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98章 左眼中的世界(二)
第五章
鋒利的刀
我成了寰宇集團的一把刀,一把隱藏在暗處,淬了劇毒,隻為斬殺傅司辰而存在的刀。
顧淮給了我極大的許可權和信任。而我,也絲毫沒有讓他失望。
我太瞭解傅司辰了。
瞭解他看似果決實則多疑的性格,瞭解他喜歡冒險、追求高回報的投資偏好,瞭解他談判時的底線和習慣性套路,更瞭解他公司內部的人員派係和利益糾葛。
我利用這些資訊,為寰宇製定了一係列精準打擊的計劃。
首先,是從客戶入手。
我知道傅氏哪些客戶關係穩固,哪些客戶隻是利益捆綁,內心早已不滿。我親自出麵,帶著寰宇更具誘惑力的條件和我的“親身經曆”———當然,是經過修飾的版本,暗示傅司辰為人涼薄,對功臣尚且如此,何況合作夥伴?成功策反了傅氏好幾個重量級的大客戶,轉而投入寰宇的懷抱。
其次,是專案狙擊。
傅司辰看中的幾個前景很好的政府專案和海外並購案,我總能提前一步,要麼讓寰宇提出更優的方案,要麼暗中放出對傅氏不利的訊息,要麼利用我過去積累的人脈,在關鍵環節設定障礙。讓傅司辰到嘴的鴨子,一次次飛走。
最後,是輿論和內部瓦解。
我匿名向媒體提供了一些關於傅氏財務資料疑點、以及傅司辰生活作風(主要是他如何苛待我這個“老員工”)的“線索”。雖然不至於傷筋動骨,但足以讓傅氏的形象蒙塵,股價波動。
同時,我聯係了傅氏內部幾個早就對傅司辰獨斷專行不滿的元老,許以重利,裡應外合。
我的手段,快,準,狠。如同最優秀的外科醫生,精準地切割著傅氏這具日益臃腫的身體,刀刀見血。
傅氏開始出現問題。
原本穩操勝券的專案接連失利,重要客戶不斷流失,公司內部流言四起,股價持續下跌。
傅司辰焦頭爛額。他試圖反擊,但他的每一步棋,似乎都在我的預料之中。寰宇總能搶先一步,堵死他的所有退路。
他開始懷疑有內鬼,在公司內部進行了幾次清洗,揪出了幾個我故意留下的、無關緊要的“替罪羊”,真正的核心——我,他永遠也想不到。
偶爾,在商業酒會上,我們會遇見。
我穿著高階定製的職業套裝,妝容精緻,戴著那枚逼真的義眼,挽著顧淮的手臂,從容地周旋於名流之間。我是寰宇總裁身邊神秘而乾練的紅人,是商界迅速崛起的新貴。
而傅司辰,肉眼可見地憔悴了。眼神裡充滿了疲憊和戾氣。他看到我時,眼神複雜,有震驚,有疑惑,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後悔?
他試圖過來跟我說話,都被我客氣而疏離地擋了回去。
“傅總,好久不見,彆來無恙?”
我的笑容無懈可擊,就像對一個普通的、甚至是不太成功的競爭對手。
他看著我,眼神試圖在我臉上找到一絲過去的痕跡,但他看到的,隻有一片冰冷的、公事公辦的漠然。
“林晚,你……在寰宇做得很好。”
他乾巴巴地說。
“謝謝傅總誇獎,托您的福。”
我舉起酒杯,隔空向他示意,然後輕輕抿了一口,轉身離開。
轉身的瞬間,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隻剩下冰冷的恨意。
這,隻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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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崩塌與哀求
在我的連環打擊下,傅氏的狀況急轉直下。
資金鏈斷裂,銀行催貸,股東逼宮,核心團隊分崩離析……
曾經風光無限的傅氏帝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
最後壓垮駱駝的稻草,是寰宇發起的惡意收購。我們利用傅氏股價暴跌的機會,在資本市場大肆掃貨,同時聯合那些倒戈的元老和股東,最終成功拿到了傅氏的控股權。
傅氏,易主了。
新聞鋪天蓋地,都在報道商界新貴顧淮吞並老牌企業傅氏的經典案例,同時也夾雜著對傅司辰管理不善、眾叛親離的嘲諷。
據說,傅司辰不僅失去了公司,還因為之前的盲目擴張和擔保,背負了巨額的個人債務。豪宅、名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銀行查封抵債。
而蘇小雅,那個他口中的“純真和美好”,在傅司辰破產後不久,就捲了他最後一點私房錢,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是……大快人心。
一個飄著冷雨的夜晚,我加班到很晚,剛從寰宇大廈走出來,一個黑影就從旁邊衝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我的麵前。
是傅司辰。
他渾身濕透,頭發淩亂,鬍子拉碴,曾經價值不菲的西裝上沾滿了汙漬,眼神渙散,哪裡還有半點昔日傅總的風采。
“小晚……林晚……求求你,救救我!”
他抓住我的褲腳,聲音嘶啞,帶著哭腔,“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前是我混蛋,我不是人!你看在我們過去五年的情分上,幫幫我,跟顧總求求情,給我一條活路……”
雨水順著他狼狽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隻是低頭冷冷地看著他,看著這個我曾經愛到塵埃裡,如今卻跪在我麵前搖尾乞憐的男人。
心中沒有想象中的快意,也沒有絲毫的憐憫,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傅總,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地上涼。”
我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不,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他像個無賴一樣,死死抓著我不放,“小晚,我知道你還恨我,你恨我是應該的!你怎麼對我都行,打我,罵我,都可以!隻求你給我一次機會,一次就好!我以後做牛做馬報答你!”
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乞求和對落魄的恐懼:“小晚,我記得你以前是最心軟的,你捨不得看我這樣的,對不對?你還愛我的,對不對?”
愛?
這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真是莫大的諷刺。
我慢慢蹲下身,與他平視。雨水打濕了我的頭發和肩膀,但我毫不在意。
我看著他充滿期盼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後,緩緩地,抬起了手,伸向自己的左眼。
在他的注視下,我用指尖,輕輕一摳。
那枚定製逼真的褐色義眼片,被我完整地取了出來,攤在手心。
然後,我抬起臉,將那個空洞的、黝黑的、深不見底的左眼眼眶,正正地對著他。
雨水直接落進了那空洞裡,帶來一絲冰涼的觸感。
傅司辰臉上的乞求和期盼,瞬間凝固,然後碎裂,變成了極致的驚恐和駭然。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被扼住脖子般的聲音,猛地向後跌坐在地,手指顫抖地指著我,說不出一個字。
我看著他嚇得幾乎要魂飛魄散的樣子,扯了扯嘴角,那不是一個笑,而是一個極其扭曲的表情。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鬼魅一樣,清晰地穿透雨幕,鑽進他的耳朵:
“傅總,現在的我,你還愛嗎?”
……
雨,還在下。
冰冷的雨水衝刷著這座城市,也衝刷著這場遲來的、血腥的“重逢”。
傅司辰像見了鬼一樣,連滾爬爬地逃離了我的身邊,消失在雨夜的黑暗中。
我依舊蹲在原地,手心躺著那枚冰冷的義眼片,左眼的空洞裸露在空氣裡,感受著雨水的浸潤。
恨意宣泄了嗎?似乎並沒有帶來預期的解脫。
內心那片荒蕪的廢墟,依舊寸草不生。
顧淮的車無聲地滑到我身邊,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傘,走到我身邊,默默地將傘大部分傾向我。
他沒有問發生了什麼,隻是看著傅司辰逃離的方向,又看了看我手心的義眼和空洞的眼眶,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結束了?”他低聲問。
我沉默著,沒有回答。
結束了嗎?
或許,對傅司辰來說,他的地獄才剛剛開始。
但對我呢?
我用仇恨支撐著自己走到今天,如今仇人崩塌,我接下來的路,又該通往何方?
這個用我一隻眼睛換來的“勝利”,真的能填補我內心的空洞嗎?
我緩緩握緊了手心的義眼片,冰冷的觸感刺痛著麵板。
第七章
勝利之後的虛無
顧淮把我送回了公寓。
一路上,我們都很沉默。他沒有問我具體對傅司辰做了什麼,也沒有對我空洞的左眼表現出任何異樣,隻是在我下車時,遞給我一張乾淨的手帕。
“擦擦吧,雨水臟。”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
我接過手帕,低聲道謝,卻沒有用它擦拭眼眶,隻是緊緊攥在手心。
回到空蕩蕩的公寓,關上門,隔絕了外麵世界的風雨。我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
沒有開燈,黑暗中,隻有窗外透進來的、被雨水模糊的城市霓虹,光怪陸離地映在牆上。
手心裡,那枚義眼片冰涼堅硬,硌得人生疼。左眼的空洞感在寂靜和黑暗中變得格外清晰,一種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缺失,提醒著我過去所經曆的一切。
我把傅司辰踩在了腳下,讓他嘗遍了眾叛親離、窮困潦倒的滋味,讓他對我感到了發自骨髓的恐懼。
我成功了。
按照我最初設定的劇本,我此刻應該感到酣暢淋漓,應該大笑,應該慶祝。
可是,沒有。
心中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荒蕪和疲憊。像一場盛大的狂歡過後,隻剩下滿地狼藉和空洞的回響。
恨意支撐著我走了這麼久,如今這根支柱似乎隨著傅司辰的崩潰而搖搖欲墜。那我以後,該為什麼而活?
複仇的快感,短暫得像煙花,綻放之後,是更深的黑暗。
我抬起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那個空洞的眼眶。麵板的觸感是陌生的,凹陷的,帶著手術後細微的疤痕。雨水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冰冷的濕意。
這就是代價。我用一隻眼睛,看清了一個男人,換來了所謂的“勝利”。可這勝利,苦澀得難以下嚥。
那一晚,我坐在地上,很久很久。沒有哭,也沒有睡。隻是靜靜地,與自己的殘缺和內心的虛無對峙。
第八章
新的棋盤
第二天,我依舊準時出現在寰宇集團。
戴上那枚義眼片,我又是那個冷靜、乾練、無所不能的林特助。妝容精緻,衣著得體,眼神銳利——至少,右眼是如此。
顧淮把我叫進辦公室。
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看著我:“傅氏的業務整合已經進入尾聲,你功不可沒。”
“分內之事,顧總。”
我公事公辦地回應。
“接下來,集團有幾個新的戰略方向,”
他遞給我一份檔案,“東南亞的市場,需要有人去開拓。北美的一個並購案,也需要核心人員跟進。還有,總部這邊,副總裁的位置空出來了。”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地看著我:“你有興趣哪一個?”
我微微一怔。這是……論功行賞,也是新的安排。
傅司辰這個目標消失了,我在寰宇的價值,需要重新定義。是繼續做顧淮手裡鋒利的刀,指向新的目標?還是功成身退,拿著豐厚的報酬去過另一種生活?或者,攀登更高的職位?
我迅速瀏覽了一下檔案。東南亞開拓艱苦,但自由度大;北美並購案涉及金額巨大,是鍍金的好機會;總部副總裁,則意味著真正進入集團核心權力層,但也會陷入更複雜的人事鬥爭。
“我需要考慮一下,顧總。”
我沒有立刻回答。
“當然。”
顧淮點點頭,“你有一週時間。不過,在這之前,有個人想見你。”
“誰?”
“傅司辰的……父親。”
傅司辰的父親?傅老爺子?
我有些意外。傅老爺子早年也是商界梟雄,但幾年前就因為身體原因退居二線,把公司全權交給了傅司辰。傅氏破產,他受到的打擊想必不小。
“他見我做什麼?”
我蹙眉。
“不清楚。”
顧淮聳聳肩,“他通過中間人遞話,態度很誠懇,隻是想和你談談。見不見,你自己決定。”
我沉吟片刻。傅老爺子在我跟傅司辰的那五年裡,對我不錯,至少表麵上是客氣的。他或許是想為兒子求情?或者,另有目的?
“告訴我時間和地點。”
我說。去見見也無妨,或許,能從另一個角度,看看我親手造成的“廢墟”。
第九章
父親的請求
見麵的地點在一家很僻靜的茶室。
傅老爺子蒼老了很多,頭發全白了,拄著柺杖,手微微顫抖。曾經精光四射的眼睛,如今也變得渾濁無神。
“林小姐。”
他見到我,掙紮著想站起來。
“傅老先生,您坐著就好。”
我在他對麵坐下,語氣平靜。
服務員上了茶,退出包間,留下我們兩人。
沉默了片刻,傅老爺子歎了口氣,聲音沙啞:“林小姐,首先,我為司辰那個孽障,對你做過的那些混賬事,向你道歉。是我教子無方。”
我微微動容,但沒說話,隻是靜靜聽著。
“他那個人,被他媽和我慣壞了,自私,涼薄,眼高於頂……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彆人。”
老爺子的語氣裡帶著深深的疲憊和失望,“我不是來替他求情的,他欠你的,他還不起,我們傅家也還不起。”
這倒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那您今天見我是?”
傅老爺子從隨身帶著的舊公文包裡,拿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厚厚的牛皮紙筆記本,推到我麵前。
“這是司辰他媽媽去世前,偷偷交給我的。裡麵記錄了她孃家——也就是司辰外祖父家,早年一些不太光彩的生意往來,以及……一些可能對你不利的東西。”
我心中一跳,開啟筆記本,快速翻看。裡麵是一些零散的日記和賬目記錄,時間久遠,涉及一些灰色地帶的交易。而在最後幾頁,赫然記錄著幾年前,傅司辰為了打壓一個競爭對手,曾通過一些非法手段獲取對方商業機密的事情,而當時具體執行的人……是我。雖然我當時並不完全知情,隻是按傅司辰的指令辦事,但留下了些蛛絲馬跡。
我的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如果這份東西流傳出去,雖然主要責任在傅司辰,但我難免會受到牽連,職業生涯很可能就此斷送。
“他媽媽留下這個,本意是怕司辰以後走投無路時,能有個依仗或者……反製的籌碼。”
傅老爺子看著我,眼神複雜,“司辰不知道這個本子的存在。我現在把它交給你。”
我合上筆記本,緊緊捏住,指尖發白:“為什麼?為什麼要給我?”
“兩個原因。”
老爺子喝了口茶,緩了口氣,“第一,這是我們傅家欠你的。司辰毀了你的感情,傷了你的身體,我們不能再留著可能毀你前程的東西。第二……”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懇求:“司辰現在是徹底廢了,債務纏身,精神狀態也很不好。我老了,沒能力管他了。我隻希望,你能看在我今天交出這份東西的份上,給他……留一條活路。不需要幫他,隻需要……在他真的快餓死凍死的時候,彆讓他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就行。”
他看著我,幾乎是在哀求:“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林小姐。你不答應,我完全理解。這就當是我,一個不稱職的父親,為他做的最後一點事吧。”
我看著眼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他交出了足以製約我的把柄,隻為了給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換取一個極其微小的、生存的可能性。
心中五味雜陳。
恨傅司辰嗎?依然恨。
但看著這個父親,我似乎看到了另一種人生的悲劇。傅司辰的扭曲,何嘗不是這種家庭教育和溺愛種下的惡果?
我沉默了很久。茶香嫋嫋,卻驅不散空氣中的沉重。
最終,我拿起了那個筆記本。
“東西我收下了。”
我站起身,沒有看傅老爺子充滿期盼的眼睛,“至於傅司辰……隻要他不來惹我,他的死活,與我無關。”
說完,我轉身離開。
沒有承諾,但也沒有把路徹底堵死。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