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221章 朱門假千金,寒門真鳳凰(一)
我和侯府真千金一起重生了。
上輩子她恨我占了她的人生,把我陷害得身敗名裂,最後淒慘離世。
這一世睜開眼睛,她正惡狠狠地盯著我,準備繼續鬥。
我卻直接把滿箱珠寶推到她麵前:“這些本來就是你的一切,全都還給你!”
我自願請求嫁入那個她嫌棄的貧窮書生家。
靠著我帶來的現代知識經商,不到三年富甲一方。
當她又陷入後宅妻妾爭寵的苦海時,我已成了皇商。
我那前世的侯爺夫君,如今恭敬地向我行禮叫“東家”。
她瘋了一樣追問我到底為什麼要放棄榮華富貴。
我微微一笑:
“姐姐,你還不明白嗎?”
“靠彆人,頂多是個公主;靠自己,纔是真正的女王。”
“而且,你怎麼知道寒門裡,就飛不出真鳳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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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歸來
冰冷的湖水裹挾著刺骨的寒意,從口鼻間瘋狂湧入,肺葉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擠壓出最後一絲空氣。
絕望。
窒息。
還有那岸邊,隱約傳來的,帶著快意的冷笑聲。
蘇雲錦猛地睜開眼!
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彷彿要將前世溺斃時缺失的氧氣全部補回來。眼前不是漆黑冰冷的湖底,而是繡著繁複纏枝蓮紋的錦帳帳頂,鼻尖縈繞著的是熟悉的、侯府常用的鵝梨帳中香,甜膩得讓人有些發悶。
她沒死?
不,她分明死了,死在了那個寒冷的冬夜,死在了一手養大她的侯府後花園那個結著薄冰的湖裡。
推她下去的人……是靈兒,那個她叫了十幾年妹妹,實則是永安侯府真正嫡女的蘇靈兒。
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帶著臨死前的冰冷與心灰意冷。
她是鳩占鵲巢的假千金。
十六年前,侯府夫人回鄉省親途中意外早產,與一戶農家婦人幾乎同時生產,產婆慌亂中抱錯了孩子。她,一個農婦的女兒,陰差陽錯成了永安侯府金尊玉貴的嫡長女,享了十六年的潑天富貴。
而真正的侯府千金蘇靈兒,卻在那個貧寒的農家長大,直到一年前才被認回。
上輩子,從蘇靈兒回府的那一天起,她的世界就天翻地覆。父母的憐惜與補償,下人們的竊竊私語,昔日圍著她轉的姐妹們的疏遠……以及蘇靈兒那日益刻骨的怨恨。
她試圖彌補,試圖討好,可占了她人十六年人生的原罪,像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蘇靈兒恨她入骨,認為是她奪走了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
於是,陷害,栽贓,一步步將她逼入絕境。最後那場精心設計的“落水”,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她沉入湖底的前一刻,她清楚地看到蘇靈兒站在岸邊,那張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臉上,帶著近乎扭曲的暢快和解脫。
“蘇雲錦,你偷了我的人生,就該用命來還!”
原來,重活一世,竟是真的。
她回來了,回到了蘇靈兒剛被認回侯府半年,矛盾初顯,但還未徹底撕破臉的時候。
“大小姐,您醒了?”帳外傳來貼身丫鬟春桃小心翼翼的聲音,“可是夢魘了?”
蘇雲錦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驚濤駭浪,聲音還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沙啞:“無事,什麼時辰了?”
“回大小姐,剛過卯時。”春桃撩開帳幔,輕聲回道,“二小姐……靈兒小姐已經在外麵等著給您請安了。”
蘇雲錦動作一頓。
靈兒……請安?
是了,上輩子這個時候,蘇靈兒剛回府不久,為了顯示侯府規矩,也為了“教導”她適應侯門生活,母親特意讓她每日晨昏定省時,也跟著自己一起,名為請安,實則是讓蘇靈兒學著規矩。
可每次請安,對兩人而言都是一場無聲的煎熬。她坐著,蘇靈兒站著,她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實質般的、混合著嫉妒、不甘和怨恨的目光。
“請她進來吧。”蘇雲錦坐起身,靠在引枕上,聲音平靜無波。
春桃應聲而去,很快,簾子再次被挑起。
蘇靈兒走了進來。
依舊是那身半新不舊的藕荷色襦裙,與蘇雲錦身邊丫鬟的穿著相比都略顯寒酸。侯府不是沒給她做新衣,可她似乎固執地保持著某種來自過去的印記,或者說,在用這種方式無聲地抗議著。
她低著頭,看不清神情,但那雙垂在身側、緊緊攥住裙擺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蘇雲錦靜靜地看著她。
就是眼前這個人,上輩子用儘手段,將她從雲端拽入泥沼,最終要了她的命。
恨嗎?
自然是恨的。
但更多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豁然開朗的明悟。
為了這所謂的侯門富貴,賠上自己的一生,甚至性命,值得嗎?
這朱門繡戶,錦衣玉食,看似風光無限,內裡卻早已爬滿了虱子。後宅婦人的勾心鬥角,姐妹之間的傾軋算計,婚姻淪為家族利益的籌碼……上輩子她困在其中,掙脫不得,最終成了犧牲品。
這一世,她不想再鬥了。
這偷來的十六年,她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今真相大白,她也該物歸原主。
這潑天的富貴,這吃人的侯門,她蘇雲錦,不要了!
“姐姐昨夜睡得可好?”蘇靈兒抬起頭,聲音輕柔,甚至帶著一絲刻意的討好,但那雙眼睛裡,卻飛快地掠過一絲來不及完全掩飾的冰冷和恨意。
就是這一眼,讓蘇雲錦心頭猛地一凜。
那眼神,太熟悉了!不僅僅是平日裡的怨恨,更帶著一種曆經世事、沉澱後的狠毒和……瞭然。
難道……
一個荒謬又合理的念頭竄入腦海。
蘇雲錦定定地看著她,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蘇靈兒耳中:“做了個噩夢,夢見掉進了冰湖裡,湖水又冷又黑,怎麼掙紮都上不來。”
她緊緊盯著蘇靈兒的眼睛。
果然,蘇靈兒瞳孔驟然收縮,臉上那絲刻意維持的柔順表情瞬間僵硬,眼底閃過一絲無法抑製的驚駭和慌亂,雖然隻有一瞬,但她立刻垂下了眼瞼,試圖遮掩。
可蘇雲錦看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了。
蘇靈兒,也重生了。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上,但隨即,又被一種奇異的冷靜取代。
也好。
省去了許多試探和虛與委蛇的功夫。
既然都回來了,那這場戲,就換個唱法吧。
蘇雲錦沒有再繼續那個“噩夢”的話題,彷彿隻是隨口一提。她任由春桃伺候著梳洗,穿戴整齊。
期間,蘇靈兒一直垂首站在一旁,沉默著,但緊繃的身體線條顯示出她內心的極不平靜。
梳妝完畢,蘇雲錦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那個嵌螺鈿的紫檀木大首飾盒前,開啟。
裡麵珠光寶氣,琳琅滿目。赤金點翠的步搖,通透欲滴的翡翠鐲子,圓潤飽滿的東珠耳璫……每一件都價值不菲,是過去十六年她作為侯府嫡女積攢下來的體己。
她伸出手,沒有去拿任何一件首飾,而是直接合上了蓋子,然後雙手將整個首飾盒捧了起來。
轉身,走到蘇靈兒麵前。
蘇靈兒驚疑不定地看著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妹妹。”蘇雲錦開口,聲音清晰而平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這盒子裡的東西,還有這院子裡所有登記在我名下的珠寶首飾,綾羅綢緞,本就是你該得的。如今,物歸原主。”
說著,她將沉甸甸的首飾盒,直接塞進了蘇靈兒的懷裡。
蘇靈兒完全愣住了,抱著那冰涼沉重的盒子,像是抱著一塊燙手的山芋,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困惑。“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蘇雲錦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道,“這永安侯府嫡長女的身份,這十六年被我所占的富貴榮華,我還給你。”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這間奢華卻令人窒息的閨房,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也不知是嘲弄對方,還是嘲弄過去的自己。
“我不跟你爭了,也爭不過。從今往後,你是這侯府唯一名正言順的小姐。”
蘇靈兒抱著首飾盒的手在微微發抖,是震驚,是狂喜,還是更大的疑慮?她死死盯著蘇雲錦,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任何一絲虛偽或算計的痕跡。
可她隻看到了一片平靜,一種近乎釋然的平靜。
這怎麼可能?蘇雲錦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放棄?她上輩子為了保住這一切,不是用儘了心機嗎?
“你……你到底想耍什麼花樣?”蘇靈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蘇雲錦卻隻是淡淡一笑,那笑容裡,有蘇靈兒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花樣?”她輕輕搖頭,越過蘇靈兒,徑直向外走去,“我去見母親,有些話,該說清楚了。”
留下蘇靈兒一個人呆立在原地,懷裡抱著那盒象征著過去十六年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富貴與身份的珠寶,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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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不要了
永安侯夫人林氏正由丫鬟伺候著用早膳。
她年近四十,但因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三十許人,眉眼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韻,隻是眉宇間總籠著一層淡淡的輕愁,尤其是在麵對兩個女兒的事情時。
見到蘇雲錦進來,她臉上露出慣常的溫和笑容:“錦兒來了,快坐。靈兒呢?沒和你一起?”
“母親。”蘇雲錦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卻沒有坐下,而是直接走到林氏麵前,屈膝跪了下來。
林氏嚇了一跳,手裡的銀箸差點掉在桌上,連忙道:“這孩子,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地上涼!”
旁邊的嬤嬤丫鬟也趕緊上前要扶。
蘇雲錦卻避開了她們的手,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地看著林氏:“母親,女兒有一事懇求,請母親務必應允。”
林氏見她神色不似作偽,也正了臉色:“有什麼事起來再說,母女之間,何須行此大禮。”
“不,母親,此事關乎女兒終身,也關乎侯府聲譽,女兒必須跪著說。”蘇雲錦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氏心中莫名一緊,揮揮手讓左右下人都退了出去,隻留了心腹嬤嬤在旁。
“你說吧,究竟何事?”
蘇雲錦深吸一口氣,將早已打好的腹稿緩緩道出:“母親,女兒自知福薄,蒙侯府養育十六載,已是天大的恩情。如今既已知曉身世,不敢再鳩占鵲巢,貪戀不屬於自己的富貴。”
林氏臉色微變:“錦兒,你這是什麼話?即便你不是我親生,這十六年的情分難道是假的?侯府難道還養不起你一個女兒家嗎?”
“母親誤會了。”蘇雲錦抬起頭,眼中適時地泛起一絲水光,卻不是為博同情,而是為了增加說服力,“母親待女兒恩重如山,女兒銘感五內。正因如此,女兒才更不能讓母親為難,讓侯府淪為他人笑柄。”
她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卻又異常清晰:“靈兒妹妹纔是侯府真正的血脈,她流落在外十六年,吃了那麼多苦,如今回來了,合該得到所有的關注和補償。女兒若繼續留在府中,占著嫡長女的名分,享受著本該屬於她的一切,不僅於理不合,更會讓妹妹心中難平,時日久了,恐生嫌隙,壞了姐妹情分,也傷了父母的心。”
這番話,句句在理,更是戳中了林氏的心事。她何嘗不知道靈兒心中的委屈和怨恨?何嘗不擔心姐妹相爭,家宅不寧?
“可是……”林氏還想說什麼。
蘇雲錦卻搶在她前麵,丟擲了最關鍵的一句話:“女兒願意將嫡長女的身份,以及侯府的一切榮華,儘數歸還給靈兒妹妹。並且,女兒自願嫁入寒門,隻求母親成全!”
“什麼?!”林氏猛地站起身,失聲驚呼,連旁邊的嬤嬤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嫁入寒門?!
這簡直比蘇雲錦主動放棄身份還要讓人震驚!
高門嫁女,低門娶婦,這是慣例。即便蘇雲錦是假千金,以永安侯府的權勢和臉麵,最多也就是在門第上低嫁一些,找個清貴的書香門第或者有實權的武將之家,也斷沒有讓她嫁入寒門的道理!那豈不是告訴全京城,他們侯府刻薄養女,將她掃地出門了嗎?
“胡鬨!簡直是胡鬨!”林氏又驚又氣,胸口劇烈起伏,“你可知你在說什麼?寒門!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嗎?你自幼金尊玉貴,如何吃得了那份苦?侯府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母親!”蘇雲錦抬起頭,目光灼灼,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女兒正是因為顧全侯府的臉麵,才做此決定!”
“試想,若女兒依舊以侯府千金的名義嫁入高門,將來身份一旦被有心人翻出,豈不是更大的笑話?侯府嫁出去的女兒是個冒牌貨,這讓親家如何想?讓滿朝文武如何看父親?”
“反之,若女兒自願嫁入寒門,一則,全了女兒報答侯府養育之恩,不願與妹妹相爭的孝心與悌道;二則,彰顯侯府仁厚,即便對養女亦不虧待,為其擇一穩妥歸宿;三則,也可徹底安靈兒妹妹的心,讓她知道,這侯府的一切,再無人與她相爭。外人隻會讚侯府門風清正,讚母親教女有方!”
她字字鏗鏘,句句在理,竟將林氏滿腹的斥責堵在了喉嚨裡。
林氏怔怔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兒,忽然覺得她有些陌生。
眼前的蘇雲錦,不再是那個需要她嗬護憐愛的小姑娘,她的眼神裡有了一種她看不懂的東西,堅定,冷靜,甚至帶著一絲……洞察世事的通透。
“可是……寒門清苦,你……”林氏的語氣軟了下來,帶著心疼和猶豫。
“母親,女兒不怕苦。”蘇雲錦懇切地道,“女兒讀過些書,也明白些事理。富貴榮華如過眼雲煙,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女兒隻想求一個心安,求一個自在。請母親成全女兒這片心!”
她重重地磕下頭去,額頭觸在冰涼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林氏看著她單薄卻挺直的脊背,一時間心亂如麻。
她想起靈兒回來後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睛,想起夫君為此時常的歎息,想起京城那些若有若無的流言蜚語……或許,錦兒提出的,真的是目前看來,對侯府,對靈兒,甚至對錦兒自己,都最好的一條路?
雖然這條路,對錦兒而言,太過殘忍。
“你……你先起來。”林氏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此事關係重大,容我……容我與你父親商議後再定。”
“謝母親!”蘇雲錦知道,林氏既然沒有一口回絕,便是動了心思。她再次叩首,纔在嬤嬤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她知道,這隻是第一步。
但這一步,她終於邁出去了。
走出林氏的院子,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蘇雲錦微微眯起眼,感受著那份久違的、掙脫枷鎖般的輕鬆。
身後,是吃人的侯門。
前方,或許是未知的艱辛。
但她,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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