起,我將辭去陸氏集團總裁及其他一切相關管理職務!”
轟!
會場徹底炸開了鍋!記者們幾乎要衝破安保的阻攔!
辭職!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
陸珩,這個陸家唯一的繼承人,商業帝國的年輕掌舵者,竟然因為這件事,引咎辭職!
我看著螢幕,也徹底愣住了。
我預想過他會被問責,會受到打擊,但我沒想到,他會用如此決絕的方式……離開。
這不再是危機公關的策略,這更像是……一種自我放逐。
為什麼?為了贖罪?還是為了……逃避更嚴厲的法律追究?
就在會場一片混亂,記者們爭先恐後想要提問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發布會現場的側門被猛地推開,一個身影衝了進來!
是周薇!
她不再是平日裡那副優雅從容的模樣,頭發有些淩亂,臉色蒼白,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和一種瘋狂的絕望。
“陸珩!”她尖利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全場,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鏡頭瞬間對準了她。
安保人員想要上前阻攔,卻被她奮力推開。
她衝到主席台前,指著陸珩,聲音淒厲而充滿恨意:
“你在這裡假惺惺地道歉!你在這裡扮演深情和負責任!那你告訴大家!你告訴大家許念那個女人是誰?!她是不是許朗的妹妹?!她接近你是不是為了報複?!”
全場死寂!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在陸珩身上。
我的心跳幾乎停止。周薇她……她怎麼會知道?她竟然選擇在這樣的場合,用這種方式捅出來!
陸珩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他猛地站起身,眼神冰冷地看向周薇,帶著警告:“周薇!這裡不是你胡鬨的地方!出去!”
“我胡鬨?”周薇瘋狂地大笑起來,眼淚卻流了下來,“陸珩!我跟你這麼多年!我等了你這麼多年!結果呢?!結果你被一個處心積慮報複你的女人迷得神魂顛倒!甚至為了她,連集團都不要了!你對不起我!你更對不起陸家!”
她轉向鏡頭,對著所有的媒體,歇斯底裡地喊道:“你們都被他騙了!許念根本不是愛他!她是從一開始就設計好來害他的!她哥哥的死跟她脫不了乾係!她是個騙子!一個蛇蠍心腸的騙子!”
“夠了!”陸珩厲聲喝道,臉色鐵青,“把她帶出去!”
安保人員終於上前,強行架住了掙紮哭喊的周薇,將她拖離了現場。
但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炸彈一樣,在會場,也在所有觀看直播的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記者們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問題如同連珠炮般砸向陸珩:
“陸總!周小姐說的是真的嗎?”
“許念真的是許朗的妹妹嗎?”
“您和許念小姐是什麼關係?”
“您的辭職是否與此有關?”
發布會徹底失控了。
陸珩站在一片混亂的閃光燈和追問聲中,孤立無援。他閉上了眼睛,緊抿著嘴唇,臉上是一種近乎崩潰的疲憊和無力。
我看著螢幕上那個被千夫所指的男人,看著他那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心中沒有預想中的快意。
隻有一片冰冷的茫然。
周薇的瘋狂,將最後一塊遮羞布徹底撕碎。
我和陸珩之間那點不堪的、建立在欺騙和仇恨之上的關係,被血淋淋地公之於眾。
“替身”、“複仇”、“陰謀”……這些詞語,將伴隨著我們,成為所有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哥哥的死亡真相,我艱難的複仇,他遲來的懺悔……所有的一切,都在周薇那歇斯底裡的指控中,變了味道。
電視螢幕在混亂中被切斷了訊號,變成了雪花點。
我關掉了電視。
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
我知道,結束了。
以一種我從未預料到的,更加慘烈和不堪的方式,結束了。
陸珩付出了代價。他的事業,他的聲譽,幾乎毀於一旦。
而我呢?
我得到了想要的“公道”了嗎?
為什麼我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
窗外,暮色漸沉。
雪,好像又要開始下了。
第十四章:餘燼與寒潮
發布會以一場徹頭徹尾的鬨劇收場。
周薇被拖走時淒厲的哭喊,陸珩閉眼時那瞬間的破碎,還有台下記者們如同嗜血禿鷲般的興奮眼神……這一切,通過直播訊號,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了所有關注此事的人麵前。
我關掉了電視,世界卻沒有因此而安靜。
那部唯一的手機瘋狂地震動起來,螢幕上閃爍著的,是陸珩的名字。
我沒有接。
它響了一遍,兩遍,三遍……然後歸於沉寂。
幾分鐘後,一條簡訊彈了出來:
【門外有車,司機會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保重。】
言簡意賅,是他一貫的風格,卻透著一股筋疲力儘的蒼白。
我走到窗邊,掀開厚重窗簾的一角。一輛黑色的轎車不知何時已經靜悄悄地停在彆墅門外,像一隻蟄伏的野獸。
他履行了他的承諾。在我身份暴露,輿論即將掀起滔天巨浪的時刻,他給了我離開的自由。
這算什麼?最後的仁慈?還是因為他自身難保,無暇再顧及我這個“麻煩”?
我沒有立刻動身。
周薇的指控像瘟疫一樣在網路上蔓延開來。“心機妹妹替身複仇”、“陸氏總裁為愛(?)棄江山”、“現實版狗血虐戀”……各種聳人聽聞的標題配上發布會混亂的視訊截圖,迅速占據了各大平台的熱搜榜。
我的名字,許念,和我哥哥許朗的名字緊緊捆綁在一起,被放在公眾的放大鏡和口水中反複炙烤。有人同情我們兄妹,痛斥陸珩和趙宇;有人罵我居心叵測,手段下作;更多的人,則是抱著獵奇的心態,消費著我們的悲劇。
我的手機(之前被陸珩保管的那部)被還了回來,剛一開機,無數個未接來電和簡訊、微信提示音就幾乎讓手機卡死。有陌生號碼的咒罵,有不知名媒體的采訪請求,有關心我的朋友的焦急詢問,還有……父母打來的幾十個未接來電。
我的心狠狠一揪。
我最害怕麵對的時刻,還是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指,先給那位私家偵探發了條資訊,告知我暫時安全,並讓他暫停原定的資料公開計劃——陸珩在發布會上的自爆,已經某種程度上實現了我的部分目的,現在需要觀望後續,尤其是警方的調查進展。
然後,我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瞬間被接起。
“念念?!是你嗎念念?!”媽媽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背景裡還有爸爸沉重的喘息聲。
“媽……是我。”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電視上……電視上說的是真的嗎?你哥哥他……他真的是被人害死的?你……你為了你哥,去接近那個姓陸的……”媽媽的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痛苦。
“媽,對不起……”除了道歉,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我的計劃,我的複仇,從未想過要將年邁的父母拖入這輿論的漩渦中心。讓他們以這種方式知曉哥哥死亡的真相,太過殘忍。
“傻孩子……你這傻孩子啊!”媽媽哭出了聲,“你怎麼能這麼傻!你要是再出點什麼事,你讓爸媽怎麼活啊!”
爸爸接過了電話,他的聲音蒼老而沙啞,卻帶著一種異樣的鎮定:“念念,你現在在哪裡?安全嗎?”
“我……我安全。”我哽咽著,“我很快回家。”
“好,回家就好。”爸爸沉默了幾秒,沉重地歎了口氣,“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有什麼話,回來再說。無論發生了什麼,家永遠是你的家。”
父母的寬容和理解,像一道暖流,瞬間衝垮了我偽裝的堅強。我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卻洶湧而出。
結束通話電話,我擦乾眼淚,開始簡單收拾東西。我的行李很少,幾乎都是住進這裡後,陸珩讓人置辦的,那些帶著周薇影子的衣物和用品。我一件也沒拿,隻帶走了我自己原來的幾件簡單衣服,和那個儲存著證據的u盤。
我最後環顧了一下這個承載了我無數偽裝、掙紮和痛苦的牢籠,然後毫不猶豫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冷風裹挾著雪沫撲麵而來,讓我打了個寒顫。司機恭敬地為我拉開車門,我俯身坐了進去。
“許小姐,去哪裡?”
“回家。”我報出父母家的地址。
車子平穩地駛離彆墅,將那場荒唐的噩夢甩在身後。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被冰雪覆蓋的城市,心中一片空茫。
複仇的火焰,似乎隨著陸珩的垮台和周薇的揭露,燃燒到了儘頭,隻剩下一地冰冷的餘燼。
但我知道,事情還遠未結束。
趙宇尚未歸案。
哥哥死亡的直接真相,仍未水落石出。
而我和陸珩之間……那筆糊裡糊塗的賬,又該如何清算?
寒潮,正在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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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風暴眼中的平靜
回到父母家,意料之中的壓抑和悲傷。
媽媽抱著我哭了很久,爸爸則沉默地坐在一旁,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他們老了很多,哥哥的離世是第一重打擊,而我這場瘋狂危險的複仇,是第二重。
我跪在他們麵前,將除了可能危及他們安全的部分之外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們。我的懷疑,我的計劃,我的偽裝,我和陸珩之間扭曲的關係,以及發布會上的變故。
他們聽著,時而流淚,時而震驚,最終都化為了深深的心疼和疲憊。
“孩子,苦了你了。”爸爸最終掐滅了煙頭,拍了拍我的肩膀,“剩下的事,交給警察,交給法律吧。你彆再……彆再摻和了。”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我一個人的力量到此為止了。繼續下去,隻會將我和我的家庭拖入更深的泥潭。
家裡暫時成了我唯一的避風港。我謝絕了所有媒體的采訪,關閉了社交賬號,試圖將自己與外界喧囂的輿論隔絕開來。
然而,風暴還是不可避免地席捲而來。
偶爾不得不出門采購生活用品,我能感受到周圍鄰居異樣的目光和指指點點的竊竊私語。網路上關於我的討論依舊熱烈,甚至有人扒出了我過去的工作資訊,我的照片,我平淡無奇的前半生。
我被貼上了各種標簽:“最狠複仇女”、“替身情人”、“心機婊”……每一種都足以壓垮一個普通人。
我儘量不去看,不去聽。每天陪著父母,收拾哥哥生前的房間,試圖在這個破碎的家裡,找到一絲往日的平靜。
期間,我聯係過幾次私家偵探。他告訴我,警方已經正式對趙宇涉嫌經濟犯罪和可能牽涉的許朗案並案調查,並且發出了通緝令。陸珩方麵也在積極配合調查,提供了大量趙宇違規操作的證據。
但趙宇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蹤跡全無。
關於陸珩的訊息,也斷斷續續地傳來。
他辭去所有職務後,陸氏集團股價暴跌,內部經曆了一場巨大的人事地震。他本人似乎從公眾視野裡消失了,有傳言說他去了國外,也有傳言說他把自己關在了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周薇家族似乎對她在發布會上的失控行為極為不滿,很快將她送出了國,試圖平息事態。
這些訊息,聽在我耳中,都像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故事,與我隔著一層朦朧的玻璃。那個曾經讓我恨之入骨,又與之糾纏不清的男人,似乎正在從我的生命裡徹底淡出。
這樣也好。
我常常站在哥哥的遺像前,默默地對他說:“哥,害你的人,一個在逃,一個身敗名裂。你……可以安息了嗎?”
照片上的哥哥,依舊溫柔地笑著,沒有給我答案。
日子一天天過去,窗外的積雪漸漸融化,露出底下灰褐色的土地。春天,似乎在不遠處窺探。
就在我以為生活將就此陷入漫長而平淡的等待時,一通電話,再次打破了表麵的平靜。
電話是負責哥哥案件的刑警打來的。
“許小姐,我們找到了一些關於你哥哥許朗車禍案的新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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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遲來的證物
我幾乎是立刻趕到了市刑警隊。
接待我的是一位姓李的隊長,表情嚴肅,眼神銳利。
“許小姐,請坐。”李隊給我倒了杯水,“我們長話短說。在調查趙宇經濟案件的過程中,我們搜查了他的一處秘密住所,發現了一些他未來得及銷毀的物品。”
我的心提了起來。
“其中,有一部加密的舊手機。”李隊看著我,緩緩說道,“我們技術部門恢複了部分資料,在裡麵找到了一段行車記錄儀視訊的備份檔案,以及一些他與境外賬戶聯係的記錄。”
行車記錄儀視訊?!
哥哥出事那天,他的行車記錄儀在車禍中嚴重損毀,儲存卡不知所蹤,警方當時認定為意外損毀。難道……
“經過技術比對和內容分析,”李隊的語氣帶著一種確認後的沉重,“我們基本可以確定,這段視訊,來自於你哥哥許朗出事當晚所駕駛的車輛。”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渾身血液彷彿都衝向了大腦。
“視訊……內容是什麼?”我的聲音不受控製地顫抖。
李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操作了一下電腦,將螢幕轉向我:“許小姐,我希望你有心理準備。這段視訊,可能……會讓你感到不適。”
我死死地盯著螢幕,點了點頭。
視訊開始播放。
畫麵是夜晚行車的視角,光線昏暗,但能看清道路和前方車輛尾燈。是哥哥常開的那條郊區路。
哥哥似乎在跟著前麵一輛黑色的轎車。兩輛車靠得不算太近,但哥哥的車速明顯不慢。
突然,前麵的黑色轎車在一個沒有任何提示的彎道前,毫無征兆地猛地急刹!
哥哥顯然反應不及,畫麵劇烈晃動,伴隨著刺耳的刹車聲和哥哥一聲短促的驚呼!
緊接著,是巨大的撞擊聲和玻璃碎裂的聲音!畫麵瞬間天旋地轉,最後定格在一片漆黑的、夾雜著雪花點的混亂影象上。
視訊到此結束。
短短十幾秒,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這不是意外!前麵的車是故意急刹!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製造車禍的謀殺!
我捂住嘴,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眼淚卻流不出來,隻有冰冷的憤怒和窒息般的痛苦。
“根據視訊和我們的調查,”李隊的聲音將我從巨大的衝擊中拉回,“前麵那輛黑色轎車,是趙宇名下的一輛套牌車。當晚,趙宇確實指使人駕駛這輛車,在前方故意製造險情,導致你哥哥車輛失控墜崖。”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這個結論,親眼看到哥哥生命最後時刻的影像,我還是感到一陣眩暈。
“為什麼……他為什麼一定要我哥哥死?”我艱難地問,聲音嘶啞。
“從恢複的手機通訊記錄看,”李隊解釋道,“你哥哥掌握了趙宇洗錢的關鍵證據,並且態度堅決,拒絕被收買。趙宇擔心事情敗露,所以動了殺心。他原本可能隻是想製造一場‘意外’讓你哥哥重傷或者失去威脅,但沒想到後果如此嚴重。”
他頓了頓,補充道:“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暫時沒有發現陸珩直接參與或指使這起謀殺案的線索。他更多的責任,在於之前的監管失察和事後(在許朗死亡性質上)的消極應對。”
我沉默著,消化著這遲來的、血淋淋的真相。
果然是他。趙宇。
哥哥的直覺是對的,他發現的“賬目問題”足以致命。
而陸珩……他或許不是揮動屠刀的人,但他的傲慢和漠視,為趙宇的瘋狂提供了溫床。他是間接的推手。
“趙宇……有訊息了嗎?”我抬起頭,眼中隻剩下冰冷的恨意。
“我們正在全力追捕,國際刑警也已經發出了紅色通緝令。”李隊肯定地說,“有了這段關鍵視訊,以及相關的資金往來證據,隻要抓到趙宇,他必將受到法律的嚴懲。”
離開刑警隊時,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融雪的夜晚,格外寒冷。
我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哥哥車禍視訊裡的畫麵,在我腦海中反複播放。那聲短促的驚呼,像魔咒一樣纏繞著我。
真相大白了。
直接凶手是趙宇。
幫凶是陸珩的縱容。
我的複仇,目標似乎並沒有錯。
可為什麼,我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和解脫?
反而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隻剩下無儘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為哥哥悲傷。
也為我自己,為陸珩,為我們之間那場從一開始就註定是悲劇的相遇。
我拿出手機,看著那個沉寂了許久的,唯一的號碼。
我知道,我應該把這個訊息告訴他。
告訴他,他背負的罪孽,或許比他想得要輕,但也同樣沉重。
我按下撥號鍵。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我以為不會有人接聽時,接通了。
那邊沒有說話,隻有輕微的、壓抑的呼吸聲。
“是我,許念。”我開口,聲音在寒風中有些破碎。
“……我知道。”良久,那邊傳來陸珩低沉沙啞的回應,帶著濃濃的疲憊。
“警方找到了哥哥行車記錄儀的視訊。”我直接說道,語氣平靜得可怕,“是趙宇派人故意製造車禍。真相大白了。”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我隻能聽到他的呼吸聲,變得越來越重,越來越急促,彷彿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然後,我聽到了一聲極其壓抑的、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哽咽。
他哭了。
這個曾經冷漠、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在電話那頭,因為我帶來的這個最終真相,哭了。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結束通話電話。
我們就這樣,隔著冰冷的電波,聽著彼此沉重的呼吸,共享著這份遲來的、卻同樣能將人撕裂的真相帶來的痛苦。
融化的雪水,從屋簷滴落,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像是在為逝者哀悼。
也像是在為生者,敲打著未來的時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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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無聲的告彆
電話那頭,陸珩壓抑的哽咽聲,像粗糙的砂紙摩擦著我的心。我們沒有再說話,隻有沉重的呼吸聲在電波間流淌,共享著這真相帶來的、遲到的、卻絲毫不減鋒利的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他那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彷彿用儘全身力氣的歎息。
“……謝謝。”他啞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種萬念俱灰後的平靜,“謝謝你……告訴我。”
然後,他結束通話了電話。
聽筒裡隻剩下忙音,嘟嘟作響,在這寒冷的融雪之夜,顯得格外空曠和寂寥。
我握著手機,站在清冷的街頭,久久沒有動彈。他那聲“謝謝”,像一塊冰,砸在我心上,又冷又疼。謝我什麼?謝我最終證實了他並非直接的劊子手?還是謝我,讓他背負的愧疚,有了一個更確切的形狀?
我不知道。
接下來的日子,彷彿按下了快進鍵,卻又在每一個細節裡被無限拉長。
趙宇在東南亞某個小國試圖用假護照出境時,被當地警方與國際刑警聯合抓獲。訊息傳回國內,引起了又一波輿論關注。哥哥的冤屈,終於隨著直接凶手的落網,得以徹底昭雪。
庭審的過程,我作為受害者家屬出席了。趙宇在鐵證麵前,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詳細交代瞭如何製造車禍,如何掩蓋證據。他形容憔悴,眼神麻木,再也看不出昔日陸珩身邊那個精明乾練的助手模樣。
聽著他冷靜地描述哥哥生命最後時刻的掙紮,我緊緊攥著母親顫抖的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來抑製那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悲憤。
法律給出了公正的判決。趙宇因故意殺人罪、職務侵占罪、洗錢罪等數罪並罰,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宣判的那一刻,我抬頭望向法庭高懸的國徽,心中一片空茫。哥哥,你看到了嗎?害你的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可是,為什麼我還是感覺不到解脫?
陸珩沒有出現在庭審現場。他的律師代表他出席了部分環節。據說,他辭去職務後,便徹底消失在公眾視野裡。陸氏集團由他的一位叔父暫時接管,經曆了一番動蕩後,漸漸穩住了陣腳,但昔日輝煌已不複存在。
關於他的零星訊息,都是通過偵探或者新聞報道得知的。他似乎變賣了不少個人資產,用於彌補集團因趙宇造成的部分損失,以及……成立了一個以我哥哥名字命名的青年設計師基金。
聽到這個訊息時,我正在整理哥哥的遺物。我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將哥哥那些獲獎的設計圖紙,小心翼翼地放進收納箱。
我沒有去打聽他在哪裡,在做什麼。我們之間,隔著一條生命的鴻溝,以及無數欺騙與傷害的碎片,早已無路可通。
春天終於還是來了,帶著勢不可擋的暖意。窗外的積雪化儘,樹枝抽出嫩綠的新芽,陽光也變得慷慨起來。
我的生活似乎也回到了某種意義上的“正軌”。我重新找了一份設計工作,在一個小而溫馨的工作室。沒有人再對我指指點點,媒體的熱度早已散去,新的八卦取代了舊的故事。我每天上班、下班,陪父母吃飯,偶爾和僅存的幾個朋友小聚。
表麵上,一切風平浪靜。
隻有我自己知道,心裡某個地方,始終缺了一塊,空落落的,透著冷風。
我還會時不時夢見哥哥,夢見他在陽光下對我笑。但更多的,是一些光怪陸離的碎片——畫廊裡他審視的目光,餐廳裡他刻意的溫柔,生日那晚他動情時的眼眸,車庫對峙時他絕望的嘶吼,還有電話那頭他壓抑的哽咽……
那些屬於陸珩的片段,像無法驅散的幽靈,纏繞著我。
我試圖用忙碌來填充自己,試圖用時間來自我療愈。我開始學著做哥哥以前愛吃的菜,陪父母去短途旅行,甚至重新拾起了畫筆,畫一些無關緊要的風景。
我以為,隻要我不停地往前走,總有一天能把過去甩在身後。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個普通的週末傍晚,我下班回家,在小區門口的信箱裡,發現了一個沒有署名的牛皮紙檔案袋。
我的心沒來由地一跳。
回到家,我拆開檔案袋。裡麵沒有信,隻有一把鑰匙,和一張手繪的、略顯潦草的設計圖紙。
圖紙上畫的,是一棟掩映在樹林和小溪邊的木屋,造型簡潔而溫暖,充滿了自然的氣息。旁邊用鉛筆寫著幾行字:
【它本來應該更完美。
地址在背麵。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遠離一切的地方。
去或不去,隨你。】
圖紙的背麵,用鋼筆寫著一個地址,是一個遠在南方、以山水清幽著稱的偏僻小鎮。
沒有落款。
但我認得那筆跡。是陸珩的。
我拿著那張圖紙和那把冰冷的鑰匙,在原地站了很久。
木屋的設計風格,依稀能看到一點哥哥喜歡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另一種……笨拙的,試圖靠近某種溫暖的嘗試。
他這是什麼意思?
懺悔?補償?還是一個……藕斷絲連的試探?
他說“隨你”。
他把選擇權交到了我的手裡。
去?
麵對他?麵對我們之間那一團亂麻的過去?我該如何自處?我們又該如何相處?
不去?
讓這一切,隨著這把鑰匙和這張圖紙,徹底成為塵封的往事?讓那個曾經在我生命中掀起驚濤駭浪的男人,永遠消失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我看著窗外。
春日的夕陽,將天空染成溫暖的橘紅色。
冰雪早已消融殆儘,萬物複蘇。
可是我心裡的冬天,真的過去了嗎?
那個關於“愛”與“惡心”的問題,那個在廢墟之上的告白,我真的……找到答案了嗎?
我將鑰匙和圖紙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金屬硌得麵板生疼。
我知道,這不是結束。
這或許是另一個,更加艱難的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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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可選閱讀):
一個月後。
我請了長假,背著簡單的行囊,按照圖紙上的地址,來到了那個南方小鎮。
這裡的確如他所說,山清水秀,遠離塵囂。我沿著溪流走了很久,終於在一片竹林掩映處,看到了圖紙上的那棟木屋。
它比圖紙上看起來更質樸,也更真實。原木的材質在陽光下散發著溫暖的光澤,屋前有一小片開墾過的土地,還沒種上東西。
我站在不遠處,沒有立刻上前。
心跳得有些快。
木屋的門緊閉著,窗台上放著一盆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他……在裡麵嗎?
我深吸一口氣,彷彿能聞到空氣中竹葉的清香和泥土的濕潤。
最終,我邁開了腳步。
一步一步,走向那棟木屋,走向那個未知的,或許充滿掙紮與痛苦,也或許蘊藏著微弱救贖可能的未來。
雪早已融化。
春天,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