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96章 癡人之愛(六)
(三十)
接下來的兩天,我和陳默藏身在這間簡陋的出租屋裡,像兩隻受驚後舔舐傷口、又警惕著外界風雨的動物。
我們花了大量時間梳理已知的線索,拚湊陳諾的罪行版圖。陳默把他這一年多暗中調查到的東西都告訴了我——一些模糊的資金流向(可能與收買汽修廠學徒工有關),陳諾幾個可能用於聯係黑產的不記名電話號碼,以及他觀察到的陳諾一些隱秘的社交圈子。
“他很謹慎,很少留下直接的把柄。”陳默指著筆記本上雜亂的關係圖,眉頭緊鎖,“尤其是關於車禍,他幾乎把所有明顯的線索都切斷了。那個學徒工是關鍵,我查到一點眉目,他可能藏在鄰省的一個三線城市,但具體位置還需要確認。”
我則提供了我掌握的“內部”資訊:陳諾電腦裡的保險單,他諮詢離婚律師和精神鑒定的事情,以及家裡那些隱蔽的攝像頭。當我說到攝像頭時,陳默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冷。
“他一直在監視你……”他的聲音裡壓抑著怒火,“每一天,每一刻。”
“所以我們之前的很多舉動,可能都在他眼裡。”我感到一陣後怕,“包括我藏起日記本,和你見麵……”
“不一定。”陳默冷靜分析,“如果他早就知道我活著,並且和你聯係上了,他絕不會隻是監視,而是會采取更極端的手段。他可能隻是懷疑,或者在監控你是否有異常,比如……是否發現了什麼。阿傑去找汽修廠,可能觸動了他的神經。”
他頓了頓,看向我:“你用的那個新手機,確定沒被動手腳?”
我搖搖頭:“我檢查過,應該是全新的,而且我用的是加密通訊。不過……給他發資訊的那個號碼,我試著回撥過,已經是空號了。”
“z……隻出現一次的神秘人。”陳默沉吟,“會是誰呢?不像阿傑的風格。難道陳諾身邊,還有彆的知情者,或者……被他傷害過的人?”
這是一個新的可能性,但也像迷霧一樣,看不清真相。
我們討論最多的,還是如何拿到關鍵證據。
“保單原件或者清晰的、帶有他電子簽名的影印件,至關重要。”陳默說,“這能直接證明他近期內對你具有強烈的謀害動機。還有那個學徒工,必須找到他。”
“你的電腦技術怎麼樣?”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能遠端黑進他的電腦嗎?或者……我們能不能想辦法,讓他自己把證據‘送’出來?”
陳默眼睛微微一亮:“黑進他的電腦風險太大,他本身it水平不低,而且肯定有防護。但讓他自己拿出來……或許可以。我們需要一個計劃,一個能讓他慌亂,主動去檢視或者轉移核心證據的計劃。”
一個大膽而危險的念頭,在我們對視的目光中逐漸清晰。
(三十一)
計劃的核心是“打草驚蛇”與“引蛇出洞”的結合。
我們需要讓陳諾確信,我和陳默已經聯手,並且掌握了某些對他極具威脅、但尚未交給警方的“證據”。迫使他自亂陣腳,主動去處理或轉移那些我們難以直接獲取的罪證,比如保單原件,或者聯係那個失蹤的學徒工進行安撫或滅口。而我們,則在這個過程中,尋找機會獲取證據,或者追蹤到學徒工的下落。
這需要精密的策劃和極大的運氣。
首先,需要選擇一個“泄露”資訊的方式。不能太直接,顯得像陷阱,也不能太隱晦,讓他察覺不到。
我們決定,由我出麵。
陳默弄來了一個無法追蹤的一次性手機。我深吸一口氣,撥通了陳諾的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後被接起,傳來陳諾那熟悉、此刻聽來卻令人作嘔的溫柔嗓音:“寶寶?你到爸媽家了嗎?怎麼一直沒給我電話?”
他的語氣自然得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握緊手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憤怒和顫抖,按照我們預演好的劇本說道:“陳諾,你彆再演戲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傳來他故作疑惑的聲音:“寶寶?你怎麼了?是不是聽彆人說了什麼……”
“我見到陳默了!”我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他沒死!陳諾!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騙我?!你對他做了什麼?!”
我刻意表現出一種得知驚人真相後,情緒失控、語無倫次的狀態。
電話那端是長久的、死一般的寂靜。我幾乎能想象到陳諾此刻臉上那錯愕、陰沉、繼而瘋狂計算的表情。
幾秒鐘後,他的聲音傳來,依舊維持著鎮定,但那份溫柔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平靜:“晚晚,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哥哥已經去世一年多了,你是不是……太想他,出現幻覺了?或者,是遇到了什麼騙子?”
他在試探,也在誘導。
“不是幻覺!也不是騙子!”我激動地反駁,“他就是陳默!他告訴我了一切!你逼他‘消失’,你用他以前的把柄威脅他!你這個魔鬼!”
我故意點出“把柄”,卻不說明具體是什麼,以此增加可信度,也讓他無法準確判斷我們到底知道了多少。
陳諾再次沉默,這一次,呼吸宣告顯粗重了一些。他在壓抑怒火,或者在評估風險。
“晚晚,”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危險的意味,“我不知道你遇到了誰,聽了什麼瘋話。但我告訴你,陳默已經死了,是我親手操辦的葬禮。你現在情緒很不穩定,告訴我你在哪裡,我立刻去接你。你需要休息,需要看醫生。”
他又想用“精神問題”這一套來對付我。
“我不會告訴你的!陳諾,我不會再相信你了!”我喊道,“我們手裡有證據!你等著吧!你會為你對你哥哥、對我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說完這句最關鍵的話,我不等他回應,立刻結束通話了電話,並且迅速關機,取出sim卡折斷。
做完這一切,我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心臟狂跳不止,幾乎要虛脫。
陳默扶住我,遞給我一杯水:“做得很好。他現在一定坐立難安了。”
“他會相信嗎?”我喘著氣問。
“他會半信半疑。”陳默分析道,“但他不敢賭。尤其是‘證據’兩個字,會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裡。他一定會有所行動。”
(三十二)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是無比煎熬的等待。
我們不敢開機,也不敢輕易離開出租屋。陳默通過一些非常規的渠道,試圖監控陳諾的動向和我們之前預留的幾個“觀察點”。
果然,陳諾動了。
首先,他瘋狂地撥打我之前用的那個號碼,在發現無法接通後,又試圖聯係我的父母(被我提前用公用電話安撫住了)。其次,陳默監控到他名下的一輛車,在當天深夜去了一趟市郊的一個私人銀行保險庫。
“他很可能去存放或者轉移重要物品。”陳默盯著電腦螢幕,眼神銳利,“保單原件,或者其他更關鍵的東西,可能就在那裡。”
但我們無法接近那個保險庫,那裡安保極其嚴密。
同時,陳默追蹤到,陳諾使用其中一個不記名號碼,頻繁撥打一個歸屬地顯示為鄰省那個三線城市的號碼。
“有反應了!”陳默低呼一聲,“他在聯係那邊的人!很可能就是那個學徒工,或者中間人!”
我們屏住呼吸,期待著能鎖定具體位置。然而,對方非常警惕,通話時間很短,而且使用的顯然是經過處理的網路電話,難以精確定位。
“他是在警告對方,或者安排對方再次轉移。”陳默皺緊眉頭,“我們必須更快!”
就在我們焦灼之際,陳默之前撒出去尋找學徒工下落的線人,傳來了一條模糊但至關重要的資訊:在那個三線城市的某個老舊的城中村片區,最近似乎來了一個符合學徒工特征的、行為鬼祟的年輕男人,獨居,很少與人來往。
範圍大大縮小了!
“我去一趟!”陳默立刻站起身,開始收拾簡單的行李。
“太危險了!”我抓住他的胳膊,“如果那是陳諾設的圈套呢?或者你被他的人發現……”
“這是最好的機會,晚晚。”陳默看著我,眼神堅定,“我們必須在他再次把人藏起來或者……滅口之前,找到他!你留在這裡,相對安全。保持這個一次性手機暢通,我會隨時聯係你。”
我知道他說得對,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但讓他獨自去冒險,我心中充滿了不安。
“我跟你一起去!”我脫口而出。
“不行!”陳默斷然拒絕,“那邊情況不明,你跟我去太顯眼,也太危險。你留在這裡,就是我們的大後方。萬一我出事,你手裡掌握的證據,就是最後的希望。”
他捧住我的臉,額頭抵著我的額頭,聲音低沉而鄭重:“晚晚,相信我。我會小心,也會把他帶回來。等這件事了結,我再用一輩子來彌補你。”
他的話語和體溫,給了我一絲虛幻的勇氣。我知道,這不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好。”我鬆開手,努力讓自己顯得鎮定,“你……一定要小心。”
(三十三)
陳默走了。
出租屋裡隻剩下我一個人,安靜得可怕。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無比漫長。我坐立不安,一遍遍檢查著門鎖,聽著窗外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
我擔心陳默的安危,也擔心陳諾會像幽靈一樣突然找到這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深夜,我手裡的那個一次性手機終於響了。是陳默!
我幾乎是撲過去接起電話:“喂?怎麼樣?”
電話那頭傳來陳默略顯急促但帶著興奮的聲音:“找到了!晚晚,我找到他了!王強,就是那個學徒工!”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承認了嗎?”
“剛開始嘴很硬,死活不認。”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我用了點手段,也把陳諾可能想殺他滅口的分析擺了出來。他怕了,而且陳諾今天突然聯係他,讓他立刻離開現在的地方,更印證了他的恐懼。他……全都說了!”
陳默告訴我,王強承認,當時是陳諾找到他,給了他一筆钜款,讓他在陳默的車刹車係統上做一點“不易察覺”的手腳,保證車子在高速行駛、特彆是雨天時,容易失控。事後,陳諾又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遠走高飛,永遠閉嘴。
“他有證據嗎?錄音?轉賬記錄?”我急切地問。
“有!”陳默的聲音帶著振奮,“這個王強也不傻,他怕陳諾事後翻臉,偷偷錄下了一次和陳諾的通話錄音,雖然不是很清晰,但能辨認出陳諾的聲音和談論的內容!而且,他保留了陳諾給他現金時,其中幾張連號鈔票的號碼,以及通過一個遠方親戚賬戶洗錢的部分記錄!這些,都是重要的物證!”
太好了!我幾乎要喜極而泣。有了人證和這些物證,再加上我們手裡的保單、日記、視訊和錄音,一個完整的證據鏈正在形成!
“你們現在在哪裡?安全嗎?”我趕緊問。
“還在城中村,不太安全。陳諾的人可能也在往這邊趕。我準備立刻帶他去s市公安局,直接報案!不能再耽擱了!”陳默語速很快。
“好!你們快去!注意安全!”我連聲囑咐。
掛了電話,我激動得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希望就在眼前!隻要他們安全到達公安局,把證據交上去,陳諾就完了!
然而,僅僅過了半個小時,那個一次性手機又響了。我以為是陳默報平安,立刻接起。
但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陳默的聲音,而是一個我熟悉到骨髓裡的、帶著冰冷笑意的聲音——
“寶寶,看來……你是不打算乖乖回來了。”
是陳諾!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
他怎麼知道這個號碼?!陳默呢?!王強呢?!
“你把陳默怎麼樣了?!”我失聲喊道,聲音因為恐懼而變調。
“我親愛的哥哥?”陳諾輕笑一聲,那笑聲如同毒蛇爬過我的脊背,“他很好,正在和我玩一場有趣的捉迷藏。不過,遊戲快結束了。”
他的語氣陡然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想見他最後一麵嗎?一個人,到城西廢棄的第三紡織廠來。記住,一個人。如果讓我發現你報警,或者帶了彆的人……”
他頓了頓,聲音裡充滿了殘忍的愉悅:
“你就隻能收到……零件了。”
(三十四)
電話被結束通話,忙音像死亡的倒計時,一聲聲敲打在我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零件……他說……零件……
巨大的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最血腥、最可怕的畫麵。陳默……不!
陳諾怎麼找到他們的?他怎麼知道這個號碼?是王強反水了?還是陳默他們中途就被攔截了?
無數個可怕的念頭瘋狂湧現,幾乎要將我吞噬。
去,還是不去?
這明顯是一個陷阱。陳諾的目標從來就不止陳默一個,他想要把我們一網打儘。我去了,無異於自投羅網。
可是不去……陳默會死。我毫不懷疑陳諾的殘忍,他說得出,就做得到。
我不能讓他死。我已經失去過他一次,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必須去!
報警?陳諾的警告言猶在耳。我不敢拿陳默的生命去賭。
我一個人去。
這個決定一旦做出,一種奇異的、近乎絕望的冷靜反而取代了之前的慌亂。我迅速檢查了一下隨身物品,除了手機和一點現金,我找到了一把陳默留下的、小巧但鋒利的瑞士軍刀,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我深吸一口氣,開啟門,融入了s市沉沉的夜色之中。
城西廢棄的第三紡織廠,是這座城市工業化程序中的一個瘡疤,荒廢多年,周圍人煙稀少。計程車司機在離那裡還有一段距離的路口就把我放下了,眼神裡帶著一絲戒備和好奇。
“姑娘,這麼晚去那兒乾嘛?那地方邪乎得很。”
我沒回答,付了錢,頭也不回地走向那片被黑暗籠罩的廢棄建築群。
夜風呼嘯,吹動著荒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無數竊竊私語。巨大的廠房輪廓在慘淡的月光下如同匍匐的怪獸,窗戶大多破損,像一個個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我的闖入。
(三十五)
廠區內部更是破敗不堪,地麵上散落著碎磚頭和生鏽的機器零件,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塵土和鐵鏽的腥味。我借著手機微弱的光亮,小心翼翼地往裡走,每一步都踩在心臟跳動的節拍上。
“我到了!”我對著空曠的廠房大喊,聲音在巨大的空間裡激起回響,更顯得此地空曠死寂,“陳諾!我來了!你在哪兒?陳默呢?”
沒有回應。隻有風聲穿過破窗,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我緊緊握著口袋裡的瑞士軍刀,手心全是冷汗。我知道,他一定在某個暗處看著我,像玩弄獵物的貓,享受著我恐懼的過程。
我繼續往裡走,來到了一個看起來像是當年主車間的地方。空間更為開闊,屋頂很高,一些廢棄的紡織機像巨大的骷髏骨架般
silent
矗立著。
突然,正前方的高處,一盞功率巨大的探照燈猛地亮起,刺眼的白光如同利劍,瞬間將車間中央一小片區域照得亮如白晝,也讓我無所遁形。
我下意識地用手擋住眼睛。
一個慢條斯理的鼓掌聲從燈光來源的方向傳來。
“真是感人啊,寶寶。”陳諾的聲音帶著戲謔的笑意,在空曠的車間裡回蕩,“為了我那個不成器的哥哥,你還真敢一個人來。”
我的眼睛逐漸適應了強光,勉強看清探照燈旁邊的一個鋼鐵平台上,站著一個人影,正是陳諾。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隻有臉上帶著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勝券在握的微笑。
“陳默呢?!”我無視他的嘲諷,厲聲問道。
“彆急嘛。”陳諾輕笑一聲,打了個響指。
車間側麵的一扇小門被開啟,兩個身材魁梧、麵容不善的男人推搡著一個人走了出來。正是陳默!
他被反綁著雙手,嘴裡塞著布團,臉上有淤青,衣服也淩亂不堪,顯然經曆過掙紮和毆打。他看到我,眼睛猛地睜大,裡麵充滿了焦急、憤怒和擔憂,拚命地對我搖頭,發出“嗚嗚”的聲音。
“陳默!”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樣,想要衝過去,卻被陳諾的聲音製止。
“站住!”陳諾的聲音冷了下來,“再往前一步,我可不能保證我手下的人會做出什麼。”
我硬生生停住腳步,死死地盯著他:“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陳諾從高處俯視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扭曲的滿足感,“我隻是想拿回屬於我的東西,清理掉不該存在的……垃圾。”
他的目光掃過陳默,如同看一件廢棄物。
“你瘋了,陳諾!”我看著他,感覺渾身發冷,“他是你親哥哥!”
“哥哥?”陳諾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聲在車間裡顯得格外刺耳,“從小到大,他什麼都比我好!父母的誇獎,老師的青睞,朋友的圍繞……最後,連你也是他的!憑什麼?!就因為他比我早出生幾分鐘?”
他的情緒激動起來,臉上溫和的麵具徹底碎裂,露出下麵猙獰的嫉妒和仇恨。
“我那麼努力,我哪裡比不上他?!可所有人的眼裡都隻有他!就連‘死’了,他還能讓你念念不忘!”他指著我,又指向陳默,“我受夠了活在他的陰影下!我把他的一切都奪過來,模仿他,成為他,甚至……超越他!我比他更配擁有你,擁有這一切!”
他喘著氣,眼神狂熱而偏執:“可是你們……你們偏偏要破壞這一切!你們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不肯乖乖地待在你們該待的地方?!”
“該待的地方?”我感到一陣荒謬的悲涼,“像陳默一樣‘死’去?還是像我一樣,被你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操控,活在虛假的記憶裡?陳諾,你醒醒吧!你所謂的‘愛’,根本就是病態的占有和嫉妒!”
“你閉嘴!”陳諾厲聲喝道,臉色陰沉得可怕,“你懂什麼?!我對你的纔是真正的愛!我為了得到你,謀劃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可他呢?他除了會裝出一副陽光善良的樣子,他還會什麼?他甚至是個挪用公款的罪犯!”
他終於撕下了最後一塊遮羞布,將陳默最不堪的過去也吼了出來。
陳默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那你呢?”我毫不退縮地迎視著他,“你殺人,你偽造現場,你欺騙所有人,你甚至現在還想殺了我!你比他更肮臟,更可怕!”
陳諾死死地盯著我,胸膛劇烈起伏。忽然,他臉上的狂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膽寒的、極致的冷靜。
“你說得對。”他輕輕地說,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所以,為了不讓這些肮臟的事情泄露出去,為了我們能‘永遠’在一起……有些掃尾工作,必須做乾淨。”
他對著那兩個架著陳默的男人,做了一個手勢。
“處理掉。”
(三十六)
“不——!”我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顧一切地朝著陳默的方向衝去。
那兩個男人得到指令,臉上露出獰笑,其中一人掏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朝著陳默的胸口刺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警察!不許動!”
一聲洪亮的厲喝如同驚雷,在車間入口處炸響!緊接著,數道強光手電的光柱射了進來,精準地籠罩住了陳諾和他手下的位置!
幾道矯健的身影如同獵豹般衝了進來,迅速控製了現場!
那名持刀的男人動作一僵,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另一個男人也瞬間傻眼,被衝上來的警察輕易製服。
高處的陳諾臉色驟變,他顯然沒料到警察會來得這麼快!他下意識地想跑,但探照燈將他所在的位置暴露無遺,兩名警察已經迅速沿著鋼架攀爬而上。
“你們怎麼……”我驚魂未定,看著突然出現的警察,又驚又喜。
一個熟悉的身影跑到我身邊,是阿傑!他臉上帶著擦傷,但眼神明亮而急切。
“嫂子!你沒事吧?”他快速說道,“默哥之前聯係我,說了他的計劃和可能的風險,讓我如果聯係不上他,就在特定時間帶警察來這個備用地點接應!我們剛到附近就聽到你的喊聲……”
原來陳默早有準備!他並不是毫無計劃地冒險!他留了後手!
我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和巨大的慶幸。
這時,警察已經將陳諾從高處帶了下來,給他戴上了手銬。他臉色灰敗,眼神陰鷙地盯著我和被警察解救下來的陳默,充滿了不甘和怨毒。
陳默嘴裡的布團被取出,他咳嗽了幾聲,立刻看向我,聲音沙啞而焦急:“晚晚,你沒事吧?”
我衝過去,緊緊抱住他,淚水終於決堤:“我沒事……你嚇死我了……”
我們相擁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真實的心跳和體溫,劫後餘生的喜悅和之前所有的恐懼、委屈交織在一起。
“陳諾,”一位看似帶隊的老刑警走到陳諾麵前,神色嚴肅,“現在我們以涉嫌故意殺人罪、保險詐騙罪(未遂)、非法拘禁等罪名逮捕你。王強我們已經找到了,他提供了對你非常不利的證詞和證據。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陳諾抬起頭,目光掃過我們,最後定格在陳默臉上,那眼神複雜難辨,有仇恨,有失敗的不甘,似乎還有一絲極其隱晦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解脫。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慘淡而詭異的笑容,沒有說話。
警車呼嘯著帶走了陳諾。這個精心編織了巨大騙局,差點將我們人生徹底摧毀的男人,終於落入了法網。
(三十七)
一個月後。
我和陳默回到了我們曾經共同生活過的城市。陽光透過乾淨的玻璃窗,灑在重新佈置過的客廳裡,溫暖而明亮。那些屬於陳諾的、刻意模仿的痕跡,已經被我們徹底清除。
陳默挪用公款的事情,在他主動向原公司坦白並退還了所有不當得利(包括利息)後,考慮到數額並非特彆巨大,且已過去多年,他積極補救並未給公司造成實際損失,加上他提供了陳諾諸多罪行的關鍵線索(這在一定程度上構成了重大立功表現),最終公司選擇了內部處理,並未提起刑事訴訟,但他也因此離開了那家公司。
這對他來說,是卸下了一個沉重的道德枷鎖。雖然前途受到影響,但他顯得很平靜。
“這是我應得的教訓。”他對我說,“比起失去你,比起差點釀成更大的悲劇,這個結果已經很好。我可以從頭開始。”
我們一起去祭奠了那座空墳。陳默看著墓碑上自己的名字,神情複雜。
“有時候覺得,那個‘陳默’真的死了一次。”他輕聲說,“活下來的這個,是嶄新的,也是……更懂得珍惜的。”
他握住我的手,力道堅定而溫暖。
陳諾的案件還在審理中,證據確鑿,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據說他在看守所裡異常沉默,拒絕見任何家人,包括悲痛欲絕的父母。
我和陳默去看望過兩位老人,他們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麵對他們,我們的心情同樣複雜。怨恨嗎?有。但更多的是唏噓和憐憫。一場兄弟鬩牆的悲劇,毀掉的是整個家庭。
生活似乎在慢慢回歸正軌,但有些傷痕,需要更長時間來癒合。我偶爾還會從噩夢中驚醒,夢見陳諾那雙冰冷瘋狂的眼睛。陳默會立刻醒來,緊緊抱住我,一遍遍在我耳邊低語:“沒事了,晚晚,都過去了,我在這裡。”
他的存在,是撫平我創傷最好的良藥。
關於那個神秘的“z”,我們最終也沒有找到答案。他\\/她就像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隻在最關鍵的時刻,遞出了那部手機,給了我們一個警示。也許,他\\/她真的是某個曾被陳諾傷害過,或者看不慣他行徑的匿名知情者吧。這個謎,或許會永遠埋藏在過去。
(尾聲)
又是一個週末的下午,我和陳默在家裡整理舊物。在一個箱子的底部,我們發現了一本厚厚的相簿,裡麵裝滿了我、陳默,還有……陳諾,少年時期的照片。
照片上的三張笑臉,陽光燦爛,親密無間。那時候的陳諾,眼神還沒有後來的陰鬱和偏執,會摟著哥哥的肩膀,對著鏡頭做出搞怪的鬼臉。
我看著照片,久久無言。曾經最親密的三個人,為何會走到後來那般地步?是嫉妒的種子早已埋下,還是在成長的道路上,某個環節出了致命的差錯?
陳默從我手中拿過相簿,合上,放回了箱底。
“都過去了。”他輕聲說,從後麵環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發頂,“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
我靠在他懷裡,感受著他平穩的心跳,點了點頭。
是的,都過去了。那場以愛為名的癡妄,那場充滿欺騙與背叛的噩夢,終於醒了。
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溫暖而真實。
我們的未來,還很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