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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骨錐心穿腸 第224章 朱門假千金,寒門真鳳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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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春闈風波

三年一度的春闈,是京城最大的盛事,也是無數寒門學子魚躍龍門的唯一機會。

氣氛一天比一天緊張。

連蘇雲錦這種不關心科考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種無形的壓力。鋪子附近多了不少身著儒衫、操著各地口音的舉子,茶樓酒肆裡議論的也多是今科可能的主考官和熱門考題。

她偶爾會想起陳琢。那個沉默寡言的書生,此刻想必也在秉燭夜讀,做最後的衝刺吧。

對於陳琢能否高中,蘇雲錦並不太在意。他中了,是他的造化,與她也無多大乾係,他們之間那份脆弱的夫妻名分,隨時可以了斷。他不中,繼續做他的清貧舉子,她也依舊經營她的鋪子,互不打擾。

她現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一樁新生意上。

前段時間,她通過王夫人的關係,結識了一位宮裡退出來的老嬤嬤。閒聊中,老嬤嬤提及宮中一些高位妃嬪,不喜市麵上香氣濃烈的脂粉,反而偏愛用各種細珍珠磨成的粉末,調和花露敷麵,養顏潤澤。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珍珠粉養顏古已有之,但多是將珍珠粗略磨碎,顆粒粗大,不易吸收,甚至可能損傷肌膚。如果能想辦法將珍珠研磨得足夠細膩,製成便於使用的粉餅或散粉,豈不是正好迎合了那些追求天然、高階養顏的需求?

這個時代研磨技術有限,想要得到超細的珍珠粉極為困難。

但這難不倒蘇雲錦。

她想到了水飛法。

這是她前世記憶中,中藥炮製裡研磨極細粉末的一種方法。利用水的懸浮力,反複研磨、沉澱,取最上層最細膩的部分。

她買來品質上乘的淡水珍珠,親自試驗。

過程繁瑣而耗時,需要極大的耐心。一次次研磨,一次次加水沉澱,撇取浮沫,再研磨……

幾天後,當她看到那一小罐潔白如雪、細膩如塵的珍珠粉時,她知道,她又成功了。

她用這種超細珍珠粉,調和了少量極其細膩的米粉和滋養的植物精油,壓製成薄薄的粉餅,取名“玉容粉”。

數量極少,價格定得極高。

目標客戶,直指那些頂級的權貴之家。

就在“玉容粉”剛剛製作完成,還沒來得及推廣的時候,春闈開始了。

貢院門口,學子雲集,送考的人群熙熙攘攘。

蘇雲錦並沒有去送考。她和陳琢的關係,還沒到那份上。隻是在前一天,讓吳媽媽送了些耐存放的點心和提神的香料過去,算是儘了份心意。

然而,就在春闈進行的第三天,出事了。

一個訊息如同插了翅膀般飛遍了大半個京城:

有舉子涉嫌舞弊,被當場拿下!

而那個舉子的名字,赫然就是——陳琢!

訊息傳到蘇雲錦耳朵裡時,她正在檢查新一批口脂的色澤,手一抖,差點打翻了瓷碗。

“你說誰?”她猛地看向氣喘籲籲跑來報信的吳媽媽。

“是……是姑爺!陳琢公子!”吳媽媽臉色發白,“外麵都傳遍了!說是在他的考籃裡搜出了夾帶的小抄!”

陳琢舞弊?

蘇雲錦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雖然接觸不多,但她能感覺到,陳琢那個人,或許有些迂腐,有些沉悶,但骨子裡有種讀書人的清高和風骨。而且,他是有真才實學的,從他的文章和談吐可見一斑。他何必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去舞弊?

這背後,一定有問題。

是有人陷害?

可陳琢一個毫無背景的寒門舉子,誰會費心思去陷害他?

難道……是因為她?

蘇雲錦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最近這大半年,“錦瑟坊”生意越來越好,難免會觸動一些同行的利益。也曾有人暗中使過絆子,比如散佈流言說她用的原料不乾淨,或者想高價挖走她鋪子裡的工人,但都被她化解了。

會不會是有人奈何不了她,便把主意打到了她名義上的夫君身上?

又或者……是侯府那邊?

蘇靈兒?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讓蘇雲錦脊背發涼。

如果真是蘇靈兒……她重活一世,恨自己入骨,眼見著自己離開侯府後非但沒有落魄,反而過得風生水起,心中嫉恨,利用侯府的權勢設計陷害陳琢,讓自己失去依靠,完全說得通!

無論原因是哪種,陳琢是被她牽連了!

蘇雲錦瞬間冷靜下來。

現在不是分析原因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救人!

科舉舞弊是大罪,輕則革除功名,終身禁考,重則流放千裡,甚至可能掉腦袋!

陳琢若是坐實了罪名,她這個“妻子”也難免會受到牽連,至少一個“監管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她的鋪子,她辛苦經營起來的一切,都可能付諸東流!

於公於私,她都不能坐視不理。

“吳媽媽,你立刻去打聽清楚,姑爺現在被關在何處?情況到底如何?”蘇雲錦迅速吩咐道,“秋實,你去把王夫人送我的那支老山參找出來包好,還有,把店裡新做的‘玉容粉’拿兩盒過來。”

她需要資訊,也需要打點的籌碼。

王主事在吏部,雖然不直接管科舉,但官場訊息靈通,或許能幫上忙。

很快,吳媽媽打聽到,陳琢目前被關在貢院旁的臨時羈押處,由禮部和京兆府共同看管,不允許探視。案情似乎對陳琢很不利,人證(搜出小抄的差役)物證(那份小抄)俱全。

蘇雲錦的心沉了下去。

證據確鑿,想要翻案,難如登天。

但她不能放棄。

她帶上準備好的禮物,直接去了王府。

王夫人見到她,也是滿臉憂色:“陳娘子,你可算來了!你姐夫(指王主事)一早就被叫去衙門議事了,聽說就是為了科場舞弊案!這可如何是好?”

“夫人莫急。”蘇雲錦強自鎮定,將禮物奉上,“一點心意,給夫人壓驚。不知王大人可曾透露,此案……究竟有何內情?”

王夫人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你姐夫說,此事頗為蹊蹺。那陳琢平素名聲不差,學問也是有的,按理說不該行此糊塗之事。而且,搜出的小抄內容,與他平日文章路數大相徑庭,倒像是……有人刻意為之。”

果然!

蘇雲錦心中一定,看來王主事也看出了問題。

“那……可能查明是何人所為?”蘇雲錦追問。

“難。”王夫人搖頭,“無憑無據,誰敢亂說?況且,負責搜查的差役一口咬定是小抄是從陳琢考籃的夾層裡搜出來的,眾目睽睽,抵賴不得。”

“若是……能找到那差役,或是找到指使他的人呢?”蘇雲錦目光銳利。

王夫人嚇了一跳:“陳娘子,你的意思是……”

“我不能讓夫君蒙受不白之冤。”蘇雲錦站起身,對著王夫人深深一福,“請夫人務必轉告王大人,若能相助查明真相,還我夫君清白,蘇雲錦必傾儘所有,報答大人恩情!”

她的態度堅決,眼神澄澈而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夫人看著她,彷彿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在侯府裡,雖然處境尷尬,卻依舊努力維持著體麵和尊嚴的少女。不,眼前的蘇雲錦,比那時更加耀眼,更加有力量。

“好,我儘力。”王夫人鄭重地點了點頭。

從王府出來,蘇雲錦並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鋪子。

她需要錢,需要大量的錢來打通關節,調查真相。

她將鋪子裡所有的現銀都集中起來,又拿出了大部分積蓄。

然後,她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帶著那兩盒珍貴的“玉容粉”和所有的現銀,去找了京城最大的包打聽,同時也是訊息最靈通的掮客——萬事通孫二。

孫二是個精瘦的中年人,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看著蘇雲錦放在桌上的銀票和那兩盒光是包裝就價值不菲的“玉容粉”,嘿嘿一笑:“陳娘子真是大手筆。不知想打聽什麼訊息?”

“春闈舞弊案,涉案舉子陳琢。”蘇雲錦開門見山,“我要知道,負責搜查他的差役是誰,最近和什麼人來往,收了誰的好處。”

孫二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沒想到這個開脂粉鋪的小娘子,竟有這般魄力和見識,直接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這事兒……可有點紮手啊。”孫二搓著手指,麵露難色。

蘇雲錦又推過去一張銀票:“這是定金。事成之後,另有重謝。孫二哥是明白人,應該知道,有些錢,有命賺,也得有命花。”

她語氣平靜,眼神卻帶著一絲冷意。

孫二神色一凜,收起那副油滑之態,正色道:“娘子放心,三天,最多三天,給您訊息。”

接下來的三天,對蘇雲錦而言,度日如年。

鋪子裡的生意暫時交給了秋實和吳媽媽打理,她則四處奔走,試圖通過其他渠道打聽訊息,但收效甚微。

科舉舞弊案牽涉甚廣,風聲鶴唳,沒人敢輕易插手。

第三天下午,孫二果然來了。

他帶來的訊息,讓蘇雲錦既感到憤怒,又在意料之中。

“娘子,查清楚了。”孫二低聲道,“負責搜查陳舉子的差役叫趙四,是個賭棍,欠了一屁股債。就在春闈前幾天,他突然闊綽起來,不僅還清了賭債,還去百花樓快活了兩晚。給他錢的,是城南‘凝香齋’老闆的小舅子。”

凝香齋!

蘇雲錦眼中寒光一閃。

那是京城另一家規模不小的脂粉鋪,就在她“錦瑟坊”斜對麵。自從她的鋪子開業後,凝香齋的生意就一落千丈。那老闆曾來找過她,想低價收購她的方子,被她拒絕了。

果然是他們!

商業競爭,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可有確鑿證據?”蘇雲錦壓下怒火,冷靜地問。

“有趙四畫押的供詞,以及他收受的銀票票號,和凝香齋老闆小舅子取錢的票號對得上。”孫二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另外,我們還找到了幫趙四製作那份假小抄的落魄書生,他也願意作證。”

蘇雲錦接過那張輕飄飄卻重如千鈞的供詞,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

“多謝孫二哥!”她將剩下的銀票全部推了過去。

“娘子客氣。”孫二收起銀票,笑道,“娘子好手段,孫二佩服。以後若有用得著的地方,儘管開口。”

送走孫二,蘇雲錦立刻帶著所有證據,再次去了王府。

王主事看到這些確鑿的證據,又驚又喜,連夜稟報了上官。

人證物證俱全,案情瞬間反轉。

第二天,京兆府開堂審理。

凝香齋老闆和他的小舅子,以及差役趙四,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他們承認,因為嫉妒“錦瑟坊”生意興隆,便想出此毒計,陷害陳琢,企圖讓蘇雲錦失去依靠,鋪子開不下去。

陳琢當堂釋放,舞弊罪名洗清。

當他從陰暗的牢房裡走出來,重見天日時,刺眼的陽光讓他微微眯起了眼。

然後,他看到了站在不遠處馬車旁的蘇雲錦。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未施粉黛,神色平靜地看著他,彷彿隻是來完成一件尋常的任務。

周圍是嘈雜的人聲,議論著案情的反轉,議論著凝香齋的惡毒,也議論著這位挺身而出、為夫洗冤的陳娘子。

陳琢一步步走到蘇雲錦麵前。

他看著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這個在他印象中一直冷靜得近乎淡漠的女子。

他以為她對他毫不在意。畢竟,他們之間,除了那一紙婚書,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可在他身陷囹圄,所有人都認為他完了的時候,卻是她,這個他以為最不可能幫他的人,奔走斡旋,找到了關鍵證據,將他從絕境中拉了出來。

他心中五味雜陳,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對陷害之人的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震動和……感激。

“多謝。”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這兩個字。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舉手之勞。”蘇雲錦語氣依舊平淡,“陳公子清白最為重要。上車吧,先回去梳洗一下,壓壓驚。”

她轉身,率先上了馬車。

陳琢看著她的背影,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坐了上去。

馬車空間狹小,兩人相對無言。

蘇雲錦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心中卻在盤算著這次事件的得失。

雖然花了些錢,但也藉此機會震懾了那些暗中覬覦她生意的人,展示了她的能力和手段。而且,經過此事,“錦瑟坊”和她蘇雲錦的名字,恐怕要在京城更加響亮了。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陳琢則默默地看著蘇雲錦的側臉。

陽光透過車窗,勾勒出她清晰柔和的輪廓。她似乎比一年前剛嫁給他時,更加生動,也更加……難以捉摸。

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個“妻子”,幾乎一無所知。

她不僅會調製脂粉,會經營鋪子,竟然還有如此魄力和能力,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查明真相,扳倒對手。

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

馬車在清貧巷的舊居前停下。

陳琢下了車,再次對蘇雲錦道謝。

“不必客氣。”蘇雲錦淡淡道,“經過此事,陳公子想必也明白了,有些時候,閉門讀書,未必能避開所有風雨。好生準備接下來的殿試吧,告辭。”

說完,馬車緩緩啟動,載著她離去,沒有絲毫留戀。

陳琢站在原地,看著馬車消失在巷口,久久未動。

她最後那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了他平靜的心湖,漾開圈圈漣漪。

他第一次開始認真思考,他這位“妻子”,以及她所代表的,那個他從未接觸過的、鮮活而真實的世界。

而馬車裡的蘇雲錦,則已經將陳琢和舞弊案拋在了腦後。

她在想的是,如何利用這次事件帶來的知名度,將她的“玉容粉”,推向更高的階層。

危機解除,新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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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宮門機遇

陳琢舞弊案的反轉,果然如蘇雲錦所料,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連帶她的“錦瑟坊”和她本人,也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隻不過,這次談論的風向完全變了。

從之前略帶同情的“侯府假千金落魄開鋪”,變成了帶著驚歎的“陳娘子智勇雙全,為夫洗冤”。

“錦瑟坊”的生意,因此更上一層樓。許多人是出於好奇前來,卻被產品的品質所征服,成了回頭客。

而蘇雲錦精心打造的“玉容粉”,也借著這股東風,進入了更多權貴人家的視野。

這天,鋪子裡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位身著宮裝、氣度不凡的嬤嬤,在幾個丫鬟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秋實一看這架勢,心知來了貴人,連忙上前恭敬接待。

那嬤嬤並未多看櫃台上的尋常貨色,直接問道:“聽聞你們這裡有一種‘玉容粉’,乃是用極細的珍珠所製,養顏效果極佳?”

“回嬤嬤的話,確有此事。”秋實連忙答道,“隻是‘玉容粉’製作不易,數量稀少,需得提前預定。”

“我家主人想看看樣品。”嬤嬤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秋實不敢怠慢,連忙去後麵請來了蘇雲錦。

蘇雲錦見到這位嬤嬤,心中也是一凜。對方這氣度,絕非普通官宦人家可比。

她親自取來一盒未開封的“玉容粉”,開啟奉上。

那嬤嬤用指尖沾取少許,在手背上輕輕推開,又湊近聞了聞氣味,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

“果然細膩。”嬤嬤點了點頭,“這粉,我們主子要十盒。價錢不是問題,但品質必須與你手中這盒一般無二。”

十盒!

蘇雲錦心中一跳。製作“玉容粉”極其耗時,十盒幾乎是她目前所有的庫存了。而且,對方這口氣……

“敢問嬤嬤,府上是……”蘇雲錦試探著問。

那嬤嬤看了她一眼,並未直接回答,隻道:“三日後,會有人來取貨。銀錢一並結清。”

說完,便留下一個沉甸甸的錦囊作為定金,轉身離去。

蘇雲錦開啟錦囊,裡麵是十片金葉子,成色極好。

出手如此闊綽,又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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