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刃冥行 第9章 碎夢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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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江南小鎮的街巷靜謐無聲,唯有風吹過青石板時,帶起些許塵埃與殘葉。墨塵行於其間,身披黑衣,步履幽然。他的影子拉長在牆上,彷彿一道無法抹去的傷痕。那雙曾經清澈的眼,如今隻剩下冷冽與警覺,彷彿每一寸空氣都藏著殺機。
他這一路南下,已追查至第七日。家族慘案的蛛絲馬跡在夜色與謊言中漸漸清晰,但真相如通霧中燈火,忽明忽暗,難以捉摸。墨塵手中緊攥著一張殘破的信箋,上麵潑墨如泣,寫著:“子夜橋下,舊仇可解。”那是七日前有人遞來的線索,也是他今日的全部希望。
子夜橋,橫跨小鎮溪流,兩岸垂柳掩映,橋下水聲潺潺。此地本是情侶夜遊的幽境,如今卻成了殺機伏藏之地。墨塵緩步走向橋頭,指間輕輕摩挲著衣袖下藏匿的短刃。可他心底明白,今夜真正的武器並非刀劍,而是他腹中未吐的詩句——那是他靈魂與仇恨交織的利刃。
月光如練,灑在水麵,碎銀點點。墨塵靜立橋頭,耳中隻聞水聲與自已微弱的呼吸。他的思緒回到了七年前,那個血色漫天的夜晚。父親倒在書案前,母親的手還緊握著他小時侯寫下的第一首詩。那一夜,他的夢被利刃與烈火撕碎,家族的榮耀化為灰燼。
忽然,微風中傳來腳步聲。橋下陰影裡浮現出一道黑影,身形瘦削,步態輕盈。墨塵目光一凝,低聲道:“出來吧,既然敢相邀,何必藏頭露尾?”
黑影緩緩現身,乃是一名青衫書生,眉目溫和,正是他在南鎮結識的通道——柳三。柳三曾贈他一卷《楚辭》,二人論詩談劍時曾把酒言歡。此刻,卻在橋下以敵手之姿現身。
“墨塵兄,你果然如約而來。”柳三淺笑,眼神中卻藏著絲絲不安。
墨塵冷然道:“你給我留信,為何不直言?”
柳三低頭歎息,似有難言之隱,半晌才道:“世道險惡,信不得人。我本不願牽你入局,然……你我終究要有一場對話。”
墨塵盯著柳三,心頭隱有不祥。忽然,橋後又閃出數道黑影,俱是江湖中有名的殺手。柳三苦笑一聲:“抱歉,墨兄。不是我背叛你,是我已被人脅迫。你若不來,他們便要我死。”
墨塵心中巨震,冷聲道:“你因何為敵?是貪生,還是貪利?”
柳三搖頭,目光中卻有難以言說的哀傷:“有些仇,非我所願;有些局,身不由已。你若能殺出重圍,便當我從未認識過你。”
墨塵心如刀絞。曾經的友誼,竟在權勢和威脅麵前不堪一擊。他冷笑一聲,低聲吟誦:
江湖夜雨碎夢寒,舊友新仇兩難安。刀光詩影皆成淚,一橋流水葬心殘。
詩聲未落,殺機驟起。黑影紛紛撲來,刀光劍影交錯。墨塵身形如鬼魅,腳步踏著詩韻,刀未出鞘,詩句已化殺意。每揮袖,每轉身,皆有字句浮現於空氣之中,化作無形利刃。殺手們初時還以為他隻是文弱書生,頃刻間卻被詩意斬裂氣機,紛紛倒地。
柳三一咬牙,亦抽劍而上。他的劍法柔中帶剛,夾雜著詩書氣息。二人交手,劍光與詩句交融,彷彿一場無聲的審判。墨塵每退一步,心中裂痕便深一分。他不願殺柳三,卻不得不防。
“柳三,你我皆是書生,緣何至此?”墨塵低吼。
柳三苦笑:“世事如棋,你我不過棋子。有人要你死,我若不順從,便要家破人亡。”
墨塵瞳孔微縮,恍然明白。那幕後黑手,不僅要除掉自已,更要以親近之人試探、摧毀自已的信任。仇恨的鎖鏈,不知不覺纏繞在每一個熟識的身影之上。
橋下殺手漸儘,柳三也身負數傷。墨塵收刀,詩聲低沉:
舊夢難圓今夜碎,孤燈照影各西東。問君可有歸途路,血淚長流在江風。
柳三聽罷,淚流記麵,跪倒在地:“墨兄,非我無義,是我無力與命運抗爭。你若能走出此局,望你莫忘今日之痛。”
墨塵俯身將柳三扶起,卻見他胸口血染衣襟,生機已斷。柳三顫聲道:“我死不足惜,唯願你能在這亂世中尋得一線光明。詩刃所向,莫失本心。”
說罷,柳三含淚倒地,眼中帶著解脫與愧疚。墨塵默然立於橋頭,望著流水東逝,心頭沉重如鐵。他曾經的信任與友情,在這場陰謀與背叛中支離破碎。複仇的路愈發孤寂,而他心中的詩,卻愈加冷冽。
夜色愈濃,墨塵緩步離開橋頭,背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長很長。他低聲吟道:
殘夢已碎人不見,孤行千裡問蒼天。
而江風嗚咽,彷彿在默默迴應他的孤獨。今夜過後,墨塵已無退路,碎夢成塵,唯有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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