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577章 藤蔭深處續新篇
穀雨的雨絲綿密如愁,百草穀的“七州同”藤架卻綠得發亮。沈硯蹲在新翻的苗床前,小心翼翼地播撒著混了七州土的藤籽,指尖的薄繭蹭過濕潤的泥土,帶著種踏實的暖意。他回來已半載,穀裡的人早把他當成了自家人,連最認生的老貓,都敢蜷在他曬藥的竹匾上打盹。
“沈硯兄,北州的驛丞派人送了封信,說西城牆的藤開花了,讓咱們去喝慶功酒呢。”蘇文舉著封信跑過來,雨珠打濕了他的衣擺,卻擋不住眼裡的亮。信上的字跡豪放,墨跡裡還混著點泥星,說是“七州同”的花釀好了,要請培育它的“功臣”們共飲。
沈硯直起身,苗床裡的籽已經播完,整齊得像列隊的小兵。“林爺爺怎麼說?”他問。
“林爺爺說讓咱們去,”蘇文晃了晃手裡的回信,“他年紀大了經不起顛簸,讓咱們帶壇穀裡的‘七州春’過去,說是以酒換酒,才夠意思。”
兩人正說著,阿木爾扛著捆新竹從雨裡鑽進來,竹梢還滴著水。“北州的慶功酒得搭新酒架,”他把竹子靠在廊柱上,“我砍了些楠竹,結實,能掛得住酒壇。”他說著,忽然壓低聲音,“我還在竹心裡塞了點沙棘粉,草原的老法子,說能讓酒更香。”
小滿抱著個陶甕從屋裡出來,甕口用紅布封著,是去年埋在藤架下的“七州春”。“這酒埋了整一年,”她拍了拍甕身,“剛才啟封聞了聞,香得能招蝴蝶。”雨絲落在她的發梢,像綴了串碎鑽,卻不及她眼裡的光亮。
三日後,三人趕著輛騾車,載著“七州春”和新編的酒架,往北州趕。一路的“七州同”藤已經爬滿了道旁的老樹,紫的、橙的、白的花串垂下來,把路變成了花廊。沈硯坐在車轅上,看著藤影在衣擺上流動,忽然覺得這路比來時短了許多——大概是心裡裝著牽掛,連距離都變得溫柔了。
北州的西城牆果然成了花的海洋。“七州同”的藤條爬滿了垛口,三色花在風裡招展,像無數麵小旗。驛丞穿著嶄新的藤甲,甲片上的“鎖龍結”打得又緊又亮,見了他們,老遠就喊:“可算把你們盼來了!酒壇都擺好了!”
城牆上擺著張長案,案上的酒壇貼著七州的標簽,北州的壇上畫著箭樓,南州的畫著烏篷船,草原的畫著馬頭,跟蘇文設計的標簽一模一樣。“都是托‘七州同’的福,”驛丞給他們倒酒,酒液琥珀色,泛著細密的泡,“今年的糧草比往年多收了三成,兵卒們都說,是這藤帶來的福氣。”
沈硯看著案上的酒壇,忽然想起林辰的話:“藤不說話,卻把日子釀成了酒。”他拿起北州的酒壇,往自己的碗裡倒了些,又從穀裡的“七州春”裡舀了半勺,兩種酒混在一起,竟生出種奇異的香,像把七州的風都裝進了碗裡。
席間,兵卒們拉著沈硯教新的藤甲編法,漁民們纏著蘇文畫藤花,阿木爾則被一群年輕的小兵圍著,聽他講草原的藤田故事。小滿坐在城垛邊,看著城下的“七州同”藤爬滿了護城河的欄杆,忽然指著遠處喊:“你們看!那是不是沈硯兄畫的‘分藤架’?”
眾人望去,果然見護城河對岸搭著個菱形的藤架,藤條往兩邊舒展,既不擋路,又能遮蔭,正是沈硯在南州教漁民搭的樣式。“是南州的船孃派人搭的!”驛丞笑著說,“上個月她們送魚來,見咱們的藤長得亂,就自告奮勇幫忙搭了。”
沈硯心裡一暖,忽然明白林辰為什麼讓他來——這七州的藤,早已不是孤立的存在,它們像一條條看不見的線,把七州的人、七州的手藝、七州的心意,都縫在了一起。就像這碗混了兩地的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出哪滴來自北州,哪滴來自百草穀。
慶功酒喝到傍晚,夕陽把城牆染成了金紅色。沈硯站在垛口邊,看著“七州同”的花影投在城下的土地上,像張巨大的網。蘇文走過來,遞給她張畫稿,上麵畫著七州的人圍著藤架喝酒,每個人的碗裡都映著三色花。“回去後,把這畫畫進《七州藤譜》裡吧,”蘇文輕聲說,“就叫‘藤蔭共飲圖’。”
沈硯點頭,指尖劃過畫稿上的藤架,忽然有了個念頭。“明年,咱們在七州交界的地方,搭個最大的藤架吧,”他望著遠處的地平線,“讓七州的藤都爬過去,在頂上結個最大的‘鎖龍結’,象征著七州永遠纏在一起。”
“好主意!”阿木爾湊過來,手裡還拿著個沒吃完的烤餅,“我去草原召集牧民,讓他們送最好的藤籽!”
“我去江南,請老掌櫃設計藤架樣式,”蘇文眼裡閃著光,“他老人家懂風水,定能讓藤架既好看又結實。”
“我去告訴林爺爺,”小滿握緊了拳頭,“他一定會高興的,說不定還會教咱們新的編結法呢。”
三人看著彼此,眼裡都燃著光。晚風穿過藤花,帶著酒香和花香,像在為他們的約定喝彩。沈硯知道,這個約定不會隻是個念想——就像當年誰也沒想到,幾顆不起眼的藤籽,能爬滿七州的土地,他們的藤架,也終將在七州的陽光下,結出最結實的“同心結”。
回程的路上,雨已經停了。月光透過藤葉,在車轍上灑下斑駁的影。沈硯坐在車轅上,懷裡揣著蘇文的畫稿,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他想起剛到百草穀時的侷促,想起第一次分籽時的笨拙,想起在七州路上收到的每一份善意……這些記憶像“七州同”的藤,早已在他心裡盤根錯節,長成了最溫暖的模樣。
騾車快到穀口時,沈硯看見藤架下亮著盞燈,昏黃的光在夜色裡格外醒目。走近了才發現,林辰正坐在竹椅上,手裡翻著《七州藤譜》,老貓蜷在他的膝頭打盹。“回來了?”老人抬起頭,眼裡的光比燈還暖。
“回來了,林爺爺。”沈硯跳下車,把北州的酒壇遞過去,“他們送的花酒,說讓您嘗嘗。”
林辰接過酒壇,沒開啟,隻是放在膝頭摩挲著。“聽說你們想在七州交界搭藤架?”他輕聲問。
“是,”沈硯有些緊張,“不知道行不行……”
“怎麼不行?”林辰笑了,指了指身邊的藤架,“你看這‘七州同’,剛種的時候才手指粗,現在不也爬滿穀口了?隻要心齊,沒什麼做不成的。”他說著,從懷裡掏出個布包,遞給沈硯,裡麵是幾片磨損的箭羽,正是當年沈硯父親留下的那幾片。
“這是……”沈硯愣住了。
“你父親當年戍邊時,總說七州的土地是連在一起的,就像這藤,”林辰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力量,“他沒做完的事,你們接著做吧。”
沈硯握緊布包,箭羽的溫度透過布傳來,像父親的手在輕輕拍他的肩。他抬頭望向藤架,月光下,“七州同”的藤條在風中輕輕晃,像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充滿了期待。
“我們會的。”沈硯輕聲說,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夜風穿過藤架,帶著新抽芽的清香。沈硯知道,屬於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七州的藤會繼續爬,七州的人會繼續聚,而他們,會像林辰守護他們那樣,守護著這片藤蔭,守護著七州的暖,讓“七州同”的故事,在歲月裡,開出永不凋謝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