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381章 月移影動,暗蹤與心照
百草穀的秋夜總帶著層清冽的涼。林辰蹲在暖房的藥架前,指尖撚著顆曬乾的五味子,果皮的褶皺裡還藏著夏末的甜香。他麵前攤著本泛黃的藥經,書頁間夾著片壓平的雙生花葉,是去年從鎖龍洞帶回的,邊緣已經泛了褐,卻依舊能看出兩朵糾纏的輪廓。
“還在看?”阿默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歸一劍鞘的輕響。他剛從後山練劍回來,玄色的衣襟沾著夜露,發梢滴著水,在青磚地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林辰抬頭,月光恰好落在他眼底,映得那點金芒像淬了光的星:“在想蝕骨井的封印,最近總覺得那鎮邪符的金光弱了些。”他把五味子扔進竹籃,“明天得去崖邊看看,順便采些‘鎖陽’,你腳踝的舊傷該敷新膏藥了。”
阿默走過來,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藥架上的瓷瓶,瓶身貼著的標簽是沈念寫的“當歸”,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認真:“不必麻煩,那點舊傷不礙事。倒是你,昨夜又在暖房待了半宿?眼底下都有青影了。”
林辰笑了笑,從藥箱裡掏出個小陶罐:“新熬的安神茶,加了遠誌和合歡皮,你試試。”他倒出兩杯琥珀色的茶湯,熱氣裹著藥香漫開來,“沈念今天打彈弓贏了小石頭,正纏著周鶴要做新靶子,你沒瞧見他那得意樣。”
阿默接過茶杯,指尖碰到溫熱的陶壁,目光卻落在林辰執筆的手上——那隻手常年製藥、寫字,指腹帶著薄繭,卻穩得驚人,連倒茶時都沒灑出半滴。他忽然想起去年在蝕骨井邊,這隻手攥著沉水劍的金線,替他擋開毒瘴時,也是這樣穩。
“明天去崖邊,我陪你。”阿默喝了口茶,苦味裡裹著絲甘,像他們並肩走過的這些年,“歸一劍的雲紋對邪氣敏感,若封印有鬆動,能提前察覺。”
林辰點頭,剛要說話,卻忽然側耳——暖房外的老槐樹下,傳來片葉子落地的輕響。夜風吹過,槐葉簌簌作響,那聲響便被掩了去,若不是他常年製藥練出的敏銳聽覺,幾乎要以為是錯覺。
“怎麼了?”阿默察覺到他的停頓,歸一劍的劍柄已在掌心微微發燙。
“沒什麼,”林辰垂下眼簾,將茶盞放在案上,發出清脆的碰響,“許是夜貓子吧。”他抬手合上藥經,雙生花葉從書頁間滑落,被阿默伸手接住。
兩人的指尖在半空相觸,像有電流竄過。阿默把花葉遞回去,指尖沾著點藥香,是林辰身上常有的味道:“這葉子……還留著?”
“留著做個念想。”林辰將花葉夾回書裡,聲音輕得像歎息,“畢竟是柳夫人和柳月眉的根。”
次日清晨,沈念還在藥圃裡追蝴蝶,林辰和阿默已背著藥簍往蝕骨井的方向走。山路覆著層薄霜,踩上去咯吱作響,歸一劍的劍穗掃過結霜的草葉,留下道淡淡的白痕。
“你看這‘七葉一枝花’,”林辰蹲在石縫邊,指著株頂著紫色花盤的草藥,“比穀裡的壯實,崖邊的地氣果然養藥。”他剛要伸手去采,卻被阿默拉住。
“小心,”阿默的劍尖挑開草藥旁的枯葉,下麵藏著枚鏽跡斑斑的鐵蒺藜,尖刺上還纏著絲黑布,“是邪教當年留下的陷阱,看來有人比我們先到過。”
林辰的眉頭皺了起來。鐵蒺藜上的黑布帶著股腥氣,不是山裡該有的味道,倒像是染了某種動物的血。他用沉水劍的金線挑起鐵蒺藜,發現底部刻著個歪歪扭扭的“影”字:“是‘影閣’的人。”
影閣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殺手組織,據說隻要給錢,能取任何人的性命。他們怎麼會盯上蝕骨井?
阿默的目光掃過崖邊的亂石,忽然停在塊鬆動的青石上——石縫裡卡著半片玉佩,玉色暗沉,上麵刻著的花紋,竟與歸一劍劍穗上的雲紋有幾分相似。
“這是……”阿默將玉佩摳出來,指尖摩挲著上麵的裂痕,“像是我爹當年的佩玉,怎麼會在這裡?”
林辰接過玉佩,放在鼻尖聞了聞,除了石塵味,還有股極淡的龍涎香——那是隻有皇室貢品纔有的香氣。他心裡咯噔一下:“影閣的背後,怕是有更大的勢力。”
兩人沒再多說,加快腳步往蝕骨井走。封印的鎮邪符果然如林辰所料,金光淡了不少,符紙邊緣甚至捲了角,像是被什麼東西啃噬過。阿默用歸一劍的劍尖挑起符紙,發現背麵沾著些銀灰色的細毛,軟得像某種鳥羽。
“是‘墨羽雀’的毛,”林辰認出這羽毛,“影閣的信使就養這種鳥,能在夜裡送信,悄無聲息。”他看著井口盤旋的寒氣,“他們想破開封印,取蝕骨井的毒瘴。”
阿默的歸一劍猛地出鞘,劍身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那得問問我答應不答應。”
回到百草穀時,日頭已過正午。沈念正坐在老槐樹下,給新做的木靶畫紅心,看到他們回來,舉著炭筆喊:“阿默哥!林辰哥!你們看我畫的靶心圓不圓?”
林辰剛要應聲,卻瞥見籬笆外的竹叢裡,閃過個灰影。那影子貼著地麵移動,快得像陣風,若不是竹葉晃了晃,幾乎讓人以為是眼花。
“念兒,”林辰的聲音放得如常,“去把周鶴叔叫來,說我們帶了崖邊的鎖陽,讓他幫忙炮製。”他給阿默遞了個眼色——往竹叢的方向偏了偏。
阿默會意,彎腰係鞋帶時,歸一劍的劍穗悄悄垂到地麵,雲紋在陽光下亮了亮,像在標記方位。等沈念蹦蹦跳跳跑遠,他才低聲道:“在東邊竹叢,氣息很穩,是個練家子。”
林辰點頭,從藥簍裡掏出個小瓷瓶,裡麵裝著“**散”,是用曼陀羅和草烏頭磨的粉,見風就散,能讓人暫時失力。“彆傷他,留活口。”
兩人假裝往暖房走,腳步卻故意放慢。竹叢裡的影子果然動了,悄無聲息地跟上來,距離始終保持在三丈外,不遠不近,像條伺機而動的蛇。
快到暖房拐角時,林辰突然轉身,手腕一揚,瓷瓶裡的粉末順著風勢飄向竹叢。隻聽裡麵傳來聲悶哼,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輕響。
阿默立刻衝過去,歸一劍的劍尖抵住那人的咽喉。地上躺著個穿灰布短打的漢子,臉上蒙著黑布,懷裡揣著個竹筒,裡麵卷著張畫——畫的竟是林辰和阿默在蝕骨井邊檢視封印的樣子,筆觸潦草,卻把兩人的動作畫得分毫不差。
“說,誰派你來的?”阿默的聲音冷得像崖邊的霜。
漢子咬著牙不說話,嘴角卻溢位點黑血——竟是藏了毒囊在牙裡!林辰眼疾手快,沉水劍的金線纏上他的下頜,硬生生把毒囊逼了出來:“想死?沒那麼容易。”
漢子的臉色白了,終於開口,聲音嘶啞:“是……是宮裡的人,說要查蝕骨井的事,還有……還有你們倆。”
暖房裡,漢子被捆在柱子上,黑布被扯了下來,露出張普通的臉,隻是眉骨處有道刀疤,看著有些猙獰。周鶴端來碗鹽水潑在他臉上,漢子打了個激靈,眼神裡終於有了懼意。
“宮裡的人?哪個宮的?”林辰坐在他對麵,手裡把玩著那半塊刻著雲紋的玉佩,“這佩玉是你掉的?”
漢子的目光在玉佩上頓了頓,喉結滾了滾:“是……是李公公讓我們來的,說……說這蝕骨井裡藏著前朝的寶藏,還說……還說守井的人是當年叛臣的後代。”
阿默的手猛地攥緊歸一劍,指節泛白——叛臣的後代?說的是他爹沈硯秋?
林辰卻笑了,指尖敲了敲桌麵:“李公公?怕是‘影閣’的幌子吧。這玉佩上的龍涎香,是東宮太子才能用的貢品,你當我們認不出來?”
漢子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你……你們怎麼知道……”
“猜的。”林辰收起玉佩,“太子想破蝕骨井的封印,無非是想用毒瘴做些見不得人的事。你回去告訴他,蝕骨井有我們守著,他動不了。”
阿默的劍尖又逼近半寸:“再讓我們發現影閣的人在穀外晃悠,就不是斷根手指這麼簡單了。”他說著,用劍鞘在漢子的手腕上敲了敲,那裡有道新疤,像是剛被割過。
漢子嚇得渾身發抖,連連點頭:“我……我一定帶到!再也不敢來了!”
周鶴把漢子拖出去時,沈念正好回來,手裡舉著個烤紅薯,糊了半邊皮:“周鶴叔,你們在抓小偷嗎?我剛纔看到個人被捆著,臉好凶哦。”
林辰摸了摸他的頭,把紅薯接過來吹了吹:“是個迷路的藥農,不小心掉進陷阱了,我們幫他解繩子呢。”他把紅薯遞回去,“快吃吧,再不吃就涼了。”
沈念啃著紅薯,眼睛卻骨碌碌轉,盯著林辰和阿默看:“你們是不是有秘密瞞著我?剛才我好像聽到‘影閣’什麼的……”
阿默蹲下來,幫他擦掉嘴角的焦屑:“是林辰哥在教我認藥,有種草叫‘影草’,能治跌打損傷,你要不要學?”
沈唸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立刻點頭:“要學要學!是不是比薄荷還厲害?”
看著沈念蹦蹦跳跳跑去藥圃的背影,林辰和阿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凝重。太子的手,竟然伸到了百草穀,這蝕骨井的封印,怕是真的藏著更大的秘密。
深夜的無痕閣,燭火搖曳。林辰鋪開那張從影閣漢子身上搜來的畫,上麵除了他和阿默,還畫著蝕骨井的符文,旁邊用硃砂標了個小小的“破”字。
“太子想破的不是封印,是符文裡的機關,”阿默的指尖點在“破”字上,“這符文是我娘當年親手刻的,她說過,裡麵藏著能克製毒瘴的解藥配方。”
林辰的眼睛亮了:“所以太子是想偷解藥配方?他要毒瘴害人,還要解藥自保?”
“多半是。”阿默拿起歸一劍,劍穗在燭火下晃出細碎的影,“看來得加固封印了,光靠鎮邪符不夠。”
林辰點頭,從藥箱裡取出個錦盒,裡麵裝著七枚銀針,針尾刻著北鬥七星的紋樣:“這是‘鎖靈針’,我師傅留下的,能引天地靈氣加固陣法。明天我們去蝕骨井,用針把符文重新描一遍。”
阿默看著他手裡的銀針,忽然笑了:“還記得去年在鎖龍洞,你用這針給我治肩傷,差點把我紮成刺蝟。”
林辰也笑了,指尖碰了碰針尾的星紋:“那不是第一次用嘛,手生。”他頓了頓,聲音輕了些,“這次有你在,我心裡有數。”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下兩道交疊的影子,像歸一劍的雲紋纏著沉水劍的金線,密不可分。燭火“劈啪”爆了個燈花,將兩人的影子晃了晃,又慢慢合在一起。
次日清晨,沈念發現林辰哥和阿默哥又背著藥簍出門了,竹籃裡裝著的不是草藥,是七枚亮晶晶的針。他偷偷跟在後麵,想看看他們要去做什麼,卻被周鶴叔拉住。
“念兒,蘇晴姐姐的染坊缺個人幫忙絞布,你去不去?”周鶴笑著撓他的癢,“有新出的山楂糖吃哦。”
沈念被撓得咯咯笑,心裡卻記著那七枚針。他想,等晚上林辰哥和阿默哥回來,一定要問問,那些亮晶晶的東西,是不是比彈弓還厲害的武器。
蝕骨井邊,林辰正用鎖靈針沿著符文的紋路刺入石縫,阿默則在一旁護法,歸一劍的劍氣在周圍形成道無形的屏障,將山風都擋在了外麵。陽光落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在崖邊畫了道堅固的線。
“最後一針了,”林辰的聲音帶著點疲憊,指尖卻穩如磐石,“引北鬥第七星的靈氣,鎖住‘生門’。”
銀針入石的瞬間,符文突然亮起金光,比之前的鎮邪符亮了十倍,連空氣裡的毒瘴氣息都淡了許多。阿默收起歸一劍,看著林辰額角的汗,遞過去水囊:“比上次鎮邪符管用多了。”
林辰接過水囊,仰頭喝了口,水珠順著下頜線滑落,在陽光下閃了閃:“畢竟是兩個人的力氣,總比一個人強。”
遠處的雲層裡,一隻墨羽雀撲棱著翅膀飛走了,翅尖沾著的銀灰羽毛,落在了蝕骨井邊的枯草上,像個無聲的訊號。但這次,林辰和阿默都看見了,卻隻是對視一眼,笑了笑——該來的總會來,他們等著就是。
歸途的山路上,歸一劍的雲紋和沉水劍的金線輕輕相碰,發出細微的響,像在說著隻有彼此能懂的話。山風拂過,帶來百草穀的藥香,混著兩人身上的氣息,在秋陽裡漫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