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354章 雨打芭蕉,舊傷新痕
一、雨夜訪客
入夏的雨總帶著股悶勁兒,像浸了水的棉絮壓在人心頭。百草穀的芭蕉葉被打得劈啪響,林辰正坐在燈下整理藥賬,忽然聽到院外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人栽倒在籬笆邊。
“誰?”他抓起沉水劍起身,金線在昏暗裡泛著冷光。阿默已經先一步拉開門,歸一劍斜握在手裡,劍穗上的槐葉還沾著雨珠。
籬笆外趴著個黑影,看不清樣貌,隻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混著泥土氣。阿默彎腰要扶,被林辰按住:“小心。”他用劍鞘撥開黑影的衣襟,赫然看到腰間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正順著草莖往泥裡滲。
“是……是鎮上的獵戶老李。”阿預設出了對方身上那件打滿補丁的獸皮坎肩,“上個月還來換過止血藥。”
林辰不再猶豫,和阿默合力把人抬進偏屋。燈下看清老李的臉,隻見他臉色慘白,嘴唇發青,懷裡緊緊揣著個油布包,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撐住,”林辰摸出銀針紮向他幾處大穴,沉水劍的金線貼著傷口遊走,暫時止住血,“說,怎麼回事?”
老李喘著粗氣,眼睛瞪得滾圓,像是看到了什麼駭人的東西:“山……山裡……有怪物……”
“什麼怪物?”阿默往灶房燒熱水,歸一劍靠在門框上,劍穗隨動作輕輕晃,“是熊瞎子還是狼群?”
“不是……”老李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血沫從嘴角湧出,“是……是人形的……黑影子……會……會吐酸水……我的夥計……都被……”他話沒說完,頭一歪暈了過去,懷裡的油布包“啪”地掉在地上,滾出幾顆沾著血的狼牙——那是他常掛在獵槍上的護身符,此刻竟斷成了兩截。
林辰皺眉檢查傷口,指尖觸到一處黏膩的潰爛,眉頭皺得更緊:“這不是野獸傷,是腐蝕性的毒液。”他抬頭對阿默道,“拿雪蓮粉和腐骨散來,快!”
偏屋的燈亮到後半夜,雨勢漸小的時候,老李總算退了燒,隻是仍昏迷不醒。林辰守在床邊,看著他傷口處泛著黑紫的潰爛,沉水劍的金線在指尖繞了兩圈:“這毒液霸道得很,像是……”
“像是雪域那次遇到的蝕骨蟲分泌物。”阿默端著剛熬好的藥進來,歸一劍放在桌角,“但比那個更烈,你看這潰爛速度。”他用銀簪挑了點藥膏塗在傷口邊緣,銀簪瞬間黑了一塊。
林辰沉默片刻,忽然起身:“我去山裡看看。”
“現在?”阿默按住他的胳膊,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下,“雨沒停,山路滑,而且那東西既然能傷到老李,肯定不簡單。”
“越晚越危險,”林辰拿起沉水劍,金線在燈下遊走,“老李的夥計怕是凶多吉少,去晚了連痕跡都找不到。你留在穀裡照看他,我帶兩把火把就行。”
阿默沒再攔,轉身從牆上摘下兩柄短刀:“帶這個,比長劍靈活。”他頓了頓,又把歸一劍的劍穗解下來係在林辰的刀鞘上,“這個帶著,槐葉辟邪。”
林辰捏了捏那片槐葉,指尖傳來熟悉的粗糙感,像阿默總愛摩挲劍鞘的力道。“等我回來。”他轉身推門,雨絲立刻撲了滿臉。
二、山徑魅影
夜雨洗過的山路泛著青光,林辰舉著火把往前走,火光在霧氣裡晃出片橙紅的光暈。空氣裡除了濕土味,還飄著股若有若無的甜腥氣,像腐爛的野果混著鐵鏽,聞著讓人發悶。
走到半山腰的岔路口,他忽然停住腳——左邊的路有串奇怪的腳印,像是光著腳踩出來的,卻比常人的腳印寬一倍,腳趾處留著尖利的抓痕,每個腳印邊緣都泛著黑綠的黏液,火把湊近時,能看到草葉被腐蝕出的焦痕。
“果然不是野獸。”林辰握緊短刀,順著腳印往密林深處走。越往裡走,甜腥氣越濃,到一處凹地時,火把突然“噗”地滅了,四周瞬間陷入漆黑。
他立刻屏住呼吸,沉水劍的金線沿著刀柄蔓延到手腕,像層薄薄的鎧甲。黑暗裡傳來“嘶嘶”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吐舌頭,緊接著是重物拖過地麵的摩擦聲,越來越近。
林辰猛地往旁邊翻滾,剛才站的地方“啪”地落下團黑影,黏液濺在石頭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他借著月光看清那東西的模樣——人形,卻沒有五官,全身裹在濕漉漉的黑布裡,四肢像藤蔓般扭曲,正對著他緩緩抬起“頭”,領口處裂開道縫隙,湧出冒著泡的綠液。
“蝕骨蟲的變種?”林辰想起雪域的經曆,但那時候的蝕骨蟲隻有拳頭大,眼前這東西卻有半人高。他甩了甩短刀,金線順著刀刃流竄,“試試這個!”
短刀劈向黑影的胳膊,卻像砍進了爛泥裡,隻帶出片綠液。林辰迅速後退,聞到自己衣袖被濺到的地方傳來焦糊味——這東西的毒液比老李傷口裡的更烈。
黑影嘶吼著撲上來,綠液像雨一樣潑灑。林辰借著樹影躲閃,忽然注意到它移動時總往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縮,像是怕光。他摸出火摺子,故意往亮處退,果然見黑影的動作慢了半拍。
“怕光?”他心裡有了主意,摸出阿默塞給他的硫磺粉,趁黑影撲來的瞬間撒過去。硫磺粉遇綠液“轟”地燃起藍火,黑影發出刺耳的尖叫,裹著黑布的身體劇烈扭動,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麵板——竟隱約能看出是人類的輪廓。
林辰趁機揮刀砍向它的脖頸,這次總算砍出道傷口,黑血混著綠液噴出來。黑影晃了晃,突然轉身往密林深處竄,速度快得像陣風,轉眼間消失在霧裡。
他沒追,蹲下身檢查地上的血跡,發現黑血裡混著小塊碎布,上麵繡著個模糊的“衛”字。“衛?”林辰皺起眉,這是鎮上護衛隊的標誌,難道……
凹地深處傳來微弱的呻吟,他舉著火摺子走過去,隻見幾具獵戶的屍體倒在樹後,傷口和老李的一樣,都是被腐蝕的潰爛,其中一個護衛隊隊員的胸牌掉在旁邊,上麵刻著“衛三”。
“看來不止獵戶……”林辰把屍體搬到一起,用樹枝簡單掩埋,心裡沉甸甸的。回程時路過那串腳印,他忽然發現腳印的儘頭有片被踩扁的紫菀花——那是百草穀特有的品種,隻在穀口附近種植。
“難道是從穀裡跑出去的?”他心裡咯噔一下,加快了腳步。
三、燈下疑雲
回到百草穀時天剛矇矇亮,阿默正站在穀口的老槐樹下張望,歸一劍斜挎在肩上,頭發被露水打濕。“怎麼樣?”他快步迎上來,看到林辰衣袖上的焦痕,眉頭立刻擰成結,“受傷了?”
“沒事,濺到點毒液,”林辰撥開他的手,“找到老李的夥計了,都沒活下來。那東西是人形,怕光和硫磺,身上有護衛隊的碎布。”他頓了頓,說出那個更驚人的發現,“還在它的腳印儘頭看到了被踩扁的紫菀花。”
阿默的臉色沉了下去:“紫菀花隻種在藥圃東側,離這兒不到半裡地……”他突然轉身往偏屋跑,“老李!”
兩人衝進偏屋,隻見床上空蕩蕩的,被子被扯到地上,窗邊的籬笆被撞出個大洞,泥土上拖著道淡淡的血痕,一直延伸向穀外。桌上留著個啃了一半的窩頭,旁邊放著那包斷成兩截的狼牙——顯然是老李自己走的,而且走得匆忙。
“他醒了為什麼不打招呼?”阿默攥緊歸一劍,劍穗上的槐葉被捏得發皺,“難道……”
“難道他認識那怪物。”林辰接過話,指尖在桌角輕輕敲著,“或者說,他知道那東西的來曆。”他拿起那截狼牙,斷口處很整齊,不像是被毒液腐蝕的,更像……用刀劈開的。
“我去追。”阿默轉身就要走,被林辰拉住。
“等等,”林辰指著地上的血痕,“他的傷口沒好,走不遠,而且血痕往南去了,那邊是亂石灘,不好追蹤。不如……”他湊近阿默耳邊低語了幾句,阿默聽完點頭:“行,就這麼辦。”
兩人分了工,阿默去鎮上打聽護衛隊最近的動向,尤其查“衛三”的人際關係;林辰留在穀裡,重新檢查藥圃東側的紫菀花叢,看有沒有更明顯的痕跡。
林辰在花叢裡蹲了大半天,指尖拂過每一片沾著露水的花瓣,忽然在最邊緣的地方發現了塊黑色的碎布,和昨晚黑影身上的質地一樣,而且布角繡著半朵被腐蝕的蓮花——那是百草穀十年前的藥童製服紋樣。
“十年前……”林辰心裡一動,想起老藥農說過,十年前穀裡出過場意外,一批新采的蝕骨蟲標本泄露,咬傷了三個藥童,後來那三個藥童就突然失蹤了,大家都以為是受不了疼跑了。
他快步去找老藥農,對方正在曬藥草,聽到“蝕骨蟲”和“失蹤藥童”,手抖了一下,竹匾裡的艾葉撒了一地。“你……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老叔,”林辰的聲音放輕,“那三個藥童裡,是不是有個姓衛的?”
老藥農沉默了半晌,蹲在地上撿艾葉,聲音帶著點發顫:“是……有個叫衛明的,當時才十五歲,最機靈的一個……那天他值夜班看管標本箱,第二天箱子就破了,他胳膊被咬傷了,我們要送他去治,他說啥也不肯,夜裡就不見了……”
林辰的心沉了下去:“他是不是總往亂石灘跑?聽說那裡有他偷偷養的狼崽。”
老藥農猛地抬頭,眼裡滿是震驚:“你怎麼知道?那狼崽是他從山裡撿的,藏在亂石灘的山洞裡,我們都勸他彆養,他不聽……”
真相漸漸清晰——衛明當年被蝕骨蟲咬傷,沒及時治療,毒液侵蝕了身體,慢慢變異成了人形怪物,而老李作為當年的護衛隊員,或許知道內情,甚至參與了掩蓋真相,昨晚的相遇,更像一場遲來的對峙。
傍晚時阿默回來了,帶回的訊息印證了林辰的猜測:“衛三是衛明的堂哥,十年前就是他幫衛明藏在亂石灘的山洞裡,後來衛三在一次巡山時失蹤,大家都以為是被狼叼走了……”他頓了頓,從懷裡掏出塊玉佩,“在衛三的住處找到的,背麵刻著‘明’字。”
雨又開始下了,這次帶著股涼意。林辰看著那塊玉佩,忽然想起昨晚黑影領口的縫隙裡,似乎露出過塊類似的玉墜。
“他不是怪物,”林辰輕聲道,“他是被毒液逼瘋的人。”
阿默靠在門框上,歸一劍的劍穗垂著,槐葉上的水珠滴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那現在……怎麼辦?”
林辰抬頭望向窗外的雨幕,沉水劍的金線在指尖緩緩流轉:“找到他,或許……還有救。”
四、亂石灘的回響
亂石灘在穀南十裡外,遍地都是拳頭大的碎石,中間藏著十幾個深淺不一的山洞,風穿過石縫時,像狼在哭。林辰和阿默趕到時,正趕上退潮,灘塗裸露出大片黑色的淤泥,印著串歪歪扭扭的腳印,一邊深一邊淺,像是拖著條傷腿。
“在那邊。”阿默指著最深處的山洞,洞口掛著塊破爛的獸皮,正是老李那件坎肩。兩人放輕腳步靠近,洞裡傳來“嘶嘶”的聲響,和昨晚黑影發出的一樣。
林辰舉起火把往裡照,隻見洞角縮著團黑影,正背對著他們啃著塊生肉,旁邊躺著昏迷的老李,傷口又裂開了,血染紅了身下的碎石。黑影聽到動靜猛地轉頭,沒有五官的臉上裂開縫隙,綠液順著下巴往下滴——但火把照到他手腕時,林辰和阿默都愣住了。
那手腕上戴著個褪色的紅繩,串著顆狼牙,和老李懷裡掉出來的那截一模一樣,隻是這顆完整無缺。
“衛明?”林辰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放得很輕。
黑影的動作僵住了,縫隙裡的綠液不再滴落,緩緩轉過身。火把的光映在他身上,能看到黑佈下凸起的肋骨,還有胳膊上隱約的咬痕——和十年前蝕骨蟲咬傷的位置一致。
“狼……狼崽……”黑影發出嘶啞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鐵片在摩擦,他指著洞壁的一個小窩,那裡鋪著乾草,躺著隻瘦骨嶙峋的老狼,腿上有傷,正是衛明當年養的狼崽,如今怕是也老了。
老李不知何時醒了,掙紮著要爬起來:“小……小明……彆傷害他們……”他對著林辰喊,“是我對不起你!當年沒告訴你毒液能解……我怕你被送去研究,就……就瞞著你……”
衛明的黑影劇烈扭動起來,綠液“滋滋”地滴在地上:“騙……騙我……”
“沒騙你!”林辰趕緊從藥箱裡掏出雪蓮粉和腐骨散,“這兩種藥配著用,能解蝕骨蟲的毒,當年是我師父沒研究出來,現在可以了!”他把藥往前遞了遞,沉水劍的金線纏著藥包,泛著溫和的光,“你看,這是百草穀的藥,和當年一樣,不會害你。”
衛明的黑影停頓了,似乎在猶豫。阿默慢慢放下歸一劍,從懷裡掏出塊乾肉扔給洞壁的老狼:“它餓了,你也該好好治傷了。”
老狼嗅了嗅乾肉,顫巍巍地啃起來。衛明看著老狼,又看看林辰手裡的藥,黑影上的縫隙慢慢縮小,綠液的腐蝕性似乎也弱了些。
“試……試……”他終於吐出兩個字。
林辰和阿默趕緊上前,先用硫磺粉中和掉他身上的毒液,再把雪蓮粉調成糊狀敷在傷口處。當藥接觸到麵板時,衛明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卻沒有掙紮,隻是死死盯著老狼,像是在汲取力量。
老李在旁邊抹眼淚:“都怪我……當年要是早點說,你也不會遭這麼多罪……”
藥敷好時,天已經亮了。衛明的黑影淡了些,能看出模糊的人形輪廓,他指了指老狼,又指了指外麵:“送……送它……”
林辰明白他的意思,老狼牙口不行了,留在亂石灘也是等死。“我們把它帶回穀裡養吧,”他對衛明說,“藥圃旁邊有片草地,適合它休息。”
衛明的黑影輕輕晃了晃,像是點頭。阿默背起老李,林辰扶著衛明往外走,陽光照在他們身上,衛明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綠液滴在石頭上,已經不再腐蝕,隻留下淡淡的水痕。
回程的路上,老狼在阿默懷裡蹭了蹭,像是在感謝。林辰看著衛明逐漸清晰的輪廓,忽然覺得這雨洗過的天空,比往常要亮堂些。
五、藥圃新綠
半個月後,百草穀的藥圃東側多了個稻草人,穿著洗乾淨的黑布衫,手裡舉著塊木牌,上麵寫著“衛明”。衛明還在恢複期,大部分時間躲在山洞裡,但每天清晨都會來藥圃看看,尤其是紫菀花叢——他說這裡的花香能讓他想起沒被毒液侵蝕的日子。
老李的傷好了大半,天天往山洞跑,給衛明送藥送飯,像在贖罪。有時兩人會坐在老槐樹下,老李講鎮上的新鮮事,衛明就聽著,偶爾發出“嗯”的聲音,黑影已經淡到幾乎看不見,隻是麵板還帶著點淺綠,像剛冒芽的草。
阿默在編新的籬笆,把藥圃圍得更嚴實,歸一劍靠在旁邊,劍穗上的槐葉換了片新的,是衛明摘的,說“這棵樹的葉子最香”。林辰在炒新采的薄荷,沉水劍的金線纏著鍋鏟,動作慢悠悠的。
“聽說了嗎?”阿默忽然開口,“鎮上要給護衛隊換製服了,新的紋樣是向日葵,說是象征‘向陽而生’。”
林辰笑了笑:“挺好。”他往鍋裡加了點蜂蜜,薄荷的清香混著甜味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